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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之于白家来说是个重大日子,嫁女之喜洋溢在白家夫妇与白芥安脸上,参加喜宴的宾客个个也感染了他们的喜气,一个个献上最诚心的祝福,谈笑声音不绝于耳。
莳萝原先也是快乐的,这是她此生最重要也最值得纪念的日子,昨夜她已欣喜若狂,反复不成眠,喜悦持续至傍晚在饭店举办的宴客,一份不如哪位服务生好心送来给她打发时间的晚报,击碎了她一整天的好心情。
于是惶恐与不安僵凝了她的心情,思想仿佛被囚禁住了,她想不出该要如何向豫让解释,惶乱得只想哭泣。
然后,在他带着她周旋在桌与桌之间,替她挡过一个个热情祝贺宾客的敬酒,担心始终盘踞在她的眉心之间。
她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这个报导了,也不确定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唯一明白的是,她好怕他生气,好怕什么都不懂的记者报导伤了他的自尊心。
大家都说她单纯不解世事,但她很清楚,没有哪个男人禁得起如此的文字奚落。
送走了宾客,告别了父母,她随着他回到了日后的居所,也是父母购置送给他们作为新居的公寓。
位于大台北高级地段的住宅,循私的母亲当然以她的喜好为第一优先考虑,整个布置偏向女性化的柔和色彩,迥异豫让个人公寓的阳刚气味。.
现下,周遭再也没有别人了,倘若知晓一切的他生气了,也没有人可以保护她,可是她不害怕,她必须习惯他的脾气,毕竟以后与他共度一生的人是她,不是别人。
“豫大哥”揣着一颗惶然的心,她艰涩的启口。由她先闻口道歉,应该好过他自己发现吧。
“很晚了,你该睡了。”豫让扯掉领带,没忘记尤嘉丽耳提面命的叮咛。她那比老太婆裹脚布还长的嘱咐,净是对女儿的不放心,几度让他怀疑自己娶了个嗷嗷待晡的小女娃回家。
“我有话跟你说。”
“明天再说。”不知是否因她总是听话不懂反抗,他似乎习惯了对她专制。
莳萝这次很坚持,摇摇头,终是犹疑地递上了被她扭得不成样的报纸“关于这篇报导,我很抱歉”
豫让仅是淡淡地扫过一眼“没必要道歉,他们写的是事实。”
“你看过了?”
“送印之前我就知道会有这篇报导了。”他一副一点也不讶异的神情。
莳萝好纳闷,既然他已事先知情,为何不加以阻止?这些文字一旦公诸于世,好强的他不会觉得不堪吗?
“这位记者好过分,他怎么可以这么写!”她为他气愤,怒红了脸。
微眯着眼,豫让细究着她的表情与他的心境。
他该是无动于衷的,面对她如此愤怒地为自己出气。从以前开始,他就不是有太多情绪的人,不冷不热是外界对他的印象,而私底下的他确实如如。
只是近来或许和她常在一起,他的人味似乎重了些,连感觉也多了不少。
“他既未凭空捏造,何来过分之说?”他轻描淡写地看待这件事情,不愠不火地落坐沙发。
“可是他说你说你”莳萝吞吐着言辞,心思细腻地斟酌那些评论倘若再度由她的口中出,是否将要对他造成二度伤害。
“别人怎么说我无所谓,那是他们的自由。”冷冷地扯动嘴角,那是微笑的弧度。
莳萝一阵心颤,那抹笑容教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但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才不是为了我家的财产而娶我!”她说得激昂,白嫩的小手因为用力抡拳而泛红。
今天的晚报,各家皆以头条来报导他的新婚消息,然内容却不够厚道,更是未经求证。他们说他娶了她,等于坐拥一座金山银矿,日后吃穿不愁,就算懒得奋斗也不怕饿肚子
这种诋毁太伤人,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全都误会他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
他从不避讳让人知晓他的身世背景,一个教双亲遗弃的小孩,直至拥有今日的地位,合该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讨论话题,毕竟不是每个与他同等遭遇的男人,都能摇身一变掌握了所有人欣羡的目光。
那些人在落笔写下苛刻评语的同时,心里其实充塞着对他的嫉妒。这是千古不变的人性。
“你当然不是!”她斩钉截铁的说。
豫让忽地笑了“你果然单纯,我在你心中,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哕?”
