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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诚燕有没有来?”绿彩躺在病床上,脸颊瘦了下去,闷闷地问。他身边的护工沉默地帮他倒了一杯开水,没有回答。
“我想要她和我说话。”他自言自语,病房里一共有三个病人两个护工,大家出奇的安静,就像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我想要她和我说话啦!”绿彩突然大声叫了一声“当”的一声,柜子上的热水瓶临空跌落,邻床病人一声惊叫,热水和碎玻璃喷溅了满地,护工躲得远远的,以惊恐的目光看着绿彩。护士大步冲了进来,大声喝骂:“你们这个病房怎么么有个消停?听听打翻东西?怎么回事?是谁打翻的?”
病房里静悄悄的,护士四下看了一阵,也是奇怪——这个病房里都是不能行动的病人,护工各自都很矮,怎么会把放在储物柜上的热水瓶推下来?清洁工很快来把热水瓶扫走,护士离开之后,病人和护工面面相觑,看着绿彩就如看见一头猛兽,谁也不说话。
杨诚燕正在上课,她最近心情很好。早晨班主任和男生吵架,指着男生的鼻子大叫:“你给我站到黑板上来!”那男生回答:“我哪有那种特异功能?”把全班笑坏了,她也笑了,拉着余君说上次这人和历史老师吵架,历史老师问他:“宋辽是战好还是和好?”他说:“站着不好,坐着好。”余君说最近有什么好事,心情这么好,她笑而不语,心里在想:明镜这个时候不知道在干什么?
明镜在办公室里复印下节课要做的练习题,复印机“唰唰唰”的传导出一张张测试题,突然手机短信响了。打开一看,杨诚燕问:“在干什么?”他嘴边露出极淡的笑意,把短信关上,继续复印他的测试题。
她在教室里等明镜的回复,等了很久手机始终显示着那两只粉红色的包包头,没有短信。他可能在忙,她想,接到她的短信,他怎么可能不回呢。
明镜复印完测试题,背靠着窗户站着,看着天花板上缓慢转动的电风扇,手里握着手机。他在想从前苏白也是这样,只要他一不在他身边,他就不停的法短信、打电话问他在干什么只要他回答“没干什么”苏白就会愤怒的打电话过来吼:“你不会回答你在想我吗?”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拿起手机按了几个字发了过去。
手机微微的震动了一下,杨诚燕心里一跳,竟然有些紧张,按开短信一看,明镜回答:“在想你。”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心情愉快地像在飞,她是个幸福的小女人,明镜没有什么缺点,他是一个好男人。
发完了“在想你”明镜稍微恍惚了一下,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发给当年的苏白,还是现在的杨诚燕?诚燕很好,安静、舒缓,让人觉得平静,她当然没有苏白炽热,但是很适合现在的自己,想要一个能够安静的地方。
晚上要做什么呢?去吃一间从来没有吃过的餐厅?去看一部从来没有看过的电影?取一个从来没有散过步的地方?他想了很久,打算去看一场电影,虽然不知道该看什么,但这一场电影,他一直还没看。“晚上去看电影好吗?”他刚想发短信给杨诚燕“看爱在落日余晖时。”突然短信响了,杨诚燕说:“晚上陪我坐作业好吗?我在自习教室。”
明镜看着屏幕上的短信,原来他们还是学生,原来她和他之间还是有微妙的不同——不同在于——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或者看电影或者吃饭或者去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而她不可以,她要上课她要读书她要做作业她要打工养活自己,她不是苏白。“好。”他简短地按了回复。
明镜只回了一个“好”字,她轻轻的关掉了那个简单的短信,他不觉得这样回短信有点冷漠吗?难道他心情不好?突然有些心情低落,为什么她就要如此在意明镜的回答?而又为什么,明镜丝毫感觉不到这样很冷淡?回答一个“好啊”还是“我陪你”很难吗?她不知不觉胡思乱想了很多,轻轻叹了口气,使自己计较得太多了吧?回答一个“好”有什么不对看来要做一个好女朋友,她还需要学习很多东西,需要学会包容明镜的习惯,也许他的习惯就是短信都回的简练吧
下课以后,她照例和余君去食堂吃饭,食堂人声鼎沸,男生和女生挤成一团,丝毫不见什么绅士风度,初中部的女生和男生大喊大叫,到处追打,食堂一片嘈杂。她的目光掠过喧闹的同学,留意了食堂每一个角落,依然看到没有明镜。
是他今天仍然不吃晚饭,还是他只是偶然今天没有来?他在外面吃饭了?她悄悄握了握那白色的手机,正想问他在哪里,突然短信响了,打开一看,明镜问她:“你在哪里?”
