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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为太后守灵,皇宫上下均是一片哀凄,诵经超渡声日日不绝于耳,秋枫、秋叶,满地褐红似乎更增添了萧索哀恸,承璿结束了为期四十九天的斋戒之后,方才有机会回到隽王府中,一下乘轿,他迈开脚步,唯一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那里他已有十年的时光不曾踏足,那里恍如一个时间与空间的断层,隔绝了一切,也封埋了情感,奇怪的是他步步走去,那路竟丝毫不显陌生
脚步声。
是谁?除了子戊,还有谁会是这里的访客?
多年来,玉莲已经习惯了静寂无声的世界,骤然听见了走路而来的声音,她疑惑地缓缓起身,推门而出。
是承璿。
白色的孝服,腮边冒出了短短的青髭,额上悬着长长的白绫束带,眼神哀伤的他,是为了谁服丧?
“太后,去世了。”
是承璿主动开的口,睽违了三千多个日子,第一句对她说的话,竟是以母亲的死做为开场白。
玉莲
时间似乎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她仍是当年的她,他却已历遍沧桑,过尽千帆了。
“没有人通知我。”玉莲轻缓开口,音声清缓如歌。
对话的意义不在于话语本身,真真不敢相信,同在隽王府屋檐底下生活了十数年,他们对彼此竟是如此既熟悉又陌生
“是我疏忽了。”承璿往前走了一步。“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王爷”
玉莲以为自己在梦中。
是吧?过去的十年里,也只有在梦中才会见到他踏进这里来,心中不愿承认的事太多,她从不认为自己还对他存有任何的奢想,但等真真见到了他,心潮却不试曝制的狂烈澎湃起来,几乎不能言、不能语,只有一阵阵强烈的心悸。
不、不是梦,是真的。
他的眼神,有着梦中没有的真实,他瘦了,神情那么的忧郁,连鬓角都已略显飞霜,在他的眼里,她应当也是变了吧?
“你一点都没变。”
承璿迈出了脚步,来到她的面前,距离的拉近使他看得更加真切,仍然是那张清丽无瑕的面孔,令他魂牵梦萦,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在柔颊寸许处突地止住。
他可以吗还有资格吗?
“王爷”玉莲晶莹的双眸一瞬不瞬地迎视着他,彷佛想将他的面孔、他的眉、他的眼牢牢地镌刻在心版之上。
毕竟,十年前的自己,不曾行这个机会
“我以为,这辈子就算踏进棺材,也不会再见到您了”
承璿恻然。
“你恨我吗?”
“恨?”玉莲微微展眉。“三千多个日子,玉莲已经忘了什么是喜、什么是悲,如果我还晓得怎么恨,也许现在就没有办法站在这里与您说话了。”
“玉莲”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承璿只觉心中的情感正在复苏。
原以为已经死绝的情感,竟来得如此汹涌且猛烈,回想起初见玉莲,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原以为他不过是皇上硬将不要的秀女塞给皇亲国戚的牺牲品之一,却在见了她的第一眼,就被她那双清亮无惧的大眼所吸引,她一直是个好女子,不卑不亢,进退有据,骄傲藏在骨子里,撑起了看似柔弱的身躯,只是这样的坚强,却让她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冷落。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恨他?
“子戊来找过我了。”承璿努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他告诉了我一切,包括‘绿珠’的事。”
“‘绿珠’?”玉莲想了一会儿,才忆起那盆曾经引起轩然大波的山茶花。“听说它开得很好。”
“啜饮了这么多人的血与泪,它能开得不好吗?”承璿叹息。“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你的用、心”
“我也有错的。”玉莲轻道,打断了他的话,当时的她也太年轻,总觉得不须去解释什么。那份骄傲,足可毁坏一切,包括承璿的信任,以及两人原本就产生不易的情感
是她把自己送入这座围城的,她责无旁贷。
承璿望着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母后已经仙去,我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心情”那止在她颊畔的手,然放到了她的背上,只是展开双臂,他便轻易地将她拥进怀中。
拥抱来得如此突然,玉莲毫无心理准备,整个人就被揽入厚实温暖的怀抱里,那怀抱有着擂鼓似强烈稳健的心跳,与她长年习惯的凄清生活是截然不同的!玉莲浑身一颤,竟倏地发起软来,莫非王爷对她仍有情吗?
“玉莲,请你原谅我原谅我我必须这么做,为了不让太后有机会对你下手,我只能将你软禁在王府之中,悠悠十载,耗尽了你的青春”
他在她耳边低语,字字句句穿入心房,玉莲如何聪明蕙质,怎会不懂这短短两句话背后的深意?
道似无情却有情,她该何言以对?
“我曾以为,咱们俩也许就这么下去了,一辈子,同在一间屋子里却永不见,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反正只要你一日是隽王妃,我就一日心安理得,直到子戊来找我,告诉我一切”承璿紧紧、紧紧地抱着她,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弥补他失去已久的空寂。
“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吗?”
