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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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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厢房的工作坊内,陆秀廷正坐在桌前凑着灯火忙碌着,在他面前散放着大小不一、粗细各异的塑瓷小蔽刀和一块块洁白的瓷土。

    门上传来细微的敲门声,他头都不抬地说:“进来!”

    门开了,一阵风吹来,烛火摇动。

    “关上门!”他简单地说,仍然没有抬头。

    他将一把小巧的刮刀放在火焰上烧热后,迅速切压着他手中的坯子。

    必上门后站立在门边的梅蕊看着他,被他专注的神态吸引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工作时的神情,此刻他身穿一件瓷工常穿的大围裙,双手各持刮刀和瓷坯,正专心地在坯子表面压印着花纹图案。

    柔黄的灯光与明明暗暗的阴影在他俊秀的脸上镀了一层蒙胧的色彩,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温柔俊美,此时他那股冷漠之气消失了,也不再疏远和陌生,只有一种令人心跳的孤傲。

    爹爹说的没错,他果真是少年英俊!她心里暗赞。

    直到刀面冷却,花纹成形后,陆秀廷才拿开刮刀抬起头来。而当他看清来人是梅蕊时,顿时大吃一惊。

    灯光下,她美丽得如同由天而降的仙女,秀气的柳眉下那对闪亮的眼眸仿佛两汪神秘的湖水,披散的长发被灯光镀上了一层玄黄。

    “蕊儿?”他惊讶地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看着她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找我有事吗?”

    他的神态相语气充满了关心,他的目光如同夏日当空的烈日,丝毫没有了白天那种冷冰冰的疏离。梅蕊的心因此而颤抖,并想起自己来得匆忙,此刻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裙,深夜单独与他相会很不合适。可是她不想转身离去,只是站在那里任凭他的目光笼罩着她裸露的胳膊和颈子。

    见她不回答,陆秀廷再次担心的问:“你不舒服吗?”

    他的焦虑和担心溢于言表,让梅蕊很感动,这才是那个她所认识的温柔和蔼、从不会发脾气的陆秀廷!而他关切的眼神也让她觉得很委屈。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陆秀廷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梅蕊才哀哀戚戚地说:“你好几天不理我!”

    梅蕊委屈的声音让陆秀廷心头一紧,从认识她以来,他听过她凶狠的训斥、冷漠的嘲讽相娇憨的命令,唯独没有听过她带哭腔的声音。

    “你在哭吗?”再也无法漠视自己的心,他匆匆扯下身上的围裙扔在桌子上,大步走到她面前,俯身想仔细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不料还没凑近她的脸,她已经一头扑进他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这下陆秀廷慌了,十八年来,他还从未安慰过哭泣的女人,何况这个还是他最不知该如何对待的女孩。

    因此当她哭着扑进他怀里时,他除了抱着她,将自己的胸膛借给她靠,将自己的衣服献给她擦泪外,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像哄哭泣的小侄子般哄着她。

    梅蕊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伤心地哭起来,她可是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流过眼泪的!然而,当看到他用心工作时,这几天一直困扰着她的那种被冷落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觉得自己在他眼中,甚至还不如一件瓷坯!

    她这时才发现,原来她是如此地渴望他用此刻看着手中瓷坯的专注眼神看她,渴望他像对待那件瓷坯般地珍爱她!

    而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些骇然想法和渴望时,她惶惑了、害怕了,于是当陆秀廷走来时,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他哭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不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她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说。

    陆秀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她,她浓黑的秀发瀑布似的披泻在她背上,光泽的发梢轻轻摩擦着他的手背和手腕,他抚摩着她的发,等待她激动的情绪过去。

    此时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快乐的,因为他已经知道她如此强烈的情绪是因为自己“好几天都不理”她,这么说,自己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可偏偏此刻,范朝阳的影子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淡淡地说:“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出来后坏情绪就会消散的。”

    他的话让梅蕊的啜泣变成了几声强抑的抽噎,他忽然放开的双臂也让她觉得很尴尬。一抹红晕布满她的脸庞,她直起身。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她抹着面颊上的泪痕,羞愧地说:“我、我一定很丑。”

    “是,是很丑。”陆秀廷小声地附和着她,而他心里真实的感觉则恰恰相反。

    此刻的她在蒙胧柔和的灯影下更显得美丽,被眼泪浸染的双眼和红艳艳的双颊让她看上去像极了含露绽放的雪梅。

    她发出一声听起来像是笑声的哽咽,娇嗔道:“你干嘛那么诚实,就不能说谎让人家高兴一点吗?”

