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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突然改变了。
一早起床,江可梨就感觉到空气里不寻常的水气,探出窗外,天空乌云密布,大半个山区已经被云遮挡住,眼看就要下雨了。
她还以为迷岛四季如春,没想到昨天还晴空万里,一个晚上就变了天,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的心情也跟着郁闷起来。
昨天她才回报总部,关于学长逐渐好转的消息,晚上就寝前,她就接到总部的回电,要求她尽快处理好学长的情绪,最好在这个礼拜之内就可以带他回台湾。
因为谷董事长已经失去耐心了。
最近两个星期,媒体在她事先布局及组员有计画的操控下,逐渐逆转了谷修深的形象,而随着时间过去,消耗性的八卦也很快被遗忘,只是谷氏科技集团的董事会仍不满意,希望谷修深能尽快回去稳定投资人的信心,而向来公司至上的谷董事长,自然也发急了。
唉,学长也才离开两个礼拜,根本连休息都谈下上,居然就被要求工作。
她真无法想象,就连学长人已经生病而且不在台湾,都还被赋予这么多压力和期待,更遑论学长从前在台湾的时候。
在这种透不过气的压力下,不管是谁都会不健康的吧。
江可梨梳洗完毕,一边准备下楼吃早餐,一面烦恼着学长的问题,还没走进餐厅,就被管家太太鬼鬼祟祟地拉到一旁。
“江小姐,有件事情我觉得好像应该跟你讲一下。”她不安地搓着双手,犹豫地开口。
“是关于什么事情呢?陈妈?”江可梨温柔地询问。
陈妈是个安静而稳重的帮佣太太,工作十分勤奋,鲜少说长道短,能让她看起来有些焦虑的事情,应该有点严重。
“是这样的,谷先生已经住进来两个星期了,可是,这两个星期,小芬每天去帮谷先生整理房间的时候,都觉得谷先生好像没有在使用床铺。”陈妈很保守地叙述着。“我们都是从事清洁服务训练很多年的人了,被单、枕头是否有被使用过我们都看得出来,而谷先生的部分很明显是没有在使用的。”
“有没有可能谷先生睡在沙发而不是床上?”江可梨很快就明白陈妈所指的事情,只是她不希望陈妈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那表示学长的情况比她想象的严重。
“一开始我们也是这样想,可是昨天小芬和保全人员聊天时,才知道有几位轮值的保全人员都曾看过谷先生半夜在外面散步,或看过他坐在房间外的阳台上,一坐就是一整夜。”陈妈忧虑地说。“我知道江小姐是派来的负责人,所以我想应该让你知道一下这个情况。”
“谢谢你,陈妈。我真的太大意了,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江可梨觉得很自责,她居然粗心到以为每天只要各自回房以后,问题就算结束。
两个星期!天啊!难道学长整整两个星期都在失眠吗?还是其实她想到这里,连忙询问。
“陈妈,我想问一下,床铺没有使用的问题是从第一天就开始了吗?”
如果是第一天就这样,那表示学长根本连尝试都没有就放弃睡眠的可能,这代表学长失眠的问题,已经不是到迷岛以后才有的。
“小芬是说第一天就这样了。”
“谢谢。”江可梨口里答着,一颗心直直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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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几乎百分之九十确定了谷修深极可能患有严重失眠症,但江可梨还是抱着一点点的希望,并决定去证实消息的可信度。
她决定守夜。
晚上确认谷修深回到房间后,她就抱着几本书到二楼的小客厅等待,这问小客厅就位在楼梯旁边,而且视野良好,不但可以清楚从窗边看到他房间的阳台,也是他上下楼必经之地。
于是做好万全准备后,江可梨开始看书,一开始她还沉浸在自己的阅读里,不觉得无聊,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开始觉得有些困意,而谷修深房间的灯始终是亮着。
就在她打了第二十个哈欠时,谷修深房里的灯突然暗去,她连忙振作精神,坐起身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个房间。
难道学长睡了吗?
