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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神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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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更浓,仿佛泼墨。雪,在黑夜中却更显得洁白。

    酒寮中,杯已残,樽已空,灯孤独。

    灯光昏黄,火花跳动。司马如龙席地而坐,不停地喝着酒,不断地叹着气,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闪烁的花火,脸色凝重而沉痛。洪不讳为了保护那东西,连性命都丢了,可是现在这东西也已经不见了。镖既已失,不仅“金狮镖局”毁了,连龙七先生的前程也完了。就算知道东西的下落,那又怎么样?他根本不是那对怪异fu妻的对手,他们只要轻轻地挥一挥手,杀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他又捧起了酒坛子,忽然一个声音冷冷道:“镖都丢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喝酒。”

    话音未落,一个人仿佛雪片般飘了进来。这个人大约三十岁左右,面目俊朗,表情冷漠,双目闪着如鹰一般的锐光,眉目间一缕轩昂英气,咄咄逼人,身上一袭短打皮袄,却是官府捕快的行头。

    司马如龙眼睛一亮“虎”地站起,失声道:“‘神捕’龙七先生。”

    “我来迟了。”龙七的脸冷若冰霜,跺足长叹,目光一寒,星辉熠熠,盯在司马如龙的脸上,沉声道“你不去追查那东西的下落,反而躲在这里喝酒?难道你不知道,丢了朝廷贡品,那可是人头落地、满门抄斩的不赦之罪?”

    “如果有线索,我拼了命也会去找。”司马如龙颓然长叹道。

    龙七脸色变得更阴郁,冷笑道:“你不去找线索,难道线索会自己跑来告诉你?”

    司马如龙哑然,久久无语。

    “早知你们办事如此不力,我实在不该把这东西托付给‘金狮镖局’,我本应该自己来的唉!”龙七跌足道。

    司马如龙只觉满嘴发苦,哑声道:“龙七先生”

    龙七大手一挥,厉声道:“海总镖头海东来呢?他为什么不来?”

    “家师抱恙在身,缠mian病榻已有多时,不宜跋山涉水、出门远行。”

    龙七怔了怔,道:“走,带我去看看。”

    “去哪里?看什么?”

    “带我去出事的最后一个现场,多少总会找到一点点线索的。”

    夜色正浓,寒意渐重。司马如龙手中持着两根火把,熊熊的火光驱走了黑暗。龙七撕开“金玉王侯”的衣襟,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中竟露出种惊惧和讶异之色。

    司马如龙凑眼过去,只见“金玉王侯”的胸膛上的肌肉居然深深陷了进去,深陷的胸肌上,清晰地印着一只掌印。这只掌印就像是烙上去似的,竟连掌纹都依稀可见。

    “好深的掌力。”司马如龙惊叹道。

    龙七凝视着掌印,紧紧拧着眉。

    “龙七先生,你找到线索了吗?”司马如龙迟疑着问道。

    “这只掌印就是线索,可是这条线索等于没有。”龙七缓缓起身,冷峻地道。

    司马如龙微微一怔,又听龙七沉声道:“这种功夫,是武林中绝传已久的‘碎心掌’。”

    “‘碎心掌’?这是什么武功?”

    “‘碎心掌’是种既狠毒又霸道的内家功夫,中者胸肌内陷,脏腑如枯枝朽木,立时毙命。”龙七脸色严肃,缓缓道“近五十年来,只有一个人才会使用这种功夫。”

    “只有一个人?他是谁?”司马如龙皱眉问道。

    龙七缓缓道:“天残老人。”

    “天残老人?”听见这个人的名字,司马如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湖上有四对奇异fu妻,一对是‘铁狼银狐’,早在二十年前,他们就已退出江湖,作一对神仙眷侣,不再过问红尘俗世;一对是‘狂人魔女’,狂人在二十五年前败在韩大少魔刀‘杀气飞霜’之下,没过几天就死了,随后魔女也不知所踪;还有一对就是口编‘神兵利器八大家’的‘梅君醉妃’,另一对则是‘天残地缺’。”

    “龙七先生是说,这个天残老人就是‘天残地缺’中的天残?”

