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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斯街是武冈临资水的一条古色古香的街,当地人也叫它半边街,原由是前段靠梯云桥部分临河一面很少房屋,唯有对面密密麻麻排列着陈旧不堪的木板房。街上人很不满意当初路面的青石板和鹅卵石,觉得不起掉铺以水泥路面,像古城其它街道一样平展,真的是脸上无光,于是就自发组织,挨家集资,结果以极大的代价换来了今天的不伦不类。
这是古城最后一条没有坚守住古色古香的小街。在花很大力气起掉那些千年的鹅卵石或青石板时,没有人说自己多么愚蠢。而现在,随着穿旅游鞋背旅游包的外地人经常挎个照相机出现在这里,或左顾右盼,或踽踽而行时,他们有了浓浓的悔意,意识到自己还有邻居们做错了,错得把老祖宗给卖了,错得连游客们都不给予原谅。
这真的是一个错误,不然,游人们踩在古老的鹅卵石上,沿由斯街踽踽而行的感觉会大不一样。好在两岸还有一些可供我们养眼的吊脚楼,这些残存的吊脚楼歪歪斜斜地立在那里,像是一个个妇人在眺望或者守望。这使我想起多年前那些放竹筏人的情景,他们起早摸黑,头顶一个破败的斗笠,身披一件浸满汗水和泪水的蓑衣,风里来雨里去,一张张竹筏依次像诗一样排列着组合着,深情而凝重。他们的女人就是站成今天这个姿势的,一直没有更改,虽然头上的青丝熬成了白发,但是无情的资水没有停歇,一直勇往直前,于是那些竹筏便跟着远去了,伴着声声力透两岸的号子。
这一刻,我原本宁静的心变得不安起来,感到一阵阵躁动,为眼前即将消失的古老,为古老生出了莫名的忧伤。作为一个旅者,我总是过于沉湎历史,沉湎往事。
一个古老的码头就在这时候久违地出现了,还有一条渡船。船上,承载着几个不愿走远路过桥的人们。这些乘客看不出一丝匆匆赶路的迹象,一个个很悠闲的样子,这样闲散的生活放在这样舒缓的古街,没有人觉得不妥。撑船的老妇人也是闲散的,估计在这舒缓的古街过了大半辈子了,一切已习以为常,心态出奇的好,动作不紧不慢,从来不为送哪一个人而让船上的人担惊受怕的。
过了码头,过一名曰由斯桥的古桥,半边街就划上句号了。半边街只是由斯街极短的一部分,真正的古色古香,落脚点应该在半边街以后。由斯街是古城众多街道里辈分最大的,两旁的木板房屋动不动就有上百年历史,一排排呈倾斜之势,有的甚至还以木柱支撑着岁月的沉重。虽然木柱早已腐朽,但进进出出的人们看不到谁的脸上写着幽怨。有老人在临街屋檐下晒太阳,神色沉没在多少年前的往事之中;有女人在自家门口的摇井旁边淘米择菜,眉飞色舞地和邻家女人说自家男人的窝囊;有顽童忧虑全无地追着游人的脚跟蹦蹦跳跳,好奇他们怎么个个那么神态怡然;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镇定而从容,叫人怀疑这里的时光是不是停滞了,不然,哪会有如此的自得其乐?在武冈工作过六年的青年作家马笑泉在其万言长文漫步古城武冈中写道:“到了这里,看到这些人,就会醒悟到时间原来是流淌得很慢的。几百年前也有人走在同样的路上,怀着同样的心情看河中的渡船慢慢在水面滑行。明末隐士潘应斗在这里走过;湖湘诗派的中坚人物邓弥之在这里走过;他的好友,晚清大家王恺运应邀在武冈做塾师时,暇日想必也曾在此漫步。只是不知这位风流才子是否邂逅过某位古城的佳人,而在他的锦绣诗文中记下香艳的一笔。”
继续沿由斯街贴河前行,便可到玉带桥。此桥的名字有点来历,是古城人家喻户晓的。崇祯年间,分封在武冈的岷王残暴异常,常以把民间小孩抓来丢进蚂蝗塘里看蚂蝗吸血为乐。有竹匠娶两妻仅生一子,亦未能逃脱。一日,竹匠进城,遇岷王骑马外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竹匠不由分说,将性命置之度外,拔刀朝岷王追去。众人听说被追的就是岷王,个个仇恨满怀,纷纷起身响应。岷王看见满城追打之声,心里着了慌,经过此桥时,身上的腰带掉了下来,这桥,就被叫做玉带桥了。竹匠见状,仇恨的力量更大了,待到另一座桥时,岷王从惊慌的马背上坠落下来,这座桥后来被称为落马桥。岷王求生心切,狼狈地逃到另一座桥上,竹匠手起刀落,脑袋从岷王的身子上掉落下来。这桥就是后人说的断头桥。可惜除玉带桥外,两桥均灰飞烟灭了。
收入眼底的,虽然只有车水马龙的玉带桥,但毕竟给了我一种恍若隔世的兴奋,觉得自己走了好远好远,从古代终于走到了今天。但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