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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唐军队开拔,一路浩浩荡荡往青海的吐谷浑行去。
殷瑛得知李威已经领军离去,难过地躲在房里不肯出门。
“怎么这样,连声再见都不跟人家说”她不知道李威昨夜已来看过她,在房里又恼又怒,不过现在的她,气自己的成分比较多。
她噘着嘴,独自在房里说道:“至少,也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嘛”她在空荡的房里来回踱步,后悔自己这么爱闹脾气,让威哥哥在出征前,都要忍受她的任性。
突然门外有人敲着门。
“谁啊?”
“殷姑娘,我们给您送早膳来了。”侍女在门外喊着。
“我不要吃啦!”殷瑛赌气地说着,但又随即想到,自己能生谁的气?“喔!对不起,我今天没胃口,你们拿回去吧!”
威哥哥不在了,她的心情低落,反省着自己以往的任性。她不是李家人,威哥哥却让她在李府受着无微不至的照顾。
“那殷姑娘如果想用膳时,随时唤我们便是。”
“知道了,谢谢!”她礼貌地回答,告诉自己往后要学着懂事。
然而往后的日子,她却一天比一天还难捱。
军情是尚书府机密,她不能问也没人会告诉她,所以她都不知道威哥哥现在到了哪里、一路上顺不顺利。
殷瑛只好镇日在李府徘徊,但走到哪里都不对,她也想过是不是该回江南,却又担心要是威哥哥有了消息,她无法得知。
“唉!怎么就没好好珍惜以前他在的日子?”
这声叹息含着她深深的思念,不过已经没有人给她安慰了。
李敬德和李威出兵后,李府只剩不喜军事的李逸,李逸一向独来独往,除了她的伤,也不会多和她说些有的没的。
“小师妹,好些了吗?”这日李逸问着殷瑛。
“已经全好了,谢谢你的葯。”
“痊愈就好。”
李逸问完话便要离开,但殷瑛唤住了他。“二师兄,有没有威哥哥的消息?”
“没有。”他一样简短的回答。
“是吗?我好担心他”殷瑛问不到什么,低下头落寞地走掉。
李逸看着殷瑛这番神情,注意到她和以往不同。她不再是单纯的为了李威对她的好而感动,殷瑛双眼中的牵挂,强烈而真切。
他喊住了她;“小师妹,不用担心,大哥战场经验丰富,会平安回来的。”
“可是听说这次路程很遥远,一路上又是漫天风沙,要是要是”她不敢再说下去。
“别多想,若在府里觉得无聊,我派人陪你去外头走走。”
“不用了,谢谢。”
殷瑛的确是无聊,现在的她,没有李威在身边,才觉得什么事好像都很无趣,提不起劲。
她低头看看手腕上的玉镯子,想着上回他带自己和师姐去湖边散心的情景。
不然,去湖边走走好了。
她不想要人陪,只想一个人独自散散心,便牵来一匹马,出了李府往湖边去。
路上景色依然,只是上回是三人同游,现在却形单影只,殷瑛倍感孤单。
坐在湖畔,看着悠悠碧水,粼粼波光,同样的景致却只有自己欣赏,殷瑛不禁叹息。
她枕着下巴,落寞地捡着一旁的石头噗通噗通地丢入水中,阵阵泛起的涟漪让地看得更虽受。
就在此时,她竟听见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小师妹。”
她惊讶地回头。“师姐,你怎在这?”
殷绮面容略显疲惫,显然是刚到长安。
“我特地来找你的。”
“怎么了吗?你的脸色不太好。”殷瑛有些担心。
“师父过世了。”
“什么?”殷瑛以为自己听错了。“师父她过世了?怎么可能,她的身体一向不错啊!”殷绮垂下了眼。“师父是因为练功过急,走火入魔。”
她幽幽看着湖面。“我到了李府找不到你,李府的人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才想先到湖边走走,晚些时候再回去找你,没想到就在这遇到你了。”
殷绮会来湖边,是因为这里曾经有李威和她出游的身影,虽然当时李威满心惦着的都是小师妹。
“师父怎会走火入魔?”殷瑛红了眼眶。
殷绮一样看着湖面,语气有些黯然。“师父这些年来,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胜过李家剑法,她得不到李敬德的感情,又是他的手下败将,我拿不到李家心谱,她更想自己练出些功夫,躁进的结果,就是就是这样了。”
殷绮也很难过,当初若没有师父,也就没有今日的她。
“怎么会这样”突然的噩耗,让殷瑛仍旧不敢柏信。
“师父临终前,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了我一些话。”
“什么话?”
