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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郭夫人的正房,井嬷嬷领着若瑶姐弟俩往林若兰住的绮香园走。
穿过月洞门进了后园,迎面竟是一块数丈高的太湖石。
轩峻古朴的巨石要是摆在辽阔的湖边,肯定气势雄浑。可摆在内院曲折精致的荷花池边就有些不般配。两边又种了数十株牡丹。虽然品种名贵,跟这块巨石却融不到一处。
就像一个高大威武的壮汉横眉立眼地站在那儿,粗大的手掌却捏了个兰花指……
若瑶暗中摇头,太湖石奇贵无比,这么大一块估计要千把两银子才能买到手,再从数千里外的临朐运来,还要再加千把两银子。郭家附庸风雅倒舍得花钱,只可惜品味太差糟蹋了这些好东西,还不如翰墨轩中的几杆疏竹意境悠远。
穿过几进院子,绕过假山荷池菊圃梅园,走的若瑶腿脚酸麻,也没看见绮香园。
知道井嬷嬷是存心在自家姐弟面前显富,若瑶只装做没瞧出来。
林东阁却凑到她跟前,指着墙上那些招财进宝、日进斗金的彩绘,低声笑道:“铜臭气扑面而来,可熏死我了!”
若瑶淡淡地瞄了他一眼,虽没应声心中却极赞同林东阁的说法。三辈子学吃五辈子学穿,郭家父子从商人变成官身,一心想装出名门世家的风度,可暴发户的嘴脸却藏都藏不住。
进了绮香园,瞧见十几个艳装姬妾凑在一起叽喳个不停,若瑶禁不住心里发堵。
郭家果然不讲规矩礼仪,那么多房子白空着,竟让妻妾们住在一起?
郭泰的姬妾们见到清俊的林东阁不但不回避,说笑的声音反倒更大,林东阁胀红脸忙低下头不敢往四下看。
若瑶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出门到现在,就林东阁这会的表现她最满意。
抬头见迎出门的林若兰一身大红撒金裙袄,脸上抹着厚重的胭粉,瞧不出本来面目,若瑶不禁一怔,淡雅若幽兰的姐姐怎么变得这么俗艳?
“你们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一手扯了一个,林若兰喜极而泣,突然间却脸色大变,“难不成是母亲……”
若瑶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跟东阁来了近一个时辰,大姐竟没得到信?她在郭家连一个心腹人也没有吗?
井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少奶奶说的这什么话?四姑娘和七少爷是接您回去过节的!”
“姐姐先命人收拾行李吧!”暗中捏了下林若兰的手,若瑶示意她有话回头再说。
矮身向井嬷嬷福了一礼,林若兰偷眼瞧了瞧她的脸色,“请嬷嬷帮我拿主意准备。”
嫡长媳回娘家过节居然要看婆婆身边嬷嬷的脸色?让一个下人拿主意准备行李?看着林若兰跟陶氏如出一辙的软弱模样,若瑶憋得心口生疼。
井嬷嬷脸带得意,应了一声连礼都没回,就扭着水桶般的腰身出门。
林东阁怒道:“这贼婆子……”
伸手掩住林东阁的嘴,林若兰摇了摇头,没等说话两行眼泪先流了下来。她的陪嫁丫鬟春草也跟着呜咽起来。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真是没说错!
若瑶冷眼瞧着瘦骨伶仃的青草,斥责道:“不打水替姐姐匀面,你跟着哭什么?”
“奴婢错了!”拿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青草忙打了水伺候林若兰洗脸。
青草刚端水进来,就听见窗外传进来一声放荡的娇笑,“爷回来了?”
紧跟着一个恶狠狠的公鸭嗓嚷道:“都滚回屋去!没看见有外男在吗?不要脸的贱货!”
林若兰一激灵,忙扯出帕子擦眼泪,还没等她擦干净,身形肥硕的郭泰已闯了进来。暗红色流云蝙蝠暗纹直缀也不知在哪里揉搓的全是褶皱,胸口上还有几块形迹可疑的深色污渍。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地道:“听说四妹妹来了?在哪呢?快让我见见!”
“在呢!”林若兰颤抖地回了一句,下意识地把若瑶往身后掩了掩。
虽说是姻亲,可男女有别!哪有明知未出阁的妻妹在屋里还闯进来,指名道姓的要见的?
若瑶暗怒,发觉林若兰的身子轻轻抖动,明明是怕极了郭泰,却将她护在身后。她又觉得心头温暖,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想法坚定了许多。
略错开一步,若瑶微垂了头轻声道:“给姐夫请安!姐夫安好!”
“妹妹不必多礼!”郭泰假装斯文地虚扶了一把,眼睛却像长了钩子似的上下打量若瑶。
身量高挑匀称,曼腰纤腿,巴掌大的小尖脸白皙的几乎可以掐出水儿。眼眶微陷,深棕色的眸子更显幽暗,眸光转动总让人有种情意绵绵的感觉。神情虽淡漠也掩不住眉角眼梢那种浑然天成的秾艳。
略有弯曲的头发挽了一个宝儿髻,只用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簪定了,鬓田压了一朵薄纱淡绿茶花,一眼看去,如春日枝头堪堪抽出来的花苞般秀丽明媚,清极艳极。
人人都说这林四姑娘长的好,没想到长得这么勾人。穿着半旧的素淡衣裳,看着还像朵花,这要是浓艳起来……郭泰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顿觉自已院里的那些女人都是泥土瓦块,连林四半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厌恶地瞪了林若兰一眼,郭泰心中暗骂,他怎么就瞎了眼娶了这个只会哭的丧门星?要娶的是林四,他死也情愿!