江可梨才在猜想,一个修长的人影从房间里走出来,优雅而慢条斯理地在阳台上的椅子上坐下,阳台上晕黄微弱的灯光,将那抹身影映得蒙眬。
接着,黑暗中亮起了一抹火光。
学长在抽烟!
她好半晌才看出所以然,惊讶地看着暗夜里偶尔明灭闪烁的星火。
学长居然会抽烟!
记忆里的学长,总是干干净净的,就算后来性情大变后,也不见学长有这样的习惯。
江司梨凝视着黑夜中干他,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尤其,随着观察时间增常,她发现学长下是只抽一根烟,而是一根接着一根下停地抽时,心里泛起有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愤怒。
当学长要点起第四根烟时,她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勇气,也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晚,开始感到疲倦而神智不清吧。
总之,她做了一件很不像她会做的事晴!
她放下手上的书,快步地从起居室走到学长房门口,用力敲门。
过了半分钟,门扉开启,学长出现了。
夜晚的他,一身黑,头发略显凌乱,双眼仍明亮有神,眉宇有几分疲惫,下颔淡青色的胡碴让他看起来有种颓废的俊美。
他斜倚在门边,俊眉微挑,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嘴角微微勾起笑意。
她好像在生气。
不过看起来好可爱。
“怎么了?”谷修深凝视着那双闪烁着怒火的水灿黑眸。
“学长你抽烟!”江可梨不由分说地将他夹在手指的烟一把抢过来,丢在地上踩熄。
“烟味飘到你的房间吗?”看她难得出现的生气情绪,他觉得很有趣。
他一直以为她是没有脾气的小绵羊。
“不是!”她忿忿地回答。
“那你在气什么?”谷修深轻声询问。
“我在气你!”江可梨听着学长的声音,突然莫名感到委屈,一下子居然红了眼眶。“我更气我自己!”
她好不容易以为学长逐渐敞开心胸,慢慢恢复,现在却发现学长比想象中压抑得更深,不但无法入眠,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想起总部早上要她尽早带学长回去的事情,她更加心急。
她不能让学长以这种状况回去,可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痛恨自己的迟钝、愚蠢,没有提早发现学长有失眠的问题,她讨厌那些只顾着要学长回去工作的冷血董事会成员跟学长的爸爸,她更生气自己根本无法触及学长的内心世界。
所有累积的挫折、担心突然在这一剎那爆发开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虐待自己?失眠已经很伤身了,你还一直抽烟!你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或许学姐过世的事情真的让你很难过,可是看你这样,到底谁会高兴了?你觉得很自责,可是那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难道你不知道关心你的人看到心里会有多难过吗?”
她连珠炮地一口气说完,一张粉脸气得通红,心里无法表达的心疼、愤怒、伤心化成泪水,滑落颊畔。
比修深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震住,半晌,才伸出手轻轻拭去了她的泪水。
“嘘,好了,不要哭好不好?”他的声音好温柔,温柔到几乎是悲伤了。“不要哭了。”
“我好想要帮你,真的”他的安慰让她的眼泪掉得更凶。“我不要你这么不快乐,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我不要任何人误会你,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别说了。”谷修深不想再看她的自责,伸手一带,将她拥入怀中。“你做得很好了。”
“你骗人”
小脸埋在温暖结实的胸膛里,气息破碎,几乎要泣不成声,她觉得自己完全迷失了。
最初那样信誓旦旦,不论什么挫折都不要放弃,一定要靠这几年累积下来的经验跟勇气帮助学长度过难关。
可是结果呢?
什么都没做好,还是一团糟。
或许一开始她就不该接学长的案子,让更有经验的同事去处理一定可以处理得更好。
“要怎么做你才会快乐?”她想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圈住娇柔身躯的双臂静静收起,将她环抱得更紧。
看见她的眼泪、听见她的哭泣和焦虑,他觉得麻木了很久的情感,开始出现细微的、尖锐的抽痛。
他已经很久下去思考关于快乐的问题了。
比修深没有回答,任由沉默无限蔓延,直到江可梨逐渐恢复平静,发觉了自己的失控和失职,连忙从他的怀抱里挣脱。
在这一剎那间,她知道自己完全失败了。
她不但没有好好引导他定回正轨,居然还任性到跟委托人爆发自己的情绪,完全犯了大忌。
从头到尾,她就是无法抽离自己的情感,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江可梨反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深呼吸了一口气。
“谷先生。”这次她回到了原本的称谓,带着礼貌的疏离。“抱歉我失态了,我想我已经不适任这个职位,明天,我会通知总部,请他们另外派遣较有经验的同事来接手这份工作。”
她匆匆解释完,鞠了个躬,转身就想离开。
“你在惩罚我吗?”
