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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兜兜转转,在城里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子,穿过了多少条街道,拐入了多少个转角,终于慢慢停止了下来。
这个时候,喧嚣与繁华似已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坐在没有窗子的车厢里,看不见外面的任何事物,入目之处除了四面木板,就只有赖布衣的面孔,安柔早就被闷得透不过气来,又被马车东兜西转,此刻竟有种昏眩的感觉,再也分不清方向。
“到了!安姑娘请下车吧!”赖布衣慢慢活动了几下有些僵硬的双腿,懒洋洋地笑着在左边的木板上轻轻拍了一下“哗啦”一声,那扇木板忽然自动开启。
安柔暗暗调息,等到昏眩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才慢慢走出了车厢,环目四顾,却突然整个人都已愣住。
这里是一个宽大的院落,左右两边围墙高筑,身后红漆大门紧紧关闭,将里面与外面完全隔绝,在前方,一条九曲长廊环环绕绕,条条粗大的红木柱子耸然而立,竟似一眼看不见尽头,也不知通向何处。这个院落与寻常人家所在的庭院并没有什么不同,松动而干燥的泥土上,遍植花草,间中铺上了一层稀稀落落的鹅卵石,正中便是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路面洁净,阳光照射下来,闪烁着一层灰蒙蒙的金色光芒。在江南,像这样的寻常人家,随便都能找出千户万户!
“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安柔吃惊地问。在刚才,她明明感觉到马车一直都走在平坦的路上,什么时候,居然已到了这座院子里?
“当然是坐着马车进来的啊!”赖布衣脸上依然挂着一抹懒懒的笑,漫不经心地道。
“我是说,马车是怎么进来的?”安柔轻轻甩着头,一脸迷惑的样子。
赖布衣用手指了指那两扇厚厚的大门,淡淡道:“当然是从大门进来的。”
“这”安柔哑然。
大门之下,台阶一级连着一级,层层升高,如果说马车是从台阶上驶过来的,必然难免发生震荡和颠波,但这一路上,马车似乎一直行驶平稳,要说的确是从大门外进来的,打死安柔也不会相信。
“走吧!”赖布衣似乎也不想解释什么,当先向前方的九曲长廊走去。
“这里就是江湖上盛传最神秘的地方‘九龙堂’?”安柔愣然问道。
“不错,如果没有我们‘九条龙’其中一个人带路,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人能找到这里来。”赖布衣没有回头,淡淡道“就算是小任,他同样不知道‘九龙堂’的秘密。”
说话间,二人已踏入了长廊。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与我所在的那个院子有些相同之处?”赖布衣忽然回头问道。
安柔苦笑道:“我只知道,走进了这里,就像是走进了迷宫,才走了几步,我就已经有些头昏脑胀了。”
“如果这时候你还能保持清醒,”赖布衣的声音明显有些得意“那么我花了近三个月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这里也是你设计的?”安柔讶然问道。
“‘九条龙’中,除了我,好像已经没有人懂得九宫八卦的运用、木牛流马的制造。”赖布衣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谦虚的样子都没有“也只有我,才能设计出一个如此神秘的所在,否则,‘九龙堂’还能被江湖中人传说成最神秘的地方么?”
安柔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说过,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赖布衣没有理会她,继续道“‘九条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和爱好,就像劳老大,他喜欢挨揍,但他最擅长的,却是如何把一个人揍得永远都起不来。”
“噗哧!”安柔捧腹而笑,她忽然发现,赖布衣是个非常喜欢说话的人,虽然很多时候,说的都是废话,却又充满了乐趣,他的幽默,与燕重衣的坚忍截然相反。
“你当然已经知道,我的专长就是奇门遁甲,但你知不知道,我有什么爱好?”赖布衣忽然正容道。
安柔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赖布衣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悠然道:“我的爱好就是,常常说一些有趣的废话。”
“噗哧!”安柔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心道:“原来你这人除了懒和脸皮厚以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赖布衣果然是个很幽默的人,接着又一连说了几句非常有趣的废话,逗得安柔捧腹大笑不止,到最后竟似连站都已站不稳了,只好伸出一只手去,想要扶住木柱稳住摇摇yu坠的交躯。
“千万不要碰那柱子。”赖布衣忽然叫道。
安柔吃了一惊,慌忙缩回了手。
赖布衣道:“这里的每一根柱子,都安置了某种机括,只要一个不小心,随时都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变故,如果你碰到了刚才那根柱子,此刻早已变成了刺猬,至少有二十三种暗器钉在你的身上,我可不想看到我的朋友死在我亲手设计的机关之下。”
安柔吐了吐she头,心有余悸地问道:“真的有那么可怕?”
