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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丽的风景,恰似三月的青光,令人心旷神怡,美由心生,而定格在凄美基调上的壮丽风景,韵致奇崛,让人刻骨铭心。今年元月下旬开始,南方遭受罕见的冻雨、大雪袭击,千里冰封,万里素裹。在冰天雪地的闽赣边界的崇山峻岭中,我切身领略了由凄美的壮丽而产生的震撼。
阴冷,无处不在地在闽北邵武与江西黎川边界处弥漫游走;雨,时疾时缓,时稠时疏地下着。阴冷挥动魔杖,将点点雨滴,固化在乡村、山野中一切可供附着的物体上,并在大地上连成条形成片——人们可以看到的,当天空中的雨落到近地面很冷的电线、树木和地面上时,立即凝结成冰的特殊降水现象就是冻雨。气象上把这种冻结物体称为雨凇,南方把冻雨叫做“下冰凌”、“牛皮凌”等,邵武与黎川毗邻的金坑、桂林两个乡将冻雨称做“滴水冰”其名源于“滴水成冰”
雨,继续下着,雪花也奈不住寂寥,纷飞飘零。远远望去,冰雪为群山、村庄披上一袭巨大而洁白的风衣,在缥缈、翻动的雾霭后摇摆舒卷,妙若水墨丹青。间或雾霭离散,峰明壑显,但见山舞银蛇,雄浑苍莽,高与天接,低与水连。远岫嵯峨,撼人心魄;近山绮丽,惹人明眸。而眼前看得真切的景物,更以奇、美动人心神。不经意望去,原本只是一棵枯萎凌乱的杂草,片片叶子包裹在晶莹剔透的冰柱里,却是那样的雅致,令人无限遐思。再看看它周围的枯草,也如同它一样旧貌换新颜,优美地在冰冻的土地上或直立或斜生或曲展。突兀的石块、草丛上的覆冰,形状各异,有的似翻卷的浪花,有的如钟乳石,有的如抽象的雕塑在山垄的梯田中,一株覆冰的禾蔸,就是一束水晶柱一把水晶花。它们成排成行,成片错层地伫立,风吹不动,雪压弥坚,色雅韵妙。路边溪旁的大小树木,无论身披绿叶的还是叶落枝裸的,周身上下被坚冰包裹,如鹿角、珊瑚,如玉雕、精美的玻璃工艺品。那残留在枝间的干果、水灵灵挂在枝头的鲜果和朵朵腊梅,被冰一层层包裹,如浑圆、椭圆、扁圆的琥珀,在大自然的展台上尽显其绝美的芳容与卓尔不群的神韵。
我望着眼前的壮丽美景,心中浮现了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形象。这美轮美奂的风景,童话般的画卷,难道不是拜她所赐?
严重的雨雪冰冻,难道在我所见的地方形成的都是美妙无比的风景?其实不然。这是我心怀私念的结果,我实在不愿将难得一见的大冰雪,将那精灵般可爱的雪花与暴戾联系起来。
我为自己的私念惴惴不安,因为一时的私念竟使自己对冰雪残暴一面视而不见,丧失了辩证看事物的立场。深刻反思后,我摒弃了私念,走进了被冰雪蹂躏的林海、田间。无论在山冈还是阡陌纵横的田地间,所有的电杆、电线和光缆,都被坚冰包裹,有些电线、光缆上形成的冰柱,直径达10厘米,挨挨挤挤垂挂的冰锥长达半米,仿佛是挂在山野间的窗帘,纯洁又美观。而冰凌巨大的重量,却异常疯狂,硬生生将一处处的电线扯断,将一座座钢铸的电塔和水泥电线杆像切黄瓜一样拉倒掰断,残败的场面随处可见。尚未被拉断的电线、光缆,也不如往昔那样高高在上,画着近似半圆的弧线,紧绷绷地垂向地面,随时面临一截两段的命运,岌岌可危。
冰天雪地中,我与金坑乡下黄街的一位村民蹒跚地往深山走去。行走在田间的小道上,脚底湿滑,三步就一个趔趄。走进山间的小径,就越加难行。除了要注意湿滑的路面,还要爬过倒在路上的树木,钻过倒伏在路上的毛竹,躲闪不时从树木、毛竹上面掉落下的冰凌,逼迫我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越往山里走路越难行,稍陡的山坡根本爬不上去,只好用铁铲铲去坡上的冰层,挖出一个个阶梯再往上攀。下坡更艰难,需半蹲着铲覆冰,挖掘供脚踩踏的台阶,还要担心一旦失足摔倒,就要被迫体验速降雪冰的惊险,磕着哪碰伤哪在所难免,既要付出体力上的辛劳,又要绷紧精神的弦。
站在山壑环视,周遭呈现的是形态各异、数不胜数的冰塑。悬崖冰凌垂挂,层层叠叠,如雯堆砌。那一阵阵的冷雨就像蚂蟥一样吸附在树木、毛竹、野草之上,凝结成一层层的冰。它们想尽办法欲挣脱坚冰的束缚,然而只是徒劳。坚冰不断增加,在它们身上凝结成片、凝结成柱。它们中的大部分最终因不能承受冰盔冰甲之重而折断、爆裂、倒伏,断裂声此起彼落,声声悲怆。一些早些时候折断的树木,犬齿状的伤口留下一行行冻结的泪痕。往日亭亭玉立的毛竹,株株弯背如弓,爆裂的随处可见,凄凄切切。伫立于山冈俯瞰,断痕星星点点,如芒针刺眼。
冰雪中的山林僵硬而萧瑟,除了寒风的低吟和树木折断时发出的声响,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我凝眸在冰砣一块的山林里寻觅飞鸟的踪影,却怎么也寻不到,看到的只有树梢上被冰雪相裹和随倾倒的树木而散落于地的鸟巢。面对此景,我不由得想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诗句。在鸟巢都成了冰球的环境里,鸟自然要飞走的,而小径上却留下我们的足迹,与诗境相比另有一番韵味。
凄美的壮丽入眸,感慨之情盈胸。
冰雪融化后,我再次前往桂林、金坑。登上毛竹山,折断和爆裂的毛竹横七竖八,就如被炮火袭击过一样;走进树林,特别是人工种植的杉树和松树林,成片成片的树木被拦腰折断,一片狼藉。
冰雪中凄美的壮丽风景,到了冰雪全无的时候,凄美变成了凄惨,壮丽变成悲壮。大自然这种近似疯狂的自残行为,是人力所难以掌控的,但又与人类对大自然过度的索取和破坏有关。人与天斗仍有时,斗争的激烈程度却取决于人对大自然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