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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当天,她特别委请阿壁的母亲帮忙烘烤一个生日蛋糕,说是给朋友过生日用的,因村子里买不到,只好麻烦她老人家了。
她则神采飞扬地在一旁当小助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刻也闲不下来,却是越帮越忙,终于被阿壁的母亲请到客厅去休息。
眼尖的阿壁当场质问:“今天是谁的生日?瞧你快乐得。”
是呀,二十年来,她从没这么快乐过,像只美丽花蝴蝶般飞来舞去的。
“不告诉你!”她粲笑如莲,身轻如燕地穿梭在回廊之间。
一想到今晚的盛宴,陪太子度过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生日,她的心中立即涌出如蜜的甜意,像要为心爱的人洗手做羹汤似的喜悦。
她突然想到一事。“阿壁,不如趁这个空档,咱们再去探鬼屋。”
“好呀。”
两人对于姨婆的那些信件,再度燃起兴趣。
立刻自仓库里牵出脚踏车,拼命地踩着,朝鬼屋去。
经过前几天那一场大雨洗涤之后,老房舍前的樟树及沿着高墙生长的槐树,变得翠绿许多,像洗过澡一样干净清爽,院内漫芜的杂草也伸长腰肢,欢迎她们的再度光临。
为了寻找前次来时,怕被雨水淋湿而抛丢入屋的信件,两人绕着屋子的四周搜蔡,寻一处颓破得较严重的窗户,来个破窗而入,总之,这趟可不能再入宝山而空手回了。
薄舫由左而右找赶,沿着屋檐下的小水沟一路走去,经过荒烟漫革的后院,在一处微微高出地面的幕丛堆里,她的目光被一妹红艳艳的花朵吸引住,旺盛的生命力,绽开得那么狂野,无观于周遭包围的杂草,它兀自挺立着那份万绿丛中一点红的骄傲。
轻巧地挨近花朵,仔仔细细地观赏它散发出来的气质。
“阿壁,快来看。”她小小声地唤着阿壁,像怕吵了它似地。
她全神贯注地凝望着花,忘了来此的目的。
不知过了多久,阿壁才走过来喝她一声。“她在这儿发什么呆?”原来是朵不知名的花。“花有什么好看的?快啦,我打破一扇窗户,可以进去了。”
她却舍不得走。“你不觉得这株花很有生命力吗?还有,它身上那股不向恶劣环境低头的气势,仿佛要告诉人家,它在那里!它一直屹立不摇地生存在那里。”
阿壁露出夸张的表情,促狭地说;“哇,你什么时候学会花的语言?居然还能跟它们沟通呢,快告诉我,它们是讲中文还是英文?”
蔺舫回瞪她一眼,撇着嘴,一肚子气恼。
“好啦,我知道那朵花跟你一样漂亮,可以了吧!”阿壁摊着肩一副无可奈何。“咱们可以进去看姨婆的信了吧!”
原来阿壁把面向后院的整排老旧窗户,全给砸拐,弄出约一人潢长的空间,可以钻入。
找到那些信件,两人欣喜不己,像记者掌握一条秘密似的开心,她们一致认为这位不断来信人,必定是一位痴情人,从青丝到白发,一直恋慕著白素,虽然现实环境不能让他们两人长厢厮守,但他绝不放弃,就像他的来信。
只是,邮差伯伯说,去年元宵节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了。
她在心里打着问号,为什么呢?究竞发生了什么事,逼得他不得不放弃?
阿壁已经开始拆阅了,她则等不及要知道最后一封信的内容,两只手不停地在那堆密密麻麻有如小丘般的信件里游移,一封又一封地过滤上面的邮戳日期,务必要找出去年元宵节过后的那一封,她要知道答案,
当时脑子里就只有这个念头。
“啊——原来一直痴痴爱恋著白素的男人叫仇剑!哇,好杀气腾腾的名字。”
当阿壁嘴里说出“仇剑”两个字时,仿如有道电流贯穿过她的全身,并向四肢扩散,一直到神经末稍的手指。
耳里好似还听到电流奔窜的声音,滋——滋——夹杂着火花,还有皮肤表层寒毛烧焦的味道,她,僵硬如雕像,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幸好没挠毁。
“咦?那封信上的邮截,是去年元宵节后的日期。”阿壁盯着她手上的那封信,狂叫着。
那惊叫声,触醒了她的知觉,知觉驱走了方才那阵电流。
“真的耶。”她望着手中的信,等不及要拆开来看。
“等一下!”
