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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这会很好玩。”蕾蒂步伐轻快地走进伦敦寓所前门。“我不是说过你很有潜力吗?”
“好像吧!”爱玛说。她解开软帽系绳,尾随她的前任雇主走进玄关。跟蕾蒂一起逛街很花力气,她迫切需要喝杯茶。
“我的裁缝师知道该怎么突显你的胸部。”蕾蒂满意地说。
“你不觉得她替我设计的衣裳领口开得太低了一点吗?”爱玛狐疑地问。
“没那回事。低领现在正流行。”
“你说是就是。”爱玛敷衍道。
订做新衣的费用远非她的薪水所能负担。不知道她能不能说服迪生在这件事结束后让她留著那些衣服。一定有地方可以让人像典当首饰银器那样典当衣服。
“如果你不介意,蕾蒂,我想回房喝茶休息。”爱玛朝楼梯走去。
“快去吧,爱玛。趁现在有空时尽量多休息。光是下星期,我就替你接受了十几场晚宴邀请,更不用说那些非去不可的午茶邀约。”
幸好她不必在累人的社交界待很久,爱玛在上楼时心想。
她如释重负地打开她的卧室房门。不同于魏家堡那间阴郁的斗室,这个房间有黄白条纹的壁纸和窗帘,看来明亮又令人心情愉快,透过窗户还可以看到街道对面绿意盎然的公园。
她脱掉新披风,坐在写字桌边。敲门声响起。希望是仆人送茶来了。
“请进。”
女仆蓓丝和两个男仆出现在房门口。他们三个怀里都堆满大大小小的购物纸盒。
“夫人叫我来整理你新买的衣物。”蓓丝兴奋地说。“她还叫我当你的贴身女仆。”
贴身女仆。回到伦敦两天以来的生活确实变得很不一样,爱玛心想。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童话故事之中。看着房里堆积如山的纸盒,她知道她别想休息了。蓓丝一定会想检视每双新手套、每顶新帽子和每件新衬裙。
散步会比喝茶更能振作精神。她需要暂时抛开新工作没完没了的要求。何况她确实有件私事要处理了。
“好的,蓓丝。”爱玛起身走向衣橱,拿出几分钟前才挂进去的披风。“如果费夫人问起我,请告诉她我去公园散步了。”
“要不要叫个男仆陪你去,葛小姐?”
“不用了,我想我还可以自己过马路。”
“但你认为你应该独自去散步吗?”
爱玛扬起眉毛。“天哪,有何不可?我独自去公园散步过许多次。”
蓓丝胀红了脸,看来十分不自在。“但那是在你跟施先生订婚之前。”
爱玛瞠目以对。“拜托,蓓丝,你在担心我的名声吗?”
蓓丝低眉垂睫。“呃,只不过是订了婚的淑女应该谨言慎行。”
“别忘了不久前我还是费夫人的伴从,蓓丝。”爱玛厉声道。“我向你保证,谨言慎行是我的看家本领。”
蓓丝瑟缩一下。懊恼自己对女仆疾言厉色,爱玛叹口气,抓起手提袋,快步走出房间。
爱玛花了比预期中更久的时间才找到信上那个地址。她停在奎格街一栋阴暗的小屋前。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信核对地址。没错,就是这里。
她登上门阶,伸手敲门,然后看了看怀表。她不能在奎格街久留。迪生五点要来接她去公园驾车兜风,如果她不及时准备好,他一定会生气。守时是每个雇主对雇员的基本要求。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一个板着面孔的管家满脸不悦地看着她。
“劳驾通知霍茱黎小姐葛爱玛小姐替她的朋友带信给她。”
避家面露狐疑。“哪个朋友?”
“康莎莉小姐。”
“没听过。”管家准备关门。
爱玛迅速跨过门槛,伸手挡住门。她朝幽暗的玄关瞄一眼,看到一道狭窄的楼梯。
“去告诉霍小姐有人找她。”爱玛命令。
“喂,你”一个女子死气沉沉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怎么了,包太太?”
