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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姓风。
名字呢?
江湖人需要什么名字?就喊我风大哥吧。
也好,她这个人十分从善如流,于是尊敬地喊他一声风大哥。
行走江湖的人泰半不会报出本名,绝大部分是认为自己名字不够气派,怕吓不倒人,所以都会给自己起一个嫌冢当的名号,本名嘛通常都不是能听的。
就好比她之前非常憧憬的江湖侠客,人称“冷面箫仙”的玉清箫,在某个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日子与他失散多年的未婚妻团圆。
众目睽睽之下,未婚妻珠泪涟涟,比着莲花指,软声软语地喊着他的名,但不是喊玉清箫,而是喊
朱大常
“噗哧!”
“小四草,怎么啦?”正煲着汤的张厨娘疑惑的看向她,不知她为何发笑。
“没事,没事。”棠四草抹抹嘴,忍住笑意。
“那快把这些饭菜送上楼。”
“嗯。”在张厨娘的催促下,她动作俐落地将饭菜放进方盘,走出厨房。
喊他风大哥也不错,挺亲切的
瞬间,凤求凰那温热软唇贴在她唇上的记忆又清晰起来,棠四草眯眼,呵呵地傻笑,笑了一阵后她猛然醒神,捏捏自己的包子脸。
不行,棠四草,现在上工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要忍,要忍
捧着方盘上楼,棠四草又露出那令人费解的痴笑,一副脑袋里尽是遐思的模样。
就在她的脚才踏上第一阶,赵世熊那声熊吼又吼了过来。
“小四草,你干什么去?!”
棠四草愣愣地回首,看着柜台后的赵世熊。“送饭菜啊。”
“哪间?”
“竹阁十号。”奇怪,她只是送饭上楼,这如释重负的叹息声是打哪儿来的?
自从风大哥来了之后,大伙似乎都变得战战兢兢,上回她说她要去打扫菊阁,书铺老先生便拦下她说了堆孔夫子大道理,再上回她说得送壶茶给风大哥,小愣子却抱住她的大腿哭得唏哩哗啦,直嚷着说不想变成大骨汤,可这些反应都不算什么,最怪的当属
“原来是去竹阁啊,小四草,你慢去。”赵世熊骤然换了脸,笑呵呵地朝她摇着方帕子,简直就像是站在家门口送儿子上京考状元的娘。
“谢、谢赵叔。”滴滴冷汗降下,棠四草僵硬地转身上楼。
站在柜台边的王灿用十分不耻的眼神瞟着赵世熊这副开遍春花的蠢相,他敲敲柜台面,赵世熊随即恢复凶狠,打他的算盘算他的帐。
“你这德行能骗得过小四草?”三八得直教人打寒,小四草又不是眼瞎了。
“为了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让姓风的没法子接近小四草,再苦也值得。”
赵世熊咭咭咭地笑,算盘愈打愈如意。
王灿瞅着,怀疑他脑子是否坏了。“喂,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拦住小四草,可那姓风的这些天也不见他下楼啊。”
“那好。”省得他上楼拖小四草下来。
“不会是死在客房里了吧?”五天没送饭上去了耶。
“那更好。”黑熊露出白森森的利牙。
见他对凤求凰成见颇深,王灿耸耸肩,没话好说了。
若是小四草真的喜欢那个姓风的,大不了就让她去嘛,难不成真想把她养在身边一辈子
“真不巧,祸害遗千年哪,看来我是得坏了掌柜的如意算盘。”
喀!算珠在赵世熊失控的力道下裂出口子,他与王灿惊愕地往旁瞥去,就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凤求凰正双手环胸、从容笑望着他俩。
凤求凰轻松自若地倚着柜台,摆明就是从外头晃荡回来的样,不像闷在房里五天的憔悴。
他是啥时出门的,难道他都不走大门的吗?
