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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花园里几株早开的花儿已等待不及的绽放娇容。
芊芊又爱又怜的俯看园中的花卉,纤纤玉手舀起水,细心灌溉。
自从那夜之后,她又好几天没有见到徐慕陵的身影。他就这么讨厌她,想躲著她吗?
“少夫人,这些花儿真是幸运,有少夫人的细心照料,一定开得比往年茂盛。”负责照顾这片园子的园丁赵武提著一桶水,跟在她的身后说道。
自从少夫人来了之后,似乎特别喜爱这片园子,每天早晨都可以看到她带著丫环在花园里散步,最近更是抢去他的差事,灌溉这些花儿,让这份周而复始、单调乏味的工作变得有趣许多。
“花儿跟人一样,只要有心,它们就会体会。”芊芊有感而发,再次舀起一杓水浇花。
随著一阵春风吹过,花香飘散在园子里,大树的枝楹摇曳生姿,像是附和她的话。
彩云拿著一件披风走来,心疼的为她披上。“小姐,起风了,小心自己的身子。”
自从那晚赴宫里的御宴回来之后,侯爷就不再出现,每天像忙著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躲得不见人影,而小姐也变得沉默许多,真是弄不懂两人间出了什么事。
当他们三人一边闲聊著,一边继续为花儿浇水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怎么回事?”芊芊抬头望着那个方向询问道。
看来是一群丫环簇拥著什么人,走在前头的三个人中,为首的正是她那多日不见的相公,另外还有两个衣著华丽,全身充满贵气的人。
“喔,大概是小郡王和郡主到了吧。之前小的听忙著打扫的丫环说,贤义王爷的公子和小姐要来咱们这儿作客,可能就是他们两位。”
“贤义王爷”芊芊低喃道。
身为侯府的少夫人,有这么尊贵的客人上门,她竟然没有被告知,也没有人通知她要前去迎接。
在这里,她甚至比一个施肥浇水的花奴还不如。
一瞬间,芊芊的心不禁揪疼,她捂著胸口,红了眼眶。
“彩云,我们回房吧。”她仓皇的低下头,疾步走向所住的院落。再不回房,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在下人们面前丢脸。
“小姐”
主子备受冷落,身为丫环的彩云也跟著难过,同情的跟在小姐身后回屋,然后把门紧紧关上,像想把屋外的一切阻隔,不让它们伤害小姐一分一毫。
“没人告诉咱们不是更好吗?省得麻烦,再说那些人我们也不认识,去了反而不自在。”彩云安慰道。
“我知道。”芊芊岂会不了解彩云的好意,只是心里那种被忽略的伤痛还是不由自主的泛开,教她无法承受。
她还是忍不住难过啊!
当彩云正努力的安慰她,芊芊心里也编著千百个理由为徐慕陵解释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
“什么事?”彩云不耐烦的扬高嗓音,走过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周福,他依然是那副恭敬严谨的态度,朝她弯身行礼,不同的是,今天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丝怪异的神情。
他暗暗喟叹一声,无奈地开口道:“少夫人,侯爷命小的来传话。这些日子,您若没事,可不可以尽量留在房里,别到外面去?”
他话说得够婉转了,可听在芊芊的耳朵里,却如同一道惊雷击身,让她晕眩了下,差点站不稳。
现在是什么情形?他竟然要将她软禁!
彩云一边扶著芊芊,一边气不过的大声嚷嚷道:“侯爷太过分了,他招待的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贵客,为什么他们一来,就要把小姐关在这里?小姐又不是出不得厅堂,见不得人!”小姐连皇上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人不能见?