赖布衣淡然道:“也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可怕许多。”
九曲长廊曲曲折折,绕来绕去,二人走了这许久,竟似还是没有走到尽头。
“燕重衣呢?”安柔忽然问道“他的爱好和专长又是什么?”
提起燕重衣,赖布衣似乎又笑了起来,悠悠道:“老六最擅长的,就是如何杀人。在‘九条龙’中,只有他才真正懂得杀人,也只有他才没有失手的记录。”他叹息一声,想了想,又道:“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如果非得说他有,那么我想应该就是多管闲事。”微微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多管朋友的闲事!”
安柔嫣然一笑,道:“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既是朋友,本该如此。”
赖布衣无奈地笑了笑,缓缓问道:“你是不是认识老六?”
“我与他,何止只是认识而已?”安柔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那一个秋夜,那一片荒凉的郊外,还有那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她与他之间,又岂是“认识”二字可以形容的?
“安姑娘,”赖布衣忽然回头,神秘兮兮地笑道“你好像对老六很感兴趣,是么?”
安柔心头一跳,俏脸没来由地红了起来,目光低垂,竟是不敢多看赖布衣一眼。
赖布衣又笑了笑,淡淡道:“走完这条长廊,就到‘九龙堂’了!”
仿佛被一个大人看穿了心事一般,此时此刻,安柔就像是个害羞的小女孩,竟再也不敢接话,默然跟在赖布衣身后,向前慢慢行去。
穿过了九曲长廊,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块宽阔的平台,数丈之外,一级级青石台阶层层叠叠,步步高升,通向一座楼阁。楼阁并不高,却分三层,青瓦绿砖,红柱粉墙,突兀的飞檐,镂刻着花鸟的窗棂,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平凡而普通,与寻常人家所住的楼阁并无多大不同。
安柔忽然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她实在不能相信,这里就是江湖上盛传了多年,最最神秘的地方“九龙堂”在她的想象中“九龙堂”或许并不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但一定是极具气派的,像它这么一个如此出色的杀手组织,怎么可以没有一个漂亮的堂口?可是这座楼阁,不过是杭州城里并不起眼的一座建筑而已!
“你是不是感到很奇怪,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九龙堂’,不过是一个很平常的所在?有点名不符实?”赖布衣发觉到了安柔的异样,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问道。
“是啊!如果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任谁也不会相信这里就是‘九龙堂’。”安柔苦笑道。
赖布衣脸色淡定,微笑道:“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效果。如果被人一眼就看出来这里就是‘九龙堂’,哪有神秘可言?当然,它的神秘,并不仅仅只有如此而已。”他微微一顿,又道:“你跟着我的脚步往前走,千万不要走错,否则,在你还未见到‘九条龙’之前,一定已经先去见了阎王。”
安柔微微一愣,问道:“这里也有机关?”
“这里的机关,比任何地方都多得多!”赖布衣没有回头,举步向平台走去。
平台虽然宽阔,但若直行,到达对面那座楼阁也不是三十几步的距离。然而,二人却足足花了半盏茶的工夫。安柔跟在赖布衣身后,时而往左行出数步,便又向右腾跳数尺,有时更是一跃丈许,走得竟像是一种阵法的路线。
二人走过了平台,上了台阶,站在楼阁紧闭的大门前。
赖布衣慢慢伸出手,却突然在空中顿住,回头道:“安姑娘,我之前说过的话,你都记住了么?”