“帮我送几道菜来,就坐在那儿。”他伸手指指角落,转身便走。
咒他死?嗟,普天之下能害死他的人掐指算都算不到半个。
他将斜背在身后的剑搁上桌?动动胳臂,有些疲累。
这五天来他劫了几户富贵人家,夜不归房,而是在西京里飞东飞西的“分赃”好不容易把钱财分光,才得空休息。
“胭脂味”
嗅嗅领口那浓厚香气,凤求凰神情似有嫌恶地拍拍身。
将身上的脂粉味挥去大半,他便支着下颔,浏览客栈里每一张脸孔。
最近庸脂俗粉看太多,他觉得有些伤眼,才回到客栈,头一个想见的人便是某个老爱盯着他脸红傻笑的小丫头。
这些日子他总是动不动就忆起被自己吻了后就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棠四草,那抹身影好似水上涟漪,淡淡的痕迹,让人回味再三
思及此,凤求凰蓦然摇头低叹。
唉,惨罗,从前刻在心版的苏意淮变得就像夕阳余晖,而小短腿却好比东升的旭日,曙曦益加耀眼。
这会儿鼎鼎大名的凤求凰不是栽在美人手里,却是个呆呆傻儍的小姑娘,惨,真的惨。
棠四草走下二楼,她胳膊揣着方盘,一转首,远远地就瞧见凤求凰的身影。
许久不见他,现下见着他的人,她脸上即绽出笑花。“风大哥!”
忽闻娇嗓,凤求凰回神,循声望去,就见棠四草开心地朝他奔来。
呵,才惦着她呢,她就出现了。
柔笑如风拂过他的唇,他瞅着她,不知怎地又心痒想捉弄她。
那迎视她的笑眸里闪着诡异光芒,他不著痕迹地伸长腿,然后,在最适当的时机,勾脚一横
“哇哇哇哇!”
棠四草被不知名的东西绊到脚,当即往凤求凰扑去,而他也毫不遮掩地露出得逞笑容,张开手臂,打算好好抱住这看起来软绵绵又舒适的小丫头
相拥场景没有如预期发生,凤求凰冷着神色,僵直两臂,瞪着棠四草身后那两个坏事的人。
“荣叔?小愣子?你们勾着我手臂做啥咦?你们要带我上哪儿去?喂喂喂!放手,我会自己走嘛!”棠四草被朱荣与小愣子勾住手臂向后拖行,她慌忙地前后两边看,眼见自己与凤求凰愈隔愈远,她不甘地想挣开他们的箝制。
好歹让她和风大哥说句话呀,他们两人很久没有面对面了耶!
“小四草,柴房还有很多木头没劈,赶紧去劈一劈啊!”“劈柴?!”棠四草愕望柜台里的赵世熊。
柴房里的木头何其多,平时都是赵叔在劈的,她一个姑娘家哪里劈得动!
“记得啊,没劈完不准回来哟!”赵世熊又是笑得花枝乱绽,摇着帕子相送。
“等等!赵叔,我怎么可能劈得完啦,赵叔、赵叔!赵”
棠四草被朱荣与小愣子协力扔到后院,砰地一声,关上门,两名帮凶随即勾肩搭背回位子上喝茶聊天。
凤求凰冷着脸收回双臂,瞪视故作云淡风清、企图粉饰太平的两人。
怎么他觉得似乎有人涸铺意隔绝他与小短腿?
他寒眼扫向柜台,就见赵世熊用帕子捂嘴奸笑地瞅着自己,两名大男人视线在半空交接,轰然燃出无形火焰。
好样的,想从中作梗?
凤求凰撇撇唇,收拢五指紧握成拳。
无妨,他这个人最大嗜好就是别人准碰的东西,他碰得心安理得,别人不准碰的东西
他碰得更是理、所、当、然!
