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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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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等待那件伟大的结婚礼服,雪侬只好乖乖在埃米尔这里留下来,是在等待结婚礼服做好,更是要盯住雅克,免得他莽莽撞撞闯出什么收拾不了的祸。

    前提是,她自己没有先制造出什么麻烦来。

    “等等,雅克,你要到哪里去?”

    “地下室。”雅克头也不回地道。

    伊德带头,小表紧跟在后,一大一小一对贼似的,他们想干嘛?

    “到地下室做什么?”

    “伊德说好酒都藏在地窖里嘛!”

    话刚说完,两人己消失在地下室门后了,雪侬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想了想,决定自己也来探险一下,先搞清楚这栋宅子的原始隔间再说,免得要上哪儿都得人家带路,明明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家说。

    “啊,对不起,对不起,原来这里是书房,抱歉,打搅了!”

    雪侬连声致歉,忙又关上门,不过门尚未完全阖上,忽又被推开,脑袋又探进来。

    “对了,埃米尔,记得十年前你来巴黎时并不是住这里的不是吗?”

    慢条斯理地,埃米尔放下笔,往后靠上椅背。“不是。”他只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衬衫和黑长裤,没有外套也没有领结,上面几颗扣子也没扣,看上去十分优雅,还有几分率性。

    脑袋困惑地歪了“那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来?”雪侬又问。

    埃米尔先没回答,勾勾手指头要她进去,雪侬耸耸肩,一连进入书房,一边好奇的环顾左右四下打量。

    这间书房比以前那栋宅子里的书房舒适多了,除了一整面墙是机械工程的书,埃米尔身后的墙面则排满了有关于酒的书籍以及酒柜,另一面却是一整排面对森林的落地窗,带着甜甜青草味的微风徐徐吹拂进来,消去不少酷热的暑气。

    “那里的房子全部被拆了。”埃米尔说,一面从身后拿了一瓶酒和两只酒杯。

    “啊,对喔,拿破仑的巴黎大改造计画几乎拆掉了整座巴黎市!”雪侬恍然大悟“所以你才到这边来另行建屋居住,不过”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请问女主卧在哪里?”

    “没有。”埃米尔。“只有主卧室,不分男女。”

    “这不合乎潮流吧?”雪侬喃喃道。

    在十九世纪,贵族仕绅的夫妻通常是不同房的,更绝大多数,男女主卧室是位于不同栋的建筑,除了大客厅和餐厅是共用的之外,夫妻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里过自己的生活,只有在吃早餐的时候闲聊两句枯燥无味的话题。

    只要妻子尽责地为丈夫生下继承人,之后夫妻两人就可以各过各的生活,丈夫有丈夫的情妇,妻子也有妻子的情夫,两方皆大欢快,这才合乎潮流。

    埃米尔似笑非笑地浅撩唇角。“你忘了吗?我是个落伍的人。”

    “那我要睡哪里?”雪侬脱口问,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不,不必告诉我,我知道了,我睡”她想说睡客房,可是

    “自然是跟我睡。”埃米尔泰然自若的递出一杯酒给她。

    可恶,他是故意的!

    雪侬恨恨地抢过酒杯来,泄愤似的灌下一大口,不到两秒钟,那柔丝般的神奇滋味就让她忘了前一刻的怨怒,一脸惊喜地咂舌回味口中的余韵。

    “红果和樱桃的气息,优雅愉悦的芳香,我喜欢,这是哪一年的?”

    “五三年。”埃米尔也浅酌一小口。

    “好年分!”雪侬又轻啜一口,连连点头。“可惜,生命周期似乎不太长,最多五年。”

    埃米尔的眸子从杯沿上方凝视她。“看来这九年里,你学了不少。”

    雪侬耸耸肩,拎起裙摆在桌前坐下。

    既然暂居在这时代,就得乖乖换上这时代的服饰,虽然她的硬纱衬裙已不符合这时代流行需求的那么宽大,不过在家里就不必太讲究了,夏天穿长裙就够辛苦了,她可不想太委屈自己。

    至于头发,她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戴这年代流行的卷曲发条,搞不懂戴上满头义大利螺旋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随便在脑后梳个发髻,再插个发梳就够多了。

    “听雅克说,艾莎和你堂哥的三个孩子都由你扶养?”

