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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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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菲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默默地夜已经很深了。月亮却似乎更大、更圆了。静静地挂在天边,象一个饱满的大圆盘。黎菲看着月亮,觉得就象一个对生活心满意足,幸福的快要胀裂的少妇。不是吗?连田野、村庄都沐浴在这一片幸福的祥和里,酣然而睡。只要她这个等待丈夫的女人不满足,不甘心。每天在阳台上坐到深夜,看月亮筛落斑斑的幸福之光而黯然神伤。

    谁说嫁个有钱人好呢?黎菲背后是富丽堂皇的房间,房间里一应家电、家具应有尽有。为什么总感到不幸福,而愿意在深夜守候一份没有希望的期待,黎菲也说不清楚。或许人天性还是喜欢热闹,喜欢有人疼,有人爱吧。这种日子按说也有,刚结婚时黎菲不就是个幸福的饱满欲裂的月亮?让家里人人捧在手心。公公、婆婆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往她碗里夹,丈夫呢更是对她呵护有加。什么事她一沾手他就立马抢过去,夜晚三番五次给她掖被角。有次她醒来,蓦然看见丈夫借着朦胧的月光痴痴的打量他。那眼神仿佛她是一件无价之宝丝般薄的瓷器,只要他一碰,她就会破损一样。看见她醒来,丈夫一把拥住她喃喃地说:“娶你是我的福气,我要对你一生一世的好,永不变心。”接着,又担忧拥紧她:“你不会变心吧?”黎菲记得当时自己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应地伸出胳膊抱住丈夫。那时窗外月光多美呀。朦胧,又神秘,象个披着白纱的姑娘。从什么时候丈夫不再有这种激动,甚至不再有温存呢。黎菲始终闹不明白。就连公公婆婆也对她大不如以前,时不时地一些冷眉冷眼对她。

    是不是从自己生了女儿青青之后,本是一脉单传的丈夫在她怀孕虽然一再声明无论生男生女都一样喜欢。可是一从护士手里接过是女儿的青青,他黯淡的神色,他沮丧的神情还是告诉黎菲,他内心不欢迎女孩。公公婆婆更是做得出来。一听说是女孩,把端给黎菲喝得鲫鱼汤一顿,扭身说回家看看,一抬脚走了。后来虽然未再说什么,但从今以后对黎菲冷淡了许多。丈夫在月子里对她母女照顾得倒是无微不至,但黎菲还是从他转瞬即逝的懊丧神色里看出,他是不满意的。偏偏黎菲发了犟脾气,你们每人都不喜欢女孩,我偏要对她好。黎菲开始故意在房里大声唱歌给女儿听,开始故意大声讲一些含沙射影的话给女儿听。比如:“妈妈好爱你哦,你永远是妈妈的宝贝女儿。”这样一来,家庭的气氛就有些紧张,加上黎菲还爱端“月母子要照顾”的架子,公公婆婆自然有些不满。“不过是生个女儿,还象是功臣,”有一天婆婆嘀咕道,然后哼哼道:“这小丫头片子也是的,一天这么多屎呀,尿呀,一看就是个赔钱没用的东西。”说别的,倒且罢了,这后一句恰恰戳到了黎菲的痛处,她立即“腾”地一声从床上蹦起,喝道:“你郎在说谁没用,不管她是男是女,都是您的孙子,怎么能这么说呢?”

    婆婆先是一愣,万料不到黎菲会发这么大的火,既而明白过来,大喝道:“你既知道她是我的孙女,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得着,怎么一天到晚服侍你还服侍鬼出来了。我就要说,一个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你又怎么着?你不爱听,滚到别处去住。”“这是你郎说的,”黎菲当即把小孩一抱,就要冲出家门,幸亏丈夫一把把她拉住,关上了房门,也关住了外面婆婆的咆哮。但从此脸面一经撕破,婆媳之间那丝脆弱的亲情就无情被撕开了。婆婆开始有意无意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公公也加进来,添油加醋。黎菲简直觉得在婆婆家如坐针毡,如履薄冰。最后无可奈何,抱着女儿到丈夫单位找了间小房子住下,以图耳根清净。丈夫的神情却一天比一天忧郁了。尤其是孩子大了,黎菲去上班,他就把孩子往婆婆那儿一丢,开始出去打麻将。最后是黎菲在家也打,一直打到现在十天、半月难得见人影,撇下黎菲守着年幼的女儿挨岁月。后来丈夫单位分了房子,就是黎菲现在住的这幢房子。生活环境改变了,黎菲和丈夫的关系却一天比一天冷淡了。黎菲多么希望回到那个初婚的时候,那种一句咒骂都是甜言蜜语的日子。人呀,一旦有了隔阂,那是再善良的话都是恶语了。黎菲想到这不由深沉叹一口气。

