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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罗宏擎确实在笑,因为他想起了在天妃宫翼殿外小树林,她被他点了穴后的模样。
他知道天晚了,该送她回家,可是和她这样亲密地坐在一起,让他舍不得放她离开,他渴望能这样拥着她一辈子。
“说啊,你以后可以教我点穴吗?”她打断了他的遐思。
又是一声意向不明的轻哼逸出他的唇。
啸月对此很不满意,因为她知道那是他不愿意的表示,便表功似地问他:“你说,今天抓到这两个人,对你有用吗?”
罗宏擎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只是说:“官府审案后就知道了。”
他的答复让啸月的眉头皱紧了,这人怎么这么吝惜言语呢?不过想到官府审案后一定会有发现重大时,她又高兴了。
“不管怎样,我还是帮了你的忙,对不对?下次我还会”
“没有下次!”这次罗宏擎的回答及时又明确。他放开她的手,扶她起身,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你很勇敢,可是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切记不要自己去冒险,要马上报告守卫,或者附近的士兵,让他们去处理。”
虽然他的神态充满对她的关心,但严厉的言辞让啸月不能忍受。
她想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可是没能如愿,于是她很不高兴地对他皱眉头。“罗大哥,人家帮你忙,你就不能给点鼓励吗?起码也说几句我爱听的话嘛!”
“什么是你爱听的话?”罗宏擎笑问,他喜欢看她这样毫不掩饰的真表情。
啸月不满地教他。
“就是好听的话,连这个都不会,进士第一是怎么考的?”
罗宏擎看着娇俏动人的她,真不知该如何对说她好听的话。
今晚她勇敢的表现让他很惊讶,但是也很害怕,如果她没有及时将那两人锁在舱内,或者那两人先发现她的话,那她的结局会是什么?他不敢去想。
可是她对自己冒失的行为毫无所觉,还沾沾自喜,这让他如何能表扬她?而此刻她半瞋半怨的神态是如此娇俏诱人,他满心都充斥着对她的疼爱和渴望,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又如何能好好地跟她说话?
就在他们彼此对望时,一络头发滑下了啸月的额头,她习惯性地噘起下唇想吹开它,可是罗宏擎的手指压在了她噘起的唇上,害她的心一阵狂跳,幸好他的手指很快就移到了她垂落下的头发上,但他留在她唇上的热度依然炙烧着她。
她很想摸摸嘴唇,看是不是有点不同,可是双手还在他的大手中,于是她垂下眼,伸出舌头舔舔被他碰过的地方,还好,凉凉的,没什么异常。
这下她安心了。
可是再抬起眼看罗宏擎时,她吓了一跳,只见他满脸通红,颈侧的动脉鼓动得很快,而他盯在自己嘴唇上的眼睛也是红红的,黑瞳里似乎还窜着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
想起他正在生病的事,她赶紧摇摇他的手,担心地问:“罗大哥,你怎么了?你还是赶紧回去躺着吧。”
罗宏擎被她一摇一喊,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就在看到她伸出舌头舔被他手指碰触过的嘴唇时,他的心竟失控的狂跳,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击到了脑部,他只想抱紧她,用自己的唇代替她的舌头
他控制着澎湃于胸的激情,将她拉近,拨开她额前的头发,俯身在那块洁白柔嫩的地方轻轻地亲了一下。
喔,他的唇好烫!
啸月的身躯一阵战栗,身不由己地抬头看他。
当他的嘴唇贴上她的额头时,她觉得心窝里仿佛穿过一道热流。她茫然地看着他,不懂这是为什么,他分明亲的是自己的额头,可是被烫着的却是她的心?
“罗大哥,你亲我”她问,好奇自己的嗓子怎么有点发颤。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亲过她,可是她看过哥哥亲嫂子,对她来说,那应该是很亲密的行为,为何罗大哥要亲她呢?
“没错,我亲你。”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他又一次说他喜欢她?