包太太对爱玛怒目而视。“我正要送这位小姐出去,她找错地址了。”
“我来找霍茱黎小姐,在见到她之前绝不离开。”爱玛大声说。
“你有事找我?”站在楼梯上的女子困惑地问。
“我叫葛爱玛。如果你是霍小姐,我有康莎莉的信要给你。”
“天啊!莎莉的口信?但但那是不可能的。”
“给我几分钟,霍小姐,我会解释一切。”
茱黎迟疑一下。“请她进来,包太太。”
“你很清楚夫人不见客!”包太太低吼。“葛小姐来找的是我,不是莫夫人。”茱黎的语气突然坚决起来。“马上请她进来。”
包太太仍然一脸不悦。爱玛对她冷冷一笑,然后用力推开门。
包太太老大不情愿地退后。爱玛马上溜进玄关,转身望向霍茱黎。
茱黎的年纪可能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但忧郁认命的细纹已深深蚀刻在那张曾经迷人的脸蛋上,只有下颚的角度暗示着她内心深处的自尊和坚毅。她抬头挺胸地穿过小玄关。
“请到起居室来,葛小姐。”
爱玛跟着她进入一个窗帘厚重的房间后坐在一张旧沙发上。壁炉里没有火。茱黎没有拉开窗帘或点亮蜡烛。她只是僵硬地坐下来,双手叠放在膝头,面无表情地望着爱玛。
“请别介意我不请自来,霍小姐。”
茱黎眼中首度闪过一抹情绪。“我一点也不介意,葛小姐。自从六个月前来这里工作后,你是我的第一个访客。我的雇主不喜欢有人来访,我们也不参加社交活动。”
“你的雇主会反对我在这里吗?”爱玛问。
“很可能。但她什么事都反对,从汤的味道到我念给她听的书。”茱黎握紧双手。“如果你有莎莉的消息,我愿意冒惹她生气的危险。”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事实上,我对莎莉的事一无所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原来如此。”茱黎低下头。“我不觉得意外。我在几个月前就知道她很可能死了。”
“死了?”爱玛瞠目以对。“你怎么会如此肯定?”
茱黎抬头望着窗帘。“莎莉和我是朋友,很亲密的朋友。如果她还活着,我想我一定会知道。”
“你凭什么认为她死了?”
“她一直没有消息。”茱黎萧瑟地说。“如果她还在这个世上,她一定会跟我联络。”
“原来如此。”
“我说过,我们的感情很好。我们两个都没有亲人。我们打算努力储蓄,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乡下租栋小屋。但那个梦想再也不会实现了。”
茱黎平静而绝望的语气令爱玛鼻酸。“很遗憾。”
茱黎转向她。“你说你有她的信要给我?”
“请听我说明。我原本是受雇于人的伴从,几天前我陪我的雇主到魏家堡参加宴会。”
茱黎闻言色变。“莎莉就是去那里当魏夫人的伴从。”
“我知道,我正巧住在她以前的房间。”爱玛从手提袋里拿出莎莉的信。“我在一幅刺绣后面发现了这个,收信人是你。”
“天啊!”茱黎小心翼翼地接过信,十分害怕似地打开它。她迅速看完信,然后抬起泛着泪光的眼眸。“请原谅我的失态。但现在我知道莎莉是真的死了,他杀了她。”
爱玛浑身一寒。“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魏巴瑟杀了莎莉吗?”
“正是。”茱黎抓紧手中的信。“他永远不会受到法律制裁,因为他有钱又有势。”
“但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当然是因为她变成了麻烦。要知道,莎莉长得很美。她自信可以操纵魏巴瑟。我警告过她,但她不肯听。我认为她一定是让他引诱了她。她有个计谋,但不肯对我透露内容。”
“你认为是哪种计谋?”
“可能是谎称怀孕,逼他花钱消灾。”
“原来如此。”
茱黎低头看着信。“我警告过她不要冒那么大的险,但她决心解救我们两个脱离苦海。显然是她的要求激怒了魏巴瑟而惹来杀身之祸。”
爱玛叹口气,茱黎的论据十分薄弱。上流社会的浪荡子不需要以杀人来摆脱造成麻烦的情人,他们只需要对她们置之不理就行了。茱黎显然是悲伤过度,所以觉得必须把莎莉的死归咎于害她失身的人。
“就算莎莉跟魏巴瑟有染,他也没有理由杀害她,霍小姐。”爱玛柔声道。“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是怎样的。他只需要在厌倦她时解雇她就行了。根据各种流传的说法,那正是。”
“如果他把她赶出魏家堡,那么莎莉现在人在何处?”茱黎激动地问。“她为什么没能寄出这封信?”
