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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慕陵睡了一觉后,酒醒了,头也不再那么痛了。
但脑海里那段惊鸿一瞥的记忆却越发清晰,教他不得不确信昨天真的清楚的看到一个酷似和乐的女子。
为了证明自己所见不虚,他梳洗完毕后早膳也没吃就出门了。
他循著昨天经过的那条大街找了许久,问尽每一个身边经过的人,都说没有看过他所形容的少女。
他不愿死心的在大街上来回走了数十遍,仔细端详著每一张路过的脸孔,仍旧没有看见他所想找的人,倒是不愿见的人却出现在眼前。
可是显然的,对方也不想看到他,一见他从前面走来,她身子一转,就想往别处溜掉。
看到她如此心虚的样子,徐慕陵反而改变主意,出声叫住她。“露儿。”
倪露儿被他喊住,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带著一脸苦涩的笑回过头。“表哥,真巧啊,在这里见到你。”
“是很巧。我交代你办的事,办好了没有?”他瞅著她问。
她再度心虚的头一低,装傻的问:“交代?表哥有交代我什么事吗?”
徐慕陵蹙起眉。“去邵府退亲的事,说了没?”
他咬牙切齿,大有她一摇头,他就要把她吊起来毒打一顿的气势,吓得胆小的倪露儿不住的往后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徐兄,才几日不见,你就欺侮起我娘子来了?”一道讪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倪露儿如见救星,身子一转,连忙躲到相公的背后。
她相公平常冷冰冰的不苟言笑,用来对付那个坏坏表哥还挺有用的。
“齐兄,你该把自己的娘子管教好,免得她一天到晚惹祸,替人添麻烦。”徐慕陵禁不住埋怨。
齐士鹰睨了一眼躲在身后的妻子,见她探出头朝他眨眨无辜的大眼,再看看一脸忿然,摩拳擦掌想打人的徐慕陵后,他难得的一笑。
“我倒认为露儿是一片好心,徐兄何不接受我娘子的一番美意?”
“美意?!”毫无预警的乱点鸳鸯谱叫一番美意?“我以为为齐兄再纳一房美妾,才叫真正的美意哩!也许我该怀疑,这件事上齐兄也出了一份力。”
的确有此可能,露儿虽然顽皮,胆子虽大,也不敢玩游戏玩到他头上,若不是有齐士鹰这个帮凶撑腰,她铁定不敢这么做。
而齐士鹰会这么做,不用猜想也知道,是为了报他愚弄他们两人婚姻的一箭之仇。
看不出来这小子长得像女人,连心胸也跟女人一般狭窄,真是有仇必报。
不过,这两夫妻想联手整他,还早呢!
“或许我代替齐兄,把美人娶进你齐家别苑更好。”徐慕陵冷笑着恫喝。
“不行,我相公除了我之外,不许再娶别人。”躲在丈夫身后的倪露儿一惊,把这话当真,忙不迭的跳出来道:“表哥绝对不可以这么做!”
“那你就乖乖的听我的话去退亲。”徐慕陵皮笑肉不笑的威胁。
看到他那恐怖的笑脸,原本要抗议的倪露儿又把脸低垂到胸口。
她也想听话照做啊,可是看见人家那么开心的张罗著喜事,她就说不出口嘛!况且婚期就在明天,这会儿教她怎么去退亲?