她看着他,发现他今晚跟以前很不一样,他的眼睛特别明亮,他的笑容特别温和,他注视着她的神态也特别专注,而他的表情不再有往日的冷淡和严厉。
“罗大哥,你是不是该服葯了?”她担心地问。
“不用,我很好。”罗宏擎对她笑笑,其实他一点都不好,但那绝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她。
此刻对她的渴望正像即将迸发的火山岩浆般在他血液里翻滚,燃烧他全身,可是面对他情窦未开的未婚妻,他只脑凄苦克制。
他将她拉起。“来吧,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走出门时,在月光下,啸月再回头看他,看到的却是与往日完全一样的平静面宠,而他眼里那簇闪亮的火苗也不见了。
于是她的心也随之渐渐平静,不再发烫。
第二天一早,啸月又跑到戒然居,她要知道昨晚抓到的贼人究竟是什么人。
结果让她生气的是罗宏擎什么都没告诉她,只是要她带他走一趟昨夜她跟踪那两个人的路径。
“罗大哥,那两个人是不是想偷你们的军船?”等走过那条隐蔽的小径,来到海卫所码头时,她问。
“谁会偷军船?”罗宏擎又是以问题回答问题,不正面回答她。
啸月急忙提醒他。“就是昨晚抓到的那两个人啊。”
“傻瓜才会到军港来偷军船。”他懒懒的回答把啸月惹急了。
“罗大哥,你总是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她的抱怨马上被罗宏擎的话转移了,他指着前方开阔的水域道:“快看,那是最新的战船!”
丙真,啸月的注意力马上被正往这边快速驶来的多艘小型军船吸引了。那是她以前就见过,但不知名的小船,比昨晚她去过的那艘小很多。
“罗大哥,那就是你们说的鹰船,是吗?”看着那两头尖翘,不辨首尾,体积轻巧,进退如飞的小船,啸月惊喜地问。
因为水关是官防重地,外人是不得随意进入的,所以这些新式战船被运送到泉州后,大多数百姓都没能仔细看过它们。
“对,就是它。”罗宏擎很满意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而他也利用这个机会将刚刚发现的防卫漏洞一一指点给跟随身边的下属军官,要他们马上改正。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这些人们口中的“飞船”啸月很兴奋,忘记了早先跟他讨论的问题,一心只想着新问题。
“罗大哥,为什么它们的四周有那么多的茅竹呢?”
“那是密钉,用来做掩护的。”
这时小战船已经来到他们眼前,停靠在木桩前。啸月立即看出在那些茅竹间有铳眼,就像秦氏大船上暗藏在舷板下的火器口似的,于是她明白了。
“那是要掩护里面的火器的,对吧?”
罗宏擎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笑了笑。
啸月明白自己没有说错,于是很开心。
“你应该要让大家都来看看,那样就不会有人敢招惹它了。”她说。
“战船不是用来炫耀的。”罗宏擎简单说着,拉着她离开了码头。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种机动性极强的小船,是很少单独行动的,它必须与大型战船配合,在面对强敌时,成为奇兵,冲人敌船阵,出奇制胜。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罗宏擎应未来岳丈之邀到秦氏大宅吃晚饭。饭罢,几个年轻人到花园里跟孩子们玩。
秦啸阳和秀云的双胞胎儿女正在蹒跚学步的阶段,十分活泼有趣,而不足一岁的小儿子也正在牙牙学语,跟孩子们玩让大家都很开心,虽然罗宏擎从来没有跟幼童玩耍的经验,但在天真无邪的童趣中,他不久就放松了。
在嬉戏中,啸月很快发现一件事:罗宏擎从来不坐在桃树下,就是坐在桃树附近,他也会不时地检视身前身后,像是很担心什么东西似的。
“罗大哥,你为何不坐那里?”啸月指着离桃树不远的石桌问,哥哥和黄茳、陈生都坐在那里,可他却坐在石阶上,这可不符合他那一丝不苟的作风。
“不用,我坐这里就好。”罗宏擎扶着爬上他膝盖的如儿,那胖小子正哇哇叫着试图站立在他身上。可是不善抱小孩的他不知该如何抱他,于是两人都有点手忙脚乱。
“如儿,不可对大人无礼喔。”秀云见状,走过去抱过不安分的儿子。
啸月还是很纳闷,就继续问:“有石凳不坐,干嘛坐石阶?”
