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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德子敲门进入承先房中时,可着实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大清早的,李欢儿竟就出现在主子房中,而且睡眼惺忪、猛打呵欠,黑眼圈儿都跑出来了,这会儿支着手撑在桌上打瞌睡,显然是在补眠。
反观他的主子,却是眉眼含笑兼神采奕奕,诡异到一个不行。
“采阴补阳吗?”他喃喃自语着。
“你在那里咕哝些什么?”承先正自调整着衣带,若无其事地吩咐:“今天你就在驿馆里好生照顾马儿,我带欢儿出门打探打探。”
“是”德子原本只是照章应承,待听清楚话意后掹然一醒:心想这李欢儿一来,他马上就从随从改成马夫了!但
“主子,不是德子多嘴,”德子指着李欢儿。“您看欢儿姑娘她这模样能出门吗?”
“去去就回,不碍事的,大不了回程雇顶轿子就是。”承先毫不在意地走到桌旁,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直接拉开欢儿支着下巴的手,她的头狠狠顿了个空,一下子醒了过来。
“做什么?!”待看清是他故意使的坏,她气得站了起来。“你这人真是,昨晚一夜没让人好睡也就算了,现在还这么捉弄我”话还没讲完,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有第三者在场,她一愣,这时自悔失言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德子的眼神从惊讶,转变到不可置信,再转变到恍然大悟,最后又转变成体谅了解、暧昧微笑的模样,李欢儿真的快疯了
她一定在作梦吧?几天以前,她的生活还很正常的不是吗?偶尔骂骂不成材的父亲、哭一哭很早就离她仙去的娘亲,也就是贫穷单纯的过日子而已,但今天、此时此刻,这是什么状况啊?!
“德子大哥,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李欢儿用尽力气,想说明这—切不过是个误会,岂知德子却—边笑、—边摇手的往后退,嘴上还不停地打断她的辩驳之辞。
“没关系、没关系,欢儿姑娘是什么样的身分,您没有跟德子解释的必要,德子没误会,德子都明白,德子这就走开,呵呵呵呵呵”然后砰的一声,房门便当着李欢儿的面无情的关上,李欢儿困窘的看着房门,委屈得一肚子火!
“呵个头啦!笑成这样,分明就是误会了嘛!”
“反正你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以后就别再多费唇舌。”正当李欢儿沉浸在沮丧之中时,承先语带笑意的声音突地自她背后响起,也同时提醒了她房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新仇旧恨一时统统上涌,李欢儿忍不住开骂:“喂,你还有脸说风凉话,把事情搞到这地步的人不就是你吗?”
“老是这样喂喂喂的叫着跟你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你不觉得很无情吗?更何况我好歹也是你的主子。”承先定到她身旁说道:“我不叫喂,我的名是承先,承先启后,知道吧?”
碍于现在仍旧不便公开身分,又不想特意瞎掰什么名号骗她,承先想也没想地就直接告诉她自个儿真正的名讳,孰料对方可是半点不领情。
“不知道!”李欢儿撇过头“我又没念过书,谁晓得你在念什么经?”
她口气虽冲,承先倒也不恼。“是吗?那以后慢慢教你得了,现在你只要知道怎么念就行。”说着说着,他忽然低下头,视线与李欢儿平视,劝诱式地说:
“来,叫一声。”
“叫什么?”李欢儿装傻。
“叫名儿啊。”承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李欢儿闻言,忍下住冷笑。“哪一个下人是这样直接称呼主子名讳的,这是哪家的规炬?”
“我家的规炬。”承先睇着她,像在与她较量似地完全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
李欢儿不肯示弱,硬是圆瞠着眼与他相视,心想叫就叫、谁伯谁?不过话一滚到喉头,不知怎地就突然卡住了,顿了半晌,她干脆撇过头去。
“不行我叫不出口”
“有那么难吗?”