她的心突然雀跃起来,充满了不知名的期待,回答说:“我在食堂。”想了想,莫名地补了一句“还没吃饭。”
明镜很快回了一条短信“出来一下,我在a401。”
她放下了已经打好的饭菜,对着余君微微一笑“我出去一下。”余君眯瞪口呆得看着她把饭菜倒掉,洗好饭盒放回柜子里,往教学楼走去。杨诚燕疯了?怎么不吃饭?
a401是一间梯形教室,教室里有一台钢琴,平时用来上音乐课。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正有风掠过窗户,微微的飘起了窗纱,隐约有沙沙微响。明镜站在钢琴旁边,一身暗色的校服,洁白的衬衫托出线条优雅的颈项,他看着风,听见她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淡淡一笑。
他笑得很恬淡,即使眼里依然有尚未完全退去的倦意,但淡淡一笑的明镜很悠扬,甚至很清朗,就像刚才穿窗而过的那阵微风一样。她跟着他微笑,那一刻眼里真真切切只有明镜,什么也没有了。
“生日快乐。”明镜捧起放在钢琴上的一捧玫瑰,站在那里。她的呼吸为之停止,那是一捧粉色的玫瑰,长得特别娇小,包裹在粉蓝色的包装纸内,显得那么柔软可爱——加之明镜捧着它,明镜以一种怀抱珍宝的姿态站在那里,等着她过来。
她觉得被明镜抱在怀里的正是她自己,被呵护被珍惜着,就如一吹即碎的玫瑰“我都忘了今天是生日,你怎么知道的?”她走上来,轻轻抱住那捧玫瑰,心情由雀跃变成了惊叹,三十朵玫瑰:花语是“不需言语的爱”从来没有期待过会有收到玫瑰的一天
“我打电话去福利院,大家都还记得你。”明镜淡淡地说“你阿姨说你今天生日。”他从钢琴盖上又提起了一个包扎得很好的白色饭盒“我陪你读书,先吃饭吧。”
她抱着那捧玫瑰,吃惊地看着明镜打开白色饭盒,里面是一份很精致的中餐,有一份青菜、一个荷包蛋和一块涂了泰式甜酱的鸡腿,雪白的米粒颗颗精致整齐,青菜光润饱满,颜色鲜亮,荷包蛋浑圆完整,没有丝毫过火的痕迹。“这是买的?”
“我做的。”明镜淡淡地说“不算什么,很简单的东西。”
“你会做饭吗?”她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能做到这样子很难你会做饭?”
明镜也有些惊讶得看着她,似乎她的吃惊令他觉得奇怪“我爸爸妈妈都不回家做饭,家里有不请保姆,我会做饭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她笑了起来“你家为什么不请保姆?”
“我妈妈不喜欢其他人在我家里过夜,钟点工是有很多,但是家里没有保姆,也没有人做饭。”明镜把饭盒放在她面前“吃吧。从小到大,只要我在家,只要他们想回家吃饭,饭都是我做。”
“那你呢?”她拿起了筷子,筷子是粉红色的,和饭盒是一套。
“我吃过了。”明镜说“刚从家里回来,在家里做的。”
“刚才回家了?”杨诚燕夹起青菜,青菜的香味清爽诱人“怎么突然回家了?”