石桌边的秦啸阳扶着在石桌上玩耍的女儿笑道:“宏擎,你得让啸月对你多些了解,免得日后给你惹麻烦。”
他说完了又对啸月说:“你罗大哥是天造英雄,什么都不怕,独独怕这桃树上的毛毛虫,这恐怕就是老天爷不让一人独专,偏要设个一物降一物的原因吧。”
“怕毛毛虫?”啸月惊讶地笑了。“罗大哥原来怕毛毛虫哪?”
对她的调笑,罗宏擎面色微赧,解释道:“也不是怕,只是讨厌。”
善解人意的秀云马上说:“是讨厌,那小虫带毒,会螫人。我平日都得留心,不敢让孩子们碰到。”
大家正说笑着,一个下人来找秦啸阳,他将意儿交给黄茳、陈生照顾,又要罗宏擎等他,就随下人离开了。
“罗大哥,你是怎么跟我哥结拜的?”等大哥走后,啸月好奇的问。
这话在她肚子里已经转了很久了,她问过哥哥,可是他每次都轻描淡写地敷衍她,从没给过她明确的回答,这让她很不满意。
罗宏擎但笑不语。
“是因为你们都是冷冰冰的木头人吗?”啸月觉得扫兴,这两个人还真是一对好兄弟,就连对她的问题都是一样的反应。
“啸月,怎么那样说话!”秀云扯扯她。
可她毫不在意,继续缠着罗宏擎。“告诉我嘛,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
“嫂子也不知道吗?”罗宏擎问秀云。
秀云摇摇头。“他只说跟大人是结拜兄弟。”
罗宏擎笑笑,回头看了啸月一眼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遵师嘱离开少林寺去赶秋闱,路上遇到大哥,因兴趣相投,结为好友。
次年再赴京赶春闱,可是没想到那年河汛提前,船期延误,滞留途中,我不得不到码头做工筹措盘缠。原以为赶不上那年春闱了,可是好巧,又在码头遇到了大哥,大哥给我盘缠,还用秦氏大船送我一段,不然”
“不然,那年就不会有名动天下的二十三岁状元郎,我们也就少了一位闽南才子啰。”大步走进来的秦啸阳接过了他的话,又对妻子和妹妹说:“你们知道第一次在路上我和宏擎是怎么相遇的吗?”
秀云和啸月都茫然而好奇地看着他。
“那时我还没娶妻。”秦啸阳抱起石桌上向他张开双臂的意儿,回忆道:“那次我记得是要去莆田收什么货?”
“茶叶。”罗宏擎提醒他。
“没错,是去收茶叶。”秦啸阳点头,继续说:“在行经一段山路时遇到了土匪,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后来宏擎出现了,你们不知道,他那身功夫可不得了,几下子就把那帮土匪打得哭爹叫娘,四下逃窜。
后来他又一路护送我们上茶山、收茶叶。难得遇到如此兴趣相投、个性相合的朋友,我想留住他,可他说要遵师命参加科考,我们不得不分手。
原以为再也见不到面了,不料后来在广州码头再见到他,于是我们立即结拜,从此就常有书信往来了。”
“喔,那么说罗大哥还是哥的救命恩人呢!”啸月兴奋地说。
“不,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罗宏擎急忙纠正她。
秦啸阳笑道:“我们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以前是兄弟缘,如今还是郎舅缘,等你和啸月的亲事办了,我们的缘分就更深了!”
一听哥哥提到亲事,啸月不笑了。
这是她的烦恼,跟罗宏擎在一起,她越来越随意快乐,可是一说到要嫁给他,想到整天被他管束着,她就打心眼里不愿意。
她的情绪马上影响到其他人。
首先自然是最注意她的罗宏擎,其次是最熟悉她的嫂子。
看到她脸色兀变,罗宏擎的心猛地往下沉,刚才的轻松快乐都消失殆尽。
“啸月,成亲是喜事,干嘛愁眉苦脸的?”秀云低声对她说。
“我不要喜事行不行?”啸月烦躁地站起,看着罗宏擎说:“罗大哥是好人,该娶个知书达礼的好女人。”
说完她就想离开,这是她对待难解的矛盾时唯一的方法逃!