    “是。”

    “他们也住在这里吗?还是夜丘?”

    “不,他们住在巴黎市中心的新建公寓里,对他们而言,夜丘太无聊了。”

    在她看来,巴黎才无聊呢,每天都是宴会、舞会、歌剧,真是浪费生命!

    “你常常去看他们吗?”

    “从来没有,但他们每一年都会回夜丘去住上十天半个月。”

    “咦?既然你负责扶养他们,怎能不常常去探望他们?”

    “我不想离开夜丘,事实上,自从解决那位越南公主的麻烦之后,我就不曾离开过夜丘了。”

    “为什么?”

    “怕你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

    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在雪侬耳里却有如被人扔了一瓶冒烟的硝化甘油到她手上,而她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它,屏息了两秒,她猝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视若无睹地望向绿意盎然的森林,心头宛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焰住似的揪成一团,胃也抽紧了。

    他甘愿守在夜丘整整九年不离开,就为了等她?

    她无法理解,只不过是一时迷上她而己,短暂的迷恋总是有清醒的时候,但他却执着了整整九年,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正式道过别,所以他终结不了这段迷恋吗?

    “雪侬。”

    不知何时,埃米尔悄悄来到她身后,双臂亲昵地环住她的腰,一阵甜蜜的温暖马上包围住她,她轻飘飘地倚入他怀里,贪婪地品味散发在空气中的愉悦。

    “嗯?”

    “九年前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头一次见到你,我就迷上了你”埃米尔低沉地呢喃。

    “我知道。”日记上写得清清楚楚的,不知道才怪。

    “但当时我以为只要能够得到你,很快就可以抛开对你的迷恋了”

    “这我也知道。”她也认为应该是如此,特别是经过了九年的分别之后,他早该将她抛到宇宙另一头去了,谁知他竟然

    究竟是为什么?

    “可是”埃米尔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上,嗓音轻柔如丝。“那一夜风雨中,你逼使我发泄出心中的怒气,当风雨停歇时,你也抚平了我心中的暴风雨,当时我就明白,我不再迷恋你了”

    “”是吗?那他干嘛守在夜丘等她九年?

    “因为我爱上了你,雪侬,这就是我忘了告诉你的事。”

    他爱上她了?

    乍闻这震撼性十足的告白,雪侬先是一阵错愕,然后是激动、狂喜按照以上的顺序各三秒钟,但不到十秒钟,情绪忽又急转直下,一路狂泄到冰点以下,狂喜化为惶恐、慌乱、骇异同时发作,她猛然回身推开他,好像被人自身后捅了一刀似的,一时失措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不,不对,他怎能爱上她,他爱的应该是另一个女人呀!

    然而眼见埃米尔总是深沉不可测的眼神因她拒绝的姿态而流露出受伤的表情,显然他是真的受到伤害了,才会突破他钢铁般的自制而显露出来。

    这个成熟的男人依然有他的弱点啊!

    “埃米尔”她不由吐出叹息似的呢喃,僵硬的身子悄然融化,坚强的意志又迟疑了。

    她主动趋前环出双臂圈住他的腰,眷恋地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好一会儿,再徐徐仰起脸来与他四目相对,晶莹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奈,难以割舍的痛楚刺穿了她的心,理智与感情在脑中激战。

    “雪侬?”他俯下唇来覆上她,声音低哑而饱含无限柔情。

    “你”她忧愁的轻叹。“不能爱上我啊!”“不能?”

    倘若埃米尔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没有在历史上留名,也没有留下任何纪录的阿猫阿狗,她就不需要这么在意,在发现自己怀孕当时,她一定会设法说服自己,既然他只是历史洪流中一粒无关紧要的小砂子,可有可无的小卒子,那么她跟他搅和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十世纪也罢,十九世纪也无所谓,只要影响不了历史就没什么关系,然后,她会被自己说服,纵容自己顺着感情而行。

    可是可是

    “不能。”

    “为什么?”