“想给你做饭。”他简单地答。
她扬起了眉,想笑又没有笑出来,低头开始吃饭。
“有那么好笑?”他微微皱了皱眉,她的表情让他很意外。
“没有”她边笑边吃“明镜回家做饭,怎么听都觉得很奇怪啊而且还做得这么好吃。”
“那下次你做给我吃。”他淡淡地说。
“啊?”她呛了一口“咳咳可以,不过我没你做的好吃。”
“只要是你做的。”他淡淡地微笑“我都吃完。”
“真的?”她连连点头“下次、下次,我做炒肉片给你吃。”
没过多久,她吃完了那盒饭,打开课本开始写作业,明镜把饭盒拿出去洗,看着他的背影,她相信她这一辈子都会很幸福。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苏白苏白也见过这么温柔的明镜吧?也许也吃过明镜做的菜?那为什么还忍心伤害他呢?明镜其实是非常好的人啊明镜把饭盒拿出去洗,走过a401门口的时候,看见杨诚燕低头翻着课本,表情若有所思。不知不觉轻轻叹了口气,却不知道在叹些什么,心情很平静、很温暖,没有半点波澜,仿佛她就会这样低头写着写着,他就会这样静静看着看着,就看完了一生。面对苏白,无论身周的一切有多美,一切都是不安定的,充满了担忧、恐惧、憎恨、厌恶喜欢照顾诚燕,想把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把玫瑰放在课桌上,目不转睛得看着题目,圆珠笔在纸页上不住敲击。他吸完饭盒回来,倚着门框看她做题,不知为何觉得有趣,慢慢扬起嘴角,带起了一丝笑意。
就这么多了两个多小时,她把该做的作业都做完了,抬起头来,突然发现捧玫瑰放在桌上,呆了一呆,似乎才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猛然回头寻找明镜,看见他就站在门口,她松了一口气。
明镜笑了起来“干什么?怕我不见了?”
她脸上微微一红“站了很久了?我写着写着就忘了你在旁边。”
他不置可否,她看他的眼神,知道他没有生气,并且很愉快。“我们去看电影吧,”他突然说“你想看什么?”
“这么晚了?”杨诚燕看了一眼时间“今天又不是周末,学校都关门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知道他笑笑她明明会翻墙,耸了耸肩“你想看什么?”
“看什么都可以,看一场让人高兴的电影。”
“喜剧片,还是动作片?”她眨了眨眼睛“恐怖片?”
他笑了出来,拍了拍她的头“恐怖片!”
恐怖片会让人高兴吗?总之杨诚燕兴致勃勃地站起来,收拾好书包“走走走,我们去看恐怖片!”
几天以后。
166医院。
普通病房。
“听说崔老师安排你下星期开始上课?”杨诚燕给绿彩削水果“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我有书包。”绿彩一头长发依然不肯让人修剪,映着雪白的肌肤很是漂亮“我住b809。”
“b809?”她怔了一下“和明镜一起住啊,蛮好的。”
“我讨厌明镜。”他仍是那样说。
“明镜很好啊。”她说“明镜会照顾你的。”
“明镜也讨厌我。”绿彩大声地说“我讨厌和明镜在一起,我要自己住!”
“那明镜般出去,你和别人住。”她说。
绿彩呆了一呆“我不要!”
“为什么讨厌和别人住在一起?”她静静地问“彩总是一个人住呢,不会寂寞吗?”
“我不爱和别人在一起。”他低声回答“,没有人要和我住在一起,没有人要和我玩。”他低头看着他洁白无瑕的手指,那指甲修长圆润,有如瓷器“连苏白也不和我住在一起。”
“从小就不和你住在一起?”她有些惊讶“你们不是也住福利院吗?怎么可能不住在一起?”她从小也在福利院长大,自然再清楚不过,以市福利院简陋的条件,不可能让一个孩子单独住一个房间。
“没有人要和我一起住。”绿彩闷闷地说“他们讨厌我。”
她习惯的摸摸他的头,绿彩的头发光滑柔顺,像一匹绸缎“怎么会有人讨厌你呢?”