玉莲没有回答。
承璿心中一悸。
难道她对他已不再有任何感觉了?
“玉莲”放松了手劲,轻轻地将玉莲从自己怀中稍微推开,承璿从不曾有一刻像现在如此的紧张与忐忑,但当他以为自己将会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之时,怀中女子的反应却教他吃了一惊。
是喜悦的泪水,还是悲伤的眼泪?
他无从分辨,竟是慌了,堂堂武功显赫、威震八方的隽王,竟也有如此手足无措的一刻?他想问,却又不想得到令人失望的答案,这该如何是好?
幸好他不须犹疑太久,玉莲首次坦露了她的心情。
“这是第二次了。”
“唔?”
“十年来的第二次。”玉莲轻声地道:“我总以为,眼泪本该在玉莲的余生绝迹了,若不是子戊与王爷的出现”
“眼泪本不是什么好东西,记它何用?”承璿明白自己伤她的多,对她好的太少,心下不禁恻然。
“但若是喜极而泣呢?”
“喜极而”承璿顿住。“泣?”
她是说?
玉莲没有再说话了,只是伸出双手,首次主动地抱住他,让他既惊且喜,忍不住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次,他也感觉到她的心跳了。
一年后。
隽王妃以高龄产妇之姿,平安产下一对龙凤双胞胎,这是隽王府从不曾有过的大双喜,孩子做弥月时,王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贺客盈门,隽王更是喜不自胜,连开了三天筵席庆祝,席间他与王妃亲爱非常的模样,更是羡煞了不少人。
要知道,隽王与王妃的情事可有一段坎坷不已的过去,近有十年不曾出过王府大门—步,被打入冷宫的王妃居然还有重承恩宠的今天,至今仍是皇城之中最为人津津乐道不已的故事之一,两个玉雪般可爱的小斌人儿更将王妃的运势端上了顶尖,成了宫内最受欢迎的人物。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汹涌如潮,拱她上了云端,让玉莲每一朝、每一夕,都恍如置身梦中,过去空白的十年恍如不曾存在过,每当想起这极端的前尘今事,她总要掐掐自己的面颊,好确定自己真正存在于现今的时空之中。
“怎么了?”一个男声自身后传来,是承璿。
“近来没事总见你掐着自己的脸,傻里傻气的。”将头靠在妻子颈颊间,承璿看着她因羞赧而排红的面孔,忍不住微笑。
“没,只是有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作梦?”玉莲低声,羞怯地道:“琴瑟和谐、鸾凤和鸣,从前我只以为,这是戏曲里的形容罢了”
“是吗?”承璿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木盒。“这里有一件物事,是要给你的。”
“哦?”玉莲不解地接过,顺手打开,只见盒中铺着红绒,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两块翠色青碧的龙凤玉佩,精光内蕴、触手生温。
她心喜地左翻右看,承璿见她如此高兴,方才开口:“是个不知名的人托家丁送进来的,说是庆贺孩子满月的赠礼。”
“不知名的人?”玉莲先是疑问,但脑中突地闪过一个人影。“难道是”
难道是苏子戊?!
话未出口,承璿也点了点头,两人心有灵犀,他亦作如是想。
或者是出自于男人的直觉,承璿总觉得,当初子戊会找来,不完全是为了替沐香赎罪,玉莲或许也是他的原因之一,没有一个男子,会不希望他所爱慕的女性得到幸福的。
“真是多谢他了。”玉莲的声音打断了承璿的思绪,他看着妻子感念地抚着玉佩,不由伸出手来,环住她产后依然纤细的腰际。
“我说莲儿”他在玉莲耳畔,轻轻地呵着气。“感谢完别人,总也该慰劳慰劳我这做丈夫的吧!”
“慰劳你,为什”玉莲微愕,然话不及说完,承璿便骤然双臂一缩,热辣而直接地吻上她柔嫩雪白的颈项,细啮轻咬,逗得她不住轻吟出声。
“十月怀胎,十月等待,忍着不碰自己心爱的女子,你知道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吗”耳边细语,令玉莲不住红霞扑面,承璿不怎么规炬的双手,也跟着毫不客气的探索揉抚
为了这双宝贝儿女禁欲了许久,也真是难为他了,但是但是
“王爷,还是大白天啊”她低声呢喃着,但承璿已管不及了,一把抱起娇妻,浸入床帐内,他只想在日后的时光,无止无境地爱她、宠她,不许她腻、也不许她烦,他的专制,将用在她那一切没有威胁性的消极抵抗上。
谁教自己早在成亲之时,掀开玉莲头盖的那一刹那,便无可救葯地迷恋上她?她总该负起责任吧!沉迷在她的柔情似水里,承璿不能自拔地想着。
爱情虽然醒得较晚,但幸亏他们终于寻到了彼此,春天来得迟,花季却也会延长的,不是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