“少夫人请息怒,侯爷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您将来一定会明白他的用心。”周福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解释。
“有何苦衷?说穿了不是就瞧不起人、欺侮人嘛!”彩云牙尖嘴利,不肯罢休。
“够了,彩云,什么话都不用说了。”芊芊忽然开口.打断了彩云继续为她出头的举动,走过去向周福道:“请你转告侯爷,芊芊会遵命就是了。”
尽管声音再哽咽,眼眶再红热,她都不肯让眼睛里的泪水流下来。
徐慕陵的无情,一再的伤害,让她彻底的觉悟了。
他是个无心的男人,再多的情感也撼动不了他。
京城的繁华热闹,比起江南一点也不逊色。
即使已是初春,仍然十分寒冷,有时候还可以见到飘落的飞雪零零散散的覆盖在地上。
踏著些微的白雪,永庆和安乐跟著徐慕陵来到大街上。
他们兄妹俩一边游览城里的风光,一边各怀鬼胎的互使眼色,催著对方走向前去向徐慕陵开口。
他们这趟不远千里的送贺礼而来,除了真心诚意的恭喜徐慕陵新婚之外,最重要的是想看看新娘子。
因为和乐在徐慕陵心中的地位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
为了赎罪,这四年来,徐慕陵没有对任何女子动心过,任谁去淮远侯府说媒,磨破了嘴皮子都没用,连他们兄妹俩的爹娘都看不过去,亲自劝过他好几次,要他别再自责,赶紧开枝散叶,为徐家传香火,可是固执的他就是听不进耳里,有自个儿的想法。
但没想到这次他才从南方吊祭和乐回来没多久,就传出他突然成亲的喜讯,这让所有关心他的人喜出望外之馀,同时也非常好奇,都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位绝色佳丽能让顽固如石头的他动心,决定迎娶。
可是来侯府作客这些天,别说是见新娘子的面了,就是一声问候也没有,这不免令两兄妹怀疑,徐慕陵是真的成亲了吗?还是消息传错了?抑或是他的新娘子根本丑得见不得人?
安乐向来单纯,性子又急,见使了半天眼色,哥哥的永庆还是左顾右盼,一会儿瞧瞧路边所卖的字画,一下子又摸摸摊子上的小东西,就是装聋作哑,当作没看见她的暗示。
她急得金莲一跺,子邬一噘,干脆上前去拉住徐慕陵的手臂。
“不逛了、不逛了,逛了半天都没什么意思。陵哥哥,你别往前走了,我不想再逛了。”她使起大小姐脾气,扯著他的衣袖站住不动。
徐慕陵宠溺的一笑,揉揉她梳著双髻的头,柔声说:“累了的话,我们找个地方休息,顺便尝尝京城有名的点心。”
“不要,谁要吃点心来著,我们不要吃点心,我们要”她欲言又止,偷偷看了一下徐慕陵的脸色,然后朝永庆一眄。
这次永庆一得到暗示,便马上笑着走向前道:“她是想看看你的娘子,咱们的嫂夫人。你知道,自从和乐过世以后,安乐就很孤单,好不容易盼到你娶妻,她有个嫂子可以聊聊,哪知道你这么见外,人也不介绍一下,瞧都不让咱们瞧一眼。”说完还演技精湛地一叹,像是有无限遗憾。
徐慕陵早料到他们兄妹不会轻易死心,所以一听到永庆开口,心中马上充满防备。“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不是早告诉过你们,芊芊身子骨弱,不能吹风,不能见陌生人吗?”
“哎呀!咱们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什么时候成了陌生人来著?那好,既然你如此见外,那我们这两个陌生人也不方便再叨扰,就此告辞了。”永庆故意负气的拉著安乐的手,作势要走。
可这一著根本吓不了徐慕陵,他们往前走,他也转身离开,一句话也不挽留,因为他料准了这两个好奇心重的人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他们几个打小一起长大,他太了解他们的性子了。
丙不期然,徐慕陵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两个气急败坏的脚步声追了过来。
永庆气呼呼地道:“好,你好样的,算你有种。”敢这么不把他们兄妹放在眼里,他是第一个。
“不然呢?”徐慕陵似笑非笑,不把他们的威胁当一回事。“要嘛就留在京城好好的作客,不然我也可以派辆舒适的马车,把你们送回去。”
“想赶我们走,没那么容易。你不让我们见,我们就自个儿想办法。”安乐不服输地道。
就不相信才多大的侯府,他们会找不出一个人来。
“哈哈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芊芊住的院落外早有层层侍卫守著,任谁都进不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他们见到芊芊,不想让他们知道,芊芊跟和乐长得一模一样。
真的不想
不知道几天了,芊芊意兴阑珊的坐在廊外,目光恍惚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自从小郡王和郡主来了之后,她就听话的不曾踏出过院落一步,不是不敢,而是真的不想。
一个根本不在意她、不看重她的相公,她又何必勉强自己认识他的朋友,试著了解他呢?