    为什么?

    她能说吗?

    如果可以,她全心全意希望能够抛开一切顾虑,放纵自己的感情,爱他、陪伴在他身边,直到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天。

    如果他只是历史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的话。

    但事实偏偏不是,虽然他并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可是在勃艮地的地方性图书馆里还是找得到有关于他的纪录因为他是康帝酒园历代主人之一,虽然不多,毕竟还是有,而且纪录上还明载他曾经闹过一件丑闻,既然有纪录,那件丑闻便非发生不可,因为有纪录的历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如果只是一般性的绯闻,影响也大不到哪里去,重点是,他是爱上了一个女间谍。

    不用怀疑,只要跟“间谍”这两个字搭上边,无论发生任何事肯定都是超大条的,就连打个喷嚏都可能把凡尔赛宫吹到北京去,否则以这时代的潮流,已婚男人另有情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太可能闹出什么丑闻。

    除非那个女间谍牵扯上什么大事件。

    而一八五七年正是好战的拿破仑三世在位,八九不离十跟战争有关系,即使她万分痛恨必须眼睁睁看着埃米尔和那种肮脏事扯上关系,但那是历史,不是小学生写作文可以随心所欲想修改就修改的,无论是好是坏,都只能按照既定历史去走,不然她干嘛这么辛苦的压抑自己的感情?

    但现在他竟然说他爱上她了,难道她终究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历史,造成历史的变动,成为改变历史的大罪人?

    上帝,历史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大变动吧?

    般不好是扭转了某场决定性的战役,譬如英法联军被打败了,或者奥地利在义大利打了大胜仗,也可能法国会打赢普法战争,结果好大喜功的拿破仑三世继续做永世不朽的革命皇帝,还有四世、五世、六世直至征服全世界

    见鬼,不会这么恐怖吧?

    不不不,不会的,或许埃米尔只是自以为爱上她,但总有一天他会碰上命中注定的女人,当他爱上那个女人时,才会发现此刻他对她的爱其实只是一种错觉。

    最好是这样!

    “埃米尔。”

    “嗯?”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当他真正爱上那个女间谍时,他就会明白了。

    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自己所爱的男人也能爱自己,她也是,但事实是,她不能享有这种奢求。

    谁让她和他是分属于两个世纪的人呢!

    雪侬担心雅克会闯祸,没想到先招惹上麻烦的却是她自己。

    不过说是麻烦,其实也不真算是麻烦,真正的问题是会牵连上埃米尔,但当时的她并不知道

    “希金,请帮我准备马车,谢谢。”

    “请问夫人要上哪儿?”

    随便哪里都好,只要能躲开埃米尔就行了!

    倘若他没说过爱她,即使分开是必然的结果,她依然渴望能够把握这难得的机会,珍惜与他共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浓醇的情意,美妙的回忆,不管经历的时间多么短暂,都会在她心中逗留一生一世。

    但他说了。

    不为她自己,只为了他,为免他愈陷愈深而惹来更多困扰,她不得不忍痛放弃与他相处的机会。

    不过晚上睡觉时是绝对避不开的,就算她躲到天涯海角去睡,甚至跑去和雅克窝一床,埃米尔还是会走遍天南海北去找到她,然后大剌剌的把她扛上肩,在她的尖叫声中捉回他床上去玩一场两人都爱的翻滚游戏。

    好吧,晚上避不过,起码白天要痹篇。

    于是,几天后,趁埃米尔一大早就到公司去处理公务,而雅克又和伊德躲进地窖里“评监”埃米尔的藏酒,雪侬决定溜出门去走走,不到睡觉时间不回来,这总该能痹篇埃米尔了吧?

    “呃我想去看看结婚礼服缝制得如何了。”

    “那么,夫人是要敞篷马车?”希金细心的再问。

    雪侬不耐烦地拉拉裙摆,不经意露出硬纱衬裙的精致蕾丝。

    就算要出门,不管流不流行、时不时尚,她还是不想把自己关在鸟笼里,不然光是想坐下就可能先趴到地上去找金子,或是转个圈就把一旁无辜的小弟弟、小妹妹撞到艾菲尔铁塔上去放风筝,那可就精采了。

    她可没计画要替鼻子做整型,或被告随身携带凶器!

