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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半晌二夫人仍未回来,若瑶目光落在画卷上,突然间满脑子都是画卷上那个眉眼含笑,站在竹林中朝她拱手施礼的清俊少年。
墨香盈鼻,掩映在竹林中的少年眉目舒展,热切而执着的目光透过纸面投到她脸上。微微上翘的嘴角仿佛在轻言细语地向她诉说心意……
画面着色不多,线条也十分朴拙,看得出作画之人的技艺并不精熟完美,可勾勒描绘间的那份用心却一眼就能能体会出来。
“这是我娘家长兄的嫡次子姜承宇表字凤庭!”二夫人进屋,瞧着若瑶颇有些尴尬地道:“他今年刚满十八,原是个只知玩乐的孩子。不论我兄长如何管教,过不了三五日又旧态复萌。
可去年开春从隆福寺回来,这孩子竟转了性。不但跟过去那些纨绔子弟一刀两断,还夙夜苦读。去年秋闱,今年春闱竟连过了州省两试,成了贡生!
我兄嫂大喜过望,以为佛祖显灵了,张罗着要去庙里还愿,还要给他说亲,谁知这孩子非要娶你为妻……我兄长虽有功名在身可必竟是商人,怕辱没了侄女,自然不敢上门来提。可这孩子竟以死相逼,家里百般询问才知道,他是在隆福寺见了你一面被你训斥后,才知道要读书上进的!
被兄嫂逼的没法子,我才厚着脸皮把画卷拿给你瞧一眼。若你同意我明天便给兄嫂回话,让他们请人来提亲,若不同意便只当那孩子是空想,要死要活随他去!”
二夫人模样温和,办事却极爽利,三言五语说完便端着茶细瞧若瑶的神情。
若瑶诧异万分,细想了半晌才隐约记得似乎有这样一件事。
去年府里把她从青峰庵接回来,西宁候嫌她不吉利,特意吩咐候夫人带她去隆福寺做法事。
她下车时被林若英推了一把,帷帽掉到了地上,碰巧被几个纨绔子弟瞧见了她的脸。
其中一个少年写了首歪诗送到她跟前,她自然是不理的。可那少年却是个执拗性子,竟在庙里等了一天一夜。趁着众人在前院法事,她在佛院精舍跪香的空子,站在后窗外偷偷念给她听。
她当时没出声,等窗外没了响动以为那少年走了,才跟花影刻薄了那少年几句。只是当时说了什么,已没印象了。
难道那少年就是二夫人的侄子姜承宇?
见若瑶眼眸迷茫全不记得的样子,二夫人暗叹自家侄子这片痴心竟是自做多情!
瞥见二夫人眼中的失望,若瑶也在暗中忖夺。
二夫人的兄长是三品皇商,姜家不肯上门提亲当然不是自惭形秽,怕门第配不上候府,肯定是嫌弃三房无权无势和她不祥的名声。嫡次子虽不用承继家为主持祭祀,可也不会娶个有胡人血统的女子回来。
姜承宇若不是真的以死相逼,他父母、姑姑怎会做出这种当面求娶的荒唐事?
为了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而胁迫父母,实在是太糊涂了!这样的人能托付终生吗?
可一个人要有多痴情才会为因为她的几句玩笑话而改变?要有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与过往声色犬马的日子割舍?一年时间,要有多刻苦才能连过州省两试?
姜承宇!姜承宇!把那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若瑶忽然发现她似乎没有刚才那样恼怒了。
许是知道她不记得他了,他竟费了心力画了画像给她瞧!又不肯假手于人,他要对着镜子画多少遍,才把他对自已的那份深情画出来?
‘习画一载,只为将清影奉至卿前’姜承宇画上的题字,又在若瑶脑海中闪动,蓦地她心中竟有些感动。
当年父亲对母亲也是这样的一种执着吧!
姜承宇的父母肯求到二夫人这里,自已的未来兴许比母亲好些?
年纪相仿又对自已有情意,不是嫡子便不会计较媳妇的家世。姜承宇在她的劝导下知道上进,那姜家夫人就不会太在意她不祥的名声。
若二夫人的话是真的,对她来说,姜承宇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若是假的,不惜搭上娘家兄嫂和侄子的名声编这些话来哄她,又图的是什么?
瞒着长辈替娘家侄子当面求娶婆家侄女,这事若被大夫人知道肯定要大闹一场,二房的脸面就丢干净了!二夫人一向精明,姜家许了她什么好处,她才答应这么做?
“这种事情二伯母应该与我母亲说!”微垂着头,若瑶语速极慢,生怕一快便把心中杂乱的情绪表露出来。
二夫人满是惆怅地叹了一声,“三弟妹若是个有主见的,你们三房又怎么会变成眼下这模样?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伯母的自然要问你一句心里话!”
若瑶抬起头,眼波平静地瞧着二夫人,“二伯母想必也知道祖母和大伯母心中的打算。这样的事情,我心里怎么想重要吗?”
二夫人喝了口茶,突然郑重地道:“你放心!我既然敢拿画给你看,就有法子成全你!”
说完又像叹息似地自语,“今天你出门,那傻孩子得了消息跟了你一路,就为了瞧你一眼!哪有这样的傻孩子……”
一直跟在马车后的人竟是姜承宇?