可是她逃不掉,因为她才迈步,身前就耸立起一座高山。
“你就是我要娶的好女人!”罗宏擎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面对她的逃避,他无法放任不管。
对于沉默寡言、冷静内敛的人来说,热情是他们极难付出的东西,可是一旦付出,就有了崩山裂地的力量和焚石融铁的热度,执着与坚定是他们的特征。
罗宏擎正是这样的人,因而,他的热情也具有这样的特征。
啸月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强壮与她的虚弱,不由很是懊恼。
风吹过,树叶沙沙,一片落叶飘下,罗宏擎本能地看了看那片树叶,毕竟他们所站立的地方距离老桃树并不远。虽然已是初冬,但因为白天气温仍然很高,所以树上的毛毛虫还是不少。
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惧意,啸月心头起了一个报复的念头,她噘嘴微笑。“罗大哥真认为我是好女人吗?”
看着她嘴角的那抹笑容,罗宏擎的心没来由地一跳,但他还是坚定地点头。
“那好,”啸月从身边嫂子的缝纫篓里取出一只木盒,将里面的线团倒进篓子里。“如果你亲手从那株桃树上捉毛毛虫装满这只盒子,我就相信你。”
“捉毛毛虫?”罗宏擎的脸色白了。
他因为小时曾被毛毛虫螫伤过,后来就一直很讨厌这种浑身长毛的爬行昆虫。此刻听啸月居然要他用手去捉那虫子,他焉能不惧?
“啸月,你简直没规矩!”秦啸阳抱着女儿走过来,厉声喝斥她。“宏擎,不要听她的,这丫头实在是被我们宠坏了。”
秀云看着啸月,暗示她。“你是说笑的,对吧?”
“不,我不是说笑的,他要是想娶我,就会为我做任何事。”啸月任性地说。
她眼睛的余光看到黄茳和陈生都很不满地瞪着她,但她不在乎。就像困兽犹斗般,她不会放弃任何迫使他放弃婚约的机会,会为赢得自由做最后的努力。哪怕她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所有人咒骂、不守妇德、没有操行的女人,她也无所谓!
罗宏擎看着她眼里叛逆的目光,自然明白她的动机。
他暗自深吸口气,对她伸出手。“给我盒子。”
“大人!”陈生恼怒地喊,黄茳也站起来了。
“你们俩给我坐下!”他严厉地说,而当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啸月。
啸月认为那是因为他希望她改变主意,取消要他捉虫的无理要求。
可是她偏不,她要让他知难而退,永远不敢再娶她!
“罗大人,啸月妹妹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秀云看着这两个如同斗鸡似地盯着彼此的未婚夫妻,实在觉得难以理解。
“不,她不是开玩笑。”罗宏擎说着接过盒子,再看了啸月一眼,故作轻松地说:“也许,现在是我克服弱点的时候了!”
秦啸阳知道他的个性,也就不再阻拦,只是后悔不该把他的短处说出来,让妹妹有机会整他,也因此他对啸月非常不满,训斥道:“我们秦家怎么会有你这样无礼又任性的丫头?”
啸月没回应,因为她看到罗宏擎已经开始他艰难的工作了,而她的心紧绷着。
再稍后,当看到装满毛毛虫的盒子和他青白的面色时,她更是懊悔死了,觉得自己是天下最蛮横无理的女人。
“罗罗大哥,我、我”在数道指责的目光中,她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她的本意只是想逼他拂袖而去,以后不再理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去捉了一盒子虫。
“看,毛毛虫其实并不可怕。”罗宏擎由着陈生将手中的盒子取走,轻声说。
秦啸阳命令丫环。“去取水来让罗大人洗手!”
啸月无法面对大家,她转身逃出了院子。
她心里充满了内疚和无助感,一方面对罗宏擎她感到抱歉,另一方面她对自己的婚嫁毫无把握。
她不知道如此一次又一次的刁难都没让他退却的话,她还有什么办法能改变她与他的婚约?