    “那还用说,这么热的天气关在厢型马车里,等我回来时早就焖到熟透了,再洒点调味料就可以给埃米尔做晚餐的主菜了,你认为如何?”

    “谢谢夫人,不过先生吩咐过晚餐想吃小牛肉。”希金一本正经的婉拒了。

    这家伙不会是从英国来的名牌管家吧?

    “请等一下,那家伙又是干什么的?”雪侬怀疑地指指那个刚爬上马车后仆人座的家伙。

    “索瓦老爷的随从亨利,暂调至夫人身边供夫人差遣。”

    “不需要吧?”

    “这是规矩,请夫人莫要推辞。”

    见鬼的规矩,根本是多事,可恶,下次她要从后门偷溜!

    “请告诉我,希金,这时候哪里最热闹?”

    “中央市场。”

    “是喔,那看过礼服之后,我就顺便上中央市场去逛逛吧!”

    马车离去,悄悄地,大门口竟出现了应该早已出门的埃米尔与雅克,父子俩的表情同样奇妙,清清楚楚写着阴谋两个大字,法文的。

    “你确定是今天吗,雅克?”

    “请不要问我这种事,爸爸,应该问你自己的记忆力如何才对吧?”

    “不过,如果爸爸的记忆力没有凸鎚的话,这至少可以保证妈咪非再来一趟不可了!”

    在拿破仑的钢铁雨伞型中央市场于二十世纪六o年代被搬迁至南郊之前,巴黎市内最早清醒的区域,毫无疑间是中央果菜市场。

    清晨三、四点,市场的搬运工、批发商和订货商等就已在市场内忙碌的穿梭来回,由于出门前多半只吃了一些咖啡和面包奶油,他们的工作又十分消耗体力,因此到了上午十点左右便需要来顿够结实、够分量,又简单又便宜的大餐补充一下能源,不然市场还没打烊,他们就得先暂停营业了。

    雪侬就在大家捧着餐盘大坑阡颐的时候来到中央市场。

    “原来这就是拿破仑的铁伞市场,的确”她好奇的东张西望,随从亨利尽责地尾随在她身后。“嗯嗯,挺有风味!”脏乱嘈杂得很有风味。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鱼腥膻和羊騒味,满地黏糊糊的脏水,一脚踩下去总伴随着咕叽咕叽的配乐,顺便溅起几道疑似谋杀后的血迹,那些捧着餐盘聚在一起的工人却似一无所觉,兀自大口喝酒、大口吃东西,一连拉开大嗓门出口成“脏”的闲聊,豪气干云,气势磅矿,标准十九世纪巴黎低下阶层风格。

    “他们在吃什么?”

    “多半是廉价的蔬菜和较不高尚的动物部位。”

    是喔,蜗牛就够高尚了!

    “譬如?”

    “牛颊肉、牛肚、羊肚,猪脚羊脚,公鸡鸡冠,或者公羊的骄傲。”

    “公羊的骄傲?”都被吃光了,还有什么好骄傲的?

    “就是公羊的”亨利用力咳了两下。“那个!”

    见亨利说得不太自在,眼神还游移不定的飘到两旁去流浪,雪侬脑际灵光一闪,豁然恍悟,差点笑出来。

    “喔,那个骄傲!”

    “呃,对,那个骄咦?卡帕娜夫人也来了!”

    “卡帕娜夫人?”雪侬疑惑地重复,目光下意识随着亨利的视线转动,寻找目标。“谁哇,美人!”

    斑尚的淑女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时候的中央市场,雪侬以为她是唯一仅有的一个异类,没想到会在嘈杂喧嚣的市场通道上面对面碰上另一位,还是个黑发黑眼的萨丁尼亚美女,娴静优雅体态端庄,有贵妇人的雍容风范,也有纯女人的妩媚风情。

    不过最教雪侬佩服的是,要到这种满地污泞的地方来,那位美丽的贵夫人竟也坚持要套上撑裙架,宽大浑圆的莲蓬裙穿在身上好像挂着半个地球在身上。

    应该是西半球吧!