安柔点头笑道:“赖二哥,我来这里是为了向燕重衣证实真相,并不是来找人吵架的。”
赖布衣点点头,慢慢推开了大门。
楼阁的第一层,是个非常宽敞的大厅,白色的墙,青色的地板,淡黄se的天花板,格局简单明了,色调淡雅清闲,一眼望去,令人心头顿觉一片澄明。大厅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厚实、宽大的红木长桌,两边各有四张檀木椅子,在大门的对面,又靠墙摆着一张,在那面白墙之上,高高悬挂着一副宽大的牌匾,上书“九龙堂”三个镂空溜金大字,那个“龙”字写得苍劲有力,昂首翘尾,犹如一条真龙腾云驾雾,呼之yu出,栩栩如生!
“九龙堂”!
传说中,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居然就是这般模样,简陋到了极点,但又处处透出一种威严而庄重的气势。
杀气和霸气!
安柔已经完全愣住,她绝对没有想到“九龙堂”不过是一个如此简洁的所在,比起青衣楼,简直有天壤之别。
接下来的那一刻,她就发现,至少有六道极不友善,甚至是充满了敌意的目光,从大厅里直射出来,像冰冷的刀锋般泛动着浓浓的杀意,落在她的脸上。
此刻,九张檀木椅子上,已有三张是坐着人的。在左首的第三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红衣如血,脸色却是铁青如一块生铁的人,面目本也生得极为英俊,只是目光冰冷,隐隐泛动着一层血红色的光芒,令人望而生畏。另外两个人,坐在右首的第二张和第四张椅子上。一人白衣如雪,脸色却如泼墨般黝黑,那一双眸子也是亮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居于末席的是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的英俊青年,身上穿着一件薄如轻纱的青衣,嘴角微微上翘,也不知是在微笑,还是在嘲弄什么。
在安柔临行之前,叶逸秋便告诉过她“九条龙”的相貌特征,坐在左首的红衣人,无疑就是老三“血龙”杜血衣了,而那个白衣人则是老七“白龙”白胜衣,居于末席的轻衣青年,就是老九“小龙”肖无衣!
那三人乍然见到赖布衣,脸色同时一变,仿佛坚冰突然在阳光的暴晒下慢慢融化,一齐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似是欣喜不己。
“二哥,你的伤势已经完全复原了么?”肖无衣首先站了起来,含笑问道。
赖布衣含笑点头。
白胜衣也跟着起身,道:“二哥,你这一伤就是大半年,可想死我了!”
他这一说话,安柔立即皱起了眉头,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白胜衣脸色如墨,身躯也长得极为壮实,或许是因为常常在阳光下暴晒,皮肤多是古铜色的,偏偏穿着一件如雪的白衣,看起来实在有些不伦不类,尤其他的声音,既沉浑,又高亢,哪里有半分杀手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常年在海边生活喊惯了号子的渔民。
杜血衣脸色本就如铁,像个活死人似的,此刻也不知是什么表情,目光瞄了安柔一眼,缓缓问道:“二哥,那个女子是你的朋友?”
赖布衣点头道:“这位安柔姑娘,是小任介绍来的,说起来,也是我们‘九龙堂’的朋友。”
“小任的朋友?”杜血衣眉头轻皱,似是有些迷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任也喜欢上和女子打交道了?”
赖布衣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做了个不知所谓的动作,问道:“老大他们还没到么?”
“老大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对挨揍上了瘾了。”杜血衣苦笑道“他一天不挨别人的揍,就觉得全身不舒服。”
赖布衣莞尔一笑,又问道:“老四呢?”
“四哥那个人,本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肖无衣笑嘻嘻道“这个时候,说不定早已来了,却又偏偏不想出现,故作神秘。”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有人笑骂道:“老九,什么故作神秘?我们比试轻功,你总是落败,那是你技不如人,你不服气也不必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