殷绮微微抬起头,仰望天边。“师父说,她在生命最后一刻,才后悔这一生一直在追求不属于她的东西。”
“不属于她的东西”
“师父是指感情和心谱。”殷绮感叹地说着:“师父要我转告你,好好把握你已经得到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么幸运。”
殷绮回到江南后,将在李家发生的一切告诉殷雨嫣,殷雨嫣得知李威深爱着殷瑛。
“师父要你这么告诉我的吗?”
“是的。”殷绮拉起殷瑛的手。“师妹,你知道你有多幸福吗?”
“我”
“你可知当日我们相大师兄一起游湖时遇到水盗?”
“当日有水盗?”殷瑛睁大了眼睛。“有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因为你威哥哥不想坏你兴致。”殷绮的语气相当感慨。
“他不动声色地在你身后击退湖上劫匪,并且要我什么都别说,就是希望你玩得开心尽兴。”
殷瑛张着小嘴,说不出话。
当日,她心中想的,是驭哥哥如何不理她,才吵着要李威带她来湖边玩。她没想到李威满心为她着想时,她却正想着别人。
“原来,湖上真的有盗匪”她喃喃地说着,想起当日她不听劝告,直吵着要到湖中玩。
殷绮点点头。“威哥哥见你不开心,便不阻拦你,默默替你解决那些盗匪。”
殷瑛听到这里,眼泪湾滑流下。
“我怎么那么不懂事。”
她好自责,自己怎么从不知道要珍惜人家对她的好。
“我刚到李府,听说大师兄出征了。”
殷瑛难过地说道:“我都没跟他道别。”
“他走得那么匆促?”
“不是。”殷瑛顿了一下。“是我闹脾气。”她一双小手在身前握得好紧好紧。“我在军营犯了错,被他责罚,我赌气不跟他说话,结果结果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他就走了。”
殷瑛不停搓揉着双手,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滑落。
“师姐,我、我好不懂事,威哥哥走了以后我才发现自己好后悔,明明是我的错,还跟他闹脾气,呜呜”
她忍不住趴在殷绮身上哭了起来,殷绮看她哭得这样难过,也不忍心再多加责备。
“好了,别哭了,你威哥哥不会跟你计较的。”殷绮安慰着她,没料到她却哭得更大声。
“就是这样我才难过嘛!上次偷心谱他也不怪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他都不跟我计较,我想起心里就难受,连他出征了,我都还在闹别扭。”
殷绮拍拍她的肩。“好了,擦擦眼泪,在李家好好待着,等你威哥哥回来,再好好待他。”
殷瑛这才抬起头问道:“可是师父的后事”
“我都办好了。师父要我跟你说,她想看你带着李威一起到她墓前祭拜。”
殷雨嫣一生爱慕李敬德未果,如果有个徒弟能够顺利嫁人李家,她也不再有遗憾,这是她临终前告诉殷绮的话。
“就照师父说的吧!你在李家先好好学着将来怎么做人家的妻子,等你威哥哥回来再一同回去祭拜师父。”
殷绮替殷瑛拭了泪水,她只有点点头,现在她什么也没办法做,只能等待。
殷瑛满怀希望,等待李威早日归来,以往自己来不及给李威的,她要好好弥补。她要自己懂事,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总让幸福从自己手中溜走。
然而满心期待的殷瑛,却等到了一个令她无法接受的消息。
这日李府传回军情,吐谷浑已臣服,归顺大唐不再兴兵,这本是好清息,但她的威哥哥却没有回来。
殷瑛不敢置信地问着领兵回来的李敬德。
“李伯伯你说什么?威哥哥他殿后压军遭突袭?”殷瑛断断续续地说着。
李敬德眉头也是锁得紧。
“吐谷浑一役打胜后,我们便搬师回京,威儿担心路程遥远,大军一路远行会有变数,便亲自在后压军,没想到真的遇上突袭。”
“是什么人敢突袭唐军?”殷瑛慌张地几乎说不出话。
“是吐谷浑余党。”
“余党怎么会有余党”
“吐谷浑的最后一支军队不愿降服,在唐军回朝时,从后方突击,威儿是中了埋伏。”
“怎么会这样?”