冷冽的寒风冻醒了她的脑子,也令她看清自己的境况。
她充其量不过是他一时兴之所至抢来的玩偶罢了,腻了、厌了,就丢在一旁,弃之不管了。
“小姐,喝碗热粥吧。”彩云捧著一碗热腾腾的粥走来,小心翼翼的端到她面前,劝她喝下。“你这些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还是勉强喝一点吧。”
“你喝吧,我喝不下。”芊芊摇了摇头,目光依然凝望着遥远的天际,看见一只鸟儿展翅飞过,她好羡慕它的自由。
“不喝怎么行?你再这样下去,早晚会病倒的。”彩云急得眼睛都红了。小姐不开心,没胃口,她这丫环也跟著吃不下,睡不著,就担心小姐的身体会受不了。
也不知道那个什么郡王和郡主为什么赖著不走,不是说送礼来吗?礼送到了,人也该回去了吧,还厚脸皮的住在人家府里,是想住到什么时候呀?害得她跟小姐关在这儿,吃的、用的全由丫环们送来,真是闷死人了。
“不如这样吧,小姐,我赂贿一下侍卫,让我到厨房去做些小姐爱吃的糕点,你说好不好?”这是最后的法子了,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姐饿死呀!
“我都说不用了,咳咳”苹芊蹙著居,想开口教彩云别费心思,不意一阵冷风吹来,她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轻咳了起来。
“瞧瞧、瞧瞧,著凉了吧!这下我更有理由出去了,我这就替你找大夫去。”彩云一边心疼的埋怨,一边急惊风似的往外跑去。
没想到的是,她才跑到门口就被人挡住,而且挡住她的不是侍卫,而是她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侯爷。
彩云骇得脸色大变,脖子一缩,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回去,胆小的躲到小姐身后。
“你想上哪儿去?”徐慕陵扬起浓眉问,把彩云害怕的模样全瞧进眼底。
主仆俩都一个样,把他当成凶神恶煞了。
芊芊站起身,抿嘴不答。
躲在她身后的彩云忿忿不平的咕哝道:“小姐病了,连大夫也不给请吗?”
虽是喃喃低语,但已一字不漏的传人徐慕陵的耳朵里。
他疾步走过去,焦急地执起芊芊的手,并探探她的额头。
幸好没有发烫,但是她的脸色确实比几天前憔悴、苍白许多,难道真的生病了?
“不要碰我。”芊芊拨开他的手,连退了好几步。“你来干什么?”
“天气这么冷,你为什么穿得这样单薄?我送来的衣服呢?为什么没有穿上?伺候你的丫环究竟在做什么?”他怒声责备,拽著她的手臂,强横地将她拉人屋内。
彩云虽然吓得说不出话,还是连忙跟进去,就怕侯爷对小姐不利。
“我不冷,也不想穿你送来的衣服。”芊芊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因他过大的力道而痛呼出声。
“为什么?样式不喜欢吗?那大可以说,我派人再裁制就行了,犯不著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他一边咆哮著,一边将她把她推倒在床上,拿起棉被来盖住她。
可是他越是强迫,她越是不肯乖乖的听话。
她做了太久的人偶了,不想再这么盲目的顺从他。
“我说过了,我不冷,我的事情也不要你管。”她用力的掀开棉被站起来。
徐慕陵的黑瞳中跳跃著火焰,脸气得发青,额上的青筋暴突。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她早被他杀死了。
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娇美倔强的女人是之前那个柔弱没有脾气,凡事任凭摆布的芊芊吗?短短的几天,她变得不像原来的样子了。
而更让他心疼不舍的是,她明明冷得发抖,嘴唇发白,不住颤抖,却骄傲的不肯示弱,坚强的挺直背脊与他相望,一点都无惧于他的权势。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分。”他冷声警告。
“就因为清楚,所以才教你别管我的事。”她仰著头,脸上充满了愤慨。“我很有自知之明,也请你让我安静,别打搅好我吗?”她的手指朝门口一指,赶他出去。
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不希望他再来扰乱.