就在这样的忧虑中,离约定的婚期只有半个月了,啸月的心越来越不安定。
虽然她知道罗宏擎是个好人,可是也知道“好人”并不等于“好夫君”
随着对他了解的加深,她越来越感觉到他是个个性刚硬、坚持原则、很难被改变的男人,因此也越加相信一日一嫁给他后,她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地到港口去看船,自由自在地到处游玩,甚至她觉得连出门的权利都没了,因为那是罗宏擎的“原则”所不允许的!
只要想到从此只能待在家里听他的命令行事,她的眼前就一片黑暗。
苞他做朋友的确很好,可是嫁给他,让他做自己的夫君?
不,她不要!
这几天从哥哥和陈生、黄茳不经意的谈话中隐约得知,他已经从在她的帮助下捕获的那两个贼人口中得知一些情报,也正在利用那个她最早发现的秘洞安排着什么大事,可独独什么都不让她知道,还当她是个无知小孩似地规定她不许去那儿、不许去这儿,这更加让她想逃避这桩婚事。
如果她将来的夫君将自己摒弃在他的生活之外,只把自己当作是生养孩子的工具,贡在家里的菩萨,或者缝衣做饭的奴婢,那她是绝对不要嫁给他的!
“啸月,就要出嫁了,高兴点。”午饭后,替她缝制嫁衣的秀云趁孩子们都午睡的时间让她来试穿新衣,并对她劝慰着。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嫂子见过要被关进牢房的囚犯有高兴的吗?”啸月懒懒地看着镜子回应。
本来家里还有嫂子可以说说心里话,帮她出主意,可如今因哥哥向着罗宏擎,她也就不愿再跟嫂子讲心里话了,怕她告诉哥哥。
“傻妹妹,那怎么能比?”秀云早看出她有心事,可是长大了的她似乎也变得疏离了,这让她很失望。“啸月,怎么如今有心事都不对嫂子说了呢?”
啸月不语,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秀云见她浓眉深锁,关心地说:“有什么事就跟嫂子说吧。”
“嫂子会跟哥说吗?”她低沉地问。
秀云看着她,有点生气地问:“你就这么不信任你哥?”
啸月垂下了头。“他总是偏袒罗大哥。”
秀云似乎明白了她的烦恼,拉她坐在床沿,耐心劝导她。“家里给你安排的婚事错不了,罗大人是好人,他那么疼你爱你,难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吗?”
啸月将头扭到了一边。
见她这样,秀云深深地叹口气。“爹娘和你哥绝对不会勉强你嫁给一个你讨厌的人。可是嫂子不懂,你若真的讨厌罗大人,那为何总往市舶司跑呢?为何三天不见大人面,就要找你哥问呢?”
“我哪有?”啸月猛地回头。
“怎么没有?就这月初,大人去巡海,三日没回府,你可是把人家守门的石狮子都磨平了。”见啸月要反驳,秀云伸手阻止她。“还有前些天,大人带兵到龙江澳训练,事先你哥也不知情,是谁冲着你哥发脾气,逼得他半夜去打探的?而且如果不喜欢,你干嘛三句话离不开罗大哥?”
“真是那样吗?”嫂子的话,让啸月听得心惊,声音不再那么响亮。
“当然是!”秀云明确的指出她的问题。“嫂子认识的啸月一直是个做事有分寸、待人心肠好的女孩。你虽然任性,却讲道理,可为何独独对罗大人表现得那么不讲理、不仁慈呢?
看看你做的那些事,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背你回家;明知他对毛毛虫很反感还逼他去捉;当众顶撞他,让他下不了台嫂子真的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刁蛮无礼了呢?又为什么只对罗大人这样放肆呢?”
嫂子的话让啸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想反驳,却知道那都是事实,特别是逼他捉毛毛虫的事,更是让她无话可说,那是她一直后悔不迭的事。
虽然那些都是事实,可是要由此就断定她喜欢罗宏擎、愿意嫁给他的话,她又觉得难以接受,因为她明明就不想嫁给他。
“那是他自己说要为我改变,我才那样捉弄他的。”她支支吾吾地说。
对她半是耍赖半是幼稚的回答,秀云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在她脑门上轻轻戳了一指头。
“你还好意思说!依嫂子看,你的行为比捉弄更可恶,那分明是欺负人嘛,可大人都忍了。”
“是,我承认逼他捉虫子是我不对,我也跟他赔过不是了。”她喃喃道:“况且他可以不要忍的,又没人要他忍。”
知道她钻了牛角尖,秀云只好耐心开导她。“那你有没有想过,罗大人那么优秀的男人,为何要一再忍受你那样恶意的捉弄呢?”