柴房外,棠四草吃力地执起斧头,两手酸软又不停发抖,她调整呼吸,先瞄准眼前那块立好的木头,再一口气朝它劈下去
铿的一声,斧头劈向地上,木头却完好如初的立着,棠四草被一阵颤动震得松开斧头,连忙甩手甩去疼痛。
“好疼”她可怜兮兮地蹲坐着,轻吹着发疼的手掌心。
唉,怎么好端端的赵叔要她来劈柴呢?她虽然出身农家,可是从未摸过斧头。
棠四草两手攀着膝头,直瞪着那块在斜阳晚照下曳出长影的木头,半刻钟后她才站起身。
不行不行,赵叔说要劈完,都过半个时辰她还没劈完二十根,拖拖拉拉太不像话
“以你那种劈法,劈到你要进棺材了也劈不到一半。”
那沉嗓有力地拨动棠四草心弦,她回首,就见凤求凰倚着屋檐下的柱子笑睇着她。
“风大哥!”她惊喜大呼,看到他仿佛什么疼痛都没了。“风大哥怎么来的?我记得荣叔他们好像把门落锁了。”
凤求凰朝她扬扬眉“我可不是个会乖乖走路的人。”他轻功了得,还费事开门做什么?直接翻墙越窗就好啦。
他直起身走到她面前,望见她泛着红还发肿的掌心,想也不想便拉过她的手。
“啧啧啧啧!小姑娘的细皮嫩肉怎可如此操劳?”他翻看她的掌,以拇指蹭动肿胀伤处,才轻抚过,就听见细微抽气声,他瞟眼看着她“会疼?”
棠四草抿紧唇瓣,脸烧红地望着他,急急摇头。
手是不疼,她做过多少粗活,这点小痛她还能忍,让她倒抽口凉气的是眼前这张易让人起遐思的俊容啊深邃黑眸里映出她的羞涩,凤求凰弯起嘴角。“口是心非。”语毕,他俯首朝她掌心呵气,为她减轻些许疼痛,此举令棠四草大吃一惊。
他几乎是把脸埋在她掌内,与其说是替她呵疼,倒不如说是吻她手心。
“风大哥不不不不用了,真的不痛的!不痛!”她硬是自他掌握抽回手,藏在背后,她呵呵僵笑,倒退几步。
凤求凰淡淡一笑,随她去。
唉,小短腿性子天真,些许刺激就禁不住,他是可以将就点配合。
他的视线落在成堆的木头上“只要劈完那些就好?”
“呃是。”
“那好。”笑露一口白牙,他回首凝视她。“我帮你劈。”
“啊?!”棠四草吃惊,猛然攫住他的手臂。“风大哥,你是客人,不可以让你做这些粗活的!”
“可我是男人,看不惯姑娘做粗活。”他懒懒吐语,解开扎袖的布缎。“乖,去一旁坐着。”
这话再度令棠四草面河邡赤,见他转身要朝柴堆走,她又使劲一抓。“可是、可是这不对啊,我是店小二,我”
话未尽,她就感到腋窝有股劲道,身子像是鸟儿展翅般腾飞于半空,再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被他高高托起,双脚离地。
夕阳余晖照在那卓尔容颜上,他昂首暖笑,这脱俗俊秀样让她心口猛地震荡。
“小短腿,你几岁了?”
“我我十九”
“奇了。”他看似有些困惑,肘部再弯,便轻松地将她抱在怀中,她坐在他左臂上,两手按住他的肩头。“你抱起来和个孩子般轻。”
棠四草双手不自禁地发起抖来,俯首凝视一脸柔光的凤求凰。
平时总要仰直脖子才能见着他的脸,今日换了视角,她俯首,他仰头,藉著夕日光照,他的俊美更柔化几分,好似春水、好似轻雾。
她好想,好想摸摸他的脸
“来,坐着,当初你不也是乖乖看戏?今天也照旧。”
指尖还不及触碰那张俊容,凤求凰已将她抱到角落边搁放的推车上,然后转身离去。
棠四草迷蒙着双目,直瞅着他。
凤求凰卸去身上佩剑,在夕照下褪去衣袍,露出平坦结实的胸膛,他又拆解脑后已松散的布缎,乌溜发丝如瀑般倾泄,散在颈处与胸前,显得狂放不羁;他垂眸,唇间抿着布缎一角,两手伸到脑后将发丝拢起,以指梳整再一圈圈地扎紧。
他捡起粗木,屏气凝神,仅用食指敲敲木头圆心处,木头啪地马上断成四半,他用这方法劈好的木柴转眼就在脚边坑谘出座小山。
每一幕,棠四草都没有放过,直直望着。
心动,她的心动得好厉害,都快喘不过气了。
为什么只要和风大哥接近,她都会有像是作梦的幻觉,是她病了吗?