“徐兄,不管是谁的主意,这对你来说都是件好事,况且邵尚书的千金容貌出众,品行温顺,与徐兄正是夭造地设的一对,何不答应呢?”齐士鹰疼怜的将爱妻一拥,将她沮丧的脸贴在他胸口。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这桩亲事,明天侯府的花轿不会去抬新娘,应该怎么做,你们夫妻俩看着办吧!”多说无益,徐慕陵拂袖而去。
他是真的动了怒,打算置身事外。
谁闯的祸就让谁去收拾,现在他要继续找昨天的少女去。
“相公,怎么办?”倪露儿担心得眼眶泛红。
齐士鹰温柔的一笑,抬起袖子为她拭泪,道:“放心,不会有事的。别忘了他是淮远侯,是有名望的人物,你姨妈和皇上不会允许他这么胡闹的。”一番风波是难免,但要真的闹出人命,谁也不乐见,淮远侯最终是要娶邵芊芊的。
“可是他说要把人推给你当妾。”倪露儿咬咬牙说。
齐士鹰揉揉她的头,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原来你是担心这个,那还不简单,我们现在就回去,整理行李回洛阳,他再无赖,也不能把人送到洛阳去给我吧?”这自然是诱拐她回去见他父母的藉口。
单纯的倪露儿没想到其他,马上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整理行李,再写信派人送到淮远侯府去,告诉表哥我们走了,教他知道不能退亲,明天得乖乖的去娶新娘。”
“好,就这么说定了。”
这对夫妻就这么丢下烂摊子留给徐慕陵去收拾,恩恩爱爱的一路游山玩水,回洛阳去了。
看着手上的信,徐慕陵眉宇紧拧,脸色难看到极点。
没有想到露儿这个小丫头竟然如此窝囊,交代她去退亲的事非但没有办好,现在连人也跑了,躲得无影无踪。
他早该想到,一天到晚闯祸的人根本成不了事。
“呵呵真不愧是我的好甥女,知道这么做就对了。好好的退什么亲呢?乖乖的换上新郎服,岂不皆大欢快?!”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对于露儿丢下的烂摊子,她不怒反喜,早把之前准备好的新郎服拿出来,在徐慕陵的身上比著。
“这下亲事退不了,媒人也跑了,我们可得赶紧找个媒婆跟著,千万不能误了迎亲的吉时呀!”
“谁说要去迎亲?我从没允过这门亲事。”徐慕陵冷冷地道。
“咦,露儿都走了,谁还能替你退亲啊?你可别指望我。”良辰吉时已在眼前,这小子还这么倔强,是真的想气死她这个老娘吗?
“没了露儿,我就不能退亲吗?”他身子一转,扬起唇角一笑,往门外走去。
他那一笑,让老夫人打心底窜起寒意。
她忙不迭的跟过去,难以置信的看着儿子“你你不会是要亲自去退亲吧?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尚书府必定满是宾客,你若是当面拒绝亲事,不是教人家姑娘活不下去吗?”
“为什么不?答应这桩婚事的是娘和露儿,与我无关,我没有必要因此赔上我的一生。”徐慕陵答得肯定且理所当然。
看着他走出大门,矫捷的翻身上马,老夫人的脸色都吓青了。
“不,我不许你这么做!”
可是当她疾步上前,想拉住马缰的当儿,徐慕陵已经一踢马腹,迅速的扬尘而去,留下她一脸错愕的怔在原地。
“天啊,我怎会生出这么狠心的儿子!”老夫人被气得一阵晕眩,身子摇摇欲坠。
幸好丫环们及时从屋里奔出来扶住她。
“老夫人!”
“这孩子脾气这么倔,到底是像谁呢?”
她知道儿子并不真是铁石心肠,相反的,以前的他还是个温柔多情的人。
正因为多情,所以才放不下四年前的事,无法原谅自己,在心门外筑起铜墙铁壁,任谁也穿不透。
只是,这样的固执伤人也伤己啊!
“臭小子,他早晚要后悔的。”老夫人喃喃的说著,让丫环们扶著走回屋内。
尚书府中宾客云集,喜乐悠扬,每个人均笑意盎然,衷心的向邵尚书道贺。
“恭喜、恭喜,今天是令媛的好日子,邵大人好福气!”
