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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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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找出现转机,是因为父亲意外地遇上一个人。

    是一位在住宿酒店的走廊,与跟随在服务生身后的父亲擦肩而过的日本男子。

    案亲当时只是因为感觉似曾相识,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从对方的神情看来他显然已经认出了父亲,却故作镇静,快步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半个小时后,父亲终于想起,曾在四小姐的葬礼上见过他一面,此人是日本伊贺流同去参加葬礼的五人之一,职位似乎是一名堂主,与方微门下一位女弟子的交情似乎不错,那一天他是一直留到葬礼完全结束才离开。他似乎很震惊甚至忌讳在这个地方与父亲相遇,竟当做完全不认识,未免奇怪

    案亲冲出房间,他想起有人曾向他介绍过,那男子是一位姓欧的女弟子的未婚夫,而那名女弟子正是随方微前往小镇寻找四小姐并亲闻她临终遗言的两个弟子之—

    案亲很容易地在服务台得到他的资料,十天前住进酒店,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日本小孩,是他的孩子。

    “这么年轻就有两个孩子,难以想象,你们东方人都习惯早婚吗?”金发女郎微笑着用英语道“很少能见到这么漂亮的东方小孩,可惜不太开朗,很少说话。”

    “噢对不起,五分钟之前他们刚退房离开。”

    还好不算太迟,父亲重又跟上他们。

    那男人带着两个孩子坐车穿过半座城市,在另一间酒店重新人住,父亲听见他低声地对两个孩子说:“明天就会有结果了,我已尽力,只能帮你们到这里。”

    清秀的十四岁少年拉着小女孩的手,躬身道:“谢谢叔叔。”

    小女孩抬头看着哥哥,眉目如画,一双大眼睛圆圆乌黑。

    第二天,父亲跟踪他们前往唐人街的一家印度武馆,这家武馆正是父亲拜访遭拒的联络分点之一。不知为什么,那人似乎颇通门道,对方非但并未为难苛责,甚至颇为礼貌恭敬地请他们进人。

    半个小时之后,男子告辞离开,两个孩子显然留了下来。

    男子离开的五分钟后,武馆的门突然关闭,令父亲感到不对劲的是,关门的两个人神情鬼祟,明显是缅越籍男子,他的组织向来不吸收缅越籍成员,更何况出任总部联络员?

    那两个孩子可能有危险!

    案亲闯进武馆,击昏一名缅甸人,解开被缚的浑身是血的男人,正是前些天父亲在接触时拒绝他的印度人。

    “那两个孩子呢?”父亲用英语问。

    “被他们带走了。那个小女孩身上为什么会有二当家的权力戒指?这是渎职大罪”父亲愣住,这才明白为什么两个孩子能如此顺利地找到这里。

    “那群人想要干什么”’

    男人说出一个五条街外的日本茶道馆的名字与房间号码,喘息着道:“你若是朋友,请快点前住,请二当家当心”

    案亲为他拨打了急救电话,匆匆离开。

    房间里空无一人。父亲愣在当场。

    陛主是一位须发皆白的日裔老者,冷冷地对父亲道:“我说过,客人尚未到来。”

    案亲终于在离茶道馆一街之隔的小巷发现他与那两个孩子。

    “你胡说!胡说!”陡然炸响操着华语的男子声音,既怒且痛,震得人耳鼓发麻。

    案亲循着声音,急步转人小巷,只听得“咕咚”一声,巷内那长身黑衣的男子猝然晕死倒地。左手犹自紧抱着小女孩,少年倚靠着墙壁,满脸痛苦之色,左肩似乎被方才男子惊怒之下捏伤。

    要命的是,巷子里还有另外五个人,正是突袭分点掳走孩子的那几个缅甸人。

    一人操着英语恶毒的一声咒骂,拔出明晃晃的缅刀,大声道:“真是天赐良机!”

    “住手!”父亲急斥。

    第一刀已然斩人晕迷的杨风的右臂,鲜血溅射,父亲只来得及止住斩落他头部的第二把刀。

    刀锋劲力未消,借着余势自杨风面部直向胸腹划去。

    案亲击飞那人的缅刀,一脚将他逼退。

    “伯伯!伯伯!快醒醒!”背后的少年大叫道,不知用什么手法在杨风的头顶穴位一下重击。

    案亲回过头,地上,杨风正缓缓睁开眼。

    第三刀已呼啸而至。

    案亲后来才知晓,围杀杨凤的那几个人中间有三个正是加州最凶残的亚裔黑帮的刀手,出了名的身手了得、骁勇残忍。事后才感心凉。

    杨风一拳击飞一名对手,反手一记缅刀擦过带头男子的颈侧,没人墙壁中。

    对方一时间被震慑,一动也不敢动。

    杨风心中焦虑,无心恋战,左手抱着小女孩,右手拉起少年,与父亲向前急奔。

    直到一个废弃无人的洗车场方才停住。

    “夏晓顾夏小姐究竟怎样了?”他颤声道。

    那少年强忍肩伤痛楚,低声道:“您个要太难过,妈妈不,夏阿姨,确实已经去世了,是被方微杀死的。”

