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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吻之后,璩佑贞原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去关家了。
原因再简单不过太危险了。
至少在她还不确定那个吻会带来什么影响之前,她需要一点时间,也需要一点距离。
然而一星期之后,她开始挂念思雪,也注意到承学又跷了两天课,最重要的是,她想念关谊彦的声音。同时,她也埋怨他为什么吻了她之后,便不闻不问。
就算他不知道怎么找到她的人,但至少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关承学在,不是吗?
还是真如她所想的,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玩玩的对象?
不管答案是什么,她都还没有准备好要接受。
已经是第四天了,她伫立在那熟悉的公寓大门前,却提不起勇气跨步走上去。
即使她只是想看看张思雪,却又很害怕会遇上关谊彦。
另一方面,她又压抑不住想见他一面的渴望,甚至还有一股冲动,想冲上楼去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算只是玩玩也好,她总有权利知道事实吧。
看看手表,将近七点了,天色早已暗了。
璩佑贞猜想,或许关谊彦已经去上班了也说不定,现在上楼去,看一下思雪过得好不好,问一下承学为什么又不去上课,这样应该不要紧吧?
应该不要紧的
她拒绝承认这一切只是借口。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试图用平常的步行速度进入那栋公寓,往五楼走了上去。
这一次,她的心跳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还要来得剧烈。
然而回应她的,是无人来应那扇门。
她十分纳闷。
不会吧?就算她已经习惯里面没大人,但至少张思雪应该要回来了才是。一个国小二年级的小女孩,不应该这时间还没到家
难道关谊彦把她送去安亲班?
这也不无可能,但是在确定答案之前,璩佑贞无法不担心张思雪去了哪里。至少她还不能确定思雪是还没回家,还是被送去什么补习班了。
在门口傻等半个小时之后,璩佑贞决定去思雪就读的国小询问看看。
“张思雪的哥哥下午就把她接回去了。”
年过四十的女老师是这么告诉她的。
“哥哥?”璩佑贞不确定接走思雪的是关谊彦还是关承学。“接回家了吗?”
“接去医院。”
医院?璩佑贞楞了一下。
“好像是她母亲过世了。”
听到这句话,璩佑贞完完全全怔住了。
不是说应该还能活个半年、一年吗?怎么会这么突然就
“你是思雪的亲戚吗?”那女老师又问。
“不不是。”璩佑贞回过神来。“我是她二哥的导师,联络不上他的家人,又看他的妹妹没回家,所以才会来这里问看看。”她的脑中一片混乱。
女老师只是点了点头,又道:
“张思雪已经被她大哥接回去了,我想她的二哥应该也是去医院,你不用太担心。”说完,她微微一笑。
“好,我知道了。”璩佑贞挤出笑容,行了个礼“那么,我先走了。”
她向女老师道别,离开了国小校园。
走在路上,她脑中依然混乱不堪。
一下子想着关母的死讯,一下子想着思雪是否会哭得很伤心,一下子又想到关谊彦此刻是什么表情
他向来都是一张冷酷的扑克脸,她无法想象,当他难过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或许他不会让别人看见那样的自己吧。
想到这里,她不再多想,举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往t大的方向而去。
就这么冲动跑来医院,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她不知道关母叫什么名字,教学医院又那么大,她要上哪去找人?
当她活像无头苍蝇胡乱找时,忽然想起关谊彦带她来的时候,她曾经看过关承学和他母亲坐在中庭
对了,中庭。
有了目标,她马上快步走向记忆中的那个大楼中庭。
果然,关承学和张思雪正并肩坐在那张长椅上。在微弱的灯光下,他们俩只是低着头安静坐着,没有交谈。
“承学”
她缓缓走向他,轻唤了他的名字。
像是没料到会有女人在这里叫唤自己,关承学抬起头,眼里有些惊讶。
“老师?”他下意识地站起来。“你是我哥叫你来的?”他想不透为什么导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她拍拍他的肩,要他坐下。“是我自己来的。”
然后,她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张思雪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保持不语。
“你哥哥呢?”她问。
“去办一些手续了。”关承学又坐回了椅子上。“他说要带妈回家,得先办理一些事情。”
“嗯”要带妈回家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璩佑贞眼眶泛红。
但她赶紧振作了自己的精神,她是来安慰人的,没理由自己先哭。连思雪那么小的孩子,都懂得要坚强了,她在这里感伤个什么劲儿!
“老师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他问。
“猜的。”
她低头,淡笑着回答。
不知不觉地,她也学会了关谊彦的打马虎眼,会用一些不负责任的答案来回应别人的问句了。
三个人,就这么并肩坐在长椅上,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直到有个声音划破沉默。
“你怎么也来了?”
璩佑贞闻声抬头,见关谊彦朝他们走了过来。
“我去你家,发现思雪很晚了还没到家,便去她学校问了她的老师。”她看着关谊彦,发现他跟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依然神色自若,平静到令人不敢相信,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管是他的母亲逝世,还是他曾经那么热烈地亲吻过自己
“走吧,都办好了。”关谊彦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示意大家准备离去。“你呢?一起走吗?”
