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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对一名数学科任老师倾吐学生家庭的事,帮助恐怕不大。
至少在喝了一杯蜂蜜绿茶之后,璩佑贞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即使一开始,刘冠旭真的是出自于好意,邀她下课后去喝杯茶,聊聊她苦恼的事。
但是茶也喝了,苦恼的事也聊了,璩佑贞依然没有任何一点释怀的感觉。
她告诉了刘冠旭关承学家里的种种,可他却浇了璩佑贞一盆冷水,说什么“导师做到死也没有人会感激你,适可而止就好”
早上看到关承学终于来上课,她心里那种兴奋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可是她才一开口向对方询问跷课的事,对方却又马上逃之夭夭。
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让关承学感受到她的心意呢?她不是要骂他,也不是要责备他啊!她只是想了解他的心情,然后慢慢帮他克服罢了。可为什么对方却老是一副“只要多说一句,就会多留下一个把柄”的样子?
苦思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有人自告奋勇要当她的垃圾桶,没想到苦水没吐到,反被泼了一盆冷水。
刘冠旭以过来人的经验,要她学会“关心但不介入”的道理。
他认为,导师只能从旁推一把,并不能取代家庭教育的那一部分。既然家长都已经放弃小孩的学业了,导师何必自讨没趣。
璩佑贞表面上是点头同意,但内心却是激动不已。
她无法说出“关承学毕不毕业都跟我无关”这种话,当然更不可能认同这样的想法。
她真的管太多了吗?
在回家的路上,她无法不去想这件事。
也许吧。也许她真的介入太多了。要不,她怎么会下意识地又站在关家的公寓楼下,想着张思雪的脸孔,想起她那令人怜惜的寂寞眼神
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在吃关谊彦留下来的一桌冷菜?
不知道她那么小的一个女孩,会不会害怕空荡荡的屋子?
只是上去问候一声,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傍了自己一个理由,璩佑贞踏进公寓楼下大门,往五楼走了上去。
果然如预想的,是那个叫思雪的小女孩来应门。
“妹妹,家里有大人吗?”
璩佑贞微微弯下腰,在门缝外对着小女孩傻笑。
“哥哥去上班了。”她细嫩的声音惹人疼爱。
“那关承学哥哥呢?”
要上班的不在,那不用上班的总应该要回家了吧。
张思雪还是摇摇头,没有回话。
璩佑贞抿抿唇,心里有点不平,也有点难过。难道这就是刘冠旭所说的单纯的同情心?
避他的!
“要不要姐姐帮你热一下晚餐?”她扬起笑容,又问。
张思雪却低下头,咬了咬唇,才吞吞吐吐地说:
“哥哥说,不能再让阿姨进来。”
璩佑贞愣住。
不让她进门她能理解,毕竟谁都看得出来那家伙讨厌“老师”;但是,有必要硬是要把“姐姐”换成“阿姨”吗?
她干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张思雪的头,道:
“那阿姨就先回去了,不可以在家玩火唷!”
张思雪点点头,脸上没有笑容。
然后,璩佑贞转身下楼,张思雪则关上门。
隔天的早点名,关承学又消失了。
璩佑贞忍无可忍,她今天一定要堵到那位该死的“家长”她要让对方知道上课一天,跷课三天,是绝对不会有文凭的!
三点的课一结束,璩佑贞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往关家的方向直奔而去。她想,既然每次四、五点去,对方都用上班来推辞,那么她三点去总行了吧!
“承学又没去学校了。”
“见到来应门的人,璩佑贞开门见山地说。
“那干我什么事?”隔着一扇铁门,关谊彦盯着门外的女人,似乎一点也不打算放她进来。
“你是他的‘家长’吧?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你的责任吗?”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说再多也没用。”语毕,关谊彦随手就要开上里面那扇木门。
“你不好好跟我谈谈,我就站在这里不走。”
威胁好像起了点作用。
必谊彦停下了原本想合上门的动作,凝望着对方一下子。
“那你就在那里站着好了。”随即就要关上门。
“等等!”璩佑贞阻止了他。“难道你就这么不关心弟弟的死活?”
她的话又让关谊彦顿了一下。
“我关不关心他的死活,跟他跷不跷课,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璩佑贞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她真想知道这个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些什么。“他不去学校,也不在家里,你都不会担心他吗?”