    “嗯!据说这对fu妻亦正亦邪,善心一起,连小草都不忍践踏一脚,可是发起狠来,就是天王老子也不留情面,他们本来就是很可怕的人。”

    “他们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龙七坚定的目光居然也流露出一种恐惧之色,沉声道:“没有人知道,关于他们的一切,都是谜。”

    “那东西既落在他们手里,我们岂非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虽然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但我们还是要把东西找回来。”龙七叹了口气,苦笑道“失去那东西,我们一样都会死,与其被斩首示众,不如死在他们手上,至少还能落得一世英名。”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么?”

    “在人海茫茫里,要想找到他们,岂非正如大海捞针?”

    “总会有办法的,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先找到一个人。”

    “什么人?”

    “‘一刀两断’任我杀。”

    龙七眼睛一亮:“任我杀?那个江湖上传说中最可怕的杀手?你和他有什么交情?他和这事有什么干系?你怎么知道,这个忙他肯不肯帮?”

    “如果不是他仗义相助,我们只怕连最后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他现在人呢?”

    “早已走了。”

    “事关重大,你为什么不留住他?”龙七跌足道。

    司马如龙苦笑道:“如果可以把他留住,就算用我的性命交换,我都绝不迟疑。”

    江湖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神捕”龙七这个人,他今年才不过三十一岁,可是他所破获的案子,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已有九百五十宗。十七岁那一年,他居然破了一件连京城“捕王”都束手无策的奇案,从此声名大噪,每个人都记住了这个年纪最小的捕快:龙七。二十岁以后,每个人都尊称他为“龙七先生”“神捕”之誉也早已盖过了“捕王”的风头,成为六扇门的第一高手。

    龙七的快刀,和他的人一样出名,曾经一刀就杀死了武功比他高出好几倍的高手。他也能忍,十八岁那年,他就曾经身挂二十几道红彩,最后一刀砍下了对手的头颅。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历过大小战役一共一千六百三十二次,虽然总是不断的受伤,但名气却也越来越大。

    关于他的师承来历,却是个谜。有人说,他是当年“大少爷”韩彻的关门弟子。但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据人们猜测,就算他不是韩大少的传人,多多少少也和韩大少有一点关系。

    六扇门中,绝对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和名望;江湖上,绝对没有人可以否认他的追踪术是最出色的。

    每一次追踪,他从未失手,但这一次,他终于失手了。任我杀好像空气一样,突然消失了。

    夜如泼墨,龙七和司马如龙并肩而行,走到通往金陵的官道上时,竟意外地发现,积雪上居然印着车辙马蹄,痕迹犹新。是什么人在这深沉的雪夜中迎风赶路?

    两人发力飞奔,追出十余里路,就发现了一辆马车。夜风拂过,一缕淡淡的幽香突然传来,沁人心脾。

    龙七道:“追上去,也许会有线索。”

    马车行驶不徐不疾,两人展开轻功,飞奔追出。

    车夫是个年约四十的健壮大汉,也许是因为天气实在太过寒冷,他几乎把整个身子都缩入了藏青色的棉袄里面,头顶皮帽,帽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脸。风寒雪冷,夜色茫茫,那车夫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居然会有人拦截马车的去路。他轻轻一声低叱,手中缰绳一紧,两匹健马立即驻足。

    “两位大爷莫非是强盗?”车夫脸也不抬,沉声道。

    强盗?龙七忽然笑了笑。他身为捕快,已经抓强盗抓了十几年,被他人误会成强盗却还是第一次。

    “大哥误会了”司马如龙陪笑道。

    “这附近荒无人烟,你们深夜截车,不是强盗是什么?”

    “大哥别担心,我们只是赶路的,大哥看在下这身行头就应该知道在下没有说谎。”

    车夫抬眼看了看:“你们是六扇门中的人?”

    “在下龙七。”

    “哦?你们这是”

    “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夜深雪大,行走不便,不知大哥能否顺便载我们一程?”

    “你们要去哪里?我可是要回金陵。”

    “我们正好同路。”

    “不行。”车夫摇头道。

    “我们可以付给你双倍车资。”

    “你们就是送给我一座金山,我也还是不能答应你们。”车夫回头望了望车厢“因为我已经有客人了。”

    “车厢这么宽大,多坐几个人也不会垮的。”龙七微笑道。

    “我这个客人可不是一般的客人。”

    “莫非你是担心这位客人不肯同意?”龙七沉吟着道“大哥何不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现在她只怕已经睡着了。”车夫刚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车厢中一个人娇声道:“没关系,让他们上来吧!”

