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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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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辟道上贩夫走卒、赶考仕子,来往匆忙,互不搭理。

    世风日下,人情如纸,路上又不太平静,常有盗贼出没,眼前过了市镇,足足得走上一整天才能找到安全地方歇脚,因此人人脸色木然,行色匆匆,兼程赶路。

    但凡事总有例外,此时,一位身着儒袍、腰系织锦玉带的美公子正领着书僮缓步往市镇方向定来,让人看了不禁暗赞,放眼望去,也只有他那不疾不徐的步伐才有走在阳关大道上的气势。

    段程枫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唇若点朱,俊美的面貌怕是比多数的大姑娘还来得清灵秀丽,光从衣饰就看得出来非富即贵,令人意外的是随行简单,只一位书僮跟在身后。

    “公子爷,您看人愈来愈多,这儿挺热闹的.我们多待几天可好?”说话的小书僮福儿一脸聪明相,机敏可爱,十分讨喜。

    这英俊的文弱书生瞥了小书僮福儿一眼,既不应诺也不反对,只是微笑,他凝神注视着往来的行人,像是找什么人的模样。

    绝代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没想到男子也有这种效果

    “哪家的公子”

    “以前没见过的”

    “瞧他是对我笑吧?”

    路过的姑娘们小声议论,不时传来吃吃笑声,即使是经过还频频回首,眼中显露出爱慕之意。

    一时间交通拥挤,万人争看。

    “现在的姑娘家真不害臊”福儿不禁骂道。

    也不打听一下我家公子的来历,这位可是名门中的名门龙图阁段大学士的独子段程枫,国丈的亲外孙,当今圣上可是他的姨父,似这等的皇亲贵胄

    怎么可能会看上你们这群庸脂俗粉呢!哼!

    “哼!”想着想着不由得就哼出声来了。

    “福儿?”怎么走着走着就哼哼起来了。

    “对不起,公子,我不小心恍神了,从现在开始会认真找的。”福儿苦着脸,像是有许多苦衷没办法讲。“呃公子爷”

    “嗯?”

    “少夫人她除了圆圆的脸以外还有什么特征啊?”

    天下之大,要叫他怎么去找一个没什么特征的闺女。

    “特征?她吗”程枫目光看着远方,陷入甜蜜的回忆之中。

    “是是是”

    看少爷这么出神,这个小姐一定美若天仙,艳若桃李

    可是,圆脸的姑娘怎么可能艳若桃李?

    怎么想都只能联想到肉包子耶!

    埃儿抚着肚子喃喃自语:“肉包子?不可能的!我应该是肚子饿了”段家的少夫人绝对不可能长得像食物。

    “有了!”段程枫击掌喜道。

    “有了?”

    埃儿期待的目光如灿星,亮闪闪的。

    “她笑起来呆呆的,很可爱。”

    好一阵静默。

    “公子爷,您在跟福儿开玩笑吧?”

    市集内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别小看这市集,方圆百里的商户每三个月就赶来选焙庄稼和猎物,久而久之就形成一个卧虎藏龙的小市镇。

    除了一般生活必需品,还有卖艺要把式的、卖困脂花粉的,吃的玩的样样不缺,有时就连想不到的东西也有卖

    卖身葬母

    路旁跪着一个披麻带孝的女孩,一张小脸脏兮兮看不出长相,瘦伶伶的肩膀可怜兮兮抽搐着哭泣“大叔大婶们行行好”有些人只冷漠瞥了一眼就离开,有的甚至连眼角都没抬一眼,人情淡泊令人心寒。

    偶尔有个人经过露出怜悯表情

    “好可怜啊”一位好心的大叔停在女孩身前。

    那人立即就被老婆拉到一旁“你可怜她?那谁来可怜我们!今年的庄稼就卖这一点价钱,今天你同情她,明天就轮到我们的孩子跪在路边了!”

    话说得没错,世道好的时候还可以行点善事,现在这种光景。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管得着别人的事吗?