“不会。”
他像是在念台词般地否认,同时也把门打了开来。
璩佑贞被忽然开启的铁门给吓了一跳。
必谊彦则是迳自掉头走回屋里,没有说什么“请进”之类的客套话。
“我就明说吧,”背对着才刚踏进门的璩佑贞,关谊彦一边收拾着厨房,一边自顾自地说道:
“他想不想毕业是他的事,你一直来烦我是没用的。他不想毕业的话,你来逼我也只是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你你自己对学业不屑一顾,放弃追求学历也就罢了,你怎么能把承学一起拖下水?他毕竟还不懂事!”
“你就这么确定我对学业不屑一顾?”
必谊彦停下手边的动作,回头瞥了她一眼。
忽然,璩佑贞冒出一种想法不是他不管,而是他不想管。
“你知道承学都去哪里吗?”
必谊彦充耳不闻,继续忙着他的事。
“如果你不能帮我劝他,至少也得让我能找到他。”她不自觉地朝他靠近两三步。
“他昨天不是有去学校了?”他扬起一抹轻笑,即使对方看不见。
“你没趁机劝劝他吗?”
言语之中带着浓浓的嗤笑意味。
“他”璩佑贞抿抿唇“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骗我以后会好好上课之类的。”
“既然他都不想说了,你凭什么觉得可以在我这里挖到些蛛丝马迹?”
“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亲哥哥,我想或许可以”
璩佑贞的话还未说完,对方忽然转过身,硬是打断了她的话。
“你走吧,我要去上班了。”
“什”她什么都还没谈到啊!“可是承学的事”
“你不知道的事,我也没理由知道得比你多。”关谊彦突然冷不防地脱去上身的t恤,转身走进房间里。
璩佑贞楞了一下。
美丽的背肌曲线,让她的注意力中断了那么几秒钟,一直到关谊彦套上一身高领长袖贴身t恤再次走出来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我只是他的哥哥,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他又补了一句。
“可是,如果他都不愿意”
璩佑贞想再多说几句,背后却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缓缓走进视线里的人,是那个清秀可爱的思雪小妹妹。
“思雪?”璩佑贞唤了小女孩的名字,勉强扬起一丝和之前话题不相搭的笑意。
“回来啦!”关谊彦只是轻轻打了声招呼,然后弯下身子去收拾背包里的东西,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哥哥”
张思雪唤了一声,脱下鞋之后便越过璩佑贞,一把抱住必谊彦。
必谊彦微怔,蹲下身子,凝视着小女孩,轻声问:
“怎么了?”
面对他的询问,张思雪只是紧咬着下唇,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口。
必谊彦像是体会了什么,轻轻抚了抚思雪的脸颊、发丝,然后抱一抱她,手掌在她背上拍了几下。
璩佑贞在一旁看着,心里感到意外。
她没料到之前那个态度自大、毫无礼貌可言的男人,竟会露出这般温柔祥和的表情。
“乖,哥哥要先去上班了。”
必谊彦放开她,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站了起来。
“嗯,哥哥开车小心。”
仿佛一个拥抱就能满足似的,张思雪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扬着小手向关谊彦道别。
“你呢?你也要送我出家门?”抬头,一道嘲讽的目光投向璩佑贞。
“我、我跟你一起走”见矛头忽然指向自己,璩佑贞下意识地快速回了一句。然而脱口说出之后,却又惊觉自己好像说了奇怪的话。
“不我是指我跟你一起下楼。”她马上补充说明。
她的话惹得关谊彦笑了一声。
他随手拿起披在沙发上的皮外套,再拾起桌上的车钥匙,越过璩佑贞身旁,直接往门外走去。
如同他去应门的时候一样,连一句“那我们走吧”之类的话都没有说。
必上了那厨铁门,璩佑贞随着他的脚步,一阶一阶走下楼。
她这才注意到,关谊彦今天的打扮和前两次又有极大的不同。他有时穿得很休闲,有时又穿得很正式,今天又穿得如此时尚
可是,他却一律说他要去上班?
