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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蕴芝才十三岁。
罢从英国的寄宿小学毕业,父母安排她就读台湾一所贵族中学。学校为新生举办了一场欢迎会,因为她在英国读小学的时候,就得过不少钢琴比赛的锦标,在青少年音乐界中算是小有名气,校方希望安排她在欢迎会上独奏一曲,而她母亲也答应了。
那天下午,阳光暖洋洋的,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她对着一架新买的史坦威名琴练习表演的曲目,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她微瞇着眼,沉醉在温暖明亮的琴音中。如果钢琴品牌也有贵贱之分,那史坦威无疑是贵族中的贵族,这美丽的音色,只能用雍容华贵来形容。
这台琴,是父亲买来欢迎她回家的礼物,她很喜欢,收到时欣喜若狂。
虽然从小到大,为了练琴吃不少苦,但她仍是爱弹琴的,也像所有学琴的人一样,渴望拥有一台完美名琴。
这美妙的音色,真是太棒了。
她专注地弹琴,专注地倾听着钢琴与她指尖的对话,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一曲弹毕,回过神时,她才愕然惊觉门边站着一个少年。
他斜倚在门边,一面拋着颗棒球,一面闲闲地看着她,方唇噙着一丝不太像是笑的笑,黑眸有神,闪闪发光。
她惊站起身。“你是谁?”
这间琴室位于欧家大宅二楼,如果不是熟人不能随便上来的,但这男孩明显是个陌生人。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走向她。
他走路的仪态很不端庄,单手插在裤袋里的姿势很不文雅,他身上的穿著也跟她熟悉的那些豪门公子很不一样,他们通常西装革履,绝不会穿一件连帽薄棒球夹克,配一条破了好几个洞的牛仔裤。
“就是你吧?”他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她,晶亮的目光若有所思,带着一丝批判。
饶是蕴芝一向习于成为众人的焦点,也被他这放肆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是谁?”她警戒地看着他,尽量保持礼貌。“请问有何指教?”
“你就是欧蕴芝?”他不答反问。
“是。”
“听说你以后会成为杰的新娘?”
杰的新娘?蕴芝眨眨眼。“你是说赵英杰?”
“嗯哼。”“你认识他?”
他不答,看着她的目光很奇异,彷佛她问了个傻问题。
“喂喂,你该不会没见过他吧?”他粗鲁地问。
“我”蕴芝脸发热。她是没见过,只从父母口中听过这号人物,却从没见过他,连照片也没看过。
“真服了你们了!”少年猛挥手,大翻白眼。“连面都没见过,就可以谈以后要结婚!”
“我们没说一定要结婚。”这少年夸张的反应让蕴芝好尴尬。“只是我妈说赵”她思索着该怎么称呼。“赵学长跟我念同一间学校,以后我们可以多来往,多了解对方。”
“那不就等于是相亲吗?你才几岁?十二、十三?这么年轻就被家里介绍对象,不觉得别扭吗?”
那又怎样?关他什么事?
蕴芝有股冲动想反驳他,但多年接受的淑女教育让她保持静默,不与这陌生男孩起争执。
“你怎么不说话?”她不吭声,少年可一点都不感激她的知所进退,大大皱眉。
“”“喂,你不会是哑了吧?”棒球在她面前拋上拋下。
“”“真是个闷葫芦!”他拿棒球轻敲她的头。
她骇了一跳,惊呼一声,直觉低头躲开。
这声惊呼,惹来了另一个少年。“睿!”他责备地喊一声,走进房内,抢过球。“别这样欺负人。”
睿?这是那个男孩的名字吗?
蕴芝好奇地扬起眸,这一看,可把她整个人冻在原地。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
是双胞胎?她震惊无语。
“不好意思。”见她脸色变得苍白,后来的那个少年颇有歉意地开口。“我是赵英杰,这是我弟弟赵英睿。”
赵英杰?赵英睿?