“你是!”莳萝从不怀疑这点,也许他是孤僻、不喜与人交际,纵使太多人说他冷漠无情,但她未曾以看待坏人的眼光看他。
豫让注视着她,脸上掠过一闪而逝的轻蔑。
真是小丫头,单纯的相信世上真有“永恒”这回事,可惜等她明了一切之后,就会了解世间多变,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她和一般的富家千金绝对不同,在她身上找不着一丝恃宠而骄的大小姐脾气,尽管大家怎么宠她,她的性情永远教人感觉舒服。
他承认,对喜欢向来缺乏感觉的他,也难强扣一个莫须有的理由来讨厌她。
然而,对她的感觉与他的计划是两码子事;伤害一个这样的女孩,或许稍嫌残忍,但世上没有哪个人不自私。
是她自投罗网,不能怪他。
就从此刻开始,他要打破她的幸福美梦,让她顿悟,他永远不会变成她理想中的那个样子。她的幸福,不在他身上。
山盟海誓根本就是个笑话,在现实的生活中,爱情早巳变相为利益交换,因为身体、心理的需要而不得不在一起,甚至为了传宗接代而结婚。
他一向如此,不相信世间的真爱,也不认为会有人爱他永远,宁愿游戏人,也不愿付出一点真情。
“我不是。”平静无波的音调自他口中送出“你会一天天明白的,我这个人和你的认知有着天地之别。”
豫让移至落地窗前,俯瞰眼前的一辆辆车子缩成一个个小扁球,流星似的倏宋倏去,他居高临下,下面繁华得太过,愈形他的孤寂不堪。
“我只会伤害你。”
莳萝望着他的背影,心跳陡地漏了一拍。
这句话宛如一枚炸弹,投掷在她的心田,划开一道强光劈醒了她的混沌。
他那带着强烈预警的声音,教人不容忽视,眼前更隐约出现鲜红的印信,扩大成怵目惊心的血痕
不可预知的惊惧倏地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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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婚姻生活展开迄今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莳萝的生活和婚前无异,一样的吃饭睡觉,一样的身体不好,唯一改变的,可能是她更安静了。
还是白家的女儿时,母亲担心生性不多话的她闷坏,常会找她一同外出散步或是聊天;但成为豫让的妻子之后,她的生活空间仿佛局限在空洞的大厦里,每天睁开双眼看到的,总是一成不变的布置,耳朵几乎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人
没人倾听自己说话真的好孤单,好像遭到遗弃一般,所有情绪一再堆积心头,渐渐地,她喘不过气的时候愈来愈多。
至于豫让呢?他好或不好,她完全不晓得。
他们并没有去度蜜月,他的理由是她的身体不好,不宜长途劳累那是他不想去的借口,其实真正的原因他俩心知肚明。
婚后的第二天,即使她的神经再不敏锐,纵然她一心佯装沉浸幸福世界里地护着他,拼命找理由为他的行为辩解,但他骤变的冷淡真的明显地教她领悟了婚礼当晚他的预警并非随口说说。
那晚仿佛成了分水岭,之前他习惯待她的客气消逸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毫不婉转的直接。在她跟里,一夕之间,他俨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想着这些时日的孤单,温习着婚前两人的约会片段,她仍不后悔嫁给他,即使幸福的想望尚未实现。
左手握着冰袋敷着脸颊,牙好痛,尽管她那么努力分心想着其他的事,抽痛依然未曾稍减,一波波的刺激着牙龈的未梢神经,惹得她频频蹙眉。
铃铃铃
电话声响打破了宁静,望着就在前方的话筒,莳萝内心在拔河,接或不接让她好困扰。
来电者决计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那是关心她过得好不好的母亲,不消多猜,她就是知道。
考虑是否接电话,实因下愿母亲挂心自己的病痛,她怕声音泄露了不舒服的讯息,也怕母亲的关怀挑起多日来的孤单,逼她正视豫让刻意的忽视,勾起令她心伤的委屈
当初嫁他是她的执意,没人逼她,也许他对她不若其他夫妻一般嘘寒问暖,她一样心甘情愿。
那么多年她都等了,不急于这一刻的耳鬓厮磨,她真正渴求的是永远的长相厮守。
响了半晌,铃声停了,莳萝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难免漾着某种失落。
她知道母亲会是很好的倾诉对象,然一旦知晓目前的状况,很有可能找豫让兴师问罪,她不希望他误会自己依赖心太重,将两人的私事说给他人听。
突地,电话又响了,是心理作祟吧,莳萝觉得电话响得好急切这回她不假思索,慌忙地接起电话
“喂?”
