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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考完了大学联考。
等待放榜的日子好难捱啊,想到三年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重担,一下子全部被释放了,还挺不习惯的,而且不知是好还是坏?心里的彷徨更使得人的情绪没半点滋味,幸好有夏霖陪着她,度过这一段漫长的等待。
那一阵子,她几乎每天往夏霖家里跑,两人天天腻在一起也不嫌烦的。她最喜欢赖在夏霖的怀里,睡午觉或是随意地谈天说地,巴拉巴拉地聊着平时的家常琐事,像新婚的小俩口。
躺在他的胸膛里,擘画着未来的蓝图,叨叨絮絮地诉说着两人的未来要如何共度,讲了半天,夏霖都没答腔,大概又睡着了,她也习惯用声音帮他催眠,不会像刚开始那样介意了。
看着他的睡容,极不安稳,时而眉头深锁,时而眼皮跳动,像受了惊吓的婴儿,无法熟眠。
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惧盘结在他的内心深处,让他睡不成眠呢?心疼地抚慰着他的额。“夏霖,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安心睡吧!”
想起有一回,他父亲去世没多久,那时两人还不甚熟捻,怀着一颗不知是爱抑是同情的心去探视他,那具原就清瘦的身躯经历父丧之后,只剩皮包骨了。原是要去安慰他的,见了却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喉头有股气哽住,并开了口就成泣。夏霖蜷窝在沙发上,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她一个人,一脸的睡意却成不了眠,挣扎在睡与醒之间,很是痛苦的模样。以为是自己扰了他的眠,便难过地借口要离去,他却拉住她,不自觉地露出盼求的眼神。“你可不可以等我睡着后再走?!”她的眼泪几要被逼出,咬住牙关硬吞回去,无法言语,只能轻轻而应。“嗯。”现在她好像又看到当时那张不安的睡容,不知又发生什么事教他恐惧而不敢独处?
屋里沉寂得恍如天上人间,无争无吵,只有她和夏霖的呼吸声,交错呼应,有时见他睡得太熟了,恍如死去,她无由地害怕起来,总要去探一下他的鼻息确定仍在呼吸,她才安心。
“下周六,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被夏霖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不是睡着了吗?
算算下周六刚好是放榜的日子,如果没考上就来找他大哭一场,寻求安慰。
“当然可以,”他会特别提这大,显然那是个特别的日子吧,她看看他,不必开口问,他就已明白了,两人的默契就是这样心有灵犀。
“我想提前和你庆祝生日。”
“好啊!”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夏霖生命里的生日,以后还有无数次呢,她要记住夏霖的生日才行。“可是哪有人提前庆祝生日的?”她一再坚持要在真正生日当人才买蛋糕,否则不吉利。
“我怕会来不及。”夏霖的表情很阴郁,教她不得不让步。
“好吧,这次就依你的,以后的生日可不行了哦!”路小筑心里还是挂念着放榜的事,很快就忘了夏霖脸上那一抹不寻常的阴郁,一边举高手去摸他下巴的胡渣渣,一边继续说着。“如果能考上和你同一所大学,能就每天看到你。若你每天看到我会不会看得好烦呢?”
他十分专注地看着她,一眉一眼仔细地瞧着,轻柔的手指亦随之描绘着她的五官,像在呵护着最心爱的宝贝。
“那你呢?每天看我会不会烦?”他的声音有点无力,气若游丝,她不喜欢这样病态的他,很不健康,教人担心,等她上了大学,一定要大大拉着他去运动或是晒晒太阳也好。
她心疼地抚着那消瘦凹陷的脸颊,嘴里故意逗闹着说:“会啊,会觉得好无聊的,谁教你那么难玩,”两片小嘴唇嘟得高高的,煞为委屈惹人怜爱的模样,想瞧瞧夏霖会不会紧张。
老半天的,夏霖却一直没出声,后来才迸出句。“那我就放心了。”
她听得焦急万分,一抬眼,看到一双黑海般不见底的眸子,漾着水气,她几首以为夏霖在哭。
“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她焦虑地窜起来抱住他,紧紧地抱住,怕他跑了似的。
夏霖没再多说,伸出手来拨开挡住她脸庞的发丝,一双眼紧紧地凝视着她。“我想吻你。”那一吻极强烈,具毁灭性的,天崩地裂,好像一切就要在下一秒钟幻绝了,几乎令人窒息。
她惴惴难安,觉得他心里有事,却不愿说予她知道。
一阵狂乱拥吻之后,他才不舍地放开她。
“怎么了?”问了也是白问,但是不问,她的心里又很不安。
他突然打开电视机,像个没专人似地盯着萤光幕,她则紧看着他不放。
良久,他才又吐出一句话。“我知道你会坚强的。”点支烟,又说出一句更荒谬的话。“难过的时候去找候亚农。”
她眯起眼睛,完全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有时候,她也会跟夏霖赌气,像现在这样,就很令她抓狂。
那一天,有点不欢而散,她失魂落魄地游荡在街头,在爸妈焦急着找不到女儿正要去警察局报案时,她才回到家,脚走得发麻,但不痛,痛的是心。
狠下心来,几天不去看他,折磨对方也折磨自己。
整天守在电话旁等他打电话过来,一天、两天、眼看一个星期就要过去了,他比她还狠。
终于到了星期六那天,联考放榜了,她幸运地吊车尾考上t大中文系,父亲一直说是奇迹,母亲则说是祖上积德,她却认为是爱情的力量。
她一高兴起来就把赌气的事抛到老远,急着赶去跟他报喜讯。
想到以后可以天天和夏霖一起上下学,可以无忧无虑地谈着属于他们年少轻狂的恋爱,她的心里就有种幸福到快要溢出来的感觉,其中还透着点淡淡的不安。自从认识夏霖以后,有时候,或许大幸福了,反而会萌生一股没来由的不安。
她临出门前被爸妈叫住,提议今晚去吃大餐,庆祝她的金榜题名。
去不成他那儿,先打个电后让他也高兴一下吧,想到以后长长久久的未来,也不急在一时嘛!