    于是好心大叔只好无奈地跟着实际老婆走远了,心肠软的他可不敢再回头看一眼,脚步快得像被鬼追似的。

    女孩见人一走,原先的希望消散,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抽噎声重新开始,她趴跪在地上的手指抓了满把泥,细瘦的手臂微微发抖

    与其说是难过,还不如说是不甘愿。

    月书婵站在对街默默的看了许久,她是一个圆脸大眼的笑脸姑娘,此时正一手握着吃了一半的肉包子,另一手紧紧掐着一个小钱包。

    “少爷小姐们大叔大婶们求求你们行行好”女孩抬起头,与对面的月书婵对视。

    “呃”书婵一紧张,嘴里的一口包子掉到地上,两人怔怔地对望,书婵的嘴巴还忘了。

    一个傻子?这女孩可能小她绶岁。女孩的目光继续盯着书婵。

    书婵不算是樱桃小口的嘴巴半张着,一双震惊得睁圆的黑眸镶在圆脸上,此时的她绝不能称作美丽,反而看起来有够呆的。

    这女孩一直瞪着自己看,莫非定看上了我手上的包子吗?书婵回过神后闭上嘴巴,不加思索的往前走去。

    “你饿了吗?”书婵穿过人群走到女孩面前“如果你不介意”她显得有些迟疑“这个给你。”她将包子递到女孩的鼻前。

    女孩瞪着那吃过的包子“我不是乞丐。”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书婵慌乱了起来“我只是”

    她打断书婵。“不如就你吧!”

    “我?”

    “你买我吧!”

    “什什么?”

    不但看起来呆,实际上理解力也很差。女孩下了结论。

    “你不是有钱吗?”女孩盯着月书蝉一直捏在手上的钱包。

    “我只有一点点钱,可能不够”

    “我说够就够!”她降价求售。

    “可是这个钱”书婵很为难,她原本想拿这钱替父亲买祝寿贺礼的。

    都已经不计成本贱价出售,没想到这傻姑娘居然还要考虑。女孩一时悲怨交加,两颗屈辱的泪水迅速从眼眶掉了下来。

    “你别哭啊”书婵慌了手脚。

    泪水流过肮脏的脸上留下两道白痕,她倔强的以手抹去泪水,原先满手的泥巴也随着她的动作抹在脸上。

    表啊!这个想法立时窜入书婵的脑中。

    “我买,我买。”

    “真的?”

    书婵将钱包整个塞进女孩手中“你全拿去吧!别再哭了。”

    女孩闻言破涕为笑,她咧开嘴,森森的白牙在血红的唇内闪着冷光,污泥混着泪滴落下巴

    书婵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在下榻的客栈中,书婵独据一桌,桌上只有一碗清清如水的面汤,其他什么配料也没,她津津有味地大口大口的吃,仿佛这碗面就是山珍海味。

    原本书婵没打算落脚在这个客栈,就像她也没打算买个丫头一样,居住在乡间的书婵只一心想着到市集买好祝贺礼物就回家向父亲祝寿。

    结果事情失去控制,她没买到礼物,却买了个丫头,而且为了等这个丫头办完丧事,不得不住在客栈里。

    唉!她想要到东,老天就非要叫她往西。

    “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咦?什么都没有嘛!怎么会好吃”

    书婵抬起头来,看见一个美丽的姑娘站在她面前,她认识这个人吗?“雁儿?”不会是她新买的那个丫头吧?

    “我叫雁平。”她不耐烦。

    没错,就是她新买的丫头。

    “雁平”

    “算了算了”她挥挥手“你记不起来的话,叫雁儿也行。”

    “谢谢。”

    书婵对雁儿格外施恩的语气虽不以为忤,却引来客人和小二们侧目,客栈的掌柜听见这对主仆的对话也不由得傻了眼,到底谁是小姐,谁才是丫头啊?

    “你在吃什么,这是什么面啊?什么都没有,真的好吃吗?”雁儿对这碗面不掩好奇之色。

    “傻瓜面。”书婵放下筷子“还不错啦!”

    书婵生活简单,物质欲望不强,平常就不重吃穿,一碗清汤阳春面就可以让她满足了。

    “嗯”雁儿瞄了一眼那只漂着葱花的汤,果然很像傻瓜吃的面。

    “要不要来一碗?”

    “不了,我吃过了。”刚才拿到钱,早就去吃了一餐饱的。

    “哦,好。”

    看来葬了母亲让她心情愉快,本来还害怕每天对着雁儿那张鬼一般恐怖的血盆大口,没想到她的脸洗干净会这么漂亮,樱桃小口,齿若编贝,书婵看着新买的丫头发着愣。

    她从小就怕鬼,虽然真的鬼魂还没碰过,但只要提到鬼就准能将她吓得半死,而且每回吓她的人,好像都是俊男美女。

    还记得当年,她与枫哥哥初次见面。那时他身边围绕着云雾或地霭,总之烟雾弥漫看不到他的脚,她也以为见到了鬼

    那一年。

    “呆书婵,我就跟你说过,我最不喜欢绑辫子,你还绑这样?”