爱玛犹豫一下。“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她留下的不只是这封信而已。”
“什么意思?”
爱玛瞥向起居室门口,确定房门关了。然后她迅速撩起裙子,从腰际的小布袋里掏出钞票和手绢交给茱黎。
“我不明白。”茱黎目瞪口呆地凝视着钞票。“你怎么会”
“嘘。”爱玛意有所指地瞄向房门。她靠近茱黎,压低声音,以防万一管家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换作是我,我就会绝口不提。”
“但这不是笔小数目。”茱黎低声说。
“钞票及手绢是和信一起发现的。钱一定是魏巴瑟给莎莉的,现在都归你了。”
“但是”
爱玛从茱黎手中抽走手绢摊开,手绢上用深红色和紫色的线绣出奇特的花朵。“绣得很漂亮,但我认不出它们是什么花。也许是她在魏家堡的温室里看到的稀有品种。”
茱黎呆望着手绢。“莎莉绣了一整座花园的手绢给我。她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奇花异草,她总是说有朝一日我们会有真正的花园。”
“原来如此。”爱玛站起来,以正常的音量说。“告辞了,霍小姐。下午五点我得和我的,呃,未婚夫去公园驾车。”
茱黎缓缓站起来。“请便。”她停顿一下。“葛小姐,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无需言谢。”爱玛再度压低声音。“我只希望你的朋友莎莉能在这里和你一起找你们的那栋小屋。”
“我也是。”茱黎闭一下眼睛。“如果当初她肯听我的就好了。”
“我猜你劝过她不要爱上魏巴瑟。”爱玛叹口气。“跟雇主有感情牵扯永远是错的。”
“爱上他?”茱黎瞪大眼睛。“不管在魏家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可以向你保证,她绝对不爱魏巴瑟。”
“你怎么知道?”
茱黎犹豫一下。“我不想说得太露骨,葛小姐,但莎莉不喜欢男人,所以她不可能爱上魏巴瑟。”
“原来如此。”
“如果她跟他发生关系,她一定是想在关系结束时从他身上弄到一些钱。她总是说我们必须设法改变命运。”
“莎莉已经使你得到足够的钱改变你的命运,霍小姐。现在你有何打算?”
茱黎首度露出凄楚却真诚的微笑。“我想我首先要做的是递出辞呈。”
爱玛露齿而笑。“我有个感觉,那正是莎莉希望你做的事。”
“调查大有进展,迪生。”骨瘦如柴的罗义泰对坐在他对面的迪生说。“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其他的弟子都比不上你。每次想到你原本可以在梵萨圈里晋升到”
“我们都知道梵萨之道不会永远适合我。”迪生说。
尽管天气晴朗温和,壁炉里仍然烈火熊熊。书房里热得令人难受,义泰却围着厚厚的羊毛围巾。他身旁的茶几上摆着一个蓝色小葯瓶。迪生知道瓶里装得很可能是鸦片酊。
迪生打量着室内熟悉的景物。他从狂野莽撞到自制内敛的转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第一次跟义泰见面就是在这间三面墙壁都是书的房间里。
当时的迪生年仅十八,亟需一份工作。他看到罗义泰关于梵萨嘉拉岛的文章,听说那位勇敢坚韧的学者准备再次前往那座神秘岛屿,于是他毛遂自荐,自愿领半薪担任义泰的办事员。义泰马上雇佣了他。两人乘船航向梵萨嘉拉岛,一切从此改变。
“近来身体如何,罗老?”迪生柔声问。
“时好时坏。上午的情况不错,还能出去散步,但现在累得要命。”
“我不打算久留,约了未婚妻五点去公园兜风。”
“啊,对,你的未婚妻。”义泰扬了扬白眉,眼中闪过一抹兴味。“梅夫人要她,而她受你控制。高明,迪生。以她作为诱饵来吸引住梅夫人的注意力,以便你进行调查。”
迪生摇晃酒杯,凝视着杯中的白兰地。“我没有把葛小姐视为诱饵。”
“少来,她正是诱饵。”义泰的眼神犀利起来。“告诉我,柯契敦真是她射杀的吗?”
“她否认了。”
“她当然不会承认,对不对?”