    “哈哈”远处传来一声少妇的调笑,就象一块石头惊破一池清亮的池水,黎菲心头一凛:“丈夫该不是与那个狐狸精在一起吧?”“狐狸精”是黎菲给住在对面楼房的李秀起得外号,凭着女人特有的敏感。黎菲每次到茶馆找丈夫,都看见这个女人在场。而这个女人看丈夫的眼光很特别,热切,又脉脉含情。而每次黎菲走近丈夫,都感到这个女人酸酸、恶恶的目光。如果黎菲还在那儿逗留时间长一点,一定能够听见这女人称呼丈夫时的亲昵、肉麻的声音。黎菲不想纠缠这件事,她也无法纠缠。她黎菲总不能没日没夜地守着自己的丈夫吧。她还有可怜的女儿要抚养,还有班要上,黎菲没有那个闲工夫。黎菲只是默默地期待丈夫不要太出格,要注意一点分寸。有一次黎菲敲打丈夫:“你跟女人交往要注意分寸,不要搞得闲言闲语。”

    “什么闲言闲语呢,你说?”丈夫眼一瞪,好象是黎菲污蔑了他。事实上黎菲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凭女人的直觉罢了。“我是听别人说的,无风不起浪嘛。”黎菲硬着头皮讲下去。“谁说的,你交出来,看我怎么了?”丈夫好象知道黎菲没有真正的把柄,得理不饶人。“你没有怎么最好。”黎菲盯着丈夫一字一顿地说。末了,一甩头走了。丈夫毫不怯弱,在她背后叫道:‘你再这么疑神疑鬼,我去告诉你爸,叫你爸去教育你。什么搞法,在家里闲出毛病来了,哼,真是不知足,有好吃好穿还要怎的!“黎菲默默地听着,包着眼里委屈的泪还是一串串掉下来了。她拼命把它忍住,心里对自己一遍遍地说:“不要哭,不要哭!”眼泪还是不争气倾盆而下。

    丈夫矢口否认,黎菲有一天清晨看到的事却让她这种疑团在她心中缭绕不散。

    那天一个星期日的清晨,丈夫又是一夜未归。黎菲抱着女儿在窗前焦急地盼望。窗外下着飘泼大雨。远处的田野,村庄都笼罩在一片雨海之中。下这么大的雨,黎菲不会抱着女儿象往常去茶馆找他。她只希望他快点回来,好了却她一份担心。这么正想着,远处出现一把红艳艳的伞向这边移来,,慢慢地移近,黎菲看见伞下居然是丈夫和李秀。两人挨得多么紧呀!丈夫和黎菲恋爱时都未挨得这么紧,那样子象丈夫在背后拥着李秀。丈夫一边走一边讲着什么。从窗纱缝里黎菲看见李季明艳的脸灿若桃花。一声声“吃吃”的笑短促又刺耳。就象刚才黎菲在阳台上听到的调笑声。不然她不会对这种笑这么敏感,一下子想到丈夫和李秀身上。

    丈夫居然拥着李秀把她送到对面那幢楼房,才噔噔地向这边走来。看着丈夫步履矫健,神采飞扬。黎菲仿佛看到恋爱时期那个动不动就带着她爬堤的男人。那个男人那时身手也是这么矫健,把她一拉,噔噔地爬上堤,然后把她往草坪上一按,自己一遍遍又象个小男孩跑下去又噔噔地跑上来。那神情也是这么欢快,透着一股阳光。黎菲眼睛不由湿润了,她赶紧擦干眼睛,因为她已经听到了丈夫上楼的脚步声。

    丈夫开门进来了。黎菲若无其事和女儿在客厅里玩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丈夫问道。黎菲未作声,象未看见他似的,和女儿玩着积木。丈夫觉出气氛有异,诧异地看看黎菲,黎菲的脸铁青。这一刻,黎菲从丈夫眼里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慌乱和心怀鬼胎的躲闪。一刹那间,黎菲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她身子闪了闪,象要栽倒。女儿忽然喊了一声:“妈妈。”惊异的眼睛看着她。黎菲强镇定自己,答应女儿:“哎,青青。”一边撇过脸不再理丈夫。丈夫却窜过来,一把从她怀里夺走女儿青青,边逗女儿:“青青,喊爸爸。”边对她道:“我再不打一整夜麻将了,好不好?”“我管你去打不打,你哪里还有这个家,还有青青!”黎菲没好气:“外面与你志同道合打麻将的女人多得是,你干脆找她们去得了。”“你看你又来了,”丈夫又是一番披肝沥胆地表白:“我与她们不过打打麻将而已,刚才回家李秀没带伞,我还送了她一程,又没什么”丈夫象明白什么,自语道。黎菲懒得听,越是这样极力辨解,黎菲越不相信他。但自己又未有证据,说不定一吵起来,再象上次让他反咬一口。还是忍了算了。该来的总归要来,黎菲这样想。