别人的上班情形是如何她不明白,可是以她而言,她不可能星期一穿着休闲服、星期二穿着西式套装、星期三穿着香奈儿洋装、星期四又穿着紧身晚礼服去学校上课。
她不会这么做,且也没看过别人这么做过。
“冒昧请问你是从事什么工作?”她决定关心一下。
必谊彦脚下的步伐没有停止,也没有回应。
苞在他身后的璩佑贞看不见他的表情,唯有在那每半楼之间会出现一次的楼阶回转处,她可以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以俯角的视线捕捉到他的神情。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必谊彦似乎不打算理会她的问题,而璩佑贞好像也习惯了他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
她摇摇头,笑自己怎么会傻到以为他会回答自己。
“陪女人玩乐的工作。”
忽然,走在前面的男人说了一句。
“啊?”璩佑贞皱起眉头,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不是问我在做什么工作?”关谊彦回头瞥了她一眼“我的工作就是陪女人玩乐。”
陪女人玩乐
璩佑贞只思考了三秒,便断定他是随便唬她的。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工作!”她笑着回道,像是在告诉这个男人,她可没那么好打发。
必谊彦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璩佑贞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险些撞上他。她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神情,以及那双无畏的眼神。
“你怎么了吗?”掩饰着心里的讶异,璩佑贞支吾问道。
“姑且不论这个工作是不是有‘这么好’,但是绝对有‘陪女人玩乐’的工作。”
璩佑贞愣住,分不清楚他是认真地在回答她,还是存心想唬弄她。
“算了,”关谊彦掉头,继续往楼下走。“我不该期望你能理解课本以外的知识。”
“什么嘛!”璩佑贞也紧跟在后。“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是你自己爱答不答的,还说什么我不能理解。”
“牛郎。”两个字,淡淡地自关谊彦口中说出。
“牛郎?”璩佑贞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重复了一次他的话。
“牛郎的工作,不就是陪女人玩乐吗?”
意识到对方似乎不是在开玩笑,璩佑贞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一直到对方就快走出自己的视线了,她才醒神,赶紧追了上去。
“你是认真的?”她还是很怀疑这件事的可信度。
“我要是跟你说我是工程师,你是不是就不会问我这句话了?”到达一楼的门口时,关谊彦回头,笑着反问她。
他的话,忽然让璩佑贞感到一阵难堪。
的确,如果他说的是什么工程师、店员、柜台之类的,她绝对不会怀疑对方是随便说说。
必谊彦走到一辆saab旁,打开了中控锁,却没上车。
而璩佑贞则是站在公寓一楼大门前,似乎准备目送着他离去!她已经习惯对方这种转头就走的模式了。
“如果,”他转身,倚着车门,望向公寓门口前的女人,道:
“你真的那么想知道承学去哪里的话,明天下午一点再来吧。”
就在璩佑贞还在惊喜之际,暗想着死缠烂打果然有用的时候,关谊彦又补了一句:
“不过,如果承学明天有去上课的话,就不必来了。”
“好,我知道”璩佑贞扬起笑容,诚心地向对方行了个礼。
但同时她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等等,下午一点我还有课,能不能!”
“那是你的事情。”关谊彦无情地打断她的话。
接着,她看着他转身上车,发动引擎,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伫立在公寓一楼门前,璩佑贞又想起了他说的“牛郎”的事。
忙他的工作,就是每天晚上去陪女人吗?很不真实,也很难想象。
若要她想象他在“工作”的样子,张思雪那双落寞的眼神,反而比较容易占据她的脑海。
想起了思雪刚才满脸委屈的模样,璩佑贞无法就这么放着她一个小女孩独自在家面对冰冷冷的空间。
想到此,她掉头,又踏上五楼。
必谊彦的指责似乎深植小女孩心中。张思雪来应门,开了一小缝,看着门外的璩佑贞,依然是那句“哥哥说不可以让你进来”
“没关系,阿姨站在这里就可以了。”她不自觉地伸手摸摸思雪的脸颊“要不要阿姨帮你热菜?”
思雪依然是垂首摇头。
“那”总觉得一直在这里和她对望,小妹妹也会不耐烦。
璩佑贞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离开好了。
“那,阿姨先回去了唷!”
张思雪微微点了个头,然后举起小手摆了几下。
此时屋里忽然响起了电话铃声。
思雪没多说一句,转身便走回屋里去接电话。
璩佑贞倚在门边,只听见张思雪思了几声,然后像是去翻箱倒台,没一下子又拿起话筒嗯嗯啊啊了几句。
她纳闷着,忍不住探进门去看了一眼。
璩佑贞见思雪在柜子前翻找着东西,似乎找得很吃力。
“思雪?在找什么吗?”
张思雪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翻找着。
璩佑贞侧着头,考虑了一下,便迳自走进门,拿起茶几上的话筒
“喂?”