    陆秀廷心一动,注视着她低声问:“你不高兴吗?”

    梅蕊仰头,泪雾未尽的眼里波光流转。“你一直都不理我,我如何能高兴?”

    她的话让陆秀廷心里暖暖的,这几天压在心头,令人快窒息的乌云正逐渐散去,但嘴巴里却说:“我理不理你又有什么关系?朝阳不是每天都来陪你吗?”

    “他、他不是你。”梅蕊小声说。

    听她这么说,陆秀廷心里略松了口气,但对她与范朝阳外出还是很不高兴。

    “可我看你跟他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还快乐嘛。昨天今天他都带你出去玩,不是还替你摘花编柳帽、给你说笑话,让你很开心吗?”陆秀廷粗声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充满了浓浓的醋意。

    “你没有跟我们去,怎么知道”梅蕊先是吃惊,紧接着立即用一只手指头指着他笑道:“喔,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偷偷跟在我们身后。”

    “胡说!谁跟着你们了?”陆秀廷觉得脸上烫呼呼的,立即矢口否认。“我忙得很,哪有那闲工夫跟着你们?”

    “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梅蕊不放过他,有趣地盯着问。

    陆秀廷逃避似地转过身想走回桌前。“是我猜的,你回来时不是拿着花和那顶柳帽吗?”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虽然没有亲自跟在他们身后,但派了人跟着,理由似乎很冠冕堂皇为了保护她。

    梅蕊不再追问,光是得知他连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都注意到,她就觉得很满足,再看到他脸上不自然的潮红和急欲逃离的神态,她愈发明白,他并没有忽略她、依然很在乎她。

    而他的那些冷漠和不理不睬就只有一个解释嫉妒!

    想到这里,她郁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秀廷。”她看着他的背影喊。

    “什么?”陆秀廷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你是因为吃醋才故意不理睬我的吗?”

    陆秀廷脚步一顿,仍没回头,故作轻松地问:“谁吃醋?我吗?怎么可能?”

    “当然是你,不然你为何几日不理我?”

    “那是因为我忙,而且你也不需要我,反正每天朝阳都会来陪你玩。”

    梅蕊抿嘴笑了。“还说没吃醋?听听你这话有多酸?”

    “我为什么要吃醋?”陆秀廷被她笑得很不自然了,但仍嘴硬地否认。

    “因为我们定了亲,这个理由不够吗?”

    梅蕊的这句话让已经走到桌边的陆秀廷猛地站住了,他回过头来看着她,语气僵硬地提醒她。“定亲?你忘了你的一月之约吗?”

    “陆氏的聘礼都下了。”梅蕊低垂着头嘟囔。

    “下了聘又怎样?是你说一个月后要取消婚约的。”

    “那、那是可以改变的”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陆秀廷还是听见了,浑身的血液随着希望上升,但他仍谨慎地问:“怎么改变?”

    梅蕊看着自己的脚尖,蚊吟似地说:“如果你愿意,可以不止是一个月。”

    “你是说真的吗?”陆秀廷的心跳加速。

    低垂的脑袋微微点了点。

    “那如果我说要一辈子呢?”

    低垂的脑袋再点了点。

    陆秀廷心中雀跃,可想起范朝阳,又很不是滋味。“得了吧,你还是跟你的范哥哥去玩吧!”

    这次梅蕊抬起了头,看到他英俊的五官毫无笑容,凝望她的那双黑眸带着明显的愠怒。

    顿时,她明白了这几天他对她不理不睬的原因,不由又气又委屈,但也有说不出的高兴。

    “秀廷”她轻声喊他,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干嘛?”陆秀廷恼怒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将来会怎么死吗?”她的声音还是没有起伏。

    没想到她会问他这个怪问题,陆秀廷愣住了,木然地反问:“怎么死?”