“我看你并不是真的很清楚吧?别忘了这里是侯府,这里的主人是我。只要我高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我不能去的。”明明是关心,徐慕陵却压抑不住心里的火气,气她不懂得照顾自己,折磨自己,同时也折磨著他的心。
是的,他的心竟然为她而隐隐抽痛,而且不住揪紧,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的憔悴、苍白,像把巨斧砍在他的心上,痛得他失去理智。
难道他爱上她了吗?不是对和乐的那一种,不是单纯兄妹的兄妹之情,而是
他的脸色瞬息万变,怔仲的看着她。
“那你来干什么呢?”他的神情太奇怪了,令她蹙起秀眉,疑惑不解。
“我”徐慕陵的视线逃避的望向他处,不经意地看到窗边的鹦鹉。
它的毛色鲜丽,看来受到很好的照顾。
不自觉的,他走向鹦鹉。“来看看七彩,看你将它照顾得如何。”他抚摩著它柔顺的羽毛,喃喃地道。
听到这个答案,芊芊心底升起莫名的哀戚。
看来他重视这只鹦鹉更甚于她。
“是吗?我会好好照料它的。”她咬著唇,心中的伤更深了。
栽植在院子里的梅花因春雪的覆盖而开得越发娇艳。
平时芊芊本来还会在院子里走走,但经过那日与徐慕陵的谈话之后,她变得更加沉默,整日坐在窗边,发呆出神。
她整个人有如失了魂魄,像个空壳似的,连一向跟她情同姐妹的彩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小姐变了。
之前彩云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搁在芊芊身边的小茶几上,想让她喝了暖暖身子,可是都放凉了,也不见她碰一下,最后彩云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走到敞开的窗前,探身想替她把窗子关上。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伴随著一声惊呼而起。
“哎呀!疼死我了,不是教你把我接住吗?”一道女声低喊著埋怨道。
“我是想啊,可是你跳得那么急又那么远,我哪接得著?”另一道男声忍俊不住地说。
那一男一女的声音引起了两主仆的好奇,赶紧离开窗边走到门外瞧瞧。
这里一向冷清,没有人来,怎么会突然有陌生人的声音呢?
不会是小偷吧?
彩云战战兢兢的护著小姐,并顺手拿起墙边的扫把,紧紧的握在手中。“小姐,我我们要不要把守在外面的守卫叫进来?”
毕竟她们是两个弱质女流,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可是芊芊硬是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不用了,不用教他们过来。”她不想惊动徐慕陵,不想再见到他。
无奈之下,彩云只有拿扫把当护身武器,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朝前方接近。
而那两个闯入者这时也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已惊动了屋里的人,连忙从暗处走出来,差点与两主仆撞在一块。
“抱歉、抱歉,我们没有恶意,我们进来是想找人。”男子急急的解释,猛然抬头,看到月光下的两主仆,一怔,眼里充满了震惊与困惑。
“站住!别过来,别碰我家小姐!”彩云见他欺近,马上举起扫把朝来人没头没脑的打过去。
“喂,你讲不讲理啊?就说是来找人了,你还动手打人。”另一名女子见有人要对哥哥无礼,忙不迭的冲上前去,想教训这个不知分寸的小丫环。
胆大妄为的贱婢,也不看看眼前是什么人,永庆郡王是她这种奴才打得的吗?简直不知死活。
她扬起手就想狠狠的赏这丫环一耳光,但扬起的手还来不及挥下,就被站在一旁的永庆握住。
同时,彩云身后的芊芊也护仆心切的往前一站,挡住了他们。
她这么一站,让永庆看得更清楚,心中的疑惑有了解答。
“安乐,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安乐看向芊芊,杏眼蓦然一瞠,像见鬼似的。
“哥,你你看到没有?这女人这女人的相貌”她吓得脸色发白,一只手颤抖的直指著芊芊。
天啊!他们见鬼了吗?
莫非是姐姐死不瞑目,突然还魂来找他们?这么一想,安乐马上打了个哆嗦,阵阵冷风吹过,更是让她泛起一阵寒意,胆都吓破了。
“哥”
“放心,她是人,不是鬼。”永庆隐忍住笑意,拍拍妹妹的肩膀,接著走向芊芊,向她致歉。“真是对不起,姑娘。我们因为要寻人,无意间闯进此处,请原谅。”
他嘴上虽然说著抱歉,但脸上的神情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笑着。
“那你们要找的人找到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芊芊突然有种感觉,他们找的人与她有关。
果然,她话才刚问完,就见永庆脸上的笑意更深,点头道!“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