今天的阿壁很奇怪,动不动就惊声尖叫,偏偏又身处在这么一栋阴风阵阵的老宅院里,乍然听到,真会吓破胆。
“阿壁呀,我的胆汁都被你吓得喷出来了啦!”她气唬唬地骂回去。
阿壁撇嘴,装可怜样,求饶。
“那封最后的来信先别看,等这些看完之后,再揭开谜底,比较刺激嘛!”
两个人像偷窥狂似地,讨论着偷窥的先后顺序。
“蔺舫,听到广插马上回来。”
“蔺舫,听到广播马上回来!”
是阿壁的母亲在广播她的名字,一定是蛋糕完成了。
她马上将那封仇剑写给白素的最后一封信放入牛仔裤的后袋里,拍拍身上的灰尘,淮备回去。
阿壁还坐在地上,反应迟钝地问着。“要回去啦!”信还没看完呢。”
“恩!”她已经钻了出去。
虽然她对仇剑和白素的爱情故事很好奇,换成别的日子,她可能会撇开所有的事继续好奇下去,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是太子的生日,这件事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好吧,那就下次再来看吧,反正有一就二,无三不成礼。”阿壁叨叨地念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骑着脚踏车回家。
“喂,今天到底是谁的生日?”
阿壁突然又想起老间题来了。
蔺舫仍旧是笑而不答,心里喜孜孜的,脚下越踩越快,把脚踏车踩成了风火轮似地要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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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门口,两人都气喘如牛,蔺舫先冲进厨房去看生日蛋糕。
阿壁紧追不舍。“这么神秘?!”她伸出食指朝蔺舫的胳肢窝挑衅着。“再不从实招来,可别怪我这根搔遍天下无敌手的“一阳指,手下不留情——”
蔺舫边笑边逃命,冲着阿壁的母亲直叫嚷着。“伯母救命啊——”
她躲在阿壁母亲身后,快要笑岔了气呢!
阿壁的母亲被两个大女生绕着她团团转,差点要头昏目弦,晕倒在地了。
持阿壁正要冲过去抓人时,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阿壁快去接电话。”
伯母总认为,家里的电话是出夕卜打拼的孩子们对在乡的家人唯一联系管道,会打电话回来,必是有急事,或思念家人,总希望能快点听到家人的声音,才心安。所以只要家里的电话一响,伯母必定放下手边的工作,先接电话要紧,她说;“可不能让那位远方的孩子等太久。”
蔺舫听了好生感动,对于阿壁有一位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母亲,她真的好生羡。
伯母打开冰箱,对着蔺舫说:“蛋糕做好了!”
“哇啊!好漂亮喔。”她从没看过那么漂亮的蛋糕,巧克力做成的玫瑰花瓣,鲜奶油淋制而成的花边,像蕾丝一样。
“一定很好吃!”她看傻了,甚至忘了谢谢大厨娘。
一会儿,阿壁表惰怪异地走到她身旁来,她还笑着想躲开呢,以防那只可怕的“一阳指。”
“你母亲的电话。”阿壁平静的声调,像在传一道圣旨般庄严肃穆。
她的笑容冻结在嘴角,舞动的手足,僵在半空中,整个人静默下来,迎接那道出人意料的圣旨。
慢慢地荡出厨房,心里耽忧地臆想着母亲来电的目的。
拿起听筒。“喂。”连称呼都省了。
“我只让你到乡下去待儿天,你就给我玩野了!”虽然隔着几百公里的遥远距离,电话那端传来的母亲声音,威严的气容,依然撼人。
她哑口无言,不做任何的反驳,静静地听训,自小就是这样,那是她对母亲唯一的态度。
“你听清楚,今天晚上我如果没有见到你的话,那个——那个痞子——”嫌恶的语气,几乎不屑说出的粗野字眼,仿佛会污了她的嘴似地。“就淮备去吃牢饭吧。”
匡——嘟、嘟、嘟那头的电话挂断了。
她怔仲了!握着听筒的手,一下子发冷、一下子发麻。
蓦然间,她好像失去思考的能力,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痞子?莫子仪也说过那两个字!