“他们说——和我一起住,都会看见鬼。”绿彩低声说“我是妖鬼,妖鬼聚集猎食死魂,所以我身边有很多很多鬼”
“你好好的活着,根本没有死,你会痛、会生气、会饿,不会是鬼的。”她柔声说“你和大家一样。”
“我和大家不一样,我是鬼、我已经死了、我不是人”他颠过来倒过去的喃喃念“我是绿色的”
“你是绿色的?”杨诚燕诧异“你哪里是绿色的?”
“鬼都是绿色的,我是绿色的”绿彩说,伸出手指隔空点着周围,一点、两点、三点“他们都是绿色的。”
“他们?”她却什么也没看见,乍然起了满头冷汗“彩,当年你怎么知道明衡是被崔老师推下去的?难道你是你是看见的?”
绿彩安静了一阵,点了点头“他还在那里,每天都不停地重复,不停地从楼下摔下去,因为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彩”她呆呆地看着绿彩“难道你真的能够看见灵魂?”
绿彩点了点头。
“你还会读心?”她轻声问。
绿彩又点了点头,又要了摇头“有时候能,有时候不能。”
“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绿彩突然摸了摸她的额头,轻轻地说“你在想,那些死魂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情不自禁地点头,绿彩真的有超能力真的能看见鬼魂,这是是给她的冲击太大,竟然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你真的能猎杀死魂?”
绿彩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很困惑,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是说我杀鬼的时候要叫你来看的吗?”他的言下之意,是难道她一直在骗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她呆住了那时候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想太多也不认真,但是绿彩却记住了看绿彩的眼神,他狭长漂亮的眼睛流露出一种伤心的神色“你骗我!”
她全身起了一层冷汗,突然之间愧疚感涌了上来,她伤害了彩,此时不管让她用什么去换回她那句话她都愿意,她不希望他有一丝半点的伤心“对不起,我那时候,其实从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她轻声说“我以为”
“你以为我是个疯子,又是个白痴。”绿彩的声音仍然很单纯“你知是随便说说。”
“不要读我的心。”她捂住胸口“彩,对不起,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真的。”她突然抬起头看着绿彩,她想起一件事“彩,我问你,苏白杀动物杀人换取死魂让你活下去,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突然想起的这件事非常重要,要是苏白真的是为了彩,那那明镜会怎么想?他还会那么强烈的恨苏白吗?他会原谅苏白吗?
绿彩安静的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就在杨诚燕以为他要说“我不知道”的时候,他突然说“我小时候,是真的。”
“你小时候?”她问“什么意思?”
“我小时候,苏白是为了换死魂让我活下去。”绿彩说“后来我长大了,能杀鬼以后,他已经习惯了。”
“他就习惯了”她颤声说“他就习惯了能害死谁的时候,就害死谁”
绿彩点了点头“我有告诉他我不是苏彩有告诉过他不要杀人,但是他不听话。”
她呆呆地看着绿彩,彩说的那么自然,十分天真,说“我有告诉过他不要杀人,但是他不听话”但是如果有个人为你杀生杀了十几年,即使有一天你告诉他“不要杀人了,够了”他又怎么能收得了手?苏白虽然虽然罪孽深重,但是如果没有彩,他又怎会如此罪孽深重?但是这个让苏白罪孽深重的人,却不明白苏白到底付出了什么“彩,你六岁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六岁的时候忘记了。”绿彩呆呆地说“睡了很久很久,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变成绿色的了,窗户外有很多绿色的人飘来飘去,别人都看不见的。”
她上上下下看着绿彩,这个人秀丽得不可思议,全身上下究竟有哪里是“绿色的”?她半点也没有看出来。“绿色的?你哪里是绿色的?”
“绿色的。”绿彩看了一眼自己的十指,他的十指就在他注视之下缓缓变色,就在她眼前真实的变成了翠绿色,莹莹闪着荧光,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渐渐黑中带碧,连那双眼睛都隐隐约约
“够了!”她大叫了一声,心里是说不出的惊恐和错愕,从不相信有这样的事从来不相信!从来不相信!“你你”“我不是人。”绿彩按住自己的喉咙,低声问:“但是为什么吃玻璃还是会痛?还是会流血?还是很痛很痛”
他的眼神和迷茫,那种迷茫的浓郁超越了杨诚燕的恐惧,他也许比她更害怕、更害怕这种令他无法适从的状态——他自以为是鬼,却又似乎是人;他如果是人,那过去活过来的十几年,却又算什么呢?