正要去拿电话,电话就响了。一定是夏霖打来的,她火速接起来。
“喂,夏——”对方也喂了一句,是女声。
路小筑有点泄气地颓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
是班上的同学打来的,通知她明天导师到家里庆祝,既然老师都开口邀请了,她怎能不去,反正先去老师那儿,之后再去看夏霖也不迟。“好啦!”她噘着嘴,颓气地将电话放下。
爸说:“早点去,那家餐厅生意好得很,咱们又没事先订位,晚了可就没位子了,到时别说老爸请客没诚意喔。”
是啊,父亲难得请吃饭,瞧妈妈开心的模样,还盛装打扮了呢,她怎么忍心扫兴。
“好,走吧!”回来再打电话给夏霖了。
走出大门时,客厅发出连串的声音。铃一铃一一是电话铃声响了。
这次一定是夏霖,她本想回头去接,被妈喝住了。“没关系,我开了答录机。”拉着她的手上了父亲的车,她这回头望着客厅,心里一阵麻乱,胸口紧得喘不过气来,像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惶然不安。
隔天早上她睡晚了,来不及联络夏霖,便又赶着去赴老师的邀约,当她从导师家里出来时,她已经有点醉意了,微醺的感觉,真想当街跳舞。该去看夏霖了,她想醉倒在他的怀里。
忽然有人拉着她的手。“喂,小筑,一起去热音社吧,我老哥和豆子他们等着帮咱们庆祝呢。”是猴子,和她一样也捞了个边,考上t大考古学系。
“不行,我还有事。”到现在无论是猴子还是热音社的人,全不知她和夏霖的事呢。
猴子还在跟她“卢”执意地不肯轻易放人。“我哥说咱们两个新鲜人要先去拜一下码头,否则不准加入热音社,这可兹事体大呀!”硬是要拉着她一块走。
拗不过只好走一趟t大热音社,也好,把旁杂人物应付完了,留待最后的也是最精彩的她给夏霖。想到这儿,突然好思念夏霖的怀抱,她的脸不觉酡红了。
“哇,你的脸好红啊!”糟糕,被猴子发现了她的心思。
“不会喝酒就别跟人家干杯嘛。”猴子数落她刚才和班导师干杯的豪迈,俨然是一派酒国英雌,原来是硬撑的。
她咋舌,嘴角泛起醺然的笑容,是啊,她是不会喝酒,但此时值得举杯大醉,不是吗?
仰起头,对着天空呼出一口酒气,想起有一个夜晚,夏霖和她站在大街上,望尽宇宙穹苍的星月,天啊,这一刻,好想夏霖啊!
到热音社走一趟之后,很快就可以见到夏霖了。她在心里甜蜜地安慰着。
想必侯亚农他们那一票人一定准备好“三牲五札”等着为她和猴子庆祝吧,那些男生就是爱闹爱吃,难得有这么个好借口又吃又喝,决计不会放过她们的,心里先有个底,待会儿才不会被灌醉。
猴子又蹦又跳地来到音社门前。“咱们来吓他们一下。”回头跟她眨了眼。便霍地打开门,装了个一点也不恐怖的七月半鬼脸。“哇啊!”不知想吓谁,她觉得好笑。
“哇,你们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真不给面子,”猴子泄气地关上门,不忘数落侯亚农他们的不配合。
以前她总是不敢正眼看侯亚农,现在已经不会了,自从和夏霖亲近之后,她似乎长大了,不再像个小女生那样,害害羞羞的,从头到脚都在别扭,连自己看了都讨厌,何况是侯亚农,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咦?那么夏霖又为什么会选择她呢?