尤嘉丽劈头就是一串担心“莳萝,你跑去哪儿了,怎么那么慢接电话?你吓死妈了,妈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妈,我很好,你别担心。”知道有人这么在意着自己,莳萝忍不住哽咽,但她仍强迫自己忍住悲伤“我刚去厨房倒水,电视音量有点大,所以没听见电话在响”
愣了愣,自己也觉不可思议,她愈来愈会说谎了,这真是一个不好的习惯,她好惭愧,居然如此欺骗着疼爱自己的至亲。
“真的没事?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鼻音好重,不是感冒了吧?”有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尤嘉丽比起其他的母亲还要敏感。
“没有。”不要母亲再针对她的健康问题迫问下去,莳萝忙着转开话题“妈,你们都还好吗?”
“你还记得要关心我们啊?。不说不气,一经提起尤嘉丽就抱怨一箩筐“你呀,真的是有了老公就忘了娘家了!”
“人家才没有”莳萝娇嗔的抗议,心上的苦涩其实很难忽略,忽略自己现下讽刺的境况。
“有没有回来再说!这个周未叫豫让送你回来,让我和你爸看看你有没有多长些肉,瞧瞧豫让究竟怎么养你的,竟然让你婚后从不主动打电话回家。”尤嘉丽像是打翻醋坛子,吃醋的对象竟是自个儿的女婿。
没办法,自小依赖自己的女儿突然将心向着他人,短期之内真的颇难接受这个事实。
“妈,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可不可以?”
“豫大哥很忙,我怕他没空”她不敢事先承诺,因为丈夫的行程,为人妻的她完全无法掌握。
陡地,尤嘉丽拔尖了嗓子“莳萝,你别告诉妈,到现在你还叫豫让豫大哥?你们是夫妻了耶!”简直荒唐!莳萝不懂事,豫让该不会也忘了纠正她吧?
莳萝没想到称呼露了馅,差点泄露她与豫让疏远的关系,忙着澄清:“人家一时改不了口嘛”
“星期天又不用上班,豫让能去哪里?”
“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啊!。她想着两全其美之计“还是我自己坐汁程车回去?”
婚后豫让大半流连在外,天天都很晚回来,他在外头做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过问,他若想让她分享他的心情,自然会开口因为害怕失去,她不得不有着如此乐观的想法。
尤嘉丽听出了诡异,她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女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妈?”
心一急,莳萝险些岔了气“没有啊!哪有?”
“我觉得你怪怪的,声音怪怪的,态度也怪怪的。”不是她小题大作,女儿确实有事。“妈现在去找你,有事当面再说!”
“妈,你别来!”莳萝一心不让母亲发现不和谐的婚姻,却忘了自己阻挡的慌更是人疑窦。
事情不对劲极了!“我去看你也不行吗?还说没事,不让我去就表示一定有事!”这刻几乎是确定了。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眼见凶拼命隐瞒的婚姻真相面临被揭穿,莳萝无措的泪水在眼眶泛滥成灾。
“好好好,你别哭,妈不去、妈不去!”尤嘉丽拿她没辙,她的眼泪一直是白家人的致命武器。
“妈,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没事”她好抱歉,这个她与豫让的家甚至是父母出买的,无奈他们却不能来
不是她不孝不让他们前来作客,而是这个家藏着太多的秘密,暴露她与豫让之间感情不和睦的证据俯拾皆是,不要家人担心,她只能选择逃避。
“妈相信你没事,你快擦干眼泪,别哭了。”安抚着女儿,尤嘉丽口是心非的说。
她怎可能相信没事,事出必有因,这个不说,她找另一个要答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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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季又要结束,连着几日下来,百里集团上上下下几乎个个忙得喘不过气。
人忙心就烦,正当豫让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尤嘉丽的一通来电更是加重了他的闷郁,心情笼罩在沉沉的低气压之下。
打发了她的唠叨与担忧,他马上拨了电话回家
“你怎么了?”未等对方出声,豫让马上送上一句不耐烦的语气,被掩饰住的是自己刻意忽视的不安。
莳萝好惊讶,浓浓的感动顿时盈满心头,说来无人相信,但这应是婚后他的第一次关心。
“豫大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紧张得扭曲了。
明明有着夫妻关系,为何连和自己的先生说话都会紧张?