    “笨死!”

    “笨死也好过被气死。”陆秀廷瓮声瓮气地回答,这女人居然敢说他笨?!

    “谁让你生气了?”

    “就”陆秀廷本想说“就是你和你的范哥哥”可又觉得那样说显得自己太没出息,于是他眉头一聚,爽朗地挥挥手。“算了,你喜欢谁是你的事,反正我管不着。”

    “你就是个笨蛋!”梅蕊轻声责骂。“可我更笨,竟然喜欢笨蛋!”

    她的话顿时让陆秀廷又惊又喜,他眉头舒展地看着她。“你是说,你喜欢我?”

    梅蕊没有表示,可她的头垂到了胸前。

    “抬起头来看着我。”陆秀廷对着她的头顶轻声要求。看不见她的脸,让他难以确定自己是否理解对了她的意思。

    可是那颗小小的头颅点了点,更加垂下了,整张脸都被藏在阴影里。

    “蕊儿!”陆秀廷抬起她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你是认真的吗?”

    “是。”被他突然碰触,梅蕊很吃惊,但并没有逃走,只是红着脸给了他一个简单但肯定的答覆。

    与他灼热闪亮的目光接触时,她马上垂下眼帘,让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双眼,掩藏起她所有的羞怯。

    终于得到她确认的陆秀廷,注视着眼前涨得通红的粉颊,心似春潮激荡。

    她喜欢的人是我,不是范朝阳!是我陆秀廷!

    他心里激动地想,双手珍爱地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面颊。

    梅蕊在对他作出这样大胆的表白后,早已羞得无地自容,可是半天不见他有任何回应,而他轻托着她下巴的手也让她全身紧绷,她想退后,但脚底像生了根似地无法移动,似乎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他搁在自己下巴的手上。

    他纤长的手指仿佛有魔力似的,将酥麻炽热的感觉由她的下巴逐渐传送到整张脸,再扩散到全身,让她觉得酥软。

    在炽热与酥软中站了一会儿后,她慢慢地张开眼睛,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何什么都不说,只是抓着她?

    可是当她眼睛一张开,却看到他盈满笑意的眼睛,害她心慌意乱地再次垂眼,视线却落在他轮廓分明的嘴巴上,并定在那里无法移开。

    此刻那弯弯的唇角正对她展现出让她心动不已的优美弧度,并随着她视线停留的时间而更加弯曲,最后竟裂开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是嫌它难看,还是赞美它好看?”陆秀廷充满快乐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戏弄。

    “好看。”她毫无考虑地冲口而出。

    “那以后我让你天天看,好吗?”

    他的话终于让梅蕊将视线转回他的眼睛。那双黝黑的眼眸正闪烁着愉快的光芒,那光芒瞬间穿透了她的心脏,让她双膝一软,几乎失去站立和呼吸的力量。

    就在她以为已经无法承载任何虚弱时,陆秀廷突然做了一件出乎两人意料,也更让她虚软的事。

    他低下头,轻轻地用自己的嘴碰了碰她的唇。这小小的接触产生了闪电似的热流,马上传遍两人全身,让他们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两人都太吃惊这样的反应,而太年轻的他们还不知如何掩藏各自的反应。

    陆秀廷一吻之后猛地离开了她的唇,用迷茫惊骇的目光注视着那张并无任何改变,却让他如遭雷殛的红唇。

    梅蕊同样震惊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当陆秀廷迅速离开她的唇时,她的心里竟有种失落感,双手不试曝制地攀上了他的肩,用力拉着他,似乎要将他抓回来继续刚刚忽然中断的动作。

    “秀廷”她念着他的名字,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搜寻着他的目光。

    看着那宛若枝头花蕾般的嫣红小嘴,陆秀廷心跳如鼓。

    此刻无须言语,她眼里的渴望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牵引着他的嘴重新回到她柔软的唇上。