自从风大哥来了之后,大伙都变得奇怪,原来其中也包括她
风大哥只是个过客吧。
不仅是悦人客栈的过客,更是她人生里飞掠而过的白驹,总有一天他还是得走,因为他不属于平凡,他属于江湖,只在四海遨游。
那么,她这样看着他的时间不长了。
那么,他像方才那样抱着她也将是最后。
那么她会再也见不到他,她只是悦人客栈的店小二,即使她是如此憧憬江湖,却也只是个店小二,永远追不上他。
“风大哥”
“嗯?”正要敲破木心的食指顿住,凤求凰望向角落处的她。
棠四草小手拽着衣摆,唇瓣蠕动片刻,低声问:“我我可以当你的剑僮吗?”
这话一出,凤求凰很意外地瞠眼惊视。
剑僮?那种耍大牌、招摇地直要人来找碴的笨蛋身边才会有的累赘人物?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向他提出这种要求,他骗过多少女人心,有的求妻名、求妾位,甚至也有甘心沦为欲奴的,可她却说想当个剑僮?
棠四草苦苦地望着他,嘴巴张着,却吐不出话。
在那瞬间她突然起了永远待在他身边的念头,但是当她说出口却后悔万分。
他连掌门人都不想当,还会想要个剑僮当累赘吗?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凤求凰不禁莞尔,那模样笑得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他以脚勾住伴在一旁的剑,踢起之后稳稳接在掌中。
“想当我的剑僮,成。”他轻松地以五指旋动手中剑。
闻言,棠四草又惊又喜地看向他。“真的?”
“不过,总得试你一试。”他随手将剑抛向她。
棠四草看着剑落在她面前,于是伸臂准备要将剑捧牢
喀!
鼻节发出因无法承受重物的哀号声清楚地响在耳边,棠四草铁青脸色,两肘因过度使劲而发抖,上身随着怀中剑的重量渐渐往前倾,差一点就要被剑拉倒。
“为、为、为什么会这么重?”她刚才看他很轻松的用脚踢起,还用五只指头在玩剑欸!
凤求凰笑着,环起两臂来到她面前,与她愕眼相视。“如何,还想当吗?”
不、不太想,她若是背着这把剑到处跑,恐怕不出三天腰就断了!
“你刚才拿着它明明那么轻松”
凤求凰但笑不语,伸手按在剑上,棠四草一愣,忽地感到怀中那把剑的重量变轻了。
“我这把剑是有灵性的,它会认主子。”
“认主子?”
“只有它认定的主子,它才甘愿让他握在掌心上。”修长指尖轻移,一阵微弱的低鸣随即自剑鞘内响起,他望着剑的目光好柔好柔。“我十五岁那年无意间找到它,至此之后相依相行,从未分离。”
剑鞘内发出的剑鸣声并不刺耳,宛若叶子奏出的细音,很让人舒适,棠四草听着,不觉深受吸引。
“小短腿,你捧好剑,我问你几个问题。”他才把手移开,剑沉甸甸的重量马上恢复。
“我、我尽量”她僵着笑,看似勉强。
“你想当我的剑僮,因为人是我?”凤求凰笑觑她,涸铺意问道。
“咦?”她的心急跳几下,可下一刻她脸立即变色。
怎么回事?剑变重了!
“你想当我的剑僮,是因为怕再也见不到我?”
“咦咦?啊等等一下,剑好重”棠四草脸色涨得通红,根本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凤求凰愈笑愈开怀,不理她有没有回答问题。
“第三,你想当我的剑僮,是想永远留在我身边?”