她呆呆瞪着他们。
“我爸妈带我们来拜访你父母,他们在楼下聊天,本来是想让府上佣人请你下去的,睿却偷偷闯上来”
“什么偷偷?”赵英睿不满地插嘴,打断哥哥的解释。“我可是正大光明跟他们家佣人说了,由我亲自来请他们家大小姐。”
“还说请?你根本是上来吓人的。”赵英杰不赞成地皱眉。
“我只是来瞧瞧,你未来的新娘是何方神圣。”赵英睿冷哼。“你惨了,杰,娶到这么个闷葫芦,你以后会闷死。”
“别说了!”赵英杰横弟弟一眼,要他别当着人家面前乱说话。
赵英睿只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两兄弟对话的时候,蕴芝只是默默在一旁站着,明眸悄悄打量。
这两张脸,五官生得一样,都十分端正俊秀,只是赵英杰身上比弟弟多了几分斯文气质,打扮也中规中矩,穿一件白衬衫,打黑色细领带,气宇轩昂。
而赵英睿,虽然长相与哥哥相仿,但眼神却很叛逆,总是斜斜撇着的唇看来有些愤世嫉俗,头发也不像哥哥梳得整整齐齐,过长的发绺凌乱地垂在额前。
虽然是双胞胎,外表却让人很轻易能辨别出谁是谁。
“抱歉,刚刚让你受惊了。”赵英杰连说话口气都比弟弟有礼貌。“你是欧蕴芝吧?你好。”他绅士地打招呼。“你好。”蕴芝也礼貌地响应。
赵英杰对弟弟使个眼色,要他也问好。
“嗨。”赵英睿却是很不屑似的,随随便便摆个手就算数。
“你好。”她同样礼貌地响应,胸口却不自觉地有些气闷。
这便是她初次和两兄弟的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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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彼此见面次数愈来愈频繁,两家人原本就熟,父母是商场上常来往的朋友,加上三人又都就读同一所贵族中学,要不碰头也难。
蕴芝很喜欢赵英杰,跟他相处时她觉得很自在,他们俩是同一类人,都爱静,待人处事温和有礼,她弹琴的时候,赵英杰会坐在一边,一面聆听,一面静静读书,她觉得这样的气氛很轻松宜人。
但对赵英睿,蕴芝就完全是别样感受了。他太放肆,太富侵略性,有他存在的空间彷佛会在一瞬间压缩好几倍,教她透不过气。
她很难懂他,他说的话、做的事,观念想法总令她大为惊骇,她觉得奇怪,明明是同一个家庭长大的兄弟,还是双胞胎,怎么会如此天差地远?
她尤其怕跟赵英睿独处,有别人在场还好,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总会故意说些挑衅的话,也不知是逗她还是欺负她,总是整得她坐立不安。
她几乎想躲他,每次在学校远远地看见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绕道。
但要是看见赵英杰,她胸口便会难以言喻地一阵暖。她在学校少有能说知心话的朋友,他算是特别的一个,很多事她都乐于和他分享,也喜欢听他说些他读书的感悟。
他们很谈得来,两家父母也看在眼里,对两人未来的联姻更加看好,不论什么场合,总热心地将两人凑成一双。
这天,欧家人来赵家作客,吃过午饭后,蕴芝和赵英杰照例被拱上来表演娱乐助兴,蕴芝弹钢琴,赵英杰拉小提琴。
两人合奏已有默契,乐音和谐,曲意动人,两家父母既满意又欣慰。
正当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之际,窗边忽然传来一阵哐啷声响,一颗棒球砸破玻璃,滚进屋内。
演奏的两人大吃一惊,同时抬起头来,欧家父母莫名其妙,赵家父母则是脸色铁青。
窗玻璃被砸破后,户外喧闹的声音随风送进屋内。
“喂!这支全垒打也太夸张了吧?连玻璃都砸破了!”是赵英睿的声音。
“死惨了啦,老大,你爸妈知道会不会骂人啊?我不是故意的。”另一个少年的声音。
“骂就让他们骂喽!你怕啊?!”
“英睿,你别闹了,快去捡球啦!”是个女孩的声音。
女孩催促后,赵英睿果然咚咚咚地跑进来,一进客厅,见所有人都瞪着他,他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
“sorry,你们继续,我捡个球,马上闪人。”
“英睿!”赵仁和怒气冲冲地喊住儿子。
“有事吗?父亲大人。”赵英睿回过头,表面笑嘻嘻,眼底却闪过一丝倔强。
“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不准在院子里打棒球!”
“我们家庭院那么大,草又长得那么好,不拿来打球,不是很浪费吗?”
“今天有客人在,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啊。”赵英睿转向欧泰春夫妇。“欧伯伯,欧伯母,你们好,欢迎光临!”戏剧化地弯下腰,行礼。
赵仁和见儿子如此耍猴戏,简直要气炸,周美兰脸色也很难看,欧泰春夫妇则是皱起眉头。
对于大人们的不悦,赵英睿视而不见,径自转身,一阵风似的又吹出大厅。
室内气氛僵凝,好半晌,赵英杰才勉强笑着打破沉寂。
“爸妈,伯父伯母,这茶都凉了,我让佣人再换过一壶吧?还是你们想喝咖啡?爸,你不是请人带了雪茄回来吗?要不要请欧伯伯也试试看?”