    而这次他不再是轻轻地吻,他的手用力搂抱着她,他的唇坚定地覆盖了她,而梅蕊也丝毫不逊色地回应着他,他们紧紧抱着彼此,仿佛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对方似的。

    第一次经历激情的他们浑身燃烧着一团火,那火焰促使他们急于与对方融化在一起,仿佛只有紧紧抓住对方、贴近对方,才能释放心里不断高涨的热情。

    缺乏经验的他们紧闭着双唇亲吻着对方,却不懂该如何换气,以至于两人很快就被窒息感逼到虚弱无比,最后还是肇事的陆秀廷先抽开了嘴,两人才得到大口喘气的机会。

    迅速恢复力气的陆秀廷抱着梅蕊坐进桌子前的宽大椅子里,带着不甚稳定的呼吸说:“来吧,坐下来慢慢看。”

    “看?看什么?”梅蕊喘着气,无力又茫然地问。她此刻的所有感觉和意识都还停留在刚才那个惊心动魄的亲吻上。

    “随便你。”陆秀廷抱着她,将脸凑近她,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嘴说:“不管你是要亲还是要看,我都很乐意配合。”

    意乱情迷的梅蕊被他说中了心事,神志醒了几分,也更加羞红了脸。她本能地用手将他的脸推开,娇声道:“不要,我宁愿看你做的坯子。”

    “你不要可是有别人要喔。”陆秀廷喜欢看她此刻娇羞的模样,故意激她,可他的话让梅蕊的脸色忽地刷白了。

    “你不能亲其他女人!”她眼里又盈满了眼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今天怎么泪水特别发达。

    而她委屈的神态刺痛了陆秀廷的心,他揽她入怀,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不会有其他女人。”

    “跟朝汐也不可以!”

    “朝汐?”这下陆秀廷好奇了,拉起她问:“怎么扯到朝汐去了?”

    梅蕊更委屈了。“今早我看见你跟她很亲热,她的手还在你身上”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陆秀廷正张着双惊讶的眼睛看着她,于是她把脸藏进他怀里。嫉妒本不是她做得来的事,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蕊儿,你这个小傻瓜!”陆秀廷知道她在吃醋,竟开心得想大笑,原来有人为自己吃醋是这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

    他托起深藏在自己怀里的小脸,用力在她唇上、眼睛上亲了几下,认真地说:“你可不能吃那种飞醋,我跟朝汐什么事都没有,她有时会来帮我们做些缝缝补补的事,我很感激她。”

    梅蕊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心里高兴,但嘴里还是很不服气地嘀咕。“那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乱吃飞醋。”

    而她的言语和神态换来了陆秀廷愉快的笑声。在他的笑声中,梅蕊又是一阵心跳,她羞赧地想离开他的怀抱,但被他抱得更紧,她只好低垂着头,不敢再看他。此生中,她从来不曾如此困惑与慌乱过。

    幸好陆秀廷没有再笑话她,也没有再逗她,转而很正经地对她说:“以后我们都不许乱误会对方,要记住今晚你的承诺,我们的婚约是一辈子的!”

    梅蕊没看他,但她脸上的笑容和表情给了陆秀廷所想要的答案。

    他满意地笑道:“那现在你是要回去睡觉呢,还是想留在这里陪我?”

    “我、我睡不着。”

    她的答覆绝对让陆秀廷满意,于是他轻轻抚摩着她的手,在她头顶亲了一下,将她抱坐到身边的椅子上。“那好,你就坐在这里陪我吧。”

    他的抚摩让梅蕊浑身酥软,还好是坐在椅子上,否则她真害怕自己会瘫倒。

    陆秀廷看看她安静乖巧的模样,心里又在蠢蠢欲动,可是想到她亲口承诺的一辈子,他心里充满了快乐和满足。

    是的,他们有一辈子,他会好好珍惜她!