“可不是,得此乘龙快婿,夫复何求。”
“淮远侯不但是年青才俊,更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前途无量呀。”
“是啊!邵大人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一向好客,交游广阔的邵尚书咧开了嘴高兴的笑着。“同贺、同贺,谢谢各位、谢谢各位!”除了道谢,太过兴奋的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奇怪,时辰不是快到了吗?怎么还没有看到新郎?”邵夫人看看高挂天空的太阳,不禁皱眉,小声的在丈夫耳边询问。
一直沉浸在快乐气氛中的邵尚书,闻言也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色。是啊,照理说迎娶的花轿早该到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也许是稍微耽搁了吧。”他低声的回道。“毕竟咱们两家都不是寻常人家,这等大事马虎不得,你还是去瞧瞧女儿,看她准备好了没有,先教她下楼,莫让新郎等待。”
“我晓得,就知道你宠女婿,看他将来怎么孝顺你。”邵夫人笑骂一句,转身离开。
她穿过长廊,来到女儿的绣楼。这里也是红灯喜幛,布置得满是喜气。
“芊儿?”她推门入内。
“娘,芊儿在这里。”一道温婉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
邵夫人绕过屏风,看到已经穿戴好凤冠霞披的女儿正端坐在铜镜前,彩云正为她做最后的检视。
这个女儿一直是他们两夫妻的骄傲,是他们从小呵疼在手中的明珠。大红喜服穿在她纤瘦的身上,越显现出她白晳的肌肤和娟秀的容貌。
“我的好女儿,你真是漂亮。”邵夫人既感动又不舍的拉著她的手说。
“娘笑话芊儿了。”芊芊含羞带怯的低下头。
她知道在父母的眼中,她是最美、最出色的,就不知在旁人的眼中是否也如此。
“娘,他到了吗?”她低声询问。
“还没。我的芊儿忍不住要见未来的相公了吗?”邵夫人调侃著女儿。
芊芊一阵娇羞,不依的喊了一声“娘。”
“好好好,娘不取笑你。新郎是还没来,可是我看也差不多快到了。你爹教我带你先下去等著,免得新郎来得晚,你又下楼得迟,误了吉时可不好。”
照理说是不应该如此的,待嫁的新娘理该留在房中,等待媒婆来搀扶才对,可是今天却凡事不对劲,不但新郎迟迟末到,连身为媒人的齐夫人也不见人影,教人觉得今天的情况透著一丝怪异。
芊芊闻言,稍稍犹豫了一下,但仍乖顺的让母亲盖上红盖头,接著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莲步轻移,让娘亲和彩云搀扶著走下楼。
内心说不出的情绪纷乱,既安慰自己觅得良缘,却也不舍生养她、疼她如性命的爹娘,以及这座住了十几二十年的绣楼。
淮远侯徐慕陵,这个男人的面貌她从未见过,但由于时常从爹和露儿的口中听闻,她对他已算十分熟悉。
听他们说,他是个才华洋溢、人品出众的男子,从未听说他在花街柳巷中流连,且为人睿智聪明,谈笑间便能为皇上解决繁琐的难题,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也是京城各家名媛心目中的佳婿人选。
只是,像他这般超凡脱俗的男子,会喜欢上她这样一个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女子吗?
她有些不安、害怕,担忧自己会令他失望。
移动的莲步因为不安而显得虚浮,若不是有娘亲和彩云扶著,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转身逃回绣楼。
“夫人,小姐,姑爷来了,来了!”一名在前厅的丫环气喘吁吁的跑来。
“总算来了。”邵夫人放心的一笑,脚步加快了些。
那丫环跟在她们身后,突然冒出一句“可是没有花轿。”
这下,前头三人的脚步倏地一顿,都莫名所以的回过头来。
“新郎不是来了吗?”邵夫人不解地问。
丫环再次点头,也是一脸疑惑。“新郎倌是来了,可是没有敲锣打鼓的迎亲的队伍,也没有抬新娘的花轿,就只有他单独一个人。”
“那老爷有没有说什么?”邵夫人显得有些不安。
“奴婢不知道。新郎倌一到门口,老爷就急著教我来请夫人跟小姐了。”
“怎么会这样?怕不是有什么意外吧?”邵夫人一说完,就急匆匆的领著丫环先行往大厅走去。
“小姐,怎么办?”一旁的彩云问道。
芊芊沉吟了会儿。“去看看再说。”她轻轻的掀起盖头,朝大厅的方向走去。
两人才刚走近大厅,就听到邵尚书的咆哮声。
“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次!”
“我说事非得已,请尚书大人见谅。”一道凝重、洪亮且不失尊贵的声音响起。
乍听到这个声音,芊芊的心陡然一震,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下。
“什么叫事非得已,你当婚姻是儿戏吗?”邵尚书气得浑身颤抖,全身寒毛竖立。
“就因为不愿是儿戏,所以恕徐某不能应允这门亲事,娶贵府千金为妻。”徐慕陵倨傲笔挺的站在人群中,不卑不亢的道。
他如刀斧雕琢的冷峻脸庞上没有一丝愧疚和歉意,反而像是宣告命令一般。
“宾客临门,迎娶当日你才说要退婚?淮远侯,你这岂不是欺人太甚?”天下从未有如此荒唐的事!
