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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转眼又快到元宵。自大雪过后,天气就渐渐地晴朗起来,园里花木日渐地发芽、挂绿,旧年的黄叶却仍在枝头随风飘荡,带着些沧桑的痕迹。
趁着阳光正好,子姹在屋外呆着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有时让喜儿陪着,有时独自一个人走走,凌云并没有许多时间陪伴,但回府时仍然必会来上一趟,坐着闲话二三。只是近来忙于政务的缘故,除了朝政权术之外,他的话语里会不时地涉及“皇上”这让她总是有些想避而避不及,好在也就是一语带过,也没有别的什么。
“小姐!赶紧更衣去前院接旨吧!宫里下了赐封诰命的圣旨,老太太吩咐大家都要到呢!”
午后乘着阳光,子姹正在园里漫步,却喜儿喘着大气飞快地跑了过来。“接旨”待喜儿站稳后,又听她说清楚了些,子姹不由皱起眉来“现在么?”
“当然!”喜儿好笑地“传旨的太监都到了门口了,难不成还另约个日子不成?”
子姹闭了嘴,心里懒怠去,可能不去么?不去就不是她了。便由着喜儿搀着回了屋里,端端正正换了套新装,又仔仔细细梳好了发髻,一道出了西林苑。
到了前院,老太太与众人已经到了,凌云凌宵俱在宫内,因而也就只些女眷。平日不觉,此时放眼一望,人数倒也不少,虽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但一个个打扮得齐齐整整,也不失风范。
子姹走上前,先自朝老太太拜了拜“子姹来迟,请老太太恕罪。”老太太温言唤她起了,道:“你有伤在身,怪你做什么?”语毕,才偏首对太监道:“于公公,人到齐了,可以开始了。”接着拉着子姹一道,与众女眷一齐朝皇宫方向跪下。
于太监堆笑点了点头,拿着圣旨昂首走到门口处,宣道:“凌府上下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大溏建国以来,凌门一族为国鞠躬尽粹、尽职尽忠,立下汗马功劳,朕今感念凌门列代先祖之功勋,监国御相之伟绩,特赐封凌门太夫人王氏为一品诰命夫人,赐宫装两身,良田五百亩;凌门少夫人秦氏,赐号沂国夫人”
太监念到这里,稍稍顿了顿。他这一顿,底下伏地的各人心中也俱是一震——尤其是子姹,——“沂国夫人”?她的心陡地一沉,像是装满了水的木盆突然间掉了底!
“沂国夫人”龙煜是要做什么?!“沂”字是他为王时的封号,他居然封她做沂国夫人?!
“钦此!”
半刻后,于太监终于拖着长音在头顶语毕。老太太领着众人伏地谢恩:“谢主隆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子姹呆呆地跟着动作,一颗心却狂跳得已要冲出喉来。
太监走后,还未散去的众人也开始生疑:“皇上这圣旨真是下得奇怪,少夫人按理应是一品相国夫人,却如何封了个‘沂国夫人’?”“就是!这开朝以来也没出现过这等先例呀!老太太,你看这”老太太拄着拐杖端坐在首位上,望着手里的圣旨一语未发。子姹站在一旁,双手将帕子绞得生紧,也是不敢出声,还是喜儿上前挽住了她,才使身上的微颤不至让人发觉。
“唉”片刻后,凌老太太叹息了一声,脸上现出些忧色,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地让丫环扶着站起来,跨出了门槛。
——
这一日,似乎连树尖儿也显得不那么平静,随便吹来一阵风,便可将满枝的树叶撩得七凌八乱,半天还静不下来。
回到西林苑后,子姹关上房门,一个人在屋里暗自揣度了好一阵,越想心里越有些不踏实,只觉得龙煜这一举动实在是个不好的信号凌云不是傻子,一定也会怀疑这个封号他究竟想做什么?
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不免有些浮躁。再想起老太太的叹息,更是安不下心来,到了晚上,竟是连晚饭也吃不下,随便喝了两口汤,就早早地吩咐喜儿关了门,坐在书案前百无聊赖地翻起书来。
没多久老太太屋里的丫环允儿就来敲门:“少夫人,歇了吗?”
子姹一听,赶紧让喜儿开门迎了她进来。允儿见着她,笑着福身一拜,将手里一个沉甸甸的食盒放在桌上,说道:“少夫人,这是老太太吩咐送过来的,俱都是宫里的赏赐,老太太说少夫人不吃东西可不行,不能亏了身子。”
子姹强笑回道:“老太太有心了,请代我谢过老太太。”
允儿笑了笑,又道:“老太太还说,请少夫人不必将封赐之事放在心上,古时这大臣的妻室被另封的先例也是有的,咱们皇上自幼文采出众,又博古通今,例外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规矩都是人定的,哪有非得一是一、二是二的道理?”
子姹一怔,面上微微显白“老太太说的是”
允儿又行了一礼,道:“那少夫人就且歇着,奴婢告退。”
喜儿送她出了院子,子姹却仍站在原地发怔。
“小姐。”喜儿推了推她。“啊?”她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前方。“大少爷来了。”喜儿指了指窗外。
窗外被廊下灯笼照亮的园子里,果然缓缓走来了凌云瘦削的身影,雨墨跟在他身后,低头嘱着什么。树枝的影子落在他们身上,一晃一晃地,犹如戏里的人物。
子姹望着窗外出了神,脑子里有些浑乱得无法梳理的迹象。
凌云走进里屋,看到的正是她两眼无神望着窗外的情形,她似乎没有发觉他进来,整个人犹如一座雕像,静静站在屋中央。他暗自叹息了一声,缓步走过去,把她轻轻掰过来“我回来了。”那语气虽是像在抱怨,却轻得好像怕惊醒她似的。
子姹望着他,很脆弱地笑了“嗯这么晚。”
他又叹息,带着些微无奈地拥着她,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你还是不舍得主动走近我,真让人烦恼。”也许是这话语来得太过温柔,怀里的子姹微微一顿,抚在他腰背的手指也忘了落下来。“怎么了?”他将她放开一点,看着她问。她摇摇头,闭眼又将自己靠在他胸膛上,头一次把自己跟他贴得这样紧,这样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