    几天来的烦躁全没了,他坐回桌前,安心地继续被打断的工作。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灯芯“滋滋”作响和刮刀、瓷坯碰撞发出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拘谨和羞涩慢慢褪去,梅蕊终于有勇气靠近他。现在,吸引着她的不仅是陆秀廷,他正在做的事同样吸引了她。

    趁陆秀廷把瓷坯放在桌上起身去找东西时,她趴在桌子上,凑近在灯下看那件已经完成的瓷坯。

    那是一只以腊梅枝杆为图案、采用贴花和点浆技艺完成的梅花壶,看得出来他是用压模方式将梅花贴上枝头的,虽说这样梅枝与整个坯子浑然形成一体,构图巧妙、富有生活气息,但她还是觉得欠缺了什么。

    想都没想,她就坐在了陆秀廷的座位上,极其自然地从身旁的石钵里取来一团瓷土,迅速捏出一朵梅花,然后将其堆贴在他已经压好的梅枝上,大半边花瓣与陆秀廷早先贴上的梅花重叠。

    “好!这样看起来好极了!”身后传来陆秀廷的赞叹。

    当看到她沉思着坐在他的位置上并取土捏梅花时,他就知道她一定是有什么新的发现,于是他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不打搅她,直到看见她把那朵新捏成的梅花堆贴在他的瓷坯上时,才惊叹出声。

    梅蕊回头,看到他手里拿着个匣钵,正注视着她刚刚贴上的梅花。她急忙站起来,将座位还给他。

    陆秀廷没有推辞,马上坐了下来,一手托起瓷坯,一手挽住正想退后的她。

    “蕊儿,你果真不简单!”他兴奋地看着那个坯子,连声称赞。“你是怎么弄的?真奇怪,都是浮雕,为何你塑的就比我的看起来要更生动一些呢?”

    见他喜欢,梅蕊心里也很高兴,她扭动身子想脱出他的手臂,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但陆秀廷哪会让她走?

    “别走开,坐下!”他稍稍用力一带,她被迫坐在他的腿上。

    重新坐在他怀里,梅蕊有点不自在,可是心里却很甜蜜,她乖巧地依偎着他。

    安稳地圈住她后,陆秀廷将那个坯子举到灯火下仔细转动观赏着,慢慢地看出了窍门。“哦,你是用贴花和堆花并举的方式,对吗?这样的方式我从来没见过,以前我们多用堆贴,后来为了加深瓷器成形后梅花的轮廓,我试过用浮雕加压模的方式制坯,可是烧成后,梅花的轮廓还是不很清晰。”

    梅蕊靠近他解释道:“烧瓷的事我是不知,不过我听老瓷工说过,瓷土在烧制时会缩水,所以我想那生坯上的贴花一缩水后肯定会与瓷胎黏在一起。”

    “没错,是会缩水。”陆秀廷思考着她的话,想着自己以前从师傅们那里获得的经验和知识。

    梅蕊指着那个瓷坯。“你说的没错,我是采用贴花和堆花并举的方式来塑这朵梅花。因为我觉得用这样的方法,在烧制后就算瓷土变化,仍能保留花朵的每一条纹路,使得轮廓清晰,这样就很生动。”

    “是这样吗?”听着她的解释,陆秀廷再次转动瓷坯,确实觉得经她堆贴后,这只梅花杯上的图案看起来很像浮雕,生动不已。

    “你以前教过别人这样的方法吗?”他若有所思地问。

    梅蕊摇摇头。

    “为什么?”

    梅蕊淡淡一笑。“每家大窑都有自己的技术和风格,我不过是得了虚名、应人之邀前去帮忙画梅花而已,怎可坏了人家的规矩?”

