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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卿正在屋里与燕月说话,小莫煮了茶,奉上来。门帘挑处,含烟进来复命。
小卿笑道:“外面风雪大,你且喝杯热茶,慢慢说吧。”
他命含烟去清平客栈附近仔细查访消息,如今不过半个时辰,含烟就来回报,想来是已有了结果。
含烟欠身谢过老大,接了小莫奉过来的茶,道:“投店的那两个女子应该就是庞月月与耶律玉儿。她们离开客栈后,便坐上了一个穿狐白裘的姿容俏丽的女子所驾的篷车。”
小卿点点头。
含烟道:“那个女子,就是与红鸾一起做事的陈玄衣。”
小卿不由扬眉。
“她们如今正在镖局门外。”
小卿端着茶的手便僵在那里,含烟已经再欠身道:“师兄,要如何处置才好?”
小卿不由瞪了含烟一眼道:“早吩咐你善待月月你就是不听,如今倒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若是师父怪罪下来,就仔细你的皮吧。”
含烟自是不敢和师兄辩驳,只得诺诺应是。
燕月忍不住看向小莫,唇边绽出一丝笑意。小莫忙偷偷摇头,示意燕月师兄还是别再惹老大的好。
半刻钟前,小莫复命,凤阁、擎羊已找到陈玄衣,并已劝服她回傅家镖局向碧落天大人请罪。
小卿总觉有哪里不对劲。陈玄衣向小莫请辞,小卿命按紫薇宫擅离的罪责罚了三十鞭子。她受了罚,心里不定怎么恨自个儿呢,在床上养伤的时候暗中冲开穴道逃跑,怎么又会乖乖地回来。
虽说擎羊因了陈紫衣的关系未必会为难未来的大姨子,但是陈玄衣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女人啊。可是尾随的人暗中监视回报,陈玄衣所驾马车已在返回傅家镖局的路上,再过半刻钟即到。
小卿方才还吩咐小莫说,待陈玄衣回来,再按私逃之错严惩,却不想陈玄衣是有备而回。
小卿冷哼了一声,当先走了出去,含烟等师弟,忙随后跟随。
好不容易停歇的风雪,已在午后又重新开始。风裹着雪花扑簌簌地落下,身前三步之外已无法辨识人形。裹着厚厚棉帘的一辆马车,静静停在傅家镖局门外。
一个秀美的女子,罩着狐白裘的斗篷,趁着她更加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见了小卿,露齿一笑,风情万种,便是雪花都显明亮动人。
果真是挨了打逃跑的陈玄衣,她得意地瞄了一眼身后的篷车。
“这个死丫头。”小卿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篷车中的人想必就是耶律玉儿和庞月月。
“大人。”陈玄衣跳下马车,抱拳:“属下为将功折罪,特意接了庞大小姐与宋小姐回来。”说着,一挑轿帘,车厢内,庞月月扶着耶律玉儿,对小卿吐了吐舌头。耶律玉儿微点了点头。
陈玄衣放下轿帘:“属下愿为大人分忧。”
“先滚回马车上候着。”小卿心道:“你这哪是为我分忧,分明就是给我添忧,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转身命含烟等:“好好看着。”自己急忙往师父跟前去了。
小卿进门便跪了,给师父请过安,也不敢起,小心翼翼地对师父道。“宋小姐来了。”
傅龙城凝目小卿。
“徒儿失言。是耶律玉儿正在镖局门外。”小卿只垂着头道:“先前,徒儿已来禀过,虽说辽国确实是送了耶律玉儿和亲,但是途中却用欧阳婉儿调了包。后来,徒儿命含烟去查访庞月月下落,竟发觉庞月月竟与耶律玉儿在一起,后来两人,又遇到了陈玄衣,如今,三人都在镖局门外。”
傅龙城不由沉吟不语。
小卿想要抬头看看师父的脸色,却是不敢,只道:“都是徒儿无能,办事不力,才会有这样的事情,愿领师父重责。”
屋内极暖。窗户纸新刷了桐油,又用草席挡了,并无一丝冷风渗进来。耶律玉儿靠在床沿上喝着热奶。
庞月月笑道:“真是奇怪,我怎么也是半个辽人,但这羊奶实在是喝不惯。”
陈玄衣靠在火炉旁的椅子上,瞧着窗上草席上的图案。不知是怎样灵巧的手,用青、黄、白、绿的草编出这如画的图案,一片金黄的麦田里,正收割庄稼的男人和女人,还有一条蹦跳着的狗。
这一幅瞧过,又瞧那一幅去,却是金榜题名的画意,再过去,却是一副狩猎图,另一幅则是鸳鸯戏水的图案。
陈玄衣正看得兴趣颇浓,门环轻叩,一个极俊逸的少年掀开棉帘,进来:“师父请三位过去。”
庞月月、陈玄衣都是见过傅龙城,耶律玉儿却是第一次见。
那伟岸的男子,一如龙羽俊逸,只是比龙羽多了一份沉稳,一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凝重,更有一份冷厉的肃杀。这便是家主之威吗,耶律玉儿心下不自觉地有些惶然。
耶律玉儿随着庞月月与陈玄衣福礼。左首那酷似龙羽的青袍男子该是他的三哥傅龙晴吧,看起来温文尔雅,透着和煦。
傅龙城对庞月月和陈玄衣道:“月月和陈姑娘先去歇息吧。”
庞月月、陈玄衣行礼告退。
“请坐。”傅龙城对耶律玉儿道。他见过耶律花舞易容的耶律玉儿,因是姑侄的关系,两人果真极为酷似。只是耶律花舞既娇且媚,眉峰间极富心机。
面前的耶律玉儿,只是一个小姑娘。虽然她看来故作镇定,力求沉稳,只是攥着裙裾的手,紧抿的唇,都可看出她的紧张和忐忑。