    她死于卑鄙的谋杀!“是的,杨风,我请求你。”她道。

    他紧紧地闭上双眼“好,你所希望的,我都答应。”

    她发觉自己怀孕的那一天,那一天的夜里,她亲口促成的允诺,她与他的诀别。

    她知道,这也许便是一生一世的离别了。

    她靠在暗夜的窗口,看着他越出庭院,在门前的梧桐树下站立良久,终于走向空旷的街心,再也不作停留地向前、一直向前那身影,终于隐人街的尽头。她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回到东京,重见父兄师友与未婚大的那一刻,她奇怪地感到,她的心再也回不来这个世界了。此前,她曾日夜思虑如何摆脱禁锢归来,一朝归来,却怅然若失。

    她的心里一直是清楚的,只是那一刻才浮云散尽、水落石出。再也无法推脱逃避。

    这事实令她羞愧无地。不全是杨风的错啊她莫非没有一点责任?

    信仰、荣誉、情感她一次尽数背叛,这是不可原谅的。尽管她的爱也是无辜的。

    然而,那颗心恐怕永远回不来了。

    她借口游学欧洲离开日本,在英国用半年时间提前拿到学位,然后回到日本寻一小镇待产,后来生下一个女儿。做母亲的感觉满足而欣喜,抱着初生的婴儿,她百感交集,宛如新生。

    从此,她开始东京与小镇两地往返。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他人并未察觉的情形下进行,起码她认为是足够隐秘的,而已她十分谨慎,每次总是先行飞往欧洲各地再转道小镇,返回时亦经由他地返回东京。

    女儿渐渐大了,多么可爱,虽然托付大学时期的同学夫妻养育,不致牵挂,然而她总是想念,每次踏进那片蓝色的海湾,她总是希望能够永远不再离开。

    这错谬的矛盾重重的人生,她于意外中身陷迷途,竟觉甘多于苦。

    端木对她一如既往地好,可是,她的心已经不在了,已经被祭奠给那段罪孽的爱情。

    “对不起。”她抱歉地对他道,这高尚谦和的君子曾是她短暂少女梦境的模糊身影,她也曾经有过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初衷,可是回不了头了。

    “为什么?是我的错吗,”他问。

    她微笑,目中满是负疚“是我的错,你日后自然会明白。”

    端木家开始施加压力,父亲开始责问她。

    她告诉白发的父亲:“我爱上了别人,但不能在一起。我会尽一切力量地维护三方的名誉,但请不要逼迫我嫁给端木。”

    她从小尊敬的父亲,宠爱她的父亲,问她:“你所谓的爱情比两家的世代友谊与声誉更重要吗?比一个可以带给你荣光与安稳优裕生活的婚约更重要吗?”

    “‘坚持你认为对的事情’,爸爸,这是你教我的。”她道。

    她沉默地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一定要幸福强大”

    杨风,我不可能幸福了,但应该可以更坚定强大吧她微笑地想着。--___朵朵朵d

    “你就住在社团里吧,有我在谁也不能逼你,然而你的事情终归要自己解决。”方微道。

    师傅性烈如火,外表强势而内心慈祥,两人单独相处间流露的温情依稀像早逝的母亲。她自少年时敬如神明。

    不久,她看到一出境况更甚于她的惨剧,一位和她相识的男性朋友与敌对组织的女成员相爱,被人发现已来往将近十年,最后双双被杀。

    她冒着极大的风险,将那个孤苦的男孩藏起,并送到小镇上,让朋友夫妻收养。

    她惊悸地自这个孩子的身上,隐约看出女儿的将来。

    她在困境里愈发想念女儿,辗转思虑,逃离之心益坚。

    随后发生的变故促使这逃离提早付诸现实。_

    事情的开始,在广岛执行任务,她不过是不忍见阿澜对那已无反抗之力的男子施以拆磨。

    她实在是不怎么喜欢与这位作风狠辣的师姐,这种温顺的隐忍自她按家族规定加人社团那一年便开始这位师姐也从来不怎么喜欢她。

    她抓住阿澜恼怒之下持物刺向男子右眼的手腕。

    “阿澜师姐,你要问他情报,不妨用别的法子,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盘问,他刚才可以逃走,却把机会让给同伴,颇有可敬之处,不便过分折辱

    阿澜不悦,再刺,她再阻,任她言语如何婉转谦恭,阿澜还是被激怒了。

    “他是我抓住的,我想怎样都行,你似乎很喜欢插手管我的事情?”