她现在可以很自然地正视着侯亚农,然而候亚农一碰上她的注视,反而转开脸去,她心里觉得有点怪,这样的反应不像是侯亚农的作风。
“喂,怎么没有准备好酒好菜?你们热音社的人也太小器了吧!”猴子可能是刚才在班导家光顾着喝酒,现在肚子饿了,急着找东西吃。
这些人极为调皮,一定义在跟她们玩什么把戏,瞧他们一个个脸色泛青,神情哀沉,故意摆个谱来唬唬新鲜人的吧。她可不会上当。
“老哥,没有好酒好菜怎么帮我和小筑庆祝呢?”猴子真是饿疯了,三句不离食物。
路小筑有所提防地看看天花板,如果没猜错的话,食物可能会从天而降,而且刚好砸到她和猴子身上,洒得一头一脸,然后,他们个个会笑张着嘴,嘲弄两个狼狈不堪的新鲜人。
侯业农一脸严肃他说:“今大不适合庆祝。”
哇,装得真像,她由衷佩服侯亚农的好演技。
“你-你们不不知道吗?”
呵,连豆子也来凑热闹了,他的一双手快速地刷过脸庞,她好像看到豆子眼角挂着一滴泪珠。嘻,一定是她看走眼了,豆子怎么可能会哭呢?那张看起来十分滑稽好笑的五官,只适合笑。
猴子抱着空荡荡的肚子,有点没耐性了。
“不知道什么呀?”忙着吞进一大口泛滥的口水。“你们别玩了啦,我肚子真的饿——”猴子拉长了音,强调她有多饿。
“——扁了”“——死了”
侯亚农说了一句话,夹杂在猴子那一声“饿”的尾音中,所以听的不是很清楚,好像说谁死了来着。
“啊?!”猴子也没听清楚。“老哥,你说什么死了?”
侯亚农没回答,眉头皱成好几褶,豆子看看他。“我来说吧!”他的眼神轮流在她和猴子脸上逗留。“虽然你们跟他不是很熟,但最少大家都认识一场,他这个人虽然有点怪,不合群也不爱说话,又老是在睡觉——”说到这儿,豆子黯然神伤地像在解释什么给谁听。“早知道那是什么嗜睡症——会死人,我就不会让他那样一直睡睡睡——他是那么的有才华——”他忽然转身抡起拳来捶墙。
路小筑很冷静地分析豆子的话,他所描述的人,应该是指夏霖,但是她听不懂什么东西会死人的?
猴子的反应向来比她好。“你乱讲!”对着豆子放声大吼。猴子一定是听懂豆子的话了。她看看猴子,脸上怖满疑虑,她记得清清楚楚的,即使在那一刻里,她的脑子仍然是冷静的,只是无法动作,不能思考。
猴子转身向侯亚农求证,候亚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睑一垂。无比哀戚的模样。
“不可能!不可能!”猴子开始发疯似地狂吼着。“绝对不可能的!夏霖他不可能会死——”猴子猛摇晃着头,发丝飞跃而起,像被一股台风刮过。
最后那一句她听懂了,尤其是前两个字,那是她这一辈子都要跟着的名字,她要叫一辈子的,而一辈子是很长的,他们才站在出发点正要开始——
猴子转过来看着她,求救兵似的。“小筑,他们说夏霖死了——”猴子趴在她的肩上,失声大哭。
而她却一滴泪都哭不出来,整个人僵了一般,后来她回想起这一天时,才明白,其实早在侯亚农说“夏霖死了”的同时,她的心就被急速冷冻了,失去所有的感受,像个冰人,站在那儿,没有知觉,只是下意识里不能接受。
她像失了魂魄似地要往外走去,怔忡地,没有方向感,不知门在哪个位置?
“小筑,你要去哪儿?”猴子抽噎地问道。
她忽然想起夏霖说过要提早过生日的事。“我和夏霖约好了,要帮他庆祝生日的。”
豆子闻言才恍然大悟。“难怪夏霖的邻居说,发现他的时候,身体都冷了,还死守着一个生日蛋糕,上面点燃二十根腊烛,没有吹熄,任由它燃尽,蛋糕也没切,大家正猜他可能是在等什么人,”豆子吸口气,继续说:“原来夏霖等的人是你!”
大家都睁大了眼望着她,尤其是猴子和候亚农。“小筑——”他们兄妹两人同时喊了她的名。
很诧异吧,全世界没有人知道他们相恋的事,夏霖一走,她甚至找不到人来证明,他们相恋的事实。
刚才在导师家里喝的红酒,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