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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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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的黄骠马,吐着白沫,四条蹄腿如同抽了疯一般,慌乱地摩挲着。

    拾起铁马槊,未等立稳身子,刚抬起脸的彭春,眼睛吓得鼓起。

    铛铛铛!

    巨汉跃身而来,手中的朴刀,连着滚了三刀。

    昏色的晨雾里,彭春额头渗出豆大汗珠,即便抵住了巨汉的剁斩,却还是落了一乘,为了攒力气,不知觉屈膝跪入了泥土里,看着极其狼狈。

    他鼓着脸,搅着舌头,可惜,没等舌下的暗针吐出,便被一支石镞箭透入后肩,入肉三分。

    连着那枚即将吐出的暗针,也悄然坠地。

    徐牧收起木弓,冷冷踏出百余步,走到彭春面前。

    “牧哥儿,他使诈!我剁了他!”司虎气得大叫。

    “不急。”

    徐牧语气平静,垂头看着彭春。

    “老北山,二大王,不过如此。”

    “你别得意!”彭春怒吼着抬头,想要起身。却不料,被司虎抬腿一踏,整个人腰骨都似是断了,只得颤栗地收回动作。

    “徐坊主,你与我之间,算是不打不相识。”

    “然后呢。”

    “你且放了我,我回了山,自然会替你美言,此后四通路一带,你生意会做得风生水起。”

    “没有你们,我会更加风生水起。”徐牧摇着头,只觉着好笑。

    他向来不喜欢与虎谋皮,老虎嘛,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你敢杀我?我老北山上,另有上千好汉!屠了你的庄子!你不过一个野庄子的东家,莫要自误了!”

    徐牧懒得废话,抬手示意了下,司虎重重一巴掌掴下,掴得彭春脸面撞入泥土,彻底晕了过去。

    周围的光景,那些山匪喽啰,除了十几个死伤在地的,余下的,早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

    “陈盛,带人摸一下,把铁制的武器都拿上。”

    可惜,陈盛带着人来来回回摸了两番,只找到一把用竹竿绑着的断刀,其他的,便是再普通不过的木制武器了。

    连摸的碎银子,都凑不够一两。

    扫完战场,徐牧分了分,仅让司虎和另外两个好汉,跟着入城送酒。余下的人,绑着昏迷的彭春,匆匆回了庄子。

    “牧哥儿,我发现一件事情!”司虎兴奋地打着缰绳,转过头来,脸色激动无比。

    “啥儿事情?”

    “牧哥儿,你好似是真换了个人,变得老厉害了!”

    “我那日脑袋被捶,估摸着是开窍了的。司虎,不让你让我捶几下,说不得也变聪明些?”

    司虎急忙缩下脖子,不敢再接话。

    车轱辘滚得飞快,带起被春雨浸湿的泥土,不多时,两辆驮着百坛私酒的马车,便驶入了望州城里。

    和上次一样,依然有盯梢的棍夫,仓皇地往后跑去。

    徐牧也不在意,左右现在的光景下,马拐子也不敢闹出太大的事情。

    送完私酒,和周福客套一番后,徐牧才调转马车,往衙门的方向驶去。

    幸好,田松刚巡完街,见着徐牧到来,以为又来了赚银子的好事,连脚步也不知觉快了几分。

    “老北山,二大王?”田松想了一番,“你提这么一嘴,我似是想起来了。瓢把头是叫洪栋吧?”

    “瓢把头叫洪栋,二把头叫彭春,听说是定边营的两个逃兵。”

    “徐坊主,这个不能扯。一月不回营的营兵,便是死了的。定边八营,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逃兵。”

    徐牧微微皱眉,一时没听明白。

    “徐坊主也是自家人,不妨与你直说了。”田松压低语气,“按着大纪兵部的制度,营兵战死沙场,则会补一份抚恤金。”

    “所以,逃兵若是登记为战死,便会有一份抚恤金,送到兵营去?”

    “自然,抚恤送到定边大营,会有军参核实之后,让驿丞代送给亲属。”

    “至于其他之事,我便不太清楚了。”

    送给亲属?估计是早就中饱私囊了。

    怪不得两个逃兵,能堂而皇之地拉起六七十人的人马,为祸一方。若真有抚恤金,老秀才也不至于这般穷苦潦倒,去捡酒糟来吃。

    徐牧原本还想问着衙门,即便不上山剿匪,也可多送几把登记武器。

    现在想想,几乎是不可能了。

    真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莫问了,这事儿,你得自个解决。”田松语气有些惋惜,生怕眼前的财神爷,便稀里糊涂死了去。

    “近些时日,你也莫要想着搬回城里。我听说——”田松转头张望了好几番,“我听说啊,北面的狄人又闹起来了,不满意咱家皇帝给的岁贡,想着多讨一些,便开始聚兵。”

    “雍关都破了。”徐牧声音发沉。

    雍关破,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直到现在,望州城北门外,还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模样。

    雍关往南,是大纪的平原腹地,已无天险可守。

    “七百里一马平川,若是八个定边营挡不住,狄人便会打到望州城下。”

    “多买些驮马,把庄子迁到内城吧。当年老马场的东家,便是聪明得很,早早便迁了去。”

    “谢田兄如实相告。”徐牧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摸了一袋银子递过去。

    田松难得犹豫了会,接过了银子袋,匆匆塞入怀里。

    “嘿嘿,不瞒徐坊主,我当年做官差之时,也似个好汉,见不得百姓被欺。后来,我发现身边的老官儿,都想着办法讨银子。”

    “后来我也讨了。第一次那会,记得很清楚,是一个城外的老地主,我帮着将一家赖租子的佃户,全抓了回来,得了四两银子。”

    “第二日,佃户一家五口,被关在柴房活活打死。我便在旁边看着,喝着地主贡上的香茶。”

    田松抖了抖身子,似是说着一件毫不相干的小事。

    “世道脏了,脏水溅了一身,洗不干净了。”

    徐牧久久站立。

    田松离去之前,将一把随身的小匕首,递到了徐牧手中。

    “我瞧着徐坊主不似个脏了的人,且去吧。记着我说的,多买些驮马,早点迁去内城。”

    “戏园子有说书的,时常说出些矫情的话……宁做太平一只犬,不做乱世行路人。”

    黄昏时分,日头坠向城西。

    一抹余晖的光景,让整个古朴的望州,沐浴在最后的夕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