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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等孩子长大了,我把他带到顾卫北面前,我会让他后悔一辈子,我多狠毒啊,可这狠毒的机会没有了,我失去了这个孩子,这个爱情的果实。
我真的怀孕了。
是的,我怀孕了。这是一个意外。
戴晓蕾说,你不能要这个孩子。
我和她站在妇产科医院的门口,风吹起了我的头发,我平静得似青海湖的湖面一样。
我要。我说,我要他。
这是我第一次怀孕,何况,还是我和顾卫北的孩子,我要生下孩子的目的不是为了挽回顾卫北,而是纪念这段曾经的爱情。
它曾让我魂牵梦绕,肝肠寸断!
我一直以为,顾卫北就是我的春闺梦里人,但他居然这样快就否定了我,否定了爱情。
我认定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戴晓蕾叹息了一声,她说,红楼交颈春无限,有谁知良缘是孽缘。
她早就不画画了,每天出入各种聚会场所,华衣美食,和各种各样的男人打交道,这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又清又冷的女子,她变得那样曲意逢迎、见风使舵、千娇百媚,甚至,有些堕落。
如果天使知道堕落的快乐,她也会选择堕落的。这是戴晓蕾告诉我的,她抽烟越来越凶,她离我越来越远。
我开始拼命地吃,边吃边吐,吐我也吃,我为的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每天醒来我总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一直觉得我是在上海,睁开眼能摸到顾卫北的手,结果发现两手空空,我已经失去顾卫北。
失去顾卫北的上海,于我而言是一座空城。
戴晓蕾回来说,顾卫北打电话来了,他好像要急疯了,他问见到你没有?
那时,我正疯狂地吃着汉堡,一个鸡腿汉堡一个牛肉汉堡,我的吃相很难看,恶狠狠地吃着。
你告诉他没有?
戴晓蕾说,我选择了沉默。
你真他妈没劲,我骂戴晓蕾说,你要害死我吧,这世界上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顾卫北!如果你嫌我在这妨碍你了,我可以立刻就走。
不是不是,戴晓蕾解释着,我只是觉得你们就这样散了太可惜了,我想替他挽回。
他配吗?他还配我去爱吗?他是天底下最大的流氓!你如果把他叫来我立刻跳楼,你信吗?我几乎和疯子一样咆哮着!
好了好了,你镇定一下,我今天去参加一个美女作家的新书发布会,回来后再和你聊,顾卫北要找到你还要通过我,如果你不同意,那就算了。
戴晓蕾走后我开始整理东西,我想,寄人篱下不如自谋生路吧,我身上带的钱并不多,我不想要顾卫北的钱,他的钱从此与我无关。我只有一个简单的包,还有脆弱而单薄的身体,我要走了,一个人远走天涯。
当我在北京西站转来转去,听到重庆两个字时,我一下子热泪盈眶,是的,我应该去重庆,那留下我青春、梦想、爱情、缠绵的重庆,那曾经让我热血沸腾的重庆,那曾经让我百转柔肠的重庆!
几年之后,我又买了一张北京到重庆的火车票,t9次,还是那趟车,我买的是卧铺票。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孩子了。
在火车上我睡得沉沉,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
我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失踪了,所有人不知我往哪里去了。
下了火车,我一个人跑到嘉陵江边,站在江边,涕泪滂沱。
我恨你,顾卫北,永生永世。
我在重庆住了下来,然后开始去找工作,我住在山上的一个亭子间。重庆的雾真多,好像每天都要下雾,我每天要从长长的台阶下来,然后自己去公司上班。我怀孕了,做不了太辛苦的工作,我找的是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试用三个月,薪水微薄,一个月八百块。
我做的文案不太漂亮,与在上海相比,我如同换了一个人,毫无生机与灵气,脸色蜡黄,身体绵软,好像随时会晕倒。
我还是在吐,不停地吐,剧烈的妊娠反应终于让老板看了出来,她说,林小白,你怀孕了应该休息,我们公司不能要一个怀孕的员工,请你我没有再给她机会,而是优雅地说,谢谢。
接下来我不停地找工作换工作,我得让自己活下来,我得让孩子活下来。
我的衣服都旧了,我的头发都枯黄了,我的脸色越来越差。每天每天,我穿行在重庆那些曾经熟悉的街巷中,好像时光倒流了,好像我又回到了十八岁,风尘仆仆地下了火车,然后跑来那英俊的少年郎,他说我如同民工。然后紧紧抱住我,吻我。
一切多么地不同。
有时,我会去楼下吃一碗麻辣烫,我久已不吃辣的了,一边吃一边掉眼泪。我用当年学的重庆话和别人聊天,没有人问我从哪里来,没有人问我到哪里去,我在靠窗的位子上,吃着重庆麻辣烫,耳边永远是热闹的喧哗,这样的喧哗让人不寂寞,我的心,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冬天了,我来重庆三个月了,我的身材有点变形,孩子四个月了,他已经会动了,我每天晚上在累得要死要活时还要和他说话:亲爱的,你今天乖了没有?妈妈今天真累,但我们明天会好一点,明天,妈妈带你去沙坪坝散步吧?