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好吗?李欢儿一阵别扭。
看她一睑不适应,承先倒也不再催逼,他原就只是想逗逗她罢了,果不其然,她闹别扭的样子还真是有趣。
真奇怪,面对李欢儿,他似乎总能特别柔和、特别宽容,看到她或笑或生气,他总是心情愉悦,这是之前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子都做不到的
“好吧,既然你不愿叫,我也不为难你,反正日后你慢慢练习就是了,现在你就跟着我,一起到街上瞧瞧吧。”
“到街上?”不会吧?李欢儿霎时垮了睑。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钻进被窝里好好的补个眠啊!昨晚一整夜,她被承先扣手扣了整晚,承先呼呼大睡,她却紧张得浑身僵硬,大气儿都不敢多喘一口,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他居然还要拉着她出门?
“真的非去不可?”李欢儿嗫嚅问着,得来的却是教她失望的答案。
“嗯,有很多事情,我还得仰仗你这位当地人的解说呢!”承先话说完,也不管她听清了没,骤地又拉起她的手迳自朝外头走去。
“哎!你又要做什么,别拉拉扯扯的啊!”李欢儿直觉就是奋力一抽,将自己的手倏地抽出来。
承先一愣。他长这么大,倒还是第一次有人敢从他手中把东西拿走啊!
手中被抽空的感觉实在有点让人不爽,他又重新把李欢儿的手腕抓起来,而且这回扣得死紧,然后,不由分说地便往外拖去。
“你你这是干什么!别别拉我,别走那么快啊!”就这么着,李欢儿这回再也挣脱不掉承先的手劲,硬是被他给拖出了驿馆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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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县城大街,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承先不乖拼任何人、事、物,目光皆包含着高度的专心与注意力,相反的,跟在他身后的女子,却是一脸精神不济。
“李欢儿,这是什么?”承先不时地走走停停,指着不懂的物事发问,李欢儿往往答得不怎么客气。
“不就是吃的野菜吗?山里才有的,味道特别苦,一般是不吃的,不过这地界、这年头,什么都东西都能拿出来卖了”说着说着,她又打了个大呵欠。
“是吗?那又是什么?”承先完全不介意她的不恭不敬,迳自问东问西,问到后来,李欢儿都有点不耐烦了。
“真搞不清楚谁才是乡巴佬呢,怎么问得没完没了的?”她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
承先回过神来,看到拖着双脚走在他身后的李欢儿,微微一笑。“累了吧?前面有卖豆腐脑儿的,咱们坐着歇歇腿,也好让你填填肚子。”
说到吃,李欢儿这才想到,昨儿她把吃的东西吐得一乾二净,后来也没吃到什么。这会儿一听到豆腐脑三个字,肚子突然叫了起来,让她连半点逞强说不的机会都没有,只得任他拉着定到摊子前。
“老板,两碗豆腐脑。”承先叫了两碗豆腐脑,拉着李欢儿在椅子上坐下。
“我说”李欢儿突然发话。
“唔?”正兀自喝着茶的承先,随便应了一声。
李欢儿盯着他,其实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这会儿再也忍不住想问了。“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在县城里到处走马看花吧?”
“这你说呢?”
“客倌儿!您的豆腐脑来啦!”小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咚地一声,两碗豆腐脑就这么摆到两人面前。
“还真香。”承先拿起来闻了闻,正要吃呢,李欢儿突然伸手过来盖住碗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承先一把拨开她的手。“天大的问题也比不上吃东西重要吧?”
李欢儿正要说话,这时摊子上忽然来了两个布衣书生,一边说话一边坐了下来,由于正好在隔壁,他们聊天的声音,就这么一字不漏地传了过来。
“哎我说咱们这个吴大人,也未免太好大喜功了吧?”
“可不是?”另一个书生跟着附和。“把粮仓的新米放成老米,又把陈年老米囤成坏米,百姓饿苦,那些米虫倒是养得肥滋滋的,真是没道理。”
“哎,当官的,都是踩着百姓、踩着底下人往上爬的,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哪需要多想?”