被她丢在身后的谷修深突然开口,定住了她的脚步。
“什么?”她愕然转过头。
“你在惩罚我吗?”他眉宇锁着阴郁。“惩罚我的不合作、失眠、不能满足你期望中的那个我吗?”
“不是这样的!”江可梨急急否认。
“那为什么放弃?”
“因为我的能力不够,我我帮不了你。”她自责地低下头。
“谁说的?”如果连她都不行,还有谁可以?
“我自己知道我不行,我”江可梨想解释。
她想告诉学长,tj集团一定有更好的办法跟人才可以带他走出阴霾,可是却被打断,下巴被修长的手指温柔端起,逼迫她直视那双闇如子夜的俊眸。
“我知道你可以。”谷修深笃定地说。
“不行。”学长的凝视让她心跳无法克制地乱了拍,她像是被催眠般说出了最主要的原因“因为、因为我、我越界了。”
她没有解释什么是越界,越了什么界,可是两人此刻心里都很明白。
对于专业人士或贴身服务人员来说,最严重的错误就是对被服务者动了情,无论是医生、顾问、保镖都是如此,而tj集团对这一点的规定尤其严苛。
很久以前曾经接触过tj集团的谷修深也很明白。
可是他不管。
他已经不是那个事事非得照规矩的人了,很久以前,他曾经因为责任的枷锁而放弃过她,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开。
轻轻拂开她颊畔的发丝,略微粗糙的掌心贴上她柔嫩的脸颊,黑眸深深凝入她灿亮的眸中。
要她的眼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
俊脸缓慢俯下,冰冷的唇贴住了她温暖可爱的小嘴,在她唇畔低喃细语。
“我,不值得吗?”
江可梨愕然地瞠大明眸,来不及思索,就被他拥入怀中,深深吻住。
不似上次惩罚恶意的吻,学长的吻是温柔炽热的。
学长的怀抱,有着干净阳刚的气味。
她开始觉得世界在旋转,压抑隐藏许久的爱恋和渴望终于脱茧而出,她闭上了眼,踮起脚尖,主动伸手环住了他宽厚的颈项,青涩回应了他的吻。
学长说的对,他值得她越界。
必于她的失职,她会主动跟公司请罪。
“喂。”谷修深突然挪开嘴,低眸带着笑意地看着她,粗嘎地轻声开口“只想着我,认真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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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有了微妙的变化。
江可梨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所以她不是很能明白现在跟学长之间的互动,算不算是恋人关系。
可是可以确定的是,她对学长有了新的认知。
这个男人,不再是她记忆里只能偷偷看着、却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变得很真实。
走路的时候,他不再让她在后头监视性的跟随,他会牵她的手,跟她一起走。
于是她的视线里不再只是他的背影而已。
然后,学长也改变了。
他变得愉快许多。
如果不是他持续性的失眠,她几乎要以为他痊愈了。
“在想什么?”低沉温文的嗓音伴随着绕上她腰间的手臂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有。”
被他拉进宽阔温暖的怀抱,江可梨嗅闻到沭浴完毕的干净气息,太亲密、太诱人,她很不习惯,一下子热了脸。
“晚上回去睡。”看见她始终无法习惯的羞涩表情,笑意染上深黑色的瞳眸,谷修深轻轻抵着她的肩头开口“你累坏了。”
这几天,她为了治愈他的失眠,找遍了各种方法,无论是食疗、按摩、音乐、运动,都无法让他睡着。
于是她决定,如果下能治疗他的失眠,至少让他夜晚的时候不要自己一个人。
所以她开始硬撑,不管是看书、看电视什么都好,总是在他房间待到天亮了,才肯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只是她终究不习惯每晚熬夜,所以好几次都忍不住睡着了,最后还是他抱她回房睡觉。
看在眼底,他很感动却也很心疼。
从来没有人为他做过这么多。
“我还好,没有很累。”
学长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让她心跳快得无法思考。
“黑眼圈都出来了。”手指温柔划过她眼下淡青色的肌肤,谷修深轻叹“回去睡觉吧,我今天要赶人。”
“学长,我真的没有很累。”江可梨连忙抗议。
“我说了算。”不给她抗议的机会,因为他不想再看见她疲惫不堪的模样。埋在她的颈窝里,他撷取着淡淡的幽香,逗出她忍不住的轻笑。“如果不好好休息,下星期一的记者会怎么陪我出席?”