“呃哇啊!”剑在她的心思被人问穿而感到不知所措的刹那,沉重的有如铅铁,棠四草再也无法负荷剑的重量,整个人跌到地上。
“好乖好乖。”凤求凰抓起剑,笑拍她的脑袋,很敷衍地安抚她。“小短腿,木头劈得差不多了,我先走一步。”
“啊?喔”
棠四草傻愣愣地看着他穿妥衣物,然后踏壁踏个几下就翻上二楼栏杆,肩搭着剑潇洒离去,真是来不知为何,去也不知何故。
“好痛,比劈柴还痛。”她按揉酸疼的手臂,回想凤求凰不久前的问题。“风大哥到底问那些干什么?我一句答案都没说啊”柔风中,吹散她低低呢喃以及疑惑。
而客栈内的幽暗长廊,凤求凰凭栏而坐,笑看着手中剑。
“小短腿似乎是喜欢上我了。”
剑鸣隐隐约约透出,然而声响没有之前的悦耳,相反地还有些尖锐,凤求凰忍俊不住,伸指轻弹剑身,剑鸣立即停止。
“真是,吃什么醋?”他拥着剑,额头轻倚柱子,脑海里浮现的人影从原本无法忘怀的苏意淮,渐渐变成棠四草的笑靥。
“我也好像有些喜欢她了”
数日之后,棠四草因为一句“我要找风大哥”被发派边境。
所谓“边境”也没有太远,也不是打算让她在那里待上数年,简单来说就是跑腿。
“西市好大啊”棠四草身背竹篓,盯着西市里的街坊店铺以及往来行人,她像个乡下土包子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个她从未接触过的地方。
因为那句话,赵世熊便遣她到西市采买蔬果,从西市走回他们那个平民窝起码也要花上一个时辰,往返就要两个时辰,更何况她腿短?
罢开始还有些怨赵世熊欺负她,可这会儿她不怨了,相反地还有点感谢赵世熊,多亏他这次要她走远点,她才得以见识见识。
左边的铺子里摆着许多她从未见过的美丽玉石,店家口中嚷念着珊瑚、玛瑙等奇怪名称,右边的小摊子上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胭脂和灿烂夺目的金花玉钿,她经过一间酒楼,听见里头传出喝采声,就见酒楼里有位胡族姑娘正跳着胡舞。
她张着嘴,对眼前景物感到吃惊。
这就是富贵人家的生活?和他们平民百姓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地之别,光是衣裳质料,街上根本没一个人穿得和她同样粗糙。
棠四草呆立在路中央,伸手摸摸头上的布帽、拉拉衣摆,却自后头被人用力一撞,她险些滚倒在地。
“哪来的叫化子?脏死人了!”
一名穿着艳丽的贵妇尖嚷,棠四草回身瞧,就见妇人头上插满金钗玉翠,脸涂得像是死人白,贵妇嫌恶地拍着衣袖,怒瞪棠四草。
“抱歉、抱歉”她在刹那间还以为自己活见鬼了,赶紧道歉,目送贵妇摇着屁股走远。
棠四草又继续往前走,但才走没几步路,竟有人投了样物事到她背上的竹篓里。
这是干什么?
“小伙子,拿这些钱买饭吃去,记得,若有剩要省着用”银发老者笑呵呵道,同样也是穿金戴银,不过脾气显然比刚才那位妇人好很多。
棠四草拿下竹篓瞧着,愕然发现那沉甸甸的物事竟然是银子,她吓了一跳,急急回头就喊:“老爷爷、老爷爷”
老人似有耳疾,棠四草在他后头追喊着大半天都不见他回头,最后老人消失在人潮中,她站在一座天桥旁,手上捏着那锭银子。
虽说这老爷爷人不错,可也犯不着扔钱给她啊一阵风刮来,冷得她抖抖身子,这趟西市初体验,似乎不是那么的好。
“姑娘,让开让开!”
