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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太后的寿诞前夕,一年一度的秋饮会到了。民间的百姓认为这是庆祝丰收的典礼,其秋吟之名也与“蚯蚓”相合。然而这个表面朴实无华的活动,却实际上是为贵族小姐少爷们结识、交往创造的契机。而“吟秋”二字也只是所谓的才子们附庸风雅,说的是在秋日饮宴作诗罢了。
“彤儿,北悠会来吧?”杨乐瑶和安彤站在一处美人蕉旁,远远地看着花红柳绿各色穿戴的小姐们来来往往,却仍旧不见魏北悠的身影,杨乐瑶有些着急了。
安彤倒是很有不骄不躁颇有兴致地左右环顾,浑不在意地回答道:“放心吧,悠姐姐说会到,就会到的。”
“彤儿,”杨乐瑶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很喜欢你魏姐姐?”
“是,魏姐姐人很好啊,对我也好。”安彤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又回头疑惑道,“乐瑶姐姐不觉得吗?”
“唔,”杨乐瑶点点头,笑着摸摸她的发髻,“你说的对,北悠心思纯良,性子也温和恭谦,能碰着她是我们的幸运。”
“嗯。”安彤似乎是满意的,笑容又挂到脸上,转过去,专注地看着入口的方向。杨乐瑶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安彤,不知不觉就发起了呆。
魏北悠进门来的时候,院子里明显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着一身素净的湖蓝色三重衣的魏北悠看过去。
魏北悠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心中暗暗告诉自己,今日一定要低调些。她只要安安稳稳地度过秋饮会,就足以让京城中的流言产生相悖的一面。
重生一世让她知道,棒打出头鸟,无论是德行全无天下第一大恶女还是德才兼备玉质天成的第一才女都是不好当的。对她来说,隐入人群中,做个普通的贵府小姐最为妥当。
“这是那个魏家的嫡小姐?”
“应该是吧,刚刚有小厮通报了。”
“听说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之前还跟五公主争过马呢,被五公主当场让侍卫打了三十大板。五公主还说,注意着点儿,别往脸上打,免得她以后不能****男人了。我要是她,早一头撞死了,还穿得这么光鲜地参加秋饮会。”
“我怎么听说是陆家青岚公子把一匹马带进了围栏里,说是送给她们俩个其中一个,才让两人争了起来,结果她惹恼了五公主,才被五公主打了一顿?”
“是这样吗?她也太大胆了吧。”
“废话,那可是青岚公子送的马,若是青岚公子能送给我,我也愿意跟别的人打上一架,哪怕争得头破血流呢,我也愿意。”
“别做白日梦了。五公主是你得罪得起的?五公主的身份是高贵,魏北悠的身份也不低啊,还不是被五公主打了一顿?你可听说还有下文?还不是不了了之。再如何,皇家贵胄就是皇家贵胄,不是一个普通的大户千金能拿捏的。”
“哼,你说的明白。要是青岚公子站在你面前,你还有心思考虑这些么?”
魏北悠从窃窃私语的人声中仔细辨听着两个小姐的交谈,听着两人的话题越扯越远,魏北悠有些无语,她本来还想着听听京里的姑娘们都是怎么评价她的。
没想到对比陆青岚,她根本就没有议论的价值。
“乐瑶,彤儿。”魏北悠望见两人,连忙叫了两声,被彤儿一把拉到树下避阳。六月底的烈日烘烤,魏北悠的鼻梁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你总算来了,我可看清你了,到哪儿都好慢吞吞的,不急不慢,都快修成那庙里的尼姑了。”杨乐瑶摇头一笑,睨了她一眼。
“又没有晚,那么着急干什么?人又多,天又热,少待一刻也是好的。”魏北悠拿帕子慢慢地擦着汗,跟杨、安二人嬉笑着。
“我和乐瑶姐姐也觉得人多天热才早些来的,若不是这样,悠姐姐就要站到日头下去了,还这么悠哉悠哉么?”安彤晃悠着小脑袋嘲笑魏北悠,跟杨乐瑶和魏北悠私底下,安彤总是活泼得多。
魏北悠见她可爱,伸手去捏,安彤连忙躲过去,三人就在一片树荫下打打闹闹起来。
“杨妹妹,魏妹妹,安妹妹。”那边一个娇弱的声音传过来,三人一愣,各自收敛动作,魏北悠首先反应过来,笑了笑迎过去扶了她的手臂,道,“锦玉姐姐,见了我三人便直接过来罢了,倒还行上礼了。我三人可都没有官职在身,若按姐妹先后来排,也是我三人拜你,如何你倒拜下身子?”