“因为你还是人啊,”杨诚燕慢慢镇定下来,低声说“吃玻璃还是会死,对不对?你只是一个可能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人。”她轻轻伸出手去触摸绿彩的头发,摸起来和其他柔软的头发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要让别人看见绿色的彩,好不好?”她说“还有,别让明镜知道苏白他他杀人是为了救你。”
“你怕他原谅苏白,不喜欢你了?”在绿彩面前,似乎没有什么是隐藏得住的。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也许是吧。”
绿彩争着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我觉得你不想明镜子再变成前那样,所以骗他也不要紧。”
“我不知道。”她仍然那样说,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了肯定会恨我的,很恨。”
“他肯定会恨你的。”绿彩说“明镜从来不原谅别人。”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绿彩的手,那手雪白柔软,线条细腻秀美,看了很久,慢慢地说“但是人总是会有选择的,做一个决定,决定的时候就该知道结果要自己负责。”
“他会恨你的!”绿彩瞪大眼睛看着她,强调似的再说了一次。
她淡淡一笑“我知道。”
“他会讨厌你的!”绿彩突然大叫起来“他好不容易才喜欢你!他以前一直喜欢苏白!他会讨厌你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要他知道那么多”突然有些想哭,她轻轻抽了抽鼻子“因为我爱她。”
绿彩看着她“明镜会来接你吗?”
“不会,他今天有事。”
“什么事?”绿彩问。
她睁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没问他。”
绿彩突然抬起手,学着她抚摸他的头的样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那你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去玩了。”
自己一个人去玩?杨诚燕勉强微笑一下,今天他给明镜说要来看绿彩,明经之简单地说了一句“我有事”本来他要追问什么事的,但似乎又太纠缠了,所以没问,心里也许不该介意的吧,但却是介意的。“自己一人去玩,要去哪里比较好玩?”她问绿彩“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吗?”绿彩很奇怪的看着她。
她怔了一下“我以前都在读书,没什么事做。”
“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候去颊阳桥看太阳,有时候去古琴广场看鸽子,有时候去买东西,有时候去农场看杏花。”绿彩一下子高兴起来“我去帮果农摘杏子。”
去颊阳桥看太阳?她有一刹那的茫然那是拍婚纱照的地方,听说很美,在海边。蔚蓝的大海边,悬崖上有一座古旧的木桥叫做颊阳桥,城市里新人结婚之前都会去那个地方拍婚纱照。每当天色黄昏,颊阳桥上一队队身着白纱的新人,面向太阳,就如接受一场洗礼那样的地方,只有恋爱的人想去。彩也会去颊阳桥看太阳?古琴广场是老人活动广场,那里的鸽子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个人的时候,的确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一些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那就是一个人的自由吧。“杏子?农场在哪里?”她笑了起来“等彩好了以后,带我去摘杏子,我从来没看过杏树。”
“好啊好啊,”绿彩手舞足蹈“如果明镜不理你,你就来找我,我就带你去玩。”
“好。”她笑颜灿烂。
明镜去的地方是医院。
去医院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打算,最早的一次是苏白叫他去的,因为厌食。但是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明镜始终没有去,直到最近最近,一切都很好。
也许是因为最近一切都很好,他抽了个空去医院,去检查身体。
身体检查很繁琐,医生询问他过往病史,他说没有,只是不爱吃东西,没有食欲。医生测了他的血压,拿着听诊器在他身上按来按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医生说:“你家属呢?”
明镜淡淡的看着医生,他说:“我没有家属。”
医生吃惊的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举止高贵衣着精致的男生是个“孤儿”“这样吧,照个ct再说。我给你开单,现在去交钱,然后拿到ct室去排队。”
明镜什么也没问,医生给他开了张需要检查哪些项目的ct单,他看了一眼,上面写了一串中英文混合的不知什么东西,他看得懂,但什么也没说。
交完钱,拿着ct单去排队,ct室的医生说要排到明天下午,他仍然没说什么,淡淡笑笑,转身走了。
一脚踏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想发一条短信给杨诚燕。拿出手机,手指在按键上磨蹭了很久,他终于把人名从“杨诚燕”换成了“苏白”发了条短信:“白,好吗?”