    “弯弯姐,书婵本来就笨嘛!呵呵呵”姐姐们哈哈大笑。

    书婵的娘生完书婵就过世了,幸好父亲娶了四个老婆,所以书婵还是有三个娘可叫,总是跟在四个姐姐身后的她从来都不会寂寞,她最喜欢每天帮姐姐打扮,有时姐姐喜欢喝她泡的茶,所以她一直很忙,看到姐姐们高兴她也很快乐。

    “还不快拆掉,丑死了,笨蛋!”弯弯火气很大。

    “喔!好的”她马上拆,书婵赶紧把自己认真编了好久的发辫又重新打散开来。

    “乖女儿们爹回来了,快快找爹拿礼物”

    听见外头传来的呼叫声,书婵眼睛一亮“是爹回来了”

    弯弯姐妹们使个眼色“快点快点”

    每回爹出远门回来,总是带了许多礼物,一回来就在偏厅发送礼物,弯弯她们可不能抢输书蝉这个异母妹妹。

    “什么快点?”书婵傻呼呼的。

    “别被书婵抢先了”

    几个姐姐冲锋陷阵般卷过书婵身边,留下书婵迷糊的拿着梳子站在原地。

    “对了”弯弯回头撂下一句“你把东西收拾好。”哈!她可真是聪明,等书婵收拾好散了一桌的发钗和珠花,她们早就把好东西给挑完了。

    “我抢先什么啊”书婵细心的整理桌上的发饰,突然好玩的拿起一朵精致的珠花放在头上,低头看了看镜子

    镜中女孩素着一张圆圆的小脸,身上也是普通的棉布衣,与头发上头那朵亮晶晶的珠花完全不相衬“早就知道我不适合了,哈哈!”她拿下来收进首饰盒里。

    爹回来了,她要赶紧去厅里拜见他老人家。书婵加快手脚收完了东西,连走带跑的移往偏厅。

    偏厅里堆满了礼物,书婵走进厅里,几个姐姐都跟着自己的娘身后,大娘二娘和三娘每人面前堆了许多绫罗绸缎。

    书婵只看见爹的笑容。

    “老爷,这个戒指镶的珠宝好像比大姐的小”三娘在丈夫的耳朵旁唠叨着。

    “老爷,你来看看,我的宝石成包好像比三妹的差”大娘也不甘示弱。

    头痛啊老爷四顾“书婵”好一个救星“快点过来。”

    “爹”书婵走近父亲身边。

    “姐姐们都拿了礼物,你”老爷梭巡着自己带来的东西“咦?都发完了吗喔!还有这个!”

    一个波浪鼓被遗弃在旁没人注意。

    弯弯和一千姐妹们看着那个小蹦耻笑着。

    老爷拿起波浪鼓“书蝉,爹就给你这个可爱的小蹦,怎么样?”他递给书婵“你喜不喜欢?”

    大娘笑说着“我想书婵一定会喜欢的。”东西早就发完了,别想抢了弯弯的礼物。

    二娘也同样心思“是啊是啊”“反正衣服不适合她,还是这个小蹦符合书婵需要。”三娘也附和。

    书婵这丫头识相就别说不喜欢,否则待会儿给她一个教训。

    “书婵?”老爷挑挑眉。

    “嗯。”书婵欢天喜地“书婵很喜欢。”

    冬!冬!冬!她双手握住小蹦摇啊摇,心情快乐得不得了!

    “好好玩啊!”书婵开心地笑着。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他可真是个慈祥的父亲啊!

    老爷正在自得之际,府中仆人进来禀报“大人,学士大人递上拜帖。”

    “学士大人?我哪里认识什么学士”他拿起拜帖一看,吓!不得了,是大人物“龙图阁的段学士大人?混帐,为什么不早说”

    “学士大人说有要事与您商量。”他可没有误了时间,马上就来了啊!

    “为何突然造访”他不记得自己跟段大人有交情,他从没发邀请函给过段学士,两人从未有过交情。

    “段学士是什么官啊?”三娘的出身不太好,不太清楚朝中之事。

    大娘用一个不屑的眼光投向三娘“段大人可是皇亲国感,他的夫人是国丈的次女,论起辈分来,娶了同一家的女儿,段大人和当今圣上可是连襟,段大人当然受到重用。”

    二娘可是包打听“我听说当年段大人高中状元,国丈一眼就看上他当女婿。”

    “状元郎啊”她怎么就没这种命,老爷只不过是一个小知县。

    “没错,国丈是如愿将女儿嫁给皇上和状元郎,可惜女儿们的肚子都不争气,贵妃娘娘只生了一个公主”

    “没生下皇子就册封贵妃,可见皇上很宠爱她罗!”