经儿子提醒,赵仁和才惊觉自己身为主人的责任,他赞许地瞧了赵英杰一眼,然后转向贵客。
“哪,泰春,你不是也很喜欢抽雪茄吗?试试看我这新货吧。”
“好啊。”
“对了,请佣人煮点咖啡来喝吧。”周美兰也开始招呼客人。“想喝什么咖啡?”
“我倒觉得这茶还不错,再来一壶吧。”
“没问题。”
两家父母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气氛又恢复之前的热络。
蕴芝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很紧张吧?”赵英皆拼出她的放松,低低在她耳畔说道。
“嗯。”她承认。“我有点担心英睿会当场苞赵伯伯起冲突。”
“那倒不会,有客人在,我爸还是会顾面子的,只是你们离开后,睿可就不好过了。”赵英杰叹息。
“赵伯伯会骂他吧?”
“光只是骂还算好。”赵英杰凝着脸。“就怕”
怕什么?难道赵伯伯会动手教训儿子吗?
一念及此,蕴芝打了个冷颤,不知不觉为赵英睿担忧起来。
赵英皆拼着她,眼中闪过一道奇特的光,他忽然放下小提琴。“要不要去院子散散步?”
散步?她愣了愣,想起赵英睿跟他的朋友正在庭院里打球,有些犹豫,却又忍不住点头。
于是赵英杰领着她,来到赵家宽敞的庭园,花丛另一侧,是一片绿意如茵的草坪,在微风中悠然起伏。
赵英睿跟几个朋友,正在草坪上玩棒球,那些人都是她不认识的,看来并不是他们学校同学。
不知他是在哪儿认识的呢?
蕴芝猜想着,看着赵英睿当投手,有模有样地投出一个速度凌厉的球。
“好球!”捕手准确地接住他的球,兴高彩烈地喊。
挥棒落空的打者忿忿然地在地上敲了敲球棒。
“干么?打不到球恼羞成怒啊?”赵英睿嘲弄。
“你少得意!”打者推高头盔,球棒举高,挑衅地直指他。“下一球,我一定会打到!”
是个女孩!
蕴芝怔怔地瞪着那个跟赵英睿呛声的打者,她竟是个女孩,年纪约略跟她差不多大,五官清秀,身材纤瘦矮小,脸上的表情很坚毅,不服输。
“打得到就试试看啊!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女生就放水。”
“谁要你放水了?”女孩在空中挥了几次棒,摆出帅气的打击姿势。“来吧!这一球定山河。”
“好,有骨气!”赵英睿赞赏,脚抬高,身子半旋,又是一颗去势飞快的球。
女孩用力一挥,球棒末端扫过球,击出强劲滚地球。
“我来。”赵英睿亲自去接,球却在他面前弹跳一下,只是短短的时间差,女孩便靠一双飞毛腿站上一垒。
“ya!一垒安打!”她比出v字手势,好得意。
“运气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安打就是安打,我就是得意,怎样?”少女手插腰,仰天哈哈哈大笑三声。
赵英睿见她这样,竟不生气,唇间滚出一串爽朗的笑声。“小柚子算你厉害。”
小柚子?这是那女孩的外号吗?好可爱的称呼。听着赵英睿的笑声,蕴芝心情复杂。认识他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怀、不设防。
她静静凝望着赵英睿神采飞扬的身影,他像是察觉她的视线,倏地回过身来。
剑眉挑起,幽亮的眼眸在她和赵英杰身上交错。
“我带蕴芝出来散步。”赵英杰主动解释。“刚好看到你们在打球。”
赵英睿点点头,目光定在蕴芝身上。
“要不要玩?”他突如其来地问。
“什么?”她惊愕。
“棒球,你没玩过吧?”他走向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不要也试试看?”
她心跳顿时狂乱,直觉想躲开他的注视。“可是我是女生”
“女生又怎样?女生就不能打棒球吗?小袖子也是女的,她打得就很不错啊!”小柚子!
蕴芝胸口一凛,不自觉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个女孩,她挥着手,热情地对她笑。
“要不要打打看?下一棒给你打。”赵英睿从地上捡起一支球棒,硬塞到她手里。
明明是铝棒子,她摸起来却似火烫,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拋开它。
球棒落地,赵英睿蹙眉,眼神变得阴沈,赵英杰上前缓和气氛。
“算了,睿,蕴芝不想玩,就别逼她吧。”
“说的也是。她说不定连什么叫跑垒都不知道,别说要把球打出去了。”赵英睿语带嘲讽。
蕴芝一窒。“我我当然知道什么叫跑垒。”她辩驳。“我看过棒球比赛。”
“你确定你看的是棒球?”他不怀好意地调侃。
这话够侮辱人了!蕴芝暗怒,从来都是平静无波的心海很难得卷起一波波浪花。
“算了算了,反正棒球是野孩子玩的,像你这种大家闺秀,当然是不屑一顾啦!”赵英睿讥刺,用力搥了搥棒球手套。“好吧,我们继续。小柚子,我警告你别想盗垒,小心被我刺杀。”
“我就要盗垒,怎样?”小柚子对他扮鬼脸。
“好啊!看我怎么教训”
“我要玩!”