    这话让陆秀廷很惊讶,他放下手中的瓷坯,将她的身子扳向他,平视着她的眼睛说:“我一直以为你很傲慢,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一点都不傲慢。而且”他略微顿了顿,开心地说:“我很高兴你没有教别人,如今,把你的绝活都带到陆家来吧!以后我们一起烧制最好的梅花杯。你想要什么样的梅花就画出来,我们有最好的瓷土,最好的大窑和最好的窑工,一定可以烧制成。我们还要留几件传世佳作给我们的后人。”

    他热情的话语,热忱的注视相对未来的展望,无不带给梅蕊新的感动,尤其是他在规画未来时没有把她排除在外,这点让她倍觉欣慰。

    她看着他闪亮的眸子,仿佛着了魔似地仰着脸靠近他。靠近他嗅着他的气息,感觉着他的体温,让她心跳激狂的同时也有一种渴望,期待以更亲昵的方式表达对他的感情。

    陆秀廷没有让她失望,他放下瓷坯,俯身给了她一个她所渴望的吻,而这次,聪明的他已经学会张开嘴让自己也让她换气了。

    同时他也诱导着她回应他,这样更加亲近的动作带给他们更加甜蜜的幸福感,他们都知道,这样做是对的,也是他们期待已久的。

    “你的梅花瓶呢?做好了吗?”就在梅蕊被吻得心神涣散时,陆秀廷在她唇边轻声问。

    “没有。”她微闭着眼睛摇摇头,仰着脸追寻着陆秀廷移动的嘴。

    “怎么啦?”陆秀廷关切地问。可是梅蕊没有回答,她的眼睛已经张开,那氤氲的眸光闪动着毫无掩饰的激情。

    陆秀廷的心同样是热呼呼的,他很高兴她不是那种冷冰冰的人,可是现在他得先帮她圆梦。

    于是他快速地亲了她一下,揉揉她的面颊,将她推离一点点,笑道:“蕊儿,嫁给我后,我们有一辈子时间可以亲热呢,现在先告诉我,为什么没做好?是瓷土不好吗?”

    他的话唤醒了梅蕊,她眨眨眼。“不是,瓷土很好,可是我做不了瓶身。”

    然后她把自己遇到的不顺告诉了他。在梦中,梅花瓶是长颈的,可是她每次塑到一定长度时坯子就断了,无法形成她梦中的那个式样,因而让她无法继续。

    “断坯?”陆秀廷想了想,问她:“你现在困吗?”

    梅蕊摇摇头。经过这番激情拥吻,她现在只有亢奋,怎么会觉得困?

    “那我们去看看你的瓷坯,也许我能替你做点什么。”

    “真的吗?”梅蕊欣喜地问。

    “当然。”

    梅蕊立即从他腿上跳下来。“行,我去取来给你。”

    “慢着。”陆秀廷一把拉住她。“等我带上灯陪你去。”

    “不用你陪,外面有月亮。”

    “不行,外面现在一定很黑,我得陪你去。”陆秀廷坚持。

    梅蕊不再争辩,陆秀廷点起一盏灯笼,拉着她的手出了门。

    一出门,梅蕊发现他是对的,夜深了,月光转到楼西,屋檐、树木在院子里形成大大小小的阴影,加上清风习习,是有点让人害怕。

    有人影在附近晃动,梅蕊本能地抓紧了陆秀廷的手。

    “没事,那是护院,是保护我们的。”

    他说的没错,就在他话音刚落,一道人影迅速出现在他们面前。

    “四少爷,有事吗?”那人轻声问,而跟在陆秀廷身边的梅蕊则急速甩开他的手,藏在他的身后。

    陆秀廷微愣,但还是镇静地对护院说:“没事,你去忙吧。”

    等护院消失在围墙那头后,陆秀廷拉出身后的梅蕊。“干嘛要躲?”

    “让人看见我们这么晚了不睡觉还在一起,多丢人?”梅蕊探头看看四周,小声地说。

    陆秀廷发出轻笑,抓回她的手握着。“你现在才担心这个不觉得太迟吗?”

    想到今夜是自己先去找他的,梅蕊的脸发烧了。好在夜色正浓,她只需微微低下头就能将羞窘掩藏住。

    “用不着害羞。”总能看穿她的陆秀廷捏捏她的手,凑在她耳边打趣道:“你以后是这里的主人,没有人会对你说三道四的,更不会有人对你不敬。”

    他的呼吸把她的耳朵弄得痒痒的,他的话让她的心暖暖的,而他牵着她的手,呵护着她走在暗黑的路上让她的感觉甜甜的。

    如今,她真正感受到成为陆秀廷的妻子并不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