    “她是谁?”

    “卡帕娜夫人拥有一家高级沙龙。”亨利低声解释。

    “艺文沙龙?”雪侬好奇的盯住对方看,对方也跟她一样惊讶的看回来。

    “这个”亨利想了一想。“算是吧,正确讲应该是研究政治历史的沙龙,在那儿出入的主要是政治人物与外交官等绅士名流,是十分高尚有水准的沙龙。每一回沙龙举办宴会之前,卡帕娜夫人都会亲自出来选焙食材以确保餐饮的品质。”

    “是喔,不过”雪侬有点疑惑。“她亲自跑到这种地方来,她的丈夫没有意见吗?”

    “卡帕娜夫人原是法国驻奥大使的妻子,四年前她丈夫过世,遗留给她不少财产,她才有能力设立沙龙。”

    “原来她丈夫已过世了,那么”雪龙收回视线。“你之所以会那么清楚,是因为埃米尔常常去卡帕娜夫人的沙龙研究历史罗?”一个疑问产生另一个疑问,最后,终于到达真正的疑问。

    她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但忠心的亨利即刻注意到了。

    “不不不,先生从来没去过卡帕娜夫人的沙龙,事实上,先生已有九年没有来过巴黎,而卡帕娜夫人的沙龙是三年前才开始的,先生不可能去过!”他慌忙为主人辩解。“说实话,我会这么清楚是因为席勒少爷是沙龙的常客,他”

    他犹豫一下,不晓得适不适宜再往下说,但为了主人的“清白”他还是照实说了。

    “呃,席勒少爷似乎迷上了卡帕娜夫人的外甥女,不时丢下工作不管,流连在沙龙里,索瓦老爷常常命我把席勒少爷捉回公司里去工作,老实说,连我都觉得席勒少爷实在太不像话了。”

    “埃米尔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先生也因此警告过席勒少爷好几回,并拒绝替席勒少爷支付生活之外的额外开销,希望席勒少爷能知所警惕,可惜席勒少爷丝毫不懂得收敛,还到处放话说先生已立他为继承人了,再以先生的继承人身分到处挂帐,甚至上赌场欠下不少赌债呢!”

    有其祖必有其孙,又是另一个弗朗!

    雪侬暗忖,决定要警告埃米尔小心一点,然后望着卡帕娜夫人竟然笔直地正对着她而来,猜测对方想干什么?

    不会是想在这种地方“招揽生意”吧?

    卡帕娜夫人先看一下亨利,再以一种贵族式的高雅腔调询问:“难得在这里见到东方人,请问这位夫人是?”

    原来她是认出了亨利。

    雪侬恍然大悟,正想回答对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亨利便抢先替她回答了,而且神态间十分得意。

    “于夫人是先生的未婚妻。”

    闻言,卡帕娜夫人即刻收回目光移向一侧“原来是你们那位席勒少爷的未婚妻。”她低语,口气间隐约有几分轻蔑,别说礼貌上的打招呼,似乎连看都不屑再多看雪侬一眼。

    “不不不,是埃米尔先生,他也到巴黎来了。”亨利郑重更正。“自从埃米尔先生的宅邸兴建好之后,埃米尔先生从没有来过,因此那儿一直都只有管家、厨师和两位杂务女仆,埃米尔先生来得又很突然,来不及徵雇新的仆人,索瓦老爷才会把我调到埃米尔先生的宅邸。”能够甩开那个狐假虎威的纨绔少爷,升级伺候真正的“老大”这就是亨利得意的地方。

    “裘雷欧瓦?他离开夜丘了?”卡帕娜夫人错愕地惊呼,目光刷一下又拉回雪侬身上,眼神中除了惊愕之外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他的未婚妻?”

    有问题!