二夫人无意似的叹息,却让若瑶悚然大惊。
她今日去接林若兰,事先谁都不知道。从回了大夫人到坐车出门,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姜承宇就得了消息坐车跟在她身后?
大夫人身边肯定有二夫人的眼线!
可是当时她请安的时候,大夫人屋里只有丹红和秀平娘子。秀平娘子是大夫人的奶姐,从姚家陪嫁过来的。丹红却是林府家生子,二夫人的耳目除了丹红还能是谁?
二夫人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才收买了大夫人眼前的红人,平白把这件事告诉自已,是让自已相信她的能力,还是告诫自已这候府实际掌控在她手中?
见若瑶只是微垂了头,面色微赧地喝茶并不接她的话茬,二夫人伸手摸了摸几案上的菊花,“春柳把大嫂最喜欢的一件瓷器摔了,挨了顿板子怕是不能回安平院伺候了!可惜这孩子的一双巧手,竟无端给自已惹出场祸!”
若瑶让春柳挨着院子送菊花,就是想看看大夫人的反应,摸一摸她的底线。没想到大夫人对讨好三房的人一刻也容不下,当场就把春柳发落了!
二夫人好厉害的眼睛,居然一眼瞧出自已的用意?
西宁候是三代萌封的爵位,到祖父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代,这爵位能不能保住还要看当今圣上的心意。即便念祖父多年征战的功勋,临终遗本送上去爵位能保住,那也是大伯林修伯这个嫡长子承爵。哪怕大伯死在祖父前头,长房还有六少爷林东亭这个嫡长孙,再不济还有二少爷林东行这个庶长孙。
虽然老候爷不看重嫡庶,可礼部和御史们却无论如何不会让皇家爵位落到庶出的林修仲头上。
候府失势多年,剩下的那点薄产还没有二房的私房多,二夫人绞尽脑汁到底在争什么?
就算是想让二房的子女顶着候府嫡子女的名头嫁娶,还要等上几年,不该这会儿便动手!
这些年二房虽然没跟府中其它人一样欺负三房,但也不是真心实意地帮三房。只是偶尔送些顺水人意,借机会打大夫人的脸罢了。
二夫人此时这么看重她,把二房在府中多年的经营都摆到她面前,是真心帮她摆脱困境,还是威胁她同意姜家的亲事?
若瑶静静地喝着茶,像没听懂二夫人的话仍旧沉默不语,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对二夫人的用意百思不得其解!
“这门亲事你到底怎么想?”二夫人终于放下茶杯,嘴角淡笑着,眸光却有些清冷。
“母亲身子不好,燕窝粥最是补养。若祖父寿辰那日舅太太来贺寿,还请二伯母提点些,侄女一定当面拜谢!”站起身,若瑶笑着告辞。“姐姐回府本是要过来请安的,不巧喘症犯了,还请二伯母见谅。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伺候母亲用膳,就不多扰二伯母了!”
“大姑娘难得回来一趟,应该多陪陪弟妹。不用专门我这里来请安,早晚能见着的!”二夫人口中说着客套话,转脸吩咐翠玉送若瑶出门。
平秋堂里间的帘子一挑,清瘦的林修仲走出来皱着眉头对二夫人道:“她这可是应了?”
“倒是个心思缜密沉得住气的,配得上我那侄子!”二夫人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林修仲,“虽没应下也有七八分成了!她心里不肯完全信我的话,想让我嫂子亲自上门提亲呢!”
“咱们俩家亲上做亲倒也是件好事!”拈着下颌的短须,林修仲笑道:“只是话又说回来,舅兄那样会算计的人,怎么被自已儿子逼到这种地步?连跟陶家的恩怨都不顾了?真是让我开了眼!”
二夫人白了林修仲一眼,平素在人前的端庄褪尽,娇声啐道:“谁让我们姜家专出痴情种!还偏落到你们林家人手里!一个个的挖空了心思对付我们姜家人!”
“明明是我这个痴情种落到你们姜家人手里!”被二夫人软语娇嗔中带出来的风情引逗的心猿意马,林修仲凑到她跟前,伸手揉捏她的脸颊。
“你……”面色一红,二夫人拍开林修仲的手,顺势半垂了头靠在他怀里。
林修仲轻笑一声搂住她的肩头,手掌滑进她的小衣,刚要做些亲热的事,却听外屋门帘响动,丫鬟们已经进来摆饭了。
推开林修仲,二夫人飞快地抿了抿鬓角,突然压低声音问道:“你听说的那信准吗?咱们这回赌的可不小,别回头让我空忙一场,即没法跟我兄嫂交待又戳了老候爷心肺!”
林修仲缩回手,低声笑道:“我这个从五品的枢密都承旨是白做的吗?这些年经营出来的人脉多少还是管用的!宫里出来的消息,你放心好了,一石二鸟保准让你两头露脸!”
二夫人无声地笑了笑,忽半眯着眼道:“四丫头手中好像捏着姚氏什么把柄!我倒真想瞧瞧,她手里有什么牌,明知道那位要把她送到颜家做妾还这么踏实?”
说着又瞧着清平院的方向,恨恨地道:“这些年看姚氏那张脸,我可真是看够了!”
“再忍忍,过了父亲的寿诞就有好戏看了!将来你就等着享福吧!”摸着浓密的短须,林修仲胸有成竹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