“也许吧,葛小姐有点难以预测。如果柯契敦不是她杀的,那么事情就颇耐人寻味。”义泰沉默片刻。“我懂你的意思。”
迪生凝视着壁炉架周围的镜子。“在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前,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查明兰妲是如何取得秘方的。”
“对。”义泰若有所思地说。“我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会知道秘方的事,更不用说是把秘方占为己有了。梵萨圈里没有女人。”
迪生想到有人在魏家堡外树林里放冷枪的事。“义泰,你觉得可不可能有其他人也在找寻秘笈?”
“没听过那类传闻,但不无可能。”义泰抓紧扶手。“为什么那样问?”
“我还不确定,但这件事情里有许多无法解释的疑点。如果有其他人也在找寻秘笈,那么有些疑点就能获得解释。”
“该死!”义泰脸色绷紧。“果真如此,你很可能会被视为障碍。小心一点,好吗?我可不愿失去我最有出息的弟子,即使他到头来退出了梵萨圈。”
“没问题。”迪生放下酒杯。“毕竟我已经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不能不为将来着想。”
“你说葛小姐不在家是什么意思?”迪生横眉竖眼地瞪着费夫人的管家。“她很清楚我们约好五点要去公园的。”
韦太太在白围裙上擦着手。“对不起,先生,但她出去散步还没有回来。”
“她去哪里散步?”
“不清楚,先生。”
蕾蒂出现在楼梯上。“施先生,来找爱玛,是不是?”
“是的。”他望向蕾蒂。“管家说她出去散步是怎么回事?”
“没错。她的贴身女仆告诉我她到对街的公园去了。”
“我刚刚穿越公园过来。我没有看到爱玛。”
蕾蒂耸耸肩。“也许她多走了点距离。”
迪生突然感到不安起来。“你刚才说她的贴身女仆告诉你她去散步,你的意思是女仆没有陪爱玛去吗?”
“爱玛显然想要独自清静一下。”蕾蒂拾级而下。“我想那么多令人兴奋的事使她有点难以消受。要知道,她还不习惯嘛。”
爱玛可能是想暂时逃离新工作带来的压力才自行放半天假,但他明明在差人送来的短信里交待她五点要在家等他。他瞄一眼玄关的挂钟,心想她只是迟了几分钟。有些女人就是喜欢让男人等。但真正令他困扰的是,好像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迪生突然想到他对爱玛的事所知有限。她极可能在城里有朋友。
或是情郎。
那个想法使他如遭雷殛。万一爱玛单独外出是去会情郎呢?就算是,又干他何事?在她心目中,他只是她的雇主,而不是未婚夫。事实上,他也只是她的雇主而已,他提醒自己。
“可恶,”他嘟囔。“她不可能走得太远。我去找她。”
“但你要去哪里找”蕾蒂在前门开启时戛然住口。她露出笑容。“她回来了。”
爱玛进门,看到玄关里聚集了一小群人时停了下来。
“天啊!”她的神情似乎太无辜了点。“我迟到了吗?”
“对。”迪生说。“你跑到哪里去了?”他看到蕾蒂扬起眉毛,马上后悔自己的语气太差。刚订婚的男人不会对未婚妻大小声,他提醒自己。他必须牢记他扮演的角色。他清清喉咙。“我有点担心。”
“我去散步。”她生气地说,朝楼梯口走去。“我恐怕走得远了点。别担心,我马上就可以准备好。”
迪生挑剔地看着快步上楼的爱玛。她的脸色有点红,可能是因为自知迟到而加快脚步赶回来。但云雨之欢也会造成同样的红晕。他上次亲吻她时她就是这样脸色泛红。他注意到她的鞋底沾着红褐色的泥土。公园里的小径都铺着鹅卵石,她去的地方绝对比公园远多了。
“费夫人说的没错。”那天晚上迪生在和爱玛跳舞时冷冷地说。“你确实造成轰动。”
“别被骗了。上流社会此刻对我着迷,完全是因为我们订婚的状况特殊。梅夫人的客人大部分都认定我杀了人。他们无法想像你为什么愿意救我,使我免于被吊死。”
迪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们正好可以趁他们忙着说长道短时进行调查。”
爱玛看得出来迪生从傍晚开始的恶劣心情到现在都没有好转,她的耐性快被耗尽了。
“我发誓,你跟我的前几任雇主一样难伺候。”她说。
“你说什么?”他在阳台门边突然停下。
“在正常情况下是无所谓,没有人指望雇主对雇员客气。”她对他冷冷一下。“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指出你可能正在破坏你想要给人的印象。”
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恼怒,知道他完全了解她的意思。
“我们到外面去,”他抓住她的手臂。“我需要透透气。”
“悉听尊意,施先生。”
“不要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
“什么语气?”