他望向璩佑贞。
璩佑贞看着他那张俊美但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摇了摇头道:
“不了,我还是”
“车子停在医院对面。”他打断了她的拒绝,转身就走。
璩佑贞楞了下。
果然,他不会因为那个吻而改变任何态度。连这种不容别人反对的强势,也丝毫没有改变。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内心的矛盾。
的确,她是很想见他一面、很想听听他的声音;但是看到他对自己的“平常对待”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一个吻可以代表某种程度的认定,认定对方就是自己心里所想念的那个人、所爱慕的那个人。然而,她无法将这样的经验判断套用在关谊彦身上。
她坚信,就算他吻了某个人,也依然能保持厌恶对方的立场,一如以往。
这就是她认识的关谊彦。若是爱上这样的他,无疑是一种自虐。
必谊彦先将两个弟妹送回家,才又开车送璩佑贞回住处。
剩下两个人在车内时,璩佑贞忍不住问道:
“你还好吧?”她见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相当平静。
“怎么了吗?”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不没什么。”璩佑贞别过头,望向车窗外。
既然他都这么冷静以对了,她又何必去煽动他的情绪。
只是若不是他刚才提到“葬仪社”三个字,她还真的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平静沉稳的人,是个刚失去母亲的大学生。
也许是因为再也不需要去医院,连续两个星期,关承学都没有再跷过课。
对于这件事,璩佑贞的感受相当复杂。
他乖乖地来上课,璩佑贞当然很高兴;然而他乖乖来上课的原因,却是因为母亲去世,这一点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另一方面,关承学不再有跷课不来、打架闹事的情形,就某一层面来说,她也少了一个可以去找关谊彦的理由。
这一点,她也高兴不起来,但这样的想法令她有深刻的罪恶感。
“家里的情形还好吗?”
收下关承学交到办公室来的周记,璩佑贞顺道问了一句。
“嗯,还可以。”关承学垂着头,含糊回应。
“需要帮忙的话,随时都可以跟老师说。”
他低头的脸蛋,就这个角度看过去,其实跟关谊彦还满像的
咦,怎么这时候还在想这种事?
意识到脑中莫名其妙的联想,璩佑贞猛然醒神,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那么,没事的话你先回教室去吧。”
她将关承学打发走。
就算没见到关谊彦本人,但是天天要看着这个长得和他有五分像的男孩,也算是一种折磨。
她曾经想过,对方如果不主动的话,那她是否可以积极?
不过,这个想法只浮现了一下下,就被她否决了。
她是关承学的导师,而他是关承学的哥哥;她是一名教书的女人,而他是一个当牛郎的大学男生。
唉,怎么看都像是会被咒骂的组合
包何况,他在吻了她之后仍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代表他只是基于“习惯”而吻她,她又何必主动向他表示什么。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不如把这份感觉深埋在心底,她相信时间会冲淡这份盲目的感情,到那时,她一定会庆幸自己现在没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
或许是因为有了决心与觉悟,她现在若是想念张思雪,都会在关谊彦出门上班后,才上门去拜访。
目前,这种做法是她逃避自己的唯一途径了。
切到自己的手指头后,关谊彦才回过神来。
“痛”
他放下菜刀,凝神看了一眼手指还好,只是小小的割伤,不至于血溅流理台。
走向置物柜,拿出急救箱翻找着贝绷,心里有些浮躁。
那只鹦鹉已经快两个星期没出现了。是因为自己放肆吻了她,把她吓跑了?还是承学现在都有去上课,所以她觉得没有必要来这里了?
他不知道答案是哪一个,这两个的可能性都非常高,但也有可能两个都不是正确答案。
只是,就算她讨厌他,也不用再管承学了,那思雪呢?她应该很喜欢思雪才是,难道她不挂念这个小女孩吗?她总该来看她一下吧?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回头看着安静坐在餐桌前写作业的思雪。
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张思雪也抬头,回看了关谊彦一眼。然后,两个人都扬起微笑。
“老师说我考试都考得很好哦。”她忽然脱口说出。
“是吗?”他笑了一声。
“我跟老师说,阿姨每天都会教我写作业,考试的问题都有记住。”
“阿姨?”关谊彦迟疑了一下,又问:
“是之前常来家里头发长长的那个阿姨?”
“嗯!”张思雪很用力地点了头。“阿姨都在我看完小叮当的时候才来。”
看完小叮当?
他的目光移到电视上,刚好传来小叮当的片尾曲。
几乎是同一个时间,门铃响了起来。
“阿姨来了!”张思雪放下手中的铅笔,作势要去开门。
“我去开。”关谊彦阻止了她“你继续写作业。”
张思雪没有异议,又坐回了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关谊彦前去应门。
当发现来应门的人是关谊彦时,璩佑贞差点就想掉头跑,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她总不能表现得像是恶作剧的高中生。
“找哪位?”关谊彦下意识地板起脸孔,语气降了点温度。
“没”璩佑贞控制不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差点说不出话。“我只是顺道来看思雪,不过既然你在家的话”
必谊彦没听完她的话,转身又走回屋里,留下一脸错愕的璩佑贞,怔怔地站在门外。
他怎么老是不把别人的话听完!
