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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在部队新兵连集训。时值隆冬,北方的天空不是漫天大雪就是黄沙飞舞,把我的那份思乡情结像越滚越大的雪球一样愈刮愈浓了。
新训快结束的一天,连长让我们集合,说是营长要来我们新兵连看看。并特意找到我,要我振作一点,有可能营长要挑走一名营部文书——他知道平素我喜欢舞文弄墨的。我听了,心里暗暗惊喜,和其他新兵一样,真希望新训一结束能较他人先进一步。
营长是位个子高挑不下一米八,长得非常白净英俊的青年军官,气质特好。他面带笑意地在我们队列前站定后,等我们向他行过军礼,他又十分标准地还了我们一个军礼,然后他就开始拿目光在我们每一名新兵的脸上和身上梭巡。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保留着含蓄的笑意
隔了几天,连长找到我说,营长来车接你走,我们连也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才,可营长看中了的,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样,没等新训结束我就去营部当了文书。除了做好本职工作,我还常写一些小文章发表,弄得在全团上下都小有一点名气。自然是得到了营长非同一般的器重的,从他一动步就喜欢喊上我跟在他身边可以看出。只是叫其他一些兵们羡慕得要死。
半年或者是快一年的时候,团汽训队要培训一批汽车驾驶员,就从我们这批新兵里挑选。我觉得做司机很不错,有一技之长,不怕退伍后找不到个好工作,于是就在一段时间内表现得更出色了,希望营长能知我心思。可营长一点也不知我心思!这段时间他从来不和我谈这方面的事。眼看报名快截止了,我只好麻了胆跟营长把这事儿抖了出来。营长很惊讶,说,你怎么想起去学驾驶呢,你要相信你自己还有更大的潜力可以挖掘嘛。
我没如愿以偿,往后的工作就怠慢了许多,生活也明显变得懒散了,不再像刚从新兵连出来那样事无巨细地抢着干。一次,我们营部包羊肉饺子打牙祭,炊事员王合来叫我去帮厨。我借故在造一份军事实力报表不肯去,王合就说,你新兵蛋子欠揍啊。王合是个老兵,转了两次志愿兵未转成,就要退伍了,火气很大。我见王合火气大,张口就“欠揍”心一横,就更不想去了。王合见喊不动我,老兵的威信一扫而光,二话没说就冲上来朝我迎面一拳,打得我措手不及,也打得我眼冒金星额头上顿时鼓了一个包。正巧营长从我房前经过,听到我在里面喊叫,就探头进来看究竟。他一眼看到王合压在我身上抡拳头,一声喝斥,就把王合制止住了。王合见了营长害怕得要命,我见了营长自然就伤心得要命。等营长问明缘由,就问王全:你是不是挺能打?王合低头不做声。营长再问一句,王合还是不吭一声。营长就火起来了,一只拳头往上一扬,吓得王合直躲。但最终营长还是没把拳头落下去,而是转身叫王合回厨房弄点菜油来。王合不知道弄菜油做什么,就拿一只大菜碗盛了满满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我房间来了。营长见了哭笑不得,想责怪王合几句,最终只是摆摆手,叫王合走了,然后,他就拿手掌沾了点菜油,在我鼓起个包的额头上使劲揉起来
这年下半年的一天,营长突然把我喊到他房里,问:你写申请了没有?我起先有点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是问我写入党申请了没有,到部队快一年了。见我摇头,营长嗔怪道,你赶快写,你赶快写。我觉得这事来得有点突然了,因为还有很多当了几年兵的就像王合那样的老兵都没把组织问题解决好哩。但连夜我还是工工整整地写好了一份入党申请书,按营长的吩咐交给了一位副营长——他是我们营党支部的书记。这位副营长就在几天后找到我,说经营党委研究,已正式批准我为中共预备党员了,并鼓励我今后要再接再励,一如既往地把工作干好。后来的日子,我以为营长也会找我谈点什么的,可他只是在翌日早晨吃饭的时候朝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别的什么也没提。我觉得这似乎有点不合情理,可我又觉得这似乎太合情理了。往往是如此的,美好的东西只在无声中,只在迷蒙中才会越发美好。
来年春上,营长突然转业到地方去了。我没有送上他。我是回家探亲归队后才听说的。曾经他住过的那间房里已住进了一位新来的营长。这就使我不敢置信又不能不信了。那些日子,我心里格外阴格外沉,像北方要下雪的天空。我总觉得我在失去了点别人没有失去的东西的同时,却又得到了一份别人没有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想说出来却又不容易。但我相信一点,这失去与得到,哪怕再过多年,也会是一份永不褪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