“好像你在对桀骜不驯的笨蛋说话。”
“我向你保证,我并没有视你为笨蛋,无论是否桀骜不驯。”她嘀咕着随他来到阳台。“棘手难缠、喜怒无常、时而无礼,但绝不是笨蛋。”
他莫测高深地看她一眼。“只是众多难伺候的雇主中的另一个?”
“没错。”她冷冷一笑。“对了,我的推荐信写好了没有?”
“还没有。”
“你答应过马上写的。”她责备。“如果你不健忘,我们有过协议。”
他握紧她的手臂。“我记得。”
“哎哟。”
“对不起。”他的下颚依然绷紧,但放松了掌握,把她带到阳台边停下。“返回伦敦后我一直很忙,抽不出时间写你的推荐信。”
“你确定不要借我替自己写的推荐信去参考?那样可以替你省不少事。”
他凝视着笼罩在夜色中的花园。“葛小姐,如果你想要我在你的推荐信上签名,你就得让我自己写。”
她不发一言。
他微微转身,把一只脚抵在石头矮墙上,用神秘莫测的眼神打量她。“既然我们谈到了雇主与雇员的关系,我不妨趁这个机会告诉你,我不希望你再像下午那样独自外出。”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怒火在她胸中爆发。“施先生,你太过分了。每个雇员都有权利每周至少休假半天。即使我最苛刻的前任雇主也没有剥夺那个权利。”
“我想你不能抱怨我这个雇主过度苛求。我怀疑你以前工作时有穿得这么好。”他皱眉瞄向她衣裳的低领。“但我必须指出,在接下这份工作以前,你的穿着比现在保守多了。”
“费夫人向我保证这是最抢眼的流行款式。”
“的确抢眼,葛小姐。今晚房间里的每个男人都在盯着你的胸部看。”
“我承认你提这份工作提供的制服优于我前几份工作的服装,但那并不表示”
“制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淡绿色的珠光丝裙一眼。“你竟敢把那件衣裳叫做制服?仆役穿的才叫制服。”
“就我而言,雇主要求雇员在工作时穿的衣服就叫制服。”
他靠近她。她可以在他半眯的眼眸里看到危险的光芒,但她不愿向后退的冲动屈服。
“葛小姐,我花在你今晚服装上的钱比你前三份工作的薪水总和还要多,对不对?”
“对,先生。”她举起一根手指。“事实上,这正是我想要跟你谈的另一件事。我猜在我完成任务后,你不会特别需要你买来给我穿戴的衣裳和帽子。”
“我当然不会需要它们。”
“那么我可不可以在离职后留下它们?”
“葛小姐,你真的认为你的下一份工作会有机会穿一柜子昂贵的舞会衣裳吗?”
“不太可能。但我想我也许能当掉其中一些。”
“可恶。”他听来像是真的生气了。“你打算当掉我买给你的衣服?”
“它们又不是具有某些情感价值。”
“我懂了。”他托起她的下巴。“哪种礼物会被你视为具有情感价值?”
“我们越说越离题了,先生。”
“回答我,葛小姐。你认为哪种礼物才有情感价值?”
他比她还要生气。她不明白他在气什么,但他毕竟是她的雇主,她可不想丢掉工作。
“一本诗集或一条漂亮的手绢会有些私人的情感价值。”她谨慎地说。
“诗集?”
“我非常喜欢拜伦。”她忙道。“我也很喜欢恐怖小说,尤其是俞蔼梅女士的作品。我发誓,她写的神秘故事精彩”
他的眼神使她蓦然住口。她原本是想安抚他,没想到弄巧成拙使他更加火大。但她看得出来迪生在努力压抑脾气。
“你说的对,葛小姐,我们还是言归正传。”他的语气太过平和。“从现在起,你不可以一失踪就是几小时。你每次出门都得有人陪伴,还得告诉管家你要去哪里和何时回来。”
她想要安抚他的念头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如此愤怒过。“你没有权利对我下那种命令。非工作时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是我的丈夫,先生。”
“对,我不是你的丈夫,但我是你的雇主。”他冷笑着说。“而你迫切需要这份工作,所以你必须对我唯命是从。我言尽于此。”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往敞开的阳台门走。
他伸手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妇女休息室,可以吗?还是你要禁止我解决内急问题?”