在指太子吗?她极力摇头,晃得头发纷乱,不愿做这样的联想,不愿污辱了太子。
深呼吸,呼——吸——再一次,呼——吸——
她慢慢理出头绪来了,母亲在对她下最后通牒,那封家书看来也是白寄了,莫子仪还是去告状了!
一切还是被她料中,虽然她己在心里祈祷了一百次,没有用的,还是被她料中了!
阿壁看出一点端倪来。“你母亲催你回家了?”
“嗯!”她的头压得低低的,卡住咽喉,强抑那股想哭的冲动,不让它发作。
“什么时候要回去?”阿壁抚着蔺舫微微颤抖的肩膀。
“今天晚上要出现在她面前,否则”一想到那个胁迪的条件,她才忆起蛋糕一事。
阿壁看一眼挂在墙上的钟,着急地大叫。“那不是现在就要动身了?!”
是呀,现在动身的话,还赶得及晚上回到家里,她瞥着手表,糟了,没有时间了!
“阿壁,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先帮我整理行李,谢谢你!”她冲到厨房拿了蛋糕,就往夕卜跑。
阿壁的母亲见蔺舫仓皇的模样,跑来问女儿。“阿壁,蔺舫怎么了?”
阿壁一脸苦瓜相,还没出声答腔,门夕卜突然也响起一句问话。“阿壁,蔺舫怎么了?”
咦?母亲的声音居然还有回音,可是不对呀,那回音是男人的声音呢!”
她和母亲同时回头瞧去,屋夕卜刺眼的阳光直辣辣地轧得两人睁不开眼,微眯着瞳仁,盯着屋檐下背光成剪影的人看。
太子!那个被村人传得谣言满天飞的太子!
阿壁一时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虽然母亲和太子问的是同样的问题,但是事惰总有个轻重缓急。
“今天是你的生日?”她问太子。
太子踌躇了一下,点头以示回答。果然是他的生日,难怪蔺舫一直闷在心里,连她这个好朋友都不敢说。
这样一来,她就知道该先回谁的问题了。
“蔺舫刚刚提了蛋糕出门,可能是去找你的,快去追吧!”
太子听完,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去,连谢谢都没说。
阿壁再转头对母亲说;“蔺舫的母亲来电催她回家了。”
“哦。”
“妈,我觉得你是天下最好的母亲!”阿壁突然有股冲动想抱住母亲。
她常在想,蔺舫为什么常常不快乐的原因,一定来自于蔺舫的母亲,而她的快乐,是她有一位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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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舫两腿飞奔往大庙后的小山峦,两行热泪漱漱地流下,被寒风吹离了脸庞,他们原是约定今晚元宵灯火一亮时,要同坐在山丘上一边大啖太子的生日蛋糕,一边共度元宵节。
她是那样满怀期待地等着这一刻到来,偏偏母亲挑在这个时候阻挠他们,哎,真是气人!
而今,为了太子的安全,她是无法等看元宵灯火了,但是太子生平第一次的生日,无论如何她都要参与。
可是,就算她赶到了山丘上,太子呢,他现在人在哪里?他又怎卸她这边出事了呢?
越想越若急,慌得她心头大乱,突然好想见到太子,再见他最后一面,她才能心甘情愿地回去呀。
“蔺舫——”
有人唤她的名字,那是太子的声音。她回头,泪流成河。太子听到她心里的呐喊,所以他来了两人之间竞存着这般灵犀的默契,这一点又令她惊喜。
太子张开双臂冲上来搂住又哭又笑的她,两人紧紧地拥抱着,这是他们第一次的亲密行为。
“你怎么了?”他为她拭去满脸的泪。
她用尽全部的心,专往地望着太子。“还好你来了。”不争气的泪水,像关不住的水龙头。
“我一听到村长家广播你的名字,心头突然一阵纠痛,眼皮直跳,就想着要赶来看你。”再一次将瘦弱的她搂向胸膛,他好想就这样抱着她,一生一世,但是不能说出口。
“我等一下就要回台北了。”每讲一句话,泪珠就滚落一串。
太子松开她的肩。“为什么?学校不是还没开学吗?”