“你怎么还在?”电话彼端传来关谊彦那讨厌的声音,且他似乎马上认出了她的嗓音。
“我我是因为不放心思雪,才会再上来看一下。”
“我家里最有威胁性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啰嗦!”
在一星期之前,她绝对不会想到她会有对着“家长”骂啰嗦的一天。
“你要思雪找什么东西吗?”
“论文报告。”他很不甘愿地说道。
“论文?”璩佑贞皱起了眉头。
论文?他说的是论文没错吧?
“对,论文报告。”对方回得不怎么有耐性。
“你说的是那个论文?”璩佑贞更纳闷了“牛郎”有论文报告?
“是,不要怀疑,理论的论,文章的文,论文。你要我说几次?”
“我知道了。你放在什么地方?”她转头,看见思雪正在书柜那翻找着,心想应该就在那里。
“电视机旁边的书柜里,一份跟力学有关的,你应该分得出来吧?”
“就算我物理不好,至少我还看得懂中文。”这人还真是狗眼看人低!璩佑贞啧了一声,正想放下话筒,电话那端开口阻止了她。
“等一下会有一个人去拿那份论文,既然你不想走,就留在那里待会交给他好了。”
“为、为什么我要”璩佑贞正想问他为什么,对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这是什么跟什么!难道他把她当成佣人了不成?连个“请”字也不会说,连句“谢谢”也不会用!璩佑贞一边翻找着书架上看起来像是论文的纸张,一边在嘴里嘀咕埋怨着,完全没注意到张思雪那双疑惑纳闷的眼神。
没一下子就让她找到那份“应该”是论文的东西。
而几乎就在同时,门铃声也响了起来。
张思雪二话不说就跑去应门。璩佑贞猜想,应该是关谊彦说的“那个人”吧。
“你哥哥又跑去上班了?”
从门外传进耳里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对方进门,抬头就看见站在书柜前手上拿着论文的璩佑贞。
“你好。”璩佑贞轻轻点了个头。
“你好。”对方先是微怔,然后扬起笑容“我是谊彦的同学。”
同学?璩佑贞心底微吃惊,那家伙还是学生?那个当牛郎的家伙还是学生?
“关”忽然不知道要在姓氏后头加上先生还是同学。“关谊彦说有个人会来拿这份论文,应该就是指你吧?”
还是直接说全名好了。
“对。”那男人点点头,始终保持着笑容。
明明是同窗,为什么两人在礼貌上差了十万八千里?璩佑贞走到他面前,将论文交给了他,同时问:
“你们是大学的同学?还是”
懊不会牛郎们称呼同事就称“同学”吧?就算是这样,牛郎跟力学应该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嗯。不过我和谊彦高中就同班了,后来又一起考上t大。”他晃了晃手上的论文,耸耸肩。
“t大”
璩佑贞闪了下神!那是她在高三那年,望尘莫及的第一心愿。
那个狂妄自大、粗鲁无礼,不知道什么叫尊重,还说毕不了业没差的痞子,竟然是台湾第一学府的学生?!
她愕然。
“那我就不打搅了。”
对方的声音将璩佑贞的魂拉了回来。
“不没这回事。”她不确定自己在回答什么。
她楞楞地看着那男人走出门,思雪随后将木门合上。她忽然想趋自己对关谊彦所说的
你自己对学业不屑一顾,放弃追求学历也就罢了,你怎么能把承学一起拖下水
猛然,她惊觉自己才是那个口出妄言的人。
行动电话响起。
必谊彦瞥了一眼来电显一下是姓吕的。
“喂,”他接了起来,心想一定是那个笨女人找不到东西。
“仕齐。”同时唤了对方的名字。
“你啥时换女人了?”对方一副审问的口气。
“啥”关谊彦皱起眉头。“你打错电话了吗?”
“你家那个女人啊,你什么时候把到一个0l了?”对方吃吃地笑了几声“还是那也是你的恩客?”
“你在讲什么鬼话!”关谊彦啧了一声“那是我弟的导师,一天到晚来我家找承学,你竟把她当成我的女人!”说完,他大笑出来。真是太荒谬也太离谱了!
“我还以为你决心换换口味。”吕仕齐装出失望的口气。
“相信我,要换口味也不会找一个相夫教子型的。”
“也对,人生苦短。”
对方做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结论,然后道声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必谊彦笑了笑,摇摇头,收起行动电话继续专注地开车。
可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想起了璩佑贞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