“谁知道。”啸月意兴阑珊地回答。
秀云轻轻叹口气。“那是因为他爱你啊,傻妹妹!”
“爱?什么是爱?”啸月茫然又沮丧地问:“爱就是把我娶进门关起来吗?”
见她如此,秀云也不忍再说什么,替她脱下身上的嫁衣,提醒道:“月儿,趁还没嫁,你得好好想想,弄明白自己的感情。若真不喜欢他,那嫂子就替你去求爹娘吧。”
啸月咬咬下嘴唇,苦恼地说:“嫂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想要去找他,却独独对他那么坏?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可是我真不想嫁,嫁给他没了自由和快乐,今后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秀云急忙问。
“不去哪里。”她随口应着走了。
秀云看着她落落寡欢的背影担忧地想:啸月这么聪明的女孩,为何就看不出来一个能为她做尽一切、哪怕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的男人,怎么可能让她不快乐呢?!
这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人人都看出罗宏擎爱啸月爱得愿付出一切时,作为当事人的秦啸月还弄不清自己的心。
她迷茫地走在大街上,看着远处的点点帆桅,心头萦绕着嫂子的话。
嫂子例举的那些事让她惶惑不安,可仔细想来,那每一件都是实情。
认真地回想,自从认识罗大哥后,她确实很喜欢往戒然居跑,也确实几天不见罗大哥就会坐立不安,总想打探他的消息,渴望见到他,而且也喜欢听哥哥说有关他的事情
难道他真的已经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了吗?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他,并不知不觉中接受他了吗?
她疑惑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试图理清乱糟糟的思绪。
她对嫂子说的是真心话,她说不清到底喜不喜欢罗宏擎。
好像喜欢,又好像不喜欢。
喜欢他是因为跟他在一起时,只要不说婚事,她都会很开心,而他大多数时间都很纵容她。
最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总能碰上意想不到、惊险刺激的好玩事,而且因为有他,她才能自由地出入戒然居。现在她跟那里的卫士们都混熟了,就连偶尔遇到的那位官仪威严的孙大人对她也是笑容满面的呢。
苞官衙卫所的人往来,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那些人说的故事跟船工们说的又有不同,但同样有趣。
恐怕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当见不到他时,她才会想起他,急于寻找他吧?她心里想着,又自我纠正道:好吧,也许她是有点喜欢他,但就算如此,那种喜欢还没有让她到愿意接受他的约束的地步。
另外她也不可能真的喜欢他。因为他是那么古板、严厉、喜欢说教,急于用那些让人讨厌的礼数约束她,她怎么能喜欢他呢?
虽然最近他好像越来越少对她说教,也越来越迁就和容忍她某些放肆的言论和行动,但她并不认为那是他的改变,而是认为因为她是他的朋友,是他义兄的妹妹的原因。
但如果嫁给了他,成为罗夫人,那情况肯定是两样。
她能想象得出,到那时,她将再也不能自由地到处去玩。他一定会像他曾经宣称过的那样约束她的言行,让她在家做他温柔贤淑的妻子。
那么,她将变成毫无趣味、刻板麻木的女人。
想到那寂寞无趣的生活,她不寒而栗!
由此,她更加确信,她不能喜欢他,也不想嫁给他,因为她不想被约束!
嫂子说罗大哥爱她。就她的理解,爱应当比喜欢更深一点,可是如果说罗大哥爱她就是要把她关起来的话,那她宁愿不要他的喜欢,也不要他的爱。
究竟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呢?
她分办不清楚这些复杂的感情,只觉得困惑极了。
要是有个人能帮她出出主意,那该多好!她需要有人站在她的这一边支持她的想法,可是在家里,甚至在陆秀廷那样的朋友面前,她都得不到一丁点儿的支持。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