东阁年纪还小,可多少也明白些。
发觉郭泰一双金鱼眼色迷迷地打量若瑶,又满眼嫌恶地瞧了瞧林若兰,他顿时大怒,“我们要接姐姐回去,请姐夫让开!”
不屑地瞧了瞧林东阁,郭泰突然冷下脸,指着林若兰厉声道:“你个丧门星!谁同意你回娘家了?”
竟当着娘家人的面辱骂林若兰?
东阁牙咬的咯咯作响,攥紧拳头刚要说话,却被若瑶暗中扯住袖子。
“是候夫人同意姐姐回去帮着筹备祖父寿诞的!姐夫你恼什么?可是舍不得姐姐?”轻轻拨开郭泰的胳膊,若瑶眼波流转,抬头朝他微笑道:“姐夫同意吗?”
若瑶突然间的一抹淡笑,似明珠去尘光华顿现,那抹风流妩媚差点把郭泰的魂勾走。再听见那略有娇嗔的一声‘姐夫’,郭泰顿觉心里有无数虫子在爬,又痒又麻的一直酥到骨子里。
忙不迭地点头,看着若瑶满脸涎笑道:“同意、同意,当然同意!妹妹说什么姐夫都同意!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姐夫也去摘!”
若瑶怒火中烧,面上仍平静地笑道:“祖父寿诞,姐夫准备了什么寿礼?”
“啊?啊!这个……我一直忙,没时间准备……”提到寿礼,郭泰清醒许多。
郭泰的反应都在若瑶的意料之中。去年西宁候寿诞,郭府连个贺寿的人都没去,更甭提寿礼了!被大夫人明里暗里的辱骂,母亲差点哭死过去。今年西宁候虽然有复起的希望,可郭家攀附的是徐阁老,肯定不会去贺寿!更不会准备寿礼!
若瑶略带惋惜的道:“姐夫操持家中生意,没时间准备也情有可原!不如姐夫给些姐姐些银子,我陪姐姐去置办!”
见若瑶咬轻着桃瓣一样的下唇,颇有些期待地看着他,郭泰心里的虫子越爬越快,想也未想从怀里掏出一卷银票,“有劳妹妹费心了!”
偷眼瞥见银票上的面值,醒过神的郭泰咧了嘴,一脸牙疼的模样。挑捡了半晌才拿出一张银票,递到若瑶跟前。
若瑶退后半步,扯了下林若兰衣袖示意她接过银票。
林若兰迟疑地接过银票,低呼道:“五百两?”
发觉若瑶眼波平静,并未出现他想像中的惊喜,郭泰顿时失望。转脸瞪着林若兰道:“银子给你了,好好备办寿礼别给我丢脸!办不好就是你的不是!”
林若兰唯唯诺诺地应下,若瑶便语声轻柔地嘱咐郭泰道:“祖父寿诞当日,还请姐夫早些到!”
郭泰色眯眯地连声应道:“我一定早到!一定早到!”心中却暗笑,有你这个美人在,不请我,我也要去!
若瑶扶着林若兰出门,院中的莺莺燕燕都散尽。只西厢房外,倚门站着一个穿着大红绣缠枝杏花倭缎褙子,眉眼妖艳的年轻女子。神情倨傲地上下打量她,若瑶猜测她就是最得郭泰宠爱的二姨娘柳香儿!
烟花出身的妾当着正室娘家人的面穿大红色,这不是放肆而是挑衅!
若瑶瞧着柳香儿的穿着打扮,眼睛慢慢眯起。
她忽地明白林若兰为何打扮成那种俗艳模样。心中忍不住思量起来,若姐姐还想着讨郭泰欢心,自已替她做的那些打算是不是用不上了?
从郭家出来,先前瞧见沈南山的地方没看到他人影,若瑶略有些感慨,这世间到底有多少事经得起阴差阳错这四个字?
林家姐弟走后不久,官媒的轿子也出了郭家。两顶轿子三转五转,停到京中久负盛名的吉祥绸缎庄。
马冰人没动静,叶冰人从轿中下来,被掌柜的亲自领进后院一处雅间中。
久候多时的沈南山一见叶冰人,马上站起身紧张地问道:“事情办的如何?您可见到她了?她……可好?”
摇了摇头,叶冰人矮身向他旁边静坐不语的墨袍男子施礼道:“六爷!林家长女被她妹妹接回候府了!”
“怎么可能?”沈南山惊呼一声,转而面露喜色,刚要说什么却被墨袍男子伸手制止。
叶冰人便将若瑶姐弟到郭府拜访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未了有些犹豫地道:“容奴婢多嘴,她长的有几分像……”
墨袍男子微微挑了挑眉毛,挥手打断叶冰人的话,示意她退下。
沉吟片刻,他才转脸对满面诧异的沈南山道:“既然西宁候府出面,林家长女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沈南山顿时唇色发白,站了一会便失魂落魄地拱手告辞。
静室无人,墨袍男子端坐如初,闭着眼喃喃自语,“林四?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听到街上嘈杂热闹声音,林若兰仍像作梦似的,“咱们真要回候府?”看着微笑点头的若瑶,她又有些为难地道:“我要置办什么寿礼才好?”
若瑶想了想问道:“你能用多少银子?”
林若兰拿出银票,吞吞吐吐地道:“他虽然给了…五百两…可……可只能用一二百两……”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一二百两银子说少也不少,足够人口少的平民小户吃用一年半载的。可代表皇商郭家给西宁候置办寿礼,却有点拿不出手!
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若瑶安慰道:“寿礼不过是心意!一二百两也能买到好东西!”说着又试探地道:“听说翰墨轩有不少字画……”
“不去翰墨轩……”林若兰突然叫着打断若瑶,脸上表情复杂即惊且惧,隐约还有些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