他的目中无人几乎让邵尚书气炸了。
“我说过了,事非得已。至于这段日子邵府筹备婚事的一切开支,淮遗侯府愿意加倍赔偿,这桩婚事就此作罢。”徐慕陵再一次冷漠地说。
至此,芊芊完全听明白了,身子一软,差点昏倒在彩云的怀中,原本嫣红的桃腮变得苍白,人也不住颤抖。
原来他不是来迎亲,而是来退亲!
“小姐!小姐!”彩云发现小姐情况不对,哭喊出声。
她这一呼喊,让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正好瞧见芊芊倒下的一幕。
“芊儿,芊儿!”邵夫人担忧的穿过人群跑过来,心疼的抱住女儿,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泪不住的流。“我的芊儿,我可怜的芊儿”
芊芊面对娘亲的不舍和眼泪,湿濡的双眼显得空洞,接著,她的瞳眸缓缓的掠过一张张充满悲悯、同情的脸,然后停在一张俊逸,却带著冷漠的俊脸上。
在她看到他的同时,徐慕陵也清楚的看到了她的脸。
他神情遽然一变,彷佛看到鬼魅般的睁大眼睛。
“你”是他一直寻找的少女!
下一刻,他便排开众人,发了疯似的朝她扑过来,在她来不及反应前紧紧的拽住她的双肩。
徐慕陵既讶然又震惊,无法相信的盯著她的眼睛,她的眉,还有那从来未曾离开过他脑海的细致脸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瞪视著她,眼前彷佛只看得到她一人。
这个女人真的长得跟和乐十分相似,莫非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给了他一个弥补缺憾的机会?
“你你做什么?放开我!”这粗鲁的举动将芊芊弄迷糊了,奋力的挣扎著。
但徐慕陵不放,强而有力的双手像铁箝般的紧握著她,掐入内里,痛得她脸色惨白,逸出低呼。“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问她是谁?难道他不知道她是他的新娘吗?芊芊惊愕不解。
“淮远侯,你疯了吗?她是小女,是刚刚被你退亲的新娘子!”邵尚书怒不可遏的冲过来,极力想分开两人。
但徐慕陵健壮的双手像是有神力似的,怎么也不放开。
他原本定在她脸上的目光一移,扫向她一身艳丽的红裳,还有那已经被他摇晃得有些歪斜的凤冠,瞳眸这才渐渐恢复清明,从震惊中醒来。
“你就是新娘?那好,我娶你。”说完,他便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将她打横抱起,迈步走向门口。
邵尚书被这一幕吓呆了,赶在徐慕陵跃上马背之前回过神,奔上前去将他拦住。“不,你不能带走她!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带走芊儿!”
“她是我的新娘子。”徐慕陵冷哼道。
“已经不是了,你刚刚解除了这桩亲事。”
“我后悔了,决定成亲。”
后悔?这句话把邵尚书气得差点吐血。“你一句后悔就想算了吗?别以为你是侯爷就可以仗势欺人!”
婚姻岂可儿戏,怎么能任由他出尔反尔,要成亲就成亲,要悔婚就悔婚,难道他邵家只能任由他摆布?
“不然你想怎么?”徐慕陵冷冷的挑起眉嗤声问。
“我我立即进宫面圣,请皇上评评理!”邵尚书被他冷傲的态度气得口不择言,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对方是颇得圣上恩宠的大红人,他区区一个尚书斗得过吗?
可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这口气他怎么也吞不下,况且皇上英明果断,应该会给他一个公道。
邵尚书如此自我安慰著。
“那好,你就教皇上亲自到淮远侯府来要人吧!”徐慕陵猖狂的一笑,抱著芊芊飞身上马离去。
他那得意的模样,彻底击溃了邵尚书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
显而易见的,徐慕陵根本不惧怕威胁,或更甚者,他对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很有信心,相信皇上不会为难他。
邵尚书心中哀叹,唉!可怜的女儿,谁来帮他要回宝贝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