    “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以一向的隐忍克制接受她的指责质问。阿澜似乎心情不太好,这一下显得非常生气,其后的言语越来越令她吃惊。

    “你很清楚,我从来不喜欢你。我今天不妨坦白地对你说,自你入会的那天起,我就没瞧你顺眼过。别以为你出身好、资质出众。又会做人、能哄得师父对你偏心,我可从来没把你当一回事,至于当家位置的继承人,我也不见得会输给你。”

    “我没有想过和谁争。”她道。

    “别装得那么清高,你惯于用一副良善有礼的面孔笼络人心。用家里的钱,今天作捐赠,明天作资助,那一套被你用在社团里还真是奏效。不过从家里搬出来,自身都已难保,这长善翁恐怕是做不成了吧。”

    她不语,已不想作任何辩解。

    “啊,我差点忘了,你最拿手的应该是装圣洁吧?夏小姐。”

    “什么意思?”她吃惊地抬头问阿澜,有不祥的预感。

    “要我说得清楚些吗?”阿澜笑了“不过,你如果愿意帮我切下他的一根手指,我也可以不开口。这种事,我连开口都觉会得脏。”

    阿澜抬手去指那男子,他垂着头被缚于椅上,奄奄一息。

    她摇头。

    阿澜冷笑“你既然不明白,那我不防提醒你一下。大概四五年前,咱们姐妹三人途经中部乡下,在人住酒店的咖啡厅,有一个男人老瞧着你,那样子既难缠又难惹,一看就不是好人。不知道咱们三人分手后,他有没有阴魂不散地跟着你。说起来,他还真是个美男子,简直是见所未见,你那未婚夫虽然也挺不错,但比起他来恐怕要差上好些了”

    她强自镇静,手心已有冷汗冒出“没有”

    “没有什么?是他没有再跟着你,还是你们之间没有什么?”阿澜道“你失踪三个月的理由骗骗师父和端木还行,我可不是傻子。你做过些什么事情,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了有意思的是,你回东京后不久,居然让我看到他从你家庭院附近的林径离开这种男人,女人只要见过一面就会印象深刻,我还不至于看错。他是去找你的吗?那身手高得简直匪夷所思,恐怕很有些来头,古古怪怪、神神秘秘,多半”她看了那印度男子一眼,道“和他一样,与咱们是敌非友。就这些,你已经够让我吃惊的了,没想到,更令我吃惊的还在后面。没多久,你休假游学,一去就是一年多,谁知道你在欧洲做什么,与谁在一起在在起”

    阿澜的话语突然停顿,是因为她的突然出手,伸指戳中印度男子的昏睡穴。自己下面的话万万不能让这人得知。

    阿澜得意地看着她脸上紧张的神情,愈发得意起来,笑着继续道:“你不要告诉我,读书会读大肚子。

    她摇着头“师姐,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提醒过你,这种事情说得过于坦白未免无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说这里面,你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沉默地转过头,去看玻璃窗外霓虹染出的迷彩,无限黯然。

    “你不说话,意思是默认了?”阿澜笑了,悠然道“真令人不敢相信,端木家未过门的儿媳妇、老英雄的小女儿,多么刚强美丽、人品端良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事情,不知师傅知道了会怎样对你刮目相看,最可怜的莫过于六公子了”

    “不要再说了!”她心煎如沸,转身朝外便走。

    “想走吗?我的话还没讲完呢、”阿澜拦住她。

    她一记飞腿踢出,欲逼开阿澜。阿澜痹篇,还击,欲制住她。

    阿澜被她制住,抬眼瞥见桌上那匕首,灯光照着雪亮的刃,那是她要挟师妹去斩那印度男子手指的凶器,她的脸色瞬间苍白,颤声道。“你被我揭穿秘密,想杀我灭口不成?”

    夏晓颐放开她,苦笑道:“你是我师姐,师出同门,我怎会对你这样!”

    阿澜疑虑地看着她,戒心未除。

    “阿澜师姐,我会离开社团,不再回来了。对你想要的位置、想做的事情再无障碍,请务必以三方声誉为重,保守秘密。”她道。

    阿澜心中大喜,不动声色地道:“你的意思是我要挟你了?”

    她淡淡地笑“我没有这个意思,至于我的秘密虽说当时是身不由己,但我确实是做了错事,没有为自己辩解的理由。”

    “你自己也这样认为,那是最好。”阿澜道“是你自己想走,不是我逼你。”

    夏晓颐低着头,缓缓道:“我答应过他,不会让任何人再强迫我了。”

    她走出门口,又回头,看着那印度男子,对阿澜道。“这人你可以让我带走吗?他在组织里职位不高,不会有多少你想要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