“敢问两位公子。”承先忽然插话进两人中间。“在下是从外地来的,方才听见你们说的话,颇感好奇,不知可否请教两位,这吴知县,是个怎么样的人?”
“唉,你说吴知县啊?”那书生摇着扇子叹了口气。“说起他,雍宛县城的人可都要摇头,这位大人打从上任第一天起,时时刻刻以荣晋金銮宝殿,成为皇上左右为己任,可拚着哪!”
“可不是?”另一个书生酸溜溜地笑道:“烧香拜佛、求神问卜,府里还养着好几个方士,据说他连每天下床,哪只脚要先穿鞋都还要算过呢!这么汲汲营营,我看宝殿之上肯定有他的位置,前几年他不就被封了个治县有方的匾额吗?”
“治县有方?笑话,那叫粉饰太平。”那书生又道:“不过是故意将米粮囤积起来,制造县府粮仓充盈的雕虫小技罢了,要是圣上真来此地走一遭,他也无法欺君瞒上啊!”“哎,你说得倒简单,皇上哪是这么随便出巡的?更何况他们那些当官的,死的都能说活,你以为天皇老子到了这儿,雍宛县城就天清地朗啦?放屁!”
眼见两个书生讨论得热烈,越发旁若无人起来,承先突然取出几两碎银摆在桌上站起身来,李欢儿见状,连忙喝光了碗底的豆腐脑,跟着站起身。
“欵!你去哪?你的豆腐脑都没怎么吃呢!”
承先不发一语就转身离开,他脚步快、步伐又大,李欢儿差点赶不上他。
“喂!”李欢儿紧紧地跟在承先身后,然而承先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叫唤,反而笔直地往官衙方向走去,李欢儿跟得气喘吁吁,却不见他有半步停滞。
这人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不是吗?
“你到这儿来干么?报官?”好不容易,承先终于停下了脚步,李欢儿拖着脚步在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望着偌大的县府门堂。
“”承先凝思不语,紧皱的眉头不若方才的轻松自在,反倒显得严肃了起来,这神情就像李欢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喂!”李欢儿呐呐地喊着他。“你杵在这儿做什么?方才听到那两个书生说的话,你动气了?”
讲到动气两个字,她脑袋忽地灵光一闪。
啊!难道难道他是吴知县的亲戚或故交,此番前来是要探亲寻友的?这么一想就全盘通了,难怪他会住在官驿,想必是吴知县事先教人安排好的吧!也难怪承先会对那两个书生说的话那么生气啊!
李欢儿不禁有点同情起承先来,他肯定不晓得吴知县是这样的人,难怪一副很难接受现实的模样。
“那个”想想还是别让他太钻牛角尖,李欢儿轻轻地拉了拉承先的袖子。
“唔?”承先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回过神来看见李欢儿,这才想起身边还带了个人“什么事?”
“你要在这儿站多久?”
“你累了吗?”承先毫不在意地答道:“如果累了就先回驿馆去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不是,我还好。”李欢儿连忙道:“我的意思是说吴知县”
“嗯?”听到吴知县三个字,承先的眼光立即锐利起来。见他那模样,李欢儿这才自觉根本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为时已晚。
“吴知县怎么了?”
“我是说,你不要为那两个书生的话生气,他们不过是读死书的,哪通什么俗务,吴知县就是迷信了点儿”
“你说什么?!”承先听到李欢儿这么说,半是惊愕,随之而来的更是一肚子无名火。
“我说”
“闭嘴!”承先打断了她的话,疾言厉色地训道:“你要是不噤声,现在就给我回驿馆去!”
“你”李欢儿被他凶得没来没由,一时间也怔了。“人家好心想安慰你”“什么?!”承先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此时心心念念的是吴知县的事,显然怒气更胜于一切,又把李欢儿抛在原地,转身就走。
“喂!”怎么又这样啊!真是公子哥脾性!