跟随在他后头,璩佑贞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看着他走回厨房,还着一身居家服,忍不住问;
“今天休假不用上班吗?”或许也是想划破尴尬的气氛。
“不要问废话。”
必谊彦连头也没回,只顾着做自己的事。
璩佑贞抿抿唇。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总觉得那一晚之后,关谊彦对她的态度不但没有热情一些,反而愈发冷淡。
甚至此刻,她还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火葯味,就像她第一次来拜访关家时一样,充满敌意、嫌恶、不耐烦
“如果你在忙的话,我就不打搅了。”璩佑贞稍稍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大门走。
“既然来了,就吃完饭再走吧。”他的声音自她的背后传来。
璩佑贞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她拿不定主意,到底该直接离开,还是留下来与他吃一顿饭?
“如果你嫌我做的菜难吃的话,我就不强迫了。”
说完,关谊彦把第四道菜端上桌,然后在餐桌前坐下。
考虑了几秒,璩佑贞不想否认“关谊彦做的菜很好吃”于是她缓缓走到餐桌旁,选择在张思雪身边的位置坐下。
忽然,他站了起来,吓了璩佑贞一跳。
原来他只是去帮她盛了一碗白饭,及拿一双筷子罢了。她觉得自己真像个呆子。
“不用那么紧张。”把筷子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关谊彦低语道:“有思雪在,我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
说完,他又坐回他的位置,然后若无其事地夹起青菜,配一口饭。
璩佑贞却因为他的话,耳根像是快烧起来一般,只能仓皇拿起碗筷,伸手夹了一些菜,递到思雪的碗里。
“小孩子多吃一点青菜才会长高。”她不确定自己说了什么话。“吃完阿姨再教你写作业。”
“吃多少青菜跟长不长高没什么直接的关联。”关谊彦一边吃饭,同时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这么说的话,小孩子怎么会乖乖吃青菜。”她嘀咕一句,低头。
“思雪不挑食。”
璩佑贞开始后悔坐下来了。
她现在可以断定,那天晚上他之所以吻自己,绝对是因为他的“职业病”;就算不是职业病使然,也一定是因为他不知道在哪受到了打击,才会在她身上寻求某一层面的慰藉。
绝对是这样子,错不了的!
否则,有哪一个心智正常的男人,在吻了自己心仪的女人之后,表现出来的态度反而比之前还恶劣?
“承学呢?还没回来吗?”她转移了话题,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掐住。
“不知道。”
必谊彦瞥了她一眼,试图压抑心里那丝渐渐延烧的怒火。
她就只关心承学、只在乎思雪?
吻她的时候,她明明就露出那种深情忘我的眼神,为什么现在她所说出来的不是承学就是思雪?她就不想谈谈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吗?
承学乖乖去上课后,她不再来了。
来了,也是只想到思雪。
连坐下来吃个饭,也是问承学的去向。
迅速吞下最后一口米饭,关谊彦猛然站起来。
“你们慢慢吃吧。”
“咦?你吃饱了?”璩佑贞楞了一下,才吃不到十分钟吧。
“最近要交论文,我要去同学家一趟。”说完,他拿起放在电视机上的车钥匙,然后披上外套。
“那”
璩佑贞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他走向大门,然后开门走了出去。她连一句“路上小心”都来不及说。
“哥哥在生气吗?”
思雪捧着瓷碗,拿着筷子,脸上满是疑惑。
“阿姨也不知道。”璩佑贞苦笑,摸摸她的头“可能阿姨又说了什么让哥哥生气的话吧”
“哥哥因为手指痛,才生气吗?”
手指痛?
璩佑贞微怔,他手指受伤了吗?
“可能不是吧。”她摇了摇头,笑道:
“反正哥哥的气应该很快就消了,你赶紧吃饭,把作业写完,才不会让哥哥又生气了。”
“嗯。”张思雪欣然答应。
璩佑贞则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这样跑出去了?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吗?既然这样,又何必留她下来吃饭?
也许他真的是去找同学忙论文的事吧。可他离去时的态度,又让她不太相信是如此单纯的理由
不知道他的手指为什么会受伤?
唉,思绪乱成一团,像是解不开的死结。
忽然,门铃声打散了她脑海里的混乱。
“咦?这么快?”
璩佑贞醒神,没料到关谊彦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不对。
他有钥匙,干嘛要按门铃?没道理。
她满是疑惑地去应门。
门外站着一个留着及肩秀发的女孩子。
“啊”璩佑贞不知道该怎么在别人的家里面对陌生的访客。
李时敏楞了好一下子才回过神来。
“抱歉,请问谊彦在吗?”
“他刚去同学家了。”璩佑贞试着笑得自然一些。“不过,他没说是去哪个同学那里。”
“那我知道了,谢谢。”
李时敏点了个头,转身就走下楼去。
她是谁?
是关谊彦的女朋友?
不管是李时敏还是璩佑贞,脑中都有共同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