她甚至发现每海面对他,她就要喘不过气,因为兴奋也因为惶恐。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一听见她安好的声音,他心上的压力突地减轻许多。
“没有啊!”他一捎来问候,哪怕构不上温柔的边缘,却仍足以教她伪装的坚强崩解,心绪变得敏感而脆弱。
“你妈说有。”
“妈?”她意会不过来,睁着一对茫疑的眸子,手指头没有意识地抓紧抱枕的一角。
“她刚才打电话来抱怨我对你不够关心。”指控的意味颇浓。
“我没那样跟她说”莳萝无辜地为自己辩护,知道他误会她了。
原来是母亲打了电话绐他,碍于责任与压力,教他逼不得已地与她说话无法抑止失望蔓延,这层顿悟教她如同自喜悦的山巅跌至深谷,痛苦难当。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哪儿做错了,又或怎么惹他不悦了,他莫名的抗拒着她,只是为了讨厌而讨厌吗?
倘若他真那么讨厌她,为何答应娶她?
他的矛盾感染了她,让她一样矛盾而困惑。
“但是她听出来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莳萝泫然欲泣道歉,那带着责备的语调,强塞给她的罪名为不应该。她不应该遗忘本分不应该将家务事告诉别人,只因她现在已非白家女儿。
但,他当她是豫让的妻子吗?这一刻,她好想声问他,一次问个清楚、求个明白,他的心里究竟如何想她?
对她,他置之不理也就算了,甚至制止了母亲偶尔的问候,难道他真的想要孤立她?
“你干嘛捂着嘴巴说话?”忽地,豫让察觉她的声音有异,不同于平日的咬字清晰。
“没有”莳萝着实吃了一惊,他好厉害,仿佛她在电话这头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确定没有?”豫让有些生气她一再瞒骗的行径“我还有事情要忙,没空陪你玩猜谜游戏。”
闻言,莳萝的神情倏地黯淡下来,他讲话非得如此伤人吗?“我牙齿痛”他抚着脸颊,说起话来都吃力。
只是牙痛?
“牙痛就去看医生啊!”尤嘉丽大惊小圣的叫嚷,宛如她出了什么大差错,让他心神不宁好一会儿。
“我不敢”
“连看个牙医都不敢?”比牙医恐怖百倍的他,她不怕,反倒畏惧一个不可能伤害她的医生?“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成熟点好吗?”
莳萝无言了,这般讥诮的批评,好似她真的差劲透了好难过,妄想他的安慰根本是痴人说梦。
她以为这么不舒服的自己,是有资格向他撒娇的,他也会念在她微恙的状况下,稍微收敛一下他的冷漠
事实证明,她依然天真,还是看不透他的性情或许,是她故意假聋装瞎,一直欺骗自己。
“好,我去看你不要生气,好下好?”她委曲求全的讨好。
听见话筒传宋的低咽,豫让不由得软化“身体是你的,看不看医生决定权在你。”她的道歉突然之间彰显了他的恶劣态度。似乎,每次道歉的人都是她,不管谁对谁错。
她似乎习惯了纵容他的一切,毫无怨尤地接受他对她的所有批判,不论有理或是无理,都照单全收。
“上次牙医跟我说过,如果再痛就得拔牙可是我好怕死”她前一秒钟允诺了听话,下一秒钟发现自己胆怯得缺乏冒险的勇气。
“拔个牙怎么会死人?”真是荒谬,谁教导她此迂腐愚昧的观念,她的脑袋里到底又装了些什么?
“可不可以不要?我真的会怕”
“所以你宁可让它继续痛?”她那畏颤的嗓音不若作假。
“我可以吃止痛葯”
“吃一辈子的止痛葯吗?”豫让被她激得火气直往顶上冲。
接续再三的失控全由她而起,自己也无法置信为何她会有这般能耐?他过人的自制为何无法用在她身上?
莳萝止不住汹涌的泪水,抽泣不止,如果她知道怎么办,也就不用如此苦恼了。
她怕死,因为他们的感情正值萌芽之初,一点点的危险她都承担不起。她很胆小,很怕和他天人永隔。
“别哭了!”她的啜泣像是一道道椎心的音浪,钻人豫让铁石般的心,让他因她而心烦气躁。“你不是小孩子了,难道拔牙还需要人陪吗?”
斥责喋喋不休,面对他似乎渐渐加深的怒气,莳萝无所适从,一迳的落泪。
“你等我,我马上回去!”
低咒一声,豫让挂上电话,抓起钥匙急匆匆地离开办公室,一句话也未交代地走进电梯,将必须掌握上司行踪的秘书的叫声抛在耳后。
女人是累赘,正常男人都该敬而远之,聪明一世的他却养了一个包袱在家里,任由她将自己搞得神经错乱,几近狼狈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