    车厢中的这位客人,居然是个女人。她虽然蒙着脸,但从她的气质和风华中,仍然可以感觉到她的年轻和美丽,尤其她的眼睛,温柔如三月雨丝,明亮似一泓秋水。

    龙七本来绝不会像那些登徒子般瞧着一个女人看的,可是这少女浑身都散发出一种令人不能抗拒的魅力,让他无法移开目光。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美丽的女人,他依然记得,他的第一个女人,就是一个美丽而成熟的女人。这个女人,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那一年,他才十八岁,而她却已经二十八岁了,有着少女的妩mei,也有妇人的成熟。那时候,他才刚刚在六扇门中暂露头角,而她却是福州城里第一楼“随君欢”的当红名ji。那个女人虽然也有一种令人着魔的魅力,但和眼前这个蒙面少女比起来,就变成了一只毫不起眼的麻雀。

    司马如龙却已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蒙面少女,昨天在“天涯海阁”这少女不过几句轻言曼语,就化解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干戈。但他绝对想不到竟会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遇见欧阳情。

    “你们看什么?”欧阳情本来在支额沉思着,忽然回头道。

    龙七脸色有些发窘,讪讪笑道:“看你。”

    他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像他这种人,一向都不喜欢说谎话。如果实话说得好,其实比谎话更让人开心。

    欧阳情似乎也在笑,淡淡道:“我有什么好看?”

    “你就是好看。”龙七说的还是实话,对女人,他也从不说谎。

    “你怎么知道我长得好不好看?”

    “一个女人的声音都可以美仑美奂,她的人当然也长得很美丽。”

    “你这人倒很有意思,嘴巴真甜,看来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欧阳情忽然发觉,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非但有一种令女人迷醉的魅力,还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亲近。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任我杀,任我杀太冷,太忧郁,也许他并没有这个男子的成熟和风度,但他的魅力却比这个男子更浓烈。他那忧郁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任何一个女人都会为之心碎,而他的轻轻一笑,就像醇酒,未饮先醉。

    想起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少年,欧阳情不jin叹了口气,淡淡道:“你们也去金陵?”

    “嗯!因为贪图赶路,所以错过了投宿。”龙七微微一顿,问道“姑娘是金陵人吗?”

    “不是。”欧阳情摇头道。

    “姑娘说的好一口吴侬软语。”

    “我父亲是南方人,母亲是江南人,我自小就在金陵长大。”

    “哦!姑娘芳名”

    “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号,既已认识了人,又何必记住名字?”

    龙七微微一怔,笑道:“姑娘真会说话。”

    “每个人都有一张嘴巴,除了吃饭,当然就是用来说话的。”欧阳情淡淡道。

    龙七莞尔一笑,一时竟无言以对。

    司马如龙本不苟言笑,此刻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欧阳情秋波流转,却毫无笑意,忽然又想起了任我杀。任我杀,你在哪里?此刻在这里陪着我的人,如果是你她没有再想下去,因为她的心已乱了。

    龙七轻咳一声:“姑娘一个女子,居然敢在深夜乘车独行,不怕遇上强盗吗?”

    “别说这条路上非但没有强盗,就是有也不敢出现。”

    “姑娘倒很自信。”

    “有两位大爷在此,他们来了岂非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两位大爷一个是镖客打扮,一个是捕快行头,强盗最忌惮的就是这种人,又怎会自己送上门来。”

    龙七笑道:“姑娘好眼力。”

    “我虽非江湖中人,但平日里接触的江湖人却也不少。”

    “姑娘莫非是”龙七心头一动,突然闭上了嘴,yu言又止。

    “莫非是什么?”

    龙七摇摇头,讪笑道:“没什么。”

    欧阳情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冷冷道:“莫非你以为我是金陵城里某一qing楼的烟花女子?”

    龙七心事被她一语点破,更是大窘,不敢作声。

    “我从小经商,并非是你想像中的风尘女子。”

    龙七脸上一红,陪笑道:“倒是在下唐突佳人了,姑娘犹如天人,实在是不容世人侮辱的。”

    欧阳情轻叹道:“此去金陵,尚有百余里路,明晨方能到达。两位大爷风尘仆仆,何不趁此机会好好歇一歇?”

    她不再说话,慢慢阖上双眼,倚着车厢,仿佛已入了梦乡。

    龙七轻叹一声,目光从车窗望出去,只见黑夜如泼墨,也不知隐藏着多少诡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