身旁突然冒出个少年郎,棠四草见他眼神似有厌恶,便识相地退了几步。
她好奇地瞅着少年郎手上拿着大红纸,然后又看他用抹布擦着一块老旧的木板。
那块木板实在没什么特别,破破烂烂、摇摇晃晃的似乎风吹就倒,木板中间还补钉了块板子,看来像是曾经被人打穿过。
少年郎将红纸糊上木板后就离开,棠四草趁空凑近瞧着那张红纸。
“天下美子、司司什么呀?”她没念过什么书,斗大的宇识不了一箩筐,光看第一行字就很吃力了。
“来看哟!来看哟!最新的皇榜出炉罗”
棠四草回头瞪视那放声嚷嚷的少年郎,随即又吃惊地看向那块破木板。
这块破木板就是传说中的皇榜?!她还以为皇榜是用纯金打造的呢!
她惊讶地向后挪一步,没想到自后头涌出一股强大劲道将她硬生生地压回皇榜前,她寸步难行,几乎是脸贴着皇榜,原本空旷的地方顿时聚满群众、人声吵杂。
“快看看,这回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榜首是谁?”
“定是司徒公子了,不然还会有谁嘛。”
“我说是凤求凰!”
“哎哟,看了不就知道?啧!前面那个小叫化于,别挡着啊你!”
“快滚快滚,挡着做什么?真碍事”
众人粗声斥喝着,棠四草被人群挤得连道歉话都没法子说,使出吃奶力气的抬起脚,稍稍往旁移动,让出皇榜给众人瞧个仔细。
“呀!果然是司徒公子,看吧,我就说是他嘛!”
“哼!是他又如何?司徒公子和苏府千金准备结亲,再怎么妄想也轮不到你!”
“哟哟哟,那凤求凰就轮得到你了吗?”
一群姑娘登时在皇榜前吵闹起来,大有动手打人之势,棠四草愣站在一旁,看着这群妒火焚心的姑娘,她想起以往去市集买菜时那群三姑六婆争抢的情形,和现在的情况还真有点像。
“咦?怎么美男子里不见凤求凰呢?司徒公子若是第一,他当属第二呀。”
“奇了奇了啊!你们瞧,有第二张皇榜呢!”
“写什么呀?”
“天下第一强的江湖侠客凤求凰?榜首是凤求凰?!”
凤求凰?棠四草眨眨眼,听得有些惊讶,有些迷惑。
她听着人声嚷嚷,于是悄悄地退出人潮外。
努力思索着方才那皇榜上所题的内容,她绞尽脑汁想这江湖里谁堪称最强
“哇啊!”又是个碰撞,棠四草一不留神被人从左边狠狠撞了下,她及时止住踉跄,才避免摔个四脚朝天。
“真是这西市里怎么人人走路都不长眼呃”话甫出口,她忽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不是什么富家子弟,而是四名高大壮汉,手上不是拿着刀就是剑,或是双大弯勾什么的,他们纷纷把眼狠瞪向棠四草,似是听到她方才的怨言。
“你刚才说什么?”鼻梁上有道横疤的壮汉狠声道。
棠四草噤口,猛摇着头。
壮汉目光依然凶狠,上前伸手就要拽住她的前襟,她惊恐的大退几步,正以为自己灾劫难逃时,一只大掌蓦然从旁杀出,快狠准地抓住壮汉的手。
“你们几个大男人为难个小姑娘,这会不会太难看了?”
那声嗓音低沉浑厚,极其好听,棠四草为之忡怔,她循声望去,就见一名俊鲍子站在她身后,见义勇为的替她挡下这劫。
俊鲍子风雅俊笑,左掌硬着抓住对方,他右手一格,便将棠四草给推到身后。
“公子”他一介书生打不过这些莽夫啊!