好像我去每个角落都是在重游故地,我想起李卓,想起顾卫北曾经的那些同学,想起我和他到过的那些地方。重庆,注定会成为我一生的痴一生的痛,最初的东西总是难以忘记,我不曾忘记,这里,有我的初恋,有我曾经魂牵梦系的人,有我缠缠绕绕的青春。
有时我怀疑自己,我是在留恋爱情,是留恋那段过去的岁月,还是留恋自己在过去光阴中的影子?
我真的说不清啊。
我又换了工作,因为怀孕了,因为做不长,所以,我的工作越来越不好。这次是给一家旅行社搞外联,我得去一些公司拉客户,鼓动他们去三峡九寨沟旅游,拉得客越多,我拿到的提成越多。
天气越来越坏了,雾越来越多了。
那天早晨,我起晚了,急匆匆地往公司赶,我忘记了天冷路滑,我忘记了自己没吃早餐没什么力气,我忘记了昨天我是夜里十点多才回来的,我忘记了我的血压极低,我忘记了自己体内还有一个小宝宝。
我快速地从台阶上往下跑,脚下一滑的时候,我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腹部,我刚知道重庆的台阶有多滑,我刚知道重庆的台阶有多高我滑了下去,十几级台阶,一直滑到最底部。
我隐约感觉一股腥腥的热热的东西从体内流了出来,我想挣扎着起来却没有力气,我想叫一个人却发不出声音。
最后留在我大脑中的影像是顾卫北,我仿佛看到他正向我走来,牵着我的手,走在重庆的台阶上。
再醒来,我已经在医院了。
是晨练的老大娘送我来的。
大夫告诉我,小姐,你的孩子没了。
我眼神绝望地看着她,请她再说一遍。
她又说了一遍,我掀开被子疯狂嚷着,这是什么医院,你是什么大夫,凭什么把我的孩子弄没了?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都忘记了哭,疯狂地嚷着,我的情绪失控了,好像随时都可能有发疯的危险。
我孤身一人,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一切。
每天每天,我在医院的床上发呆,我欠下的医药费无法偿还,医院催了几次了,他们问,你总有朋友吧?你总有家人吧?
我呆呆地,绝望着。看着外面又阴又冷的天空,脸色沉静,我不会笑了,也不愿意多说话了,大夫告诉我,孩子已经有形状了,是个男孩儿。
我想,他长大了一定很好看,一定特别像顾卫北。
我没想过再结婚,我只想,等孩子长大了,我把他带到顾卫北面前,我会让他后悔一辈子,我多狠毒啊,可这狠毒的机会没有了,我失去了这个孩子,这个爱情的果实。
最爱时,我们曾经设想过孩子的样子,一定似他的英俊我的灵秀,女孩子就是大眼睛皮肤白白的公主,男孩儿就是气宇轩昂的王子,顾卫北说,当然,最好是双胞胎,不然,生女孩子我会吃醋,而生男孩儿他会吃醋的。因为他说过,这世界上,我只能爱他一个男人,儿子也不行。
曾经,曾经这样的深爱过啊。
重庆的冬天这样冷,冷到让人无处躲藏,外面总在下雾,医院催了几次药费了,我想给戴晓蕾打电话,但这个念头只一闪便消失了,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女孩子了,她变得多快啊,势利、媚俗,甚至,让人看着恶心。
沈钧。
是的,我想起了沈钧。
他曾经说过,将来如果你需要,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出现在你身边。
过去了两年了,他换了号没有?
他还唱歌吗?还是一个人吗?
试着打了沈钧的电话,这个给我第一支烟的男人,我只是试试,但没有想到电话通了。
林小白。林小白!他喊着。
一切尘埃落定。
我会获得重生,这个世界,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白白地消失,缘分没完没了地继续了。
我在床上,点燃一支烟,等待沈钧的到来。
爱情就是这样吧,他欠了我的,他要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