脸颊部尚有一道伤痕,因失于精心调养,只怕日后会留伤痕,宽大的衣裳,微鼓的腹部,一只手不自觉地放在那里,透着对腹中生命无言的无时不在的爱与呵护。
傅龙城心里有些叹息,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如不是有了那复杂的身份,与龙羽未尝不是姻缘。
“耶律姑娘,为何会到傅家镖局来?”傅龙城待耶律玉儿坐了,便开口问道。
“傅大侠。”耶律玉儿微抬首:“辽国的长平公主已在她父兄的逼迫下,往西夏和亲,如今坐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流落江湖的普通女子,宋玉儿。所以,傅大侠,称呼我宋姑娘就好。”
傅龙城略扬眉:“名姓可以随意更改,血脉却是不会变的。”
耶律玉儿微垂了下头,“血脉虽不会变,心却是会变的。”又扬起头来,看着傅龙城道:“我与你四弟龙羽,私定了终身,我是来投奔他的,希望傅大哥成全。”
龙晴不由对耶律玉儿刮目相看,到底是异族女子,行事作风与中原女子大为不同。这直率的性格倒颇似龙羽。
傅龙城并没有生气,沉吟了一下,才道:“我朝礼仪与贵邦有些不同。私定终身之事决不可取。龙羽已为家法重责,不能与宋姑娘履行前约了。”
耶律玉儿咬了唇,道:“我也知道中原的礼仪,这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对,只是希望大哥能谅解,我与他情不能自禁。你罚他也是应该。我来,也是来请傅大哥责罚。”说着,离座准备跪下。
龙晴不由有些叹息,这位耶律姑娘,想事情,还真是简单。
傅龙城不由微微一笑:“这件事情,只怕耶律姑娘思虑得过于简单了。”
耶律玉儿道:“傅大哥可是因为我是辽人吗?自古辽宋通婚乃是屡见不鲜之事,况且辽宋已经合议。而且,我已经说过,耶律玉儿已和亲西夏,我是宋玉儿,这也不行吗?”
傅龙城道:“就如耶律姑娘所言,如今两朝合议,辽人,宋人自无问题,若是日后两朝兵戎相见,耶律姑娘又要如何自处呢?”
“况且,据我所知,黑幕韦氏的后人黑媚儿已与辽六王爷耶律翰结盟,志在紫貂宝藏。”
耶律玉儿忍不住插言道:“紫貂宝藏乃楼兰之物,大宋夺得,我大辽亦夺得。只是各为其主罢了。”
傅龙城点头:“宝藏事关重大,傅家绝不能坐视不管。如此,只怕又成水火之势,耶律姑娘又要如何呢?”
耶律玉儿咬了唇,半响不语。
“耶律翰与耶律姑娘骨肉至亲,龙羽又是傅家血脉,他当然要为宋室尽忠,则无法为耶律姑娘全义,到时,耶律姑娘如何取舍,都是锥心之痛,不若,先就散了吧。”
耶律玉儿泫然欲泣:“不错,你说得都不错,只是如何取舍,都是锥心之痛;只是如今散了,也是晚了。”
耶律玉儿倏地跪地:“如今我腹中已有龙羽的血脉,我们如何能散?请傅大哥成全我们,辽宋的纷争,再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要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安静地过日子不就行了吗?”
傅龙城略沉吟。
逃避未必不是一个解决的办法。
“带耶律姑娘,去见龙羽。”傅龙城对龙晴吩咐。
院子里很静。刚刚掌了灯,一团团黄晕绽在雪地上。
龙羽立在门前。门内门外,一个门槛的距离。
三哥去见大哥时,吩咐过:“不许踏出门槛一步。”
所以,龙羽只推开了门,看院子里灰蒙蒙地天空,并没有跨出门槛一步。
耶律玉儿推开院门,看见站在门里的龙羽。她跑着,扑过来,跨进门槛,跌进龙羽的怀里。
“龙羽,龙羽。”耶律玉儿闭着眼睛,喃喃地喊。
龙羽抱紧耶律玉儿,一瞬间,竟是恍若隔世。
龙晴站在院门外:“大哥吩咐,你可以想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龙羽愣住,看见三哥龙晴转身离去,颀长的身影,转过影壁。
“龙羽,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成亲吧。”耶律玉儿从龙羽的怀里抬起头来,抓起龙羽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龙羽,你要当爹了。”
“好。”龙羽将头抵在玉儿的头上。
“真的,太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告诉你大哥,咱们马上离开这里,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不管什么辽人、宋人,也不管什么宝藏。只要一个安静地地方,生下我们的孩子。”耶律玉儿热切地看着龙羽。
龙羽眼眸中有一抹深深的痛。
这痛也刺痛了耶律玉儿。她轻轻松开傅龙羽的手:“你不愿意吗?”
龙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玉儿。
“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和孩子,不行吗?”耶律玉儿的泪静静地流下。
不要想什么责任,想什么道义,想什么担当,想你的家,想你的兄弟,只想着我,我们远走高飞,这不行吗?耶律玉儿的泪滚滚地滴落。
傅龙羽用力地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