    “哎”黎菲想到这不堪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按说丈夫这样,黎菲应该离婚,但恰恰是丈夫的矢口否认,让她看出丈夫还是爱她的。虽说他们的关系在与公婆的争吵中渐趋冷淡,丈夫还是从未言说放弃这个家。哪怕公婆恶意的挑拨,丈夫都未明确表态。

    那是她和丈夫搬出公婆家不久,黎菲有事上公婆家。刚到公婆家门口,黎菲听见里面公公的声音:“看她有什么呢?这样女人哪儿没有?”婆婆的声音:“家务,家务懒得做,小孩,小孩不想引,还嚣张得不得了!你还指望她什么?再说你一个人过又不是不好,说不定以后还可再找一个,帮你生个儿子。”“你们在说什么?”丈夫咆哮的声音:“什么儿子,丫头的,我听着好烦。”说着,一把拉开门,正好撞见僵在那儿的黎菲。:“黎菲”他喊道,一把拉住她。“你放开我,”黎菲使劲甩开他,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跑走了。丈夫赶忙追了上来,拉着她道:“别听他们的,只要我们俩好就行。我们好好把我们的女儿养大。青青,乖,爸爸抱,长大比小子还强。”夺过女儿,把她抛上抛下。黎菲看见丈夫佯装笑脸下的一圈圈浓重的阴影,她知道丈夫表面说‘不要听他们的。’其实骨子里多多少少他父母的话起了作用,不然不会在黎菲不经意的回眸中,看见丈夫幽怨打量她的目光。他在幽怨什么呢?怨她没有给他生个儿子,还是怨她不该跟他父母吵架,还是其它——黎菲无法知道。她只知道口口声声说‘只要我们俩好就行了’的丈夫渐渐对她有些冷淡了,直到现在的夜不归宿。

    “妈妈!你为什么不去睡觉?”已经二岁的女儿忽然从房内光着身子走了出来。“你怎么出来了?小心着凉。”黎菲一把抱住女儿道:“妈妈,你去睡吧,爸爸会回来的,你看,天都快亮了。”真的,天都快亮了。月亮似乎已经疲倦了,怏怏敛去光彩,悄悄向东边移去。

    “青青,你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黎菲把女儿往房内抱。“妈妈,我不睡了,我和你去找爸爸,我相信一定会找到爸爸的,爸爸说过,永远喜欢青青。”黎菲转念一想,也是,反正自己睡不着,不如和女儿去找一找。自从那次看见丈夫和李秀共撑一把伞回来,黎菲再未去找丈夫,任他来去。她是要在故意制造的冷淡中让丈夫有所醒悟。同时也是保持一点自己的自尊,避免尴尬。但事情总不能老这样睁一只眼闭一眼。黎菲有些忍耐够了,她希望弄个明白。于是她帮青青穿好衣服,走出了家门。

    刚走到这幢楼房的背后,黎菲就听到有人道:“只要你跟她离婚,我保证和我丈夫离婚。你跟她关系那么冷,为什么还要维持下去?”“李秀,你不明白的,黎菲这个人个性较倔,脾气较躁。她虽然处处跟我闹别扭,弄得我们不愉快。但我知道,她内心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只不过我父母嫌弃她,她心里不痛快罢了。其实很多我也有责任的。李秀,我虽然怨她跟我爸妈闹不和睦,隔三岔五找我出气。但是我爸妈也不对,脾气又坏,又看她生个丫头唉,不说了,李秀,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喜欢你,但我不想离开黎菲她们母女。你永远不明白的,当一个人满脸疲惫地往家赶,看见自己的妻女苦苦地睁着两双大眼在窗前等候,那种感受刻骨铭心。每回我回家都看见黎菲在等。她哪里是在等一个人呀,她是在等一颗心呀!这我从她眼里可以看出。但她并未大吵大闹,加上我狡辩哎,她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李秀!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那种感受。李秀,我们还是不要再来往了,你不要老在茶馆等我,我不能给你什么说着,说着那声音有些哽咽了。

    “爸爸”在黎菲怀里的青青突然大叫一声,挣扎着要下地。黎菲赶忙抱着她回头就跑。“青青,黎菲,”后面传来丈夫的喊声和脚步声。黎菲跑得更快了,跑着,跑着,串串热泪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