他抿紧嘴唇。阳台上太暗,她看不出他是不是气得面河邡赤,但猜他一定是。他活该。
迪生正经八百地点个头。“等你从休息室回来,跟我在楼梯口会合。我们在这里逗留得够久了。我不想让兰妲认为我们急于得到她的邀请。最好吊吊她的胃口,她越焦急才越可能露出马脚。”
“我了解,先生。”可恶,她暗骂在心。正经八百她也会。“我会去楼梯口找你。”她头也不回地走进拥挤的舞厅。
几分钟后她从妇女休息室出来,满意地走向主楼梯。她已经恢复冷静和理智。令她担心的是,迪生对她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有影响力。她最好不要受雇于他太久,她心想。他越早完成调查,她就越早领到薪水,这整件事就越早结束。为了自己着想,她必须尽力协助他。
音乐声和说话声从楼下的舞厅传来。她瞥向走廊的另一头,注意到仆役专用的后楼梯一片漆黑。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个房间出来,消失在黑暗中。辛旺。
爱玛忍不住纳闷,兰妲的忠仆为什么不点蜡烛照路,为什么在自己的雇主家还要这么鬼鬼祟祟。他的举动勾起她的好奇心。她决定跟踪过去一探究竟。
她悄悄穿过走廊来到后楼梯口探头察看。没有看到辛旺。她扶着栏杆小心地走下狭窄弯曲的阶梯。当一级踏步板在脚下嘎吱作响时,她紧张得无法动弹。但辛旺并没有从黑暗中跳出来质问她。片刻后,她继续往下走,经过舞厅那层楼,来到房子底层。她用鞋尖探索每级踏步板的边缘。在兰妲家的仆役楼梯上跌断腿就太丢脸了,她心想。迪生一定会气死。
不久后她来到后走廊。后面就是花园,她可以从侧窗看到树篱的轮廓。她暂停下来凝神倾听。现在舞厅在她的头顶上。她仍然可以隔着天花板听到隐约的音乐声。客人来来去去的声音从前门传来,但听来非常遥远。
窗外的月光照亮她正对面的房门。也许是书房。秘笈说不定就藏在那里面。她奇怪迪生为什么没有趁舞会时搜查屋子,她决定代替他搜查书房寻找秘笈。
她扭转门把。如果书房里有人,她可以说自己是在找妇女休息室。她开门溜进去。月光照亮房间内的地球仪、半身像和大书桌。这间果然是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零零落落地摆着几本书。兰妲显然依循流行的脚步,在装潢书房时只把书籍当成点缀。
她决定从书桌开始找起。那里似乎是藏赃书的好地方。她悄悄绕到书桌后面打开第一个抽屉,失望地发现里面只有羽毛笔和备用的墨水。第二个抽屉里装的是白纸,第三个抽屉里散布着名片和请柬。最底层的抽屉上了锁。爱玛马上精神大振。里面一定有重要物品,否则兰妲不会锁上它。
她从头上拔出一根发夹,准备用它来开锁。她是发夹撬锁的高手,因为祖母在去世前的几个月变得糊涂又健忘,经常在锁上抽屉后又忘了把钥匙放在哪里。
爱玛刚把发夹插进锁孔里,走廊上的脚步声就使她愣住了。有人正站在书房门外。
“你早该回来了,辛旺。”兰妲压低的声音中充满愠怒。“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模糊不清的咕哝令人听不出回答的内容,但那沙哑的声音确实是辛旺没错。
爱玛感到一阵寒意窜下背脊。现在才发觉有危险已经来不及了,她的直觉在她需要时似乎都不管用。
她连忙抽出发夹,站直身子。兰妲和辛旺即将进入书房。他们一点亮房中的蜡烛就会看到她。
她的目光慌张地找寻藏身处。月光勉强照出窗帘的位置,它们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冲向最后一扇窗户,躲到深色丝绒的落地窗帘后面。
窗帘的流苏还在微微晃动时,她已经听到了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