清亮的嗓音陡然在赵英睿身后扬起,他身子一僵,不敢相信地回头。
“我要玩。”蕴芝定定注视着他,清澄的眼眸隐隐跃动着火光。
他勾勾唇,懒洋洋地问:“你不是开玩笑吧?”
她瞪大眼。“我很认真。”那个叫小柚子的女生可以玩,她当然也可以。
“好!”赵英睿竖起大拇指,再度拾起球棒递给她。“拿着,到捕手身边去。”
她接过球棒,慢慢走到捕手身边。
捕手是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少年,看见她这么一个天仙般的美少女站在身边,脸颊顿时泛红,全身不对劲。
“阿健,教她挥棒!”赵英睿命令他。
“喔,好。”阿健站起身,试图替蕴芝调整打击姿势,但目光一触及她那莹白如玉的小手,连呼吸都乱了,手足无措。“呃,老大,弄双手套来给她戴吧,我怕她弄伤手。”
“我没关系,不用戴手套。”蕴芝拒绝阿健的好意,不希望他们把她当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千金小姐。
虽然她的确是。
“请你教我怎么挥棒。”她直视阿健,温柔地请求他。
阿健喘一口气,觉得自己全身快酥软了。“呃,你千万别这么客气。哪,你右手握这边,左手这样。”
阿健想教她拿球棒,双手却不敢碰到她,只能在空中虚比,超尴尬。
“我来教吧。”一阵带笑的嗓音响起,是赵英杰。
“好好,你来教。”失去一亲芳泽的机会,阿健虽然失落,却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蹲回捕手的位置。
赵英杰来到蕴芝身后,双手领着她,教她如何握棒、挥棒。
两人一前一后,蕴芝等于半偎在赵英杰怀里,姿势超暧昧。
赵英睿瞪着这亲昵的一幕,脸色不知怎地变得非常难看。
确定蕴芝掌握到诀窍后,赵英杰才退开,让她独自摆出打击姿势。
“好了吗?”赵英睿干涩地问。
“可以了。”
“那我要投球喽。”
蕴芝点头。
赵英睿做出投球准备,脚抬起,身子半旋,右臂使劲往前伸展。这一球直直飞出,去势却远不如前几球剽悍迅捷,速度有点慢,落点又甜得很,简直就像主动往球棒黏过去。
“挥棒!”赵英杰在她身后喊。
蕴芝闭上眼,用力一挥。
铿!清脆声响,球平飞出去,蕴芝一时怔住。
“安打安打!”赵英杰鼓掌。“快跑啊!蕴芝!”
经他提醒,她才慌忙丢下球棒,匆匆往一垒跑,一垒的小袖子则是早早就起跑,一下子便直冲回本垒。
她扑进本垒,整个人趴在本垒前,右手死命贴住本垒板,捕手接到球,来不及刺杀她。
得分了。蕴芝站在一垒,难以置信地瞪着这精彩的一幕。
几秒后,她才回过神。
这一分虽然是小袖子跑回来的,但可是她那一支安打贡献的。她望向站在投手丘的赵英睿,看他的表情。
赵英睿耸耸肩,拉下棒球帽檐,遮去双眼,很不情愿似的朝她竖起大拇指。
呵!他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一球的确打得好了。蕴芝甜甜地想,一颗心飞扬。
“蕴芝,了不起!”赵英杰在一旁大声喊。
“对啊,第一次打就安打,真不赖!”其它人也称赞。
大伙儿都拍手,夸她厉害,蕴芝忍不住笑,风吹在她脸上,戏弄着她柔细的发,她轻轻拨开,感觉好淋漓畅快。
可不过数秒,她脸色便愀然一变。
她看见自己的母亲。她不知何时也来到庭院,正隔着半片单坪望着她,秀眉颦着,眼神沈冷,一脸的不赞成。
蕴芝心一凉,满腔愉悦顿时消散于无形。
她垂下头,没等母亲开口,便默默地退出这场棒球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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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夜,回到家后,欧母来到蕴芝房里,严厉地责备她。
蕴芝端坐在座椅上,敛眉低眸,不解释更不顶嘴,乖巧地听训。
“你忘了我是为了什么才把你从英国带回来的吗?你现在居然跟那些野孩子一起玩,把自己弄得跟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似的!你自己说说看,你是不是让我很失望?”