李欢儿龇牙咧嘴气到不行,狠狠的跺了下脚,莫可奈何地发足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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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内。
德子看着主子与李欢儿一前一后回来,表情却各自相异,一个是神情凝重、严肃不语,另一个则是头顶冒烟还兼龇牙咧嘴,心中觉得奇怪。
不过身为下人,他自然不会去问王子,因此,唯一可以下手的人,自然只有李欢儿子。
“欢儿姑娘,欢儿姑娘”德子跟在李欢儿身后,用气声叫唤着她,待得李欢儿注意到他,他便将她拉到一旁。
“怎么啦?出去的时候明明还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会儿你们两个都绷着个脸?”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啊!”李欢儿心中不无委屈,她觉得自己才冤呢!
“废话,我能问吗?”
“那你也别问我。”李欢儿气得丢下话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德子见状,连忙叫住她。“欵欵欵,欢儿姑娘,你上哪去?”
“我还能上哪儿?自然是回房啊。”
“回房啊那你走错了,你的房问”德于伸出手,指着承先房间的方位。“在那儿。”
“什么?”李欢儿一愣。
“早上主子吩咐了,叫我把你的东西统统挪到他房里去,此后你得在主子房里就近侍候着。”
“我为什么得跟他同一个房间?!”李欢儿一听就跳脚了。
“这是主于交代的啊!”德子耸了耸肩膀,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不是德子多嘴啊,李姑娘,你来了之后,主子可常笑了,主子平素烦心的事多,你就顺着他的心些,将来日子过得也舒服嘛!”
方才主子交代这件事时,他的惊讶可不比李欢儿少,因为他居然在主子的脸上看见难得的、几近恶作剧的笑意,看来她还真是引起王爷的兴趣了不是吗?
“你”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好吗?李欢儿无力地想,但跟德子多说也没用,她掉头便往承先的房间走去。
砰地一声,她霍地推开房门,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里,只见承先站在窗边,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景色,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为什么这么做?”李欢儿对他的视而不见更感生气。“捉弄人也该有个限度,你这样对我,我以后怎么嫁人?”
“别烦我。”承先沉声说道,此时正为了吴知县的事心烦,无心应付她。
李欢儿更气不打一处来。“我真的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欺负人的,你以为我是住在乡下的村姑,就可以任意摆弄吗?”
这句话似乎终于成功地引起了承先的注意,只见他冷冷地瞟了李欢儿一眼,开口时,字句却宛如冰珠。
“你是我花五百两买回来的,凭什么我不能任意摆弄你?”
李欢儿闻言,气得差点没吐血!
“你你这人亏你还生得一副好皮囊,还要花钱买侍妾,不觉得丢睑吗?”
对于李欢儿所做的人身攻击,承先的反应也只是嗤鼻一笑。
“谁当你是侍妾了?你不过是我花五百两买回来暖被窝的汤夫人!”
“你”汤夫人是暖炉的昵称,李欢儿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将她比作那种死物!对她来说,这是关乎女子名节的天大事情,看他如此不痛不痒,她忍不住抡起拳头,使尽吃奶力气狠狠地捶了他一下!
“你!”承先直觉就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这下痛叫的,当场变成李欢儿!
“痛痛痛痛!”李欢儿承受不住从手腕传来的酸疼与痛楚,眼泪和叫声当场同时飙迸出来。
然而承先却半点没有松劲儿的意思,反而将她猛力一拉,压到墙上!
“你这丫头胆子果真不小,嗯?敌对主子动手动脚的,你就不怕我认真起来折断你的手?”
“折断了今后还怎么干活—,你的五百两不就白花了?”李欢儿痛叫着,已经疼得语带哭音。“放开我啦!”
承先见她痛得直掉泪,猛一回神,手劲也松了,李欢儿立时抽回自己的手,握在胸前。
“大丈夫欺侮小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怒骂了一句,她便跑了出去。
承先一人在房中,看着自个儿抓过欢儿的手掌不禁出了神。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方才好像真的折断了她的手骨?