“下星期一的记者会?”她顿住,困惑地重复。
“管家拿了传真给我。”谷修深状似不经心地开口。“听说你昨天否决了他们要求我这星期回台湾的决议,还跟上司吵了一架?”
他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了。江可梨有些尴尬,连忙解释。
“因为你、你应该多休息。”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只有你会这样想。”她真是个傻瓜!比修深微微勾起唇角。“tj那边的人说,下星期一会是好时机,因为”
“因为星期一是股市开市日。”江可梨很无奈地接下去。
鲍关守则,好消息永远要留到星期一,坏消息永远要放在星期五。
“可是下个星期一很快就到了。”她蹙起秀眉。
“你担心我?”扳过她的身子,他低声询问。
“嗯。”虽然学长跟刚开始相比已经好了很多,但她没办法不担心。
“因为你对我没信心?”
“不是!不是这样!”江可梨连忙否认,很认真地解释“我只是不希望你勉强自己,你可以再多休息一段时间,慢慢来。tj那边我可以跟他们好好沟通,他们一定可以理解的。”
比修深不说话,只是深深看着她,半晌,才开口。
“这一年来,我一直在逃避。”
那么骄傲的学长居然亲口承认这件事情。江可梨错愕地看着他。
“因为我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跟愚蠢。”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很艰难,他从来不曾这样赤裸裸地将自己摊开在别人面前。可是她不一样,这是她应得的。“我愚蠢得不知道去分辨什么责任不该承担,我只是以为把所有的要求都做到,一切就会没问题。可是我忘记了,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笨,一样愿意把人生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江可梨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眶忍不住发热泛红。
“咏蓓就这样被我的愚蠢所牺牲了。”他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始终知道她爱我,可是我不知道拿什么回报。我不是没试过,只是不曾成功。所以最后,我把她跟自己都逼进了死胡同。”
为什么她要为他的愚蠹哭泣呢?谷修深将她滑落的泪水温柔拭去,心里自责甚深的角落变得不再孤单。
“这一年来,我痛恨每个人、每件我所做的事情,我责怪我的父亲、早逝的母亲,我憎恨公司、工作,所有能够责怪的我都不放过,可是我并没有比较好过。”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她知道他只是习惯性地压抑着,听学长说得越多,她就越害怕,她怕那是一个她永远无法想象、无法治愈的伤口。
江可梨伸出手,紧紧抱住他。
“接着我陷入了困惑,不知道我所有拥有的一切,有多少是因为喜欢才去做,有多少是因为责任才去做的。我突然发现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什么是想要的欲望,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是因为喜欢工作还是为了要让公司赚钱?我完全迷失了。”她小小的、努力的拥抱,让他温暖而感动。“可是现在我懂了。”
因为她,所以他重新明白好喜欢、好想拥有一个人的感觉,嘴角露出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笑容。
“我说完了,所以你会陪我去记者会吗?”
“会。”江可梨连忙从他的怀中抬起小脸,用力地点点头。
她明白了学长真正想说的话。
学长的人生已经被众人赋予的期待与责任操控得太厉害,现在学长终于明白他想定的路,无论如何她都会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