然而苏白没有回复。手机响了一声,他惊跳了一下,匆匆按开短信,是杨诚燕发短信来问:“在哪里?你在干什么?”明镜很快回了一条“没干什么。”发出去的时候,他几乎可以想象她会是如何失望。
果然过了很久,她没有再发短信过来,手机那边一片死一样寂静。明镜握住手机,眼望着车辆穿梭的马路,微微一顿,平静地往前走。
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耳边充满了车辆嘈杂的声音,他接通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白居然还能接听电话?那些警察没有把他绑起来吗?明镜古怪地想,唇边泛起一丝古怪的微笑“没事。”
“没事你不会发短信过来的。”苏白的声音低沉,充满了沉稳威严的成熟感,仿佛很可以依靠的样子“你知道我听得出来你的声音不一样,出了什么事?”
“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还不死?”明镜轻轻地说,语调里依稀含着一丝笑意“最近好吗?”
手机那边,苏白陷入了刹那的寂静,明镜的耳边充斥着汽车刹车声和喇叭声,人行道灯绿了,他却还站在斑马线上,刹那间车辆在他周围停了一圈。苏白在刹那的寂静后突然大叫起来:“你在什么地方?你在什么地方?你他妈的在什么地方”
他彻底疯了。明镜带着微笑挂了电话,在按下“结束通话”键的时候,他依稀听见苏白在手机那边疯狂地大叫:“你叫我去死我就去死你他妈的在什么地方?你给我回来!回来”此后就是“嘟——”的一声微响,手机屏幕亮起“结束通话”四个字,很快暗了下去。明镜把手机塞在口袋里,静静地过了马路,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很蓝,空中有一只鸟,沙子一样掠过蓝蓝的天空,飞去了更高更高的地方,很自由。
杨诚燕从医院回到学校,是中午一点半,明镜已经回来了,站在她宿舍楼底下等她。她本来心情很低落,因为明镜显然不坦白,问“在干什么”答在做什么都好,就算答“在坐车”或者“在走路”都好,明镜却答了一句“没干什么”那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明镜不想她知道他在干什么,她不想知道他瞒着她什么,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瞒着她是因为他们还不够亲近吗?他送了他花,他为她做了饭,难道他们还不够亲近吗?难道心的距离还很远吗?
但一切迷茫在看到明镜站在她宿舍楼门口的时候立刻化为乌有,她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明镜。”
明镜淡淡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在阳光下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闪闪发光,是一条项链。
杨诚燕突然怔了一下,反而没有刚才那么高兴了“项链?你去买项链了?”
明镜点了点头,从盒子里拿出项链,轻轻挂在她脖子上,动作很温柔。那是一条很精致的银色项链,她分不清究竟是纯银的,还是白金的,又或者是不锈钢?项链很细,挂坠是一个小小的锁,锁上挂着三个小小的铃铛,锁的正面写着“平安”后面写“吉祥”她疑惑的看着明镜的动作“为什么要买这个?”
明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喜欢你戴着个。”
她低头看着胸口的项链,看着那“平安吉祥”心里的疑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多。“明镜”
“嗯?”明镜的声音很温柔,眼色也很温柔,手指慢慢搂住她的肩头,她感觉到他手掌的温热。“我会对你很好,永远对你很好,永远保护你。”
眼色温柔的明镜温润高贵的不可思议,她的脸颊轻轻地在明镜胸口的校服上擦了一下,那衣服是暖的,突然说:“你不要骗我”
“我永远不骗你。”明镜说“晚上和我回家吧。”
“和你回家?”她大吃一惊“和你回家?你家里有家长啊?”
“他们今天不回来,”明镜淡淡地说“晚上一起做饭?”
“好啊,”她笑了“只要是我做的,你都吃完,是你说的。”
“真的,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吃完。”明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