    雪侬眯起双眼。“你认识埃米尔?”女人是好奇的动物,尤其是有关于“她的男人”的事,不马上问出来脑筋会暴走的。

    卡帕娜夫人又盯着雪侬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每年十一月,我都会亲自到勃艮地选焙葡萄酒。”表情已回复原先的端庄高雅,声音柔和温婉,就像贵夫人最完美的典范专门放在橱窗里展示用的。

    “所以,你认识他一段时间了?”

    “三年。”

    “是吗?我认识埃米尔十年了!”雪侬脱口而出,带着很明显的炫耀性质,说完才察觉自己的表现很幼稚又无聊,超丢脸。“呃,我是说,我好像从没听他提起过你。”

    卡帕娜夫人眼中掠过一丝黯然。“或许对他而言,我只不过是一个客户,不值一提吧!”

    见状,雪侬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位卡帕娜夫人对埃米尔的感觉可不仅仅是单纯的主客关系而己,卡帕娜夫人要是对埃米尔没有什么“特别a计画”她就把眼睛挖下来炒辣椒!

    只是不知埃米尔对卡帕娜夫人又是什么想法?

    原计画晚餐时间过后再回埃米尔的宅邸,但与卡帕娜夫人分开后,雪侬马上就吩咐亨利送她回家。

    “咦?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过刚好,我有事要问你!”

    彼不得讶异,她一把捉住埃米尔,只顾把埃米尔往书房里拖,没注意到埃米尔与雅克交换了一下眼色,雅克还比了个ok的手势。

    没错,是今天!

    “说,你跟卡帕娜夫人有什么关系?”前言省略,一开口便直捣黄龙。

    “生意关系。”埃米尔好像早有准备,以最从容的态度回答她。

    “她很美!”雪侬指出事实。

    “的确,像悬挂在皇宫大厅的画像。”只供观赏评鉴,其实一点内涵也没有。

    “她还是个贵族夫人!”

    “贵族都是虚有其表的废物。”

    “可是”才两个字,刚起头的潺潺塞纳河突然断流,雪侬张着嘴僵住。

    请等一下,她在吃什么美国干酪醋?

    不管是卡帕娜或卡蜜拉,埃米尔想跟任何女人来上几条香肠火腿,她都没有权利说话不是吗?

    没错,她是没有权利!

    “可恶!”她咒骂着回身走人,骂自己,也骂这该死的十九世纪!

    埃米尔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沉静如晦,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回身面对儿子,父子俩交换着只有他们明了的眼神

    再过一个星期,结婚礼服终于赶制完成,在这之前,埃米尔和雪侬早已在巴黎市公所的婚姻证书上签好字,并在婚姻证书上认领雅克为婚生子,同时确认了他们母子俩的合法身分,因此礼服一完成,他马上带着雪侬和雅克回到勃艮地,在一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里的小教堂举行宗教仪式。

    婚礼过后,众人回到古堡,雪侬马上进入主卧室找到“门”一俟埃米尔和雅克道过别,半刻也不敢多耽搁,她马上牵起雅克的小手。

    “我们”一颗心拧得像脱水机里搅成一团的破布,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也不敢看埃米尔,唯恐一时冲动改变主意,而他们是不能不回去的。“要回去了。”语毕即毅然拉着雅克进入“门”后,门,轻轻关上。

    埃米尔默不吭声的目注雪侬母子俩离去,随即回到楼下书房,伊德正在等他。

    “他们走了?”

    “走了。”

    “现在呢?”

    “回巴黎。”

    “咦,回巴黎?干嘛?”

    “卡帕娜夫人,她会去找我,然后我就得尽全力去追求她。”

    “耶?”

    “接下来,我会不会死就得看雪侬了!”

    死?!

    伊德的脸突然抹上一层锅底灰,好像绿巨人刚发现自己变成粉红色的玉米粒,无限惊恐。

    “请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为了让她回到我身边,我不能不冒这个险。”

    “对不起,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不过放心,我会预先写好遗嘱放在律师那里,如果雪侬没有回来,有遗嘱就不会引起争执了。”

    “你你你你要写遗嘱,还教我放心?”

    “你不认为我应该留下遗嘱?”

    “我想接下来九年我最好都跟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