心念一闪而过,他知道自个儿下手过重,登时也顾不得什么吴知县还是鸟知县的事了,转身就出房门要找李欢儿,才走没几步,便看见了德子。
“你来得正好!”承先急忙唤他。“李欢儿呢?”
“她啊”德子叹了口气。“在小的房里”
“在你房里?”听到她竟主动跑到另一个男子房中,他明显感到不悦。“她跑到你房里去做什么?”
德子两手一摊。“天晓得,我一开门就被她赶出来,她冲进去后就下了闩,任我怎么叫都不理,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了”抱怨到一半,再看看主子不对劲的模样,他突然心领神会过来。
不会吧?从刚刚到现在,架还没吵完啊?
“主子”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然德子再去叫欢儿姑娘?”
“不用了。”承先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答:“我去。”
来到德子房间前,只见门户紧闭,承先盯了德子一眼,撇了撇头,德子原本还
想看好戏,但被他那么一瞪,也只好摸摸鼻子,识趣的走开。
待得确定周遭都没人之后,承先这才抬手敲门。
“叩、叩、叩!”
没反应。
承先举手再敲。
“叩、叩、叩!”
屋内还是默不作声。
逼不得已,承先只好王动开口。“李欢儿,开门。”
没有回答。
“李欢儿,你出来。”承先稍微提高声量又叫了一次,不过屋里人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硬是闷声不理。
承先向来温和大度,但碰上李欢儿这样硬气的人,他只有另作打算。
“李欢儿,我叫你出来,你没听见吗?”他沉声又叫了一次。“你再不出来,我可不怕把这扇门给拆了!”
一阵沉默中,时间无声的流过,这形同考验的等待终于让本就心烦气躁的承先耐不住性子,一掀袍角,正抬脚要踹门的时候,房门突然咿呀一声打开了!
“你”承先抬起的脚还腾在半空中,李欢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迳自走了出来。
承先连忙追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抓起方才被他扭过的手,不同的是这回,他几乎没出什么力。
“手让我看看。”
李欢儿瞪着他。“你放开。”
“别扯!”承先拉着她的手仔细看,果然不出他所料,才一会儿时间呢,她原本纤细的手腕就肿了起来,光是用看的就觉得很痛,他霎时心中懊悔到不行。
“疼吧?”
“要不要你也扭只手试试看?你也知道疼?!”李欢儿没好气地道。
承先不语,眼中却闪过几分愧疚,李欢儿一并看在眼底,不禁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但她从来不是大方的人,更不想在此时原谅他,只是摆脸色归摆脸色,这回她倒是乖乖地让他带回房里。才一在椅子上入座,承先便唤德子取来沁凉的井水,亲自绞了条湿帕子覆到她的伤处上,又吩咐德子买伤葯。
这一连串的动作过程中,李欢儿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心中渐渐浮起的,是比感激、感动更多的困惑。
“刚刚才扭到,不宜包扎,只能先冷敷,不要乱动,知道吗?如果疼得不行,就带你去看大夫。”承先抬起头,徵询似地看着她的眼,那殷切的目光,看得李欢儿心中一悸。
睑上红霞飘过,她直觉地抽回于站起身,别过头回避了他的视线。
“不用了。”
承先只当她还在生气,也不相强。
“现在没事了吧?”李欢儿道。
“我没事,你呢?”承先反问她,言下之意,显然也希望她别再和他呕气了,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要是连这唯一能让他笑的人都给他脸色看的话,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李欢儿虽不想和他计较,却是有条件的。
“除非你让我睡回之前的房间。”
承先突地沉吟不语,李欢儿忍不住急道:“你不说话是代表什么意思?答应?
不答应?”
“假如我不答应呢?”
李欢儿一愣。
“你方才那么生气,是因为你觉得自个儿比侍妾还不如是吧?”承先睨着她,状若无心地道:“那么假如我收回把你当成汤夫人那句话,真让你当我的侍妾,那又如何?”
“我不要。”
李欢儿想都不想的就拒绝,这会儿愣住的人换成了承先。
“为什么不?”