“对不起,妈咪。”她小小声地道歉。
“你现在道歉?来不及了!你赵伯伯跟伯母都看见了,看你又叫又跳的,完全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没叫,也没跳,只是打了一颗球而已啊,只是抿着嘴笑,这也不行吗?
她脸色苍白地想。
但显然地,在妈妈眼中,即使是这么一点点小出格也是忤逆,甚至还放大成好几倍。
“对不起。”她再度低声道歉。“我以后不会了。”
“唉,蕴芝。”见女儿温顺地认错,欧母气渐渐消了,叹了口气,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你别怪妈对你太严格,我也是为你好。”
“是,我知道。”
“我送你去英国寄宿学校念书,就是希望你长成一个仪态端庄的淑女。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让我失望,一直做得很好,不是吗?”
“”“都怪那个赵英睿。”欧母不悦地皱眉。“那孩子也真是的,明明是同个父母生的,又是双胞胎,怎么跟他哥哥完全是两个人?以后离他远一点,别让他带坏你!”
蕴芝咬唇。
其实她本来就不敢靠赵英睿太近,对他,她是有些惧意的,只是听母亲这样批评他,她莫名地还是感觉不舒服。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蕴芝。”欧母见她不回答,稍稍提高声调。
“听见了。”
“很好。”欧母满意地点头,瞧了瞧女儿苍白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冷凝的表情软化。“蕴芝,妈知道自己有时候确实逼你太紧,但你能谅解的,对吗?”她放柔语气。
蕴芝心一动,抬起眸。
欧母正一脸凄楚地看着她。
她顿时惊骇。“怎么了?妈,你不舒服吗?是不是该吃葯了?我帮你拿葯来。”连忙起身。
“不用了。”欧母拉回女儿,让她在自己身畔坐下,握着她的肩,很慈蔼很温柔地凝视着她。“妈的日子不多了,蕴芝,你答应我,不要让我离开人世的时候不安心好吗?”
“妈,你别这么说。”蕴芝鼻间一酸,眼泛红。“你不会有事的,医生不是说了吗?只要你好好配合做化疗,你的病能好的。”
“他只是说也许而已。”欧母淡淡地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妈!”蕴芝低唤一声,说不出话来。
“你别哭,傻女儿,人生本来就逃不过生老病死啊。”
“可是”她哽咽地望着母亲,泪眼蒙眬。
欧母伸手替她拭泪,神情再度凝重。“我死后,你爸一定会把那个女人带回家来,还有她的女儿。”
“你是说妹妹吗?”
“她不是你妹妹!”欧母冷冷打断她。“她只是你爸的情妇生的野孩子而已。一个酒家女的女儿,怎么能跟你比?”
何必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呢?妹妹的母亲不好,并不代表她也一样啊。
蕴芝默然,知道母亲不高兴,聪明地选择不出声。
这些年来,爸爸身边总是有女人来来去去,妈妈从来只是一笑置之,并不把丈夫的风流当一回事,只是没想到这一回,他竟然闹到让情妇带着女儿上门来,要求认祖归宗。
那个女孩,大概只比她小一、两岁吧,显见爸爸几乎是从刚跟妈妈结婚不久,就在外头流连花丛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有一回妈妈去英国看她,曾经如此不屑地评论。“只要有点钱,肯定会在外头作怪,要他们乖乖待在家里,是不可能的。”
那时候蕴芝就明白,妈对爸很失望。
但失望归失望,她从不跟丈夫吵,一派云淡风轻、自在雍容,直到这一次。
当爸爸认真地考虑要将情妇的女儿接回家住时,妈妈隐忍多年的怒气终于爆发了,直言表示反对,并且马上把她从英国接回来。
蕴芝很清楚妈妈这举动的用意,她是藉此宣示自己的女儿才是欧家的正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休想踏进这个家。
爸爸不是傻子,当然也懂了,很识相地让步,夫妻俩暂时相安无事。
但妈妈对她的教育却更严格了,钜细靡遗地要求她,饶是她性格柔顺,偶尔也会觉得被逼得喘不过气。
只是她从来不表现出来,对母亲严苛到近乎无理的管教,全盘接受。
“除了你,我没有谁能够期待了,答应我,蕴芝,千万别让我失望!你听到了吗?不许让我失望,否则我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