“来,你到我这里。”
身后有人轻轻地握住她的臂膀,棠四草疑惑回首,就见一名足可与俊鲍子匹配的美姑娘站在身旁,温柔地瞅着她笑。
美姑娘纤指轻抚过她泛着惊惧的小脸,面露心疼,顷刻后又肃容探向前方情势。
壮汉冷瞪着,反手掐住俊鲍子的掌。“你不该多管闲事。”
那壮汉的掌背浮现青筋,看似使出不少劲道,可俊鲍子不知疼似地灿笑如故,眸中有着威意直逼向壮汉。
“听我一声劝,即使是我身上一根寒毛,你都动不得的。”
“哼!有什么动不得?”
“我毁坏一分,自然会有人向你讨回十分,你觉得值不值?”俊鲍子笑容益发灿烂,他蹬起膝头,腰带上的玉块立即扬飞而起。
大汉垂首看去,赫然察觉那玉块上用篆书刻出“司徒”两字。
这两字如针般刺目,壮汉吃惊,随即松开俊鲍子的手。
两方人马对立着,壮汉瞪着俊鲍子的笑脸片刻,粗声暍道:“走!”
话声方落,那群壮汉掉头便走,四具壮硕身形在人群当中十分醒目,等他们走得够远,棠四草与美姑娘才急忙上前。
“手还好吗?”美姑娘握住俊鲍子的左手,模样忧心。
俊鲍子的灿笑在壮汉们离去后立即垮下,现在的他咬牙隐忍着疼。
“幸好他掐的不是右手,不然我这辈子何止琴不得弹,连字都不能写。”
美姑娘听得失笑,按抚他左手指节。“你就这么爱逞强,万一他们真的动起手还得了?”
“他们没那个胆,除非他们有自信赢得过咱们的项将军。”
俊鲍子扬扬眉,这自信过人的摸样令美姑娘扫去心头阴霾,掩唇轻笑。
站在一旁瞅着这对璧人有说有笑十分甜蜜,棠四草道谢的话不知该如何启口。
美姑娘水眸一转,见她尴尬地站在身旁,不禁讶呼:“哎呀,不好意思,咱们自顾自的说却忘了你小姑娘,有伤着吗?”
“没事没事。”棠四草笑着摇摇头,诚恳地向两人行礼道谢“多谢两位搭救,真的十分谢谢。”
美姑娘微怔,才要伸手扶住她,就听见俊鲍子笑音如三月暖春般的开口。
“不用谢,倒是你这副乡下穷酸样来这种地方很容易触别人霉头”俊鲍子腰间被美姑娘用手肘使劲顶撞了下,他闷咳一声,立即改口,换一套比较适合脸上表情的说法“咳!嗯我是说,要小心为上,你看起来还挺单纯的。”
哦,原来他是要说这个啊!
“哈哈哈,我刚刚还以为你拐着弯在骂我呢。”棠四草抓抓头,傻笑道。
是啊,他是啊!俊鲍子见她反应差点爆出大笑,身旁美姑娘瞠他,他才收敛地把笑意吞回肚子里。
棠四草笑咧咧地,两颊漾着红晕十分可爱,她再三道谢后便背着竹篓离开,俊鲍子与美姑娘以眼相送这与西市繁华十分格格不入的身影。
“好逗趣的姑娘”美姑娘笑道,过一会儿,那双水眸转而凝视被人群包围的皇榜。“我以为求凰已离开西京,没想到他还在。”
通常皇榜人物都以西京为主,且最近失窃案层出不穷,他恐怕又回到这里了。
俊鲍子也看着皇榜,表情充满了厌恶。“哼,什么雅盗,根本就是个采花贼。”
美姑娘听闻不禁失笑,像是要证明什么般紧紧握住他的手,她温暖有力的手劲像是可渗进肤肉,俊鲍子垂首凝着她的笑颜,目光温煦。
他们十指交扣,相依相偎的离开天桥旁。
“最近江湖大乱,我看刚才那几个汉子不像是西京人士,且凤求凰又再度回到西京”
“怎么了吗?沄玥。”
“丹青被召回西京的时日恐怕不远了。”
意味着江湖的祸,已延至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