李欢儿冷嗤一声。“我又不是从良的窑姐,没得选了才当别人的小妾,我不想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不想跟别人分享同一个丈夫,我没念什么书,没什么知识、也不贤慧,我只知道我娘生前曾经对我说,嫁人莫作小、作小愁到老。”
“你娘真这么说?”承先苦笑了笑。“看来你娘亲很有先见之明啊”想起自己的母亲,虽然是个妃子,但认真说起来不也是妾吗?印象中,母亲生前的确很少笑,每日就盼着父皇临幸自己的宫殿,父皇没来的时候居多,她就整日愁坐镜前,深恐容颜老去,不再受到君王的宠爱。
好不容易生了他一个儿子,又为了担心他陷入宫闱倾轧的斗争中而愁白了头发,四十几岁就辞世仙去这一段成长记忆,一直以来都是他心中十分晦涩的伤痛,而今再想起却是因为李欢儿,不免让他感触良多。
李欢儿不知自己又触动了他什么心事,不过看他表情凝重,她直觉想到的就是赶紧转移话题。
“总之,我娘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答不答应让我睡回之前的房间?”
承先闻言,回过神来,看着李欢儿满脸希盼之色,不知怎地,就是不想让她如愿。
他勾起了一边的嘴角,微笑说道:“虽然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不过我好歹算是你的主子,我想把你安置在身边,有什么不妥的?”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李欢儿在心底啐了一句。
承先指着窗边的暖榻说道:“虽是同房,但无须共枕,从今儿起你就睡在寝间外的暖榻上,方便我使唤,明白了没有?”
“你这么坚持是为什么?”李欢儿恼道:“难不成你是怕我逃走?”
承先答得也顺。“当然,我可是花了五百两哪!”
“五百两五百两五百两,老是把五百两挂在嘴上你不知道很讨人厌吗?我看你也不是出不起五百两的人,何必这么小心眼?”
“你说对了,我就偏偏这般小器兼小心眼。”
承先耸耸肩,一副随她怎么说都无所谓的模样,李欢儿只能生气地猛翻白眼,就在这个时候,德子忽然敲门进来,手上拿着封信。
“主子,官府那边送拜帖过来了。”
承先闻言,眼睛忽地—亮。“看来他们终于得到消息了,把信拿来让我瞧瞧。”
德子将信仰上,承先快速地拆开信,一旁的李欢儿也有些好奇,想着承先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竟还劳动官府送请柬过来?!
她忍不住从后面探头探脑的想看个端倪,承先注意到她的动作,干脆将信纸凑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嘲讽了一句。“你来念?”
这分明是故意踩人痛脚!他明明就晓得她识字不多!
李欢儿气窘得鼓起腮帮子,迳自走到一边去假装收拾东西。
承先见状无声一笑,视线转回信上,读了一会儿后抬起头来。“来的只有这张纸?”
德子连忙答道:“还有书吏,就在外头候着。”
“是吗?”承先只手抚了抚下巴,若有所思的神情显得有些严肃,但不多时便有了主意。
“我去会会他。”说罢,他便要出门,不过才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对着李欢儿道:“乖乖的待在这儿,明白没有?”
李欢儿还恼着他方才的奚落,哼也不哼一声,承先也不再多说,迳自关上房门,向外头走去。
“德子。”
“小的在。”
“把欢儿姑娘好生照应着,明白没有?”承先指了指房门内,边向德子使了个眼色。
聪明精乖如德子,怎会不晓得主子的意思?李欢儿是个倔强的姑娘,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主子是怕她气过头,什么都不管,真给跑了啊!
看王爷如此重视李欢儿的去留,德子也约略猜出主子显然已对这姑娘产生了特别的情分,连忙应和:“主子您放一千一百个心出门去吧,德子必定将欢儿姑娘给看得牢牢的,等您回来,包准连一根毫毛都不掉。”
承先闻言,瞪了他一眼,笑骂了句。“多嘴贫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