“就是,”杨乐瑶也走上前来,托了锦玉另一边手臂道,“锦玉姐姐生得好,只是这些小节小礼地计较太多,反而会惹人疑虑。”
“原是如此。”赵锦玉一脸的恍然大悟,也释然地笑起来。
陆陆续续地又有许多人来这四人跟前叙话,有杨乐瑶坐镇,又有太后宠爱的“小疯子”安彤在旁陪伴,众人就是再想忽略“可怕”的魏北悠和“胆小如鼠”的锦玉也不成了。几句交谈下来,魏北悠应答得体,众人心中的顾忌也少了几分,也就不时地和魏北悠说上几句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却不如何搭理锦玉。
这一届的秋饮会是四皇子办的,四皇子年岁尚轻,却听说他自小聪慧异常,三岁能诵读四书五经,过目而不忘,五岁作诗词,六岁写策论,八岁与皇帝棋局上纵论天下。如今已是十一有余,本已到了学习骑射的年纪,然天妒英才,一身的弱症让好好的一个天才少年终日****病榻。六月初他身子好了些,太后怜爱他,便让他主办这个秋饮会。有些事儿做,人的精神头总是要好些。
这四皇子也颇有意思,竟然到现在也没出现。
老规矩的击鼓传花进行到第三回合,魏北悠就出局了。出局的人可以选择退出或者是吟诗,魏北悠讪笑了几声,自称浑身都是俗气,吟诗作对的就算了吧。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悄然退场。
她本意就是为了拯救跌倒低谷的名声,而非要搏一个才名,因而也并不在意众人的笑声。
安彤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府里的一草一木安彤应该更熟识些。四皇子喜欢赖在太后那儿,安彤又经常被招进宫中陪伴,就说他们不熟也不可能。而况安彤悄悄溜走的时候,还冲她调皮的眨眼,一看就是奔自己一贯的乐子去了。
魏北悠出了院子,顺着长廊慢慢地走,听着人声慢慢地远了,心也慢慢地静下来。她知道皇子不到年龄并不能另外开府,然而四皇子母亲早逝,身子又弱,皇帝既喜爱他聪敏,也怕他早年夭折,破了例给他开府静养。
长廊里都有丫鬟站着,魏北悠心想若是走进了什么不改进的地方,丫鬟总会拦着的,也就没有回头,而是顺着长廊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过了一个影壁,走进了一个庭院里。
庭院中间有一个红色的湖,完全的红色。魏北悠吃了一惊,左右看,并没有什么能倒映出红色的树木,而天空也是青白色,湖底澄澈干净。
那样的红也是浅浅的,泛着一丝柔和的光亮。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似乎有些意境了,却全不符合眼前的情境。蹲下身子撩起一捧湖水,水从合拢的手心中迅速地流逝而去,那水暖暖的,但却是清澈的。一落到湖水里,就变成了红色,异常奇异。
蓦然就想起一个宁静的午后,她和青岚坐在被赤红的枫叶映映红了湖面的湖水边,青岚有些邪气地笑着,轻轻地抚摸她的脸,而她害羞地转过头去,她怕自己的脸比那湖水更红,比那枫叶更红。
那是他们大婚的不久之前,她还做着一个美好的新娘梦。会有那么一天,她会向青岚展现她所有的美好,而昏聩的天下人,也会望着他们,后悔对他们曾经的诋毁。
“啪!”一颗眼泪滚落进湖水里,竟然如同石头一般发出闷闷的声响。
魏北悠脸上带泪,却微微笑起来。终究还是不同了,命运在她手里,现在她要亲手改变这一场悲剧。
起身顺着原路转回庭院之中,杨乐瑶和安彤正着急地在人群中看来看去,魏北悠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道:“我错了,我错了。”
“便这般就算了?”杨乐瑶见她时不时抬头瞄她一眼,很是小心翼翼地样子,心下好笑,却又板着脸冷道。
难得的,连安彤都不想帮她,嘿嘿笑了两声,“悠姐姐,倒是想着拿实物来贿赂贿赂我们啊,嘴皮子上的彤儿也会说。”
“唔……。”魏北悠眼睛转了转,笑着招呼二人凑到一起,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真的?”惊讶的杨乐瑶。
“太好了!”兴奋的安彤。
气氛奇怪极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三个脑袋抬起来,若有所觉地左右看,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她们,魏北悠望向前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声月牙白色的衣袍,也微微吃惊地看着她们。不用说,这少年就是传说中的四皇子了。
“北悠(乐瑶、彤儿)无礼。”三人很识时务地异口同声道,然后默默地退到众人后面。
静了一会儿,四皇子居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们都说今日的诗我作的最好,我却说那位姑娘作得最好。”四皇子抬头目光落在尽力缩在人后的魏北悠身上,前面的人都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顺从地给四皇子的视线让道。
魏北悠努力缩啊缩,结果发现前面突然空了,抬头一看,四皇子的眼睛里都是好笑,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呢。
“呃……。”魏北悠不明所以。
四皇子手中的画卷展开。
雅致的庭院里,一个赤红色的湖泊。一个姑娘坐在湖边,手里掬起一捧湖水,脸上也有一颗泪水落下。
青白的天只是一小块,却飘着一片白云,悠悠荡荡。
大片的湖,妖冶的让人几乎被吸进去。
姑娘精致的轮廓全被脸上的泪水打破,清丽的容颜显得脆弱却又坚强。细细的脖颈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并不连贯,却让人足以想象到它如何让人窒息。
画面色彩图块很大,应是用了西域传进来的彩墨。奇异的风格搭上这样一位气质出尘的少女,不论是谁见了,都会惊呼出声。
更何况那上面还有着一首天才少年亲手题的诗。
“不是我作的诗,这位姑娘本身就构成了一首精彩绝伦的诗,还有谁能如此和谐地融进周围的景象里么?是她给了我灵感,借了我的手,将诗写了下来。所以我说,”四皇子眯着彩光流转的眸子看过来,“赢的是她。你们说,对么?”
啊???
饶是魏北悠强装淡定功力见长,此刻也觉得眼前这少年瞎掰的功夫确实强大了些。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最让魏北悠无语的是,几天前一场无妄之灾就是因为画儿,现在又是画儿!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学习作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