    “那有什么了不?一个没生下皇子的贵妃,有什么用?”

    “也是啦!”

    “而且,嫁给状元的段夫人虽然生了一个儿子,结果这个儿子一生下来就病病歪歪的,小命如风中残烛,朝不保夕。”

    大娘二娘站在一块儿讨论,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三娘见自己被比下去了,不觉冷哼着。

    “还待在这儿干嘛?快出迎,这可是稀客啊!真是一开始就要说啊!不知道会不会太怠慢”他唠唠叨叨地快步走出去。

    “我没见过段大人”二娘向往“他比老爷帅吗?”

    大娘眨眨眼“听说是这样。”

    “那我们还等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去看。”

    “娘我们也要去”

    “这可不成,贵公子是州府皆知的病鲍子,再怎么样,下官也不可能为了这区区的一千万两聘金就将自己心爱的女儿一生葬送,要是嫁到学士府,贵公子有了万一,那岂不是害小女受了委屈”

    段学士不悦。

    这个贪官,刚才看到银两就满口答应,说什么有吩咐尽管说,现在又来反悔,实在令人心里不舒服。

    月知县三个夫人躲在帘后,听见段大人居然是为求亲替儿子冲喜,三个夫人淮也不愿意将自己女儿嫁给那种病弱公子。

    “别答应啊!相公”

    “对对”大娘连连点头“我才不要把女儿嫁给这种人。”

    “我也不想。”三娘附和。

    月知县看见段学士脸色由晴转阴,侧脸掩住脸上笑意。

    “不如,段大人您再加一千两,我五个女儿任公子挑选!”

    段大人震惊哑口。

    “下官五个女儿个个甜美可爱,改日让贵公子挑选如何?”

    这个老猴子,想要一千两,简直唯利是图,死贪官,打从心里贬低你。可是,为了枫儿

    “好,就二千两聘金,请月大人将女儿送到学士府让夫人和小儿挑选。”

    段大人打道回府。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月知县喜孜孜地向帘后大喊:“娘子们,快来,两千白银入帐了咦,怎么人都不见了?”

    帘后只有书婵一个人。

    “娘她们刚才急急忙忙跑走了。”

    她也是刚刚才到,看到三个娘带着四个姐姐慌慌张张离开。

    “干嘛跑走?”

    “娘跟姐姐都跑走了,还说要把姐妹弄丑。”

    “呃?”

    几位夫人好像都不同意,要怎么办呢?

    吧脆叫她们掷骰子决定好了。

    三位夫人移驾偏厅商讨要事。

    “本来以为相公良心发现会拒绝他,结果还是失算!”大娘忿忿地说。

    “平日我们帮他收礼,好歹也比他的年俸多上好几倍,干嘛贪人家聘金?”

    二娘也深觉不平。

    “二千两耶!以相公的年俸,要赚多少年才能赚到,我早料到他不可能放弃了。”三娘故作聪明插嘴。

    二娘声音大了“不然你的女儿嫁他好了。”

    三个人就在窗边愈吵愈大声。

    书婵从窗外走过,手里拿着父亲送给她的波浪鼓。

    咦?娘她们在吵架吗?

    她悄悄走到门边,凑过去偷听着。

    看看娘在说些什么

    “不成不成。”

    “哼!”大娘冷哼“说什么我也不要把我的女儿嫁给随时会挂掉的半死人。”

    什么叫半死人呢?

    二娘深有同感“对啊!我也不能让女儿去受委屈。”

    “那怎么办?相公说这二千两是一定要赚的,难道真的叫我们狠心的掷骰子决定是哪个女儿吗?”

    “嘿嘿”三二娘阴恻恻地笑了“不必掷骰子了,就把书婵推给那个病表好了。”

    表?什么鬼?

    书蝉一听见鬼就双腿发软。

    “没错没错,就把书婵嫁给那个病表。”

    嫁给鬼?

    书婵慌张之际撞到门发出声音。

    “是谁?”

    “是谁在偷听我们讲话?”

    书婵跑得慢,还来不及走就被大娘给逮到“你这个大胆的丫头,居然敢在门后偷听我们讲话”她拧住书婵圆润的脸颊。

    好痛“大娘,我没有”书婵落下泪来。

    “可恶!居然敢偷听我们说话”她举起手就狠狠往书婵身上打“看我不打死你才怪。”

    “这丫头八成太久没被人教训了,胆子愈来愈大”

    “我打死你”书蝉哇哇大哭“大娘,不要”

    “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