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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杜嫣把视线移到枕边。清沉的目光落在静静地放在枕边的四包毒药上,清柔的月光照在浅棕黄的纸包上面,可笑的居然有柔美静好之感。
呵!三天之后,平王寿宴之上痛失爱子,鄢霁会把脏水泼在谁身上?只怕是安国公府吧,不,依着鄢霁的手法必定是真真假假牵扯到一大堆人,最后才会指向安国公或者七千岁,届时必定又是一场风雨,甚至……杜嫣想到了最激烈,也是最大的那种可能。
鄢霁问她年纪干什么呢?十四,若是好人家的女儿,该张罗着嫁人成亲了吧,****卖了死契的女子,也快养熟了吧,会有更大的用处了。鄢家要收网了,自己日后的任务可能会更多更重,甚至可能……
这其中的深意,杜嫣睫毛一颤,不敢多想。
她要逃出去,必须逃出去!
如何逃出去呢?京城的皇族大族是不必再想了。能与鄢家抗衡的势力并不多,而这为数不多的势力也不需要她,或者即使需要她也不过是抱着和鄢霁或是那些人一样的目的,与其如此,不如呆在红袖楼,好歹有妈妈担待着。
杭震,若是他不是贪图美色,定力不足,她倒真想借着岭南的势力,带着妈妈逃脱红袖楼,帮他一下在京城扎根也无不可。只是,实在令她失望,只有被鄢霁金昱利用玩儿死的命。
窗外,隐隐约约,桂树梢间,晓月坠沉,宿云微漠。
杜嫣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长叹了一口气,侧着翻了个身子。她早已不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会为了一个对她并不友善的人的死亡感到莫名的悲伤,会不懂事地与自己觉得不公平没道理的事情吵闹抗争。
她是舞姬倾蝶,是红袖楼里所有密探的领事,是帝都权力漩涡里隐蔽的一处暗礁。脑子里装着的是整个帝都锦绣繁华下错综复杂的派系舆图,胸中藏着的是鄢家不可告人的滔天野心。冷静、理智、伪装、谋划是她生存的必须。但是她不想,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自己,她觉得可怕可憎。
杜嫣轻轻合上眼睛,在心底默念:苏琦哥哥,我该如何?
明楚历994年,南宁朝第二次北伐大战再次败于鬼戎,二十万男儿埋骨江北,三十万残兵狼狈撤回。这是继十年前历时近三年的第一次北伐大战后最大的一场北伐战争,没有十年前平朔妘氏的倾力相助,没有十年前昌和大长公主的支持,没有十年前残留在江北的几十万大军配合,只有十年间被江南暖风熏醉了骨头的朝廷,只有十年间被北蛮胡人奴役成性的平民,不是十年前的功亏一篑,而是,惨败逃窜。
战报传来,皇帝摔破了手中的盛着琼汁玉液的双燕衔环白玉雕花鎏金酒杯。
柳太傅,邰御史等清流之臣面北伏地痛哭。
白石书院、青山书院的三百学生与二百士子集结在宣化广场,绝食静坐……
有书生作《江城子》一首为证。
南国又作几番秋。小银钩,挂帘绸。上下蹉跎,犹自上林游。玉盏金杯翻手碎,兴不减,上兰舟。
狂歌长泣泪封喉。北方忧,恨难收。莫问当年,烽火漫河丘。北望中原天欲暮,千万里,鬼戎囚。
容与。
明楚历944年,南宁朝京师启城西,一个小小的婴儿呱呱坠地。
“又是个女娃!呜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岂非天绝我杜茂一门哉!而今家里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徒有四壁,焉有多余的口粮养活这么一个赔钱货?莫不如,莫不如早早送你走罢,也免去了一世辛劳!”消瘦的男人身着洗的变色的圆领长袍,一步三叹地抱着怀里新生的婴儿走向水缸。
“不……”床上头上缠着红巾子的妇人忽然发出尖利的叫声,扑倒男人脚下,紧紧抱住男人的腿,泪声俱下求道,“孩儿她爹,求求你,求你留下她吧,就算是个丫头也是条命啊,也是咱们的姑娘啊……”
男人一脚踢开妇人,骂道:“我还没与你算账!当年我不顾母亲大人反对,从红袖楼赎了你,你瞧瞧你,嫁于我这十多年来,连个蛋也不会下!赔钱货倒是一个接一个地生!现在可好,家里都被你娘儿几个丧门星败光了,你还有脸叫我留下这个扫把星投胎的?留下?好啊,你倒说说,家里哪儿有钱养活她这一张嘴?”
男人说完,按着婴儿的头就要往水里压。小婴儿好似察觉到了危险,哇哇地大哭了起来,奋力地挥着短短的小胳膊扑打着水面,杜茂面色一狠,把女婴的头整个按进了水里,女婴拼命地挣扎着,手脚并用,小身子不停地拼命扭动,扑腾起一片片水花。然而出生婴儿的力气哪里比得上成年的男子?
“不要,不要……”妇人吓得脸色青白,爬过去跪起来死死拉扯住男人胳膊,不让他的手臂沉下去一分,慌忙道,“有钱,还有钱,有银子……”
男人面色一动,手臂抬起来一些,把呛得面色通红哭声渐弱的女婴拎出水缸,一双小眼睛里忽然光芒一闪,好像见了羊羔的饿狼,盯着女人:“小蹄子,居然敢背着我藏私房钱,说,把银子藏哪儿了?”
女人赶快从男人手里接过婴儿,好像又怕男人抢走似的退开两步,才战战兢兢地说:“在,在我妆奁的夹层里……”
不等女人说完,杜茂转身去搜妇人的妆奁。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婴儿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官人,那是卖了嬅娘姐妹剩下的银子,还指着……”
说着男人找到了碎银子,在手上掂了掂,眼睛一亮,把银子攥在手里,冲女人道:“哼!贱****这次就饶了你。再敢背着我藏银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眼看男人就要出门,女人慌忙追上,“官人,这银子是留着买粮的……”
“行了行了!”男人不耐烦地挥开追上来的女人,昂起头整整衣袍,“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懂什么!我这是去诗文会友,说不定哪天就得了哪家大人少爷赏识提携,也能捞个知府县令的当当,你就等着做官家夫人吧!老实在家呆着,不然回来我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