“吐谷浑切断了威儿和唐军的联系,我们回头营救不及。”
“营救不及”殷瑛震惊地连话都说不清。
“瑛儿你别慌,李伯伯已经派人去寻了。”
“威哥哥他会怎么样”她声音哽咽,成天引领企盼,满心等待李威回来要好好待他,怎料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只担心要是威儿受了伤,很容易在风沙中迷失方向。”
“受伤迷路”殷瑛不自觉地重复着李敬德的话,慌的六神无主。
吐谷浑所剩兵力虽然不多,但熟悉地形,李威率领的将士虽击退了这些余众,却也因此与大军失散,唐军回朝,李威却仍没有消息。
殷瑛担心地泪水满盈,威哥哥现在生死未卜,他们都还没有开始,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
她难过痛苦,若是以往,她会哭闹着不肯接受事实,四处要人想办法。现在殷瑛却噙了噙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自己镇定下来。
“李伯伯,我知道你一定比任何人都着急,有没有什么是殷瑛帮得上忙的?”
李敬德看见这样的殷瑛,感触地说:“瑛儿,你懂事多了。”他长叹了一声。“你说的没错,我现在怎会不着急,不过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我已派众多人马沿途寻找,要他们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李伯伯,也让我去。”殷瑛央求着。
李敬德摇了摇头。“瑛儿,我知道你心底慌,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没有远征的经验,贸然前往只怕会遇上更多事,你好好待在李府,等我们消息,好吗?”
殷瑛知道自己如果再要求前去找人,只是徒增大家负担,她点了点头,懂事的说道;“好,我一定会等到威哥哥回来,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李伯伯尽管吩咐一声。”
殷瑛有着以往没有的成熟和认真,她语气坚定,相信她的威哥哥一定会平安回到李府、出现在她眼前,再像以往一样呵护疼爱着她。但现在不同的是,她会更懂事,学着怎么爱一个人。
殷瑛留在李府等待李威的消息,她已将李敬德视为自己的爹,早晚请安,侍茶问好。
同样为李威担心的殷绮,见到师妹这样的改变,有感而发。
这天,殷绮替她梳着头,看着镜中的小师妹。
“瑛儿,你长大了。”她帮殷瑛挽起长发,镜中的她添了份婉约。“大师兄若回来,你可要好好待他。”
“师姐,其实我好担心好担心威哥哥要是万一”
“我知道,你只是为了不让李伯伯难受,总不多提自己的担忧,师姐知道你每晚都睡不好。”
殷瑛忍了多时的泪水终于溃堤,她转身扑进殷绮怀中。“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坚强,每天晚上我都在后悔,为什么威哥哥在的时候我就是不懂得好好待他、好好珍惜他对我的好,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是不是平安。”
殷绮拍着她的肩安慰道:“大师兄一身武艺,有胆有谋,不会有事的,等他回来,你们就成亲,你好好做他的妻子,好不好?别哭了。”
其实殷绮怎会不担心,李威已经多日没有消息,只是她见殷瑛哭得如此伤心,平日还要故作坚定,知道她懂事多了,心中不忍,出言安慰。
又过了数日,殷瑛每天如坐针毡,日日煎熬,为什么还没有威哥哥的消息?她红肿的双眼让李敬德看得不忍,这日将她唤去。
“瑛儿,有件事李伯伯一直没跟你说。”
“什么事?”
“这个给你。”李敬德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殷瑛一眼便认出那是什么。
“李伯伯,这不是李家心谱吗?”
“正是。”
“李伯伯要给我?”殷瑛不解地问。
“是威儿要给你。”
“威哥哥?”
李敬德点了点头。“这次出征威儿作前锋,他担心若有不测,临行前告诉我,他若没有回来,要将他的那份心谱交给你。”
“威哥哥这样说?”
“威儿告诉我,当时你正在气头上,不愿意见他。”殷瑛看着手中的心谱,听着李敬德继续说道:“他告诉我,若他没有机会亲手交给你,便要我将心谱传授给你。”
“不”殷瑛哽咽,说不出话。
李敬德又道:“李家心谱向来只传李家人,在威儿心中,他早已将你视为他的”
怎料李敬德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股瑛放声哭了出来。“不要!我不要心谱!”
“瑛儿,你冷静点。”
“我不要这个东西。”殷瑛激动地拿起心谱哭喊道:“我只要威哥哥,什么心谱我都不要!没有他,我要这做什么?”
殷瑛泪流满面,语气激昂,冲动地想要将心谱撕碎。
李敬德连忙按住她的手。“这是威儿要我留给你的。”
“难道李伯伯认为他回不来了?”