“是我母亲——”拿你的安全来威胁她哪,所以她不得不即刻回去。这些话到了喉头,就被吞了回去。
“我母亲她生病了!”
有好几次她都想间他,太子,你到底是不是杀手?警方真的在通缉你吗?你去自首好不好,天啊,她有一大缸子的话想问他,但是每次都哽在喉中,问不出口,怕伤了太子的自尊。
这时候,再看他那一身宽边的喇叭裤,合身的衬衫,长而乱的头发,那副坏坏的模样,似乎也不再如先前所见那般反感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呢!
“你也不喜欢我这头如麻的乱发吧!”其实他也不是刻意留长的,只是没心思去理那三千烦恼丝,久了,自然就长了。“下次见面,你帮我剪了它吧!”
他那样说,着实吓了她一大跳,眼泪突地倒流回去。
“我帮你剪?!不好吧,我苯手苯脚。”万一剪砸了,害得他不敢出门见人,只是他现在的发型也是够吓人的,更何况他的身份也不大方便随便出去见人,哎呀,又想哪去,太多虑了,一件事总得想得脑子转好几个圈,她才肯罢休,累死自己的腕袋瓜子了。
太子故意逼她笑。“什么话?我的头发要让你剪,还嫌东嫌西的,你知不知遣,男人的头发可不随便给人剪的呢!”
是呀,上回在“无聊俱乐部”时,就有个女生自告奋勇要帮他剪,他甩都不甩人家的好意。
“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别再穿那种怪怪的喇叭裤?”是他先提议头发的嘛,那么长裤也一起整顿喽。
“啊?!”太子用一种很搞笑的表惰说:“你不觉得穿这样,很'葩'吗?”
“什么是很'葩'?”好奇怪的形容词。
太子白她一眼。“大学生不是都很聪明的吗?”
她反驳。“大学生只是比较会读书而己,不一定很聪明。”
“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耶。”他就是要故意夸赞她。
“谢谢。”
“不客气。”
两人对看,噗哧一声,同时笑出来。
“到底什么是很'葩”?”她还不死心,想知道他为什么这祥穿着。
“很'葩'就是——”看了她一眼,突然改问:
“你喜欢我穿什么裤子?”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牛仔裤。”他穿起来一定更帅,适合他的性格。
“那种绷得紧紧的,又硬梆梆的牛仔裤哦?!”他的口气充满嫌恶。
“对啊,我觉得男生穿那样很好看!”
他二话不说。“好,以后我天天穿牛仔裤!”
她笑着,心里有股满足。太子,那么狂妄的男生,竟然愿意为了她而改变。
这时候,她才想到手上提的蛋糕。
“哇——”己经糊成一瘫了。
“对不起!”她只顾着看他,其他的事都绐忘了。
“没关系,明年的元宵节,我等着你!”不搞笑的他充满了情深意重的味道。
“可是——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这回被母亲强押回去,恐怕再难有机会来这里了。
“会的,我会写信给你的。”一双慑人的眼神,笃定地回答着。
“真的?”
这是她第一次的恋爱,虽苦涩却也甜美。以前她常发呆痴想,是什么样的男生能让她不顾一切去爱?没想到竟是一个与她完全不同世界的太子,自己从排斥他、逃避他,到爱上他,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是有时自己仍会作梦,如果太子不是杀手,而是跟她一样的大学生,那样不是更好?全世界就不会反对他们来往了?
一想到过里,她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太子摸摸她的头,很认真地告诉她。“一辈子才是朋友,否则只是认识而已,最少让我们做朋友吧,你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理障碍。地的泪水又无声地流下来,感动他那般细心地为她设想,泪眼中的他别有一番温柔,像个大哥哥。
她故意取笑他。“没想到你也能讲出那么有学问的话。”哭中带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他也不能输她。“你这么会哭,可以出国比赛了,一定拿冠军。”
她气得把鼻涕往他身上擦。“我倒想看看只有一眼会流眼泪的人,是怎么个哭法?”她喜欢和他抬杠斗嘴,有一种轻松,没有负担,忘了现实,忘了全世界,对啊!她差点忘了,好像曾经见过只有一边眼睛会流泪的人呢,怎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呀?
太子的脸刷地黯淡下来。“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沙沙的,像来自好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