“这”李敬德语塞,他怎会这样想,只是见殷瑛这几日憔悴消瘦,心中不忍,想要藉此安慰她。“李伯伯怎会这样想。”
“没有威哥哥,一切都没有意义。”殷瑛说得黯然神伤,豆大的泪珠滚落。
李敬德一面拿回心谱,一面出言安慰,这一幕全看在刚进门的李逸眼中。
殷瑛的双眼透着对大哥深切的思念,连之前执意要偷到手的心谱,现在也都不在乎了,他看得明白,殷瑛对大哥已不再是感动或依赖,而是真切的情感。
“小师妹,你别冲动。”李逸走到她身边。“爹只是想要安慰你,你若毁了心谱,也无济于事。”
李逸冷静的话语提醒了殷瑛,她缓下情绪,拭了拭眼泪。
“对不起,我就是这么不懂事”
“不会的,大哥回来看到你这样,一定很感动。”
李逸说罢,先是微微一笑,然后不语看着殷瑛。
殷瑛先是一愣,接着缓缓抬眼,怔愣地看着李逸的表情。“你说威哥哥回来了?”
她看见李逸的面容带着笑意,一扫前几日的忧愁。
李逸看着讶异又惊喜的殷瑛,点了点头。
一旁的李敬德大喜。“逸儿,你说”
“威哥哥!”李敬德的话被殷瑛的一声大喊打断,她直往门口冲去。“威哥哥回来了吗?在哪里、在哪里?”
她三步并两步地往厅堂大门跑去,这几日的煎熬终于让她盼到心中人。
李威伏在马背上,才进城门,守卫便匆匆忙忙地向兵部尚书府通报。
他中埋伏后,虽迎战退敌,但也受了伤,在风沙中迷失了方向,幸而座下的良马识途,他负伤走了几天,终于让他找到路。
一群人簇拥着他,马儿才刚踏进李家门,他就听见一道殷切急促的声音。
“威哥哥!”
他看见殷瑛又是笑又是哭,跌跌撞撞地穿过众人,毫不犹豫地奔向他。
一路崎岖,受伤的李威虽是疲惫,但抬眼看见殷瑛时,不管身上的伤如何,马上下了马,伸出双臂。
“怎么哭成这样?”李威才问完,就看见殷瑛想也不想,往他怀里扑去。
李威稍稍拢了一下眉,胸口的伤让殷瑛撞上了,不过他不在意,随即抚着她的肩,柔声安慰道:“别哭了。”
李家大宅前,殷瑛不管大家怎么看,在李威怀中哭个痛快。
李威就像以往,直挺地站在原地,用无限的柔情和关爱,让怀中的殷瑛尽情宣泄。
李逸和李敬德赶了过来,李逸一瞧他的面色,便知道大哥受了伤。“小师妹,先让大哥换下军袍,休息一下。”
他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殷瑛这才回神,含糊不清地说道:“对好”她懊恼自己怎么又失了分寸,威哥哥才回来,都还没休息,自己就这样又哭又喊,成何体统,她连忙离开他的胸怀,这才发现李威顿了一下,脚步蹒跚。
“威哥哥你受伤了?”她马上又伸出手扶住他。
李威对着她露出笑容。“小伤而已,没事的。”
李逸知道大哥的伤不像他说得那样轻松,马上命人备葯,李敬德则是一个箭步跨来,扶住了他。“威儿,你可回来了,”
“让爹担心了。”李威回着话,却有些断续,中气不足,殷瑛这才发现他她的威哥哥当真受伤不轻。
她看见大家忙东忙西,替李威更衣、备葯,准备茶水食物,顿时心生愧疚,怎么自己就是这么任性,连照顾一个人都不会。
李家上下忙得团团转,大公子平安归来,大家终于可以放心,李敬德的欣慰喜悦更是写在脸上,殷瑛看到此景,突然益发难受。
临行前,她还赌气地不和威哥哥说话,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自己竟又不顾他的伤势,净顾着自己难过,她愧疚地退到一旁,只敢远远看着李威。
威哥哥瘦了好多,二师兄拧着眉检视着他的伤,从他凝重的表情看来就知道一定伤的不轻。即便这样,李威却仍出言安慰着大家,要大家不用替他担心。
这样的威哥哥好沉稳,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大将之风,让她看得目不转睛,然而同时,也添了份感伤。
我会不会配不上威哥哥?这样不懂事的我,威哥哥真不嫌弃吗?
殷瑛满脑子这样的念头,弄得她心烦意乱,她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好多话想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