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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
正值盛夏,苏州城里的老百姓几乎都聚集在湖边,尽管没钱搭画舫、小舟,但就待在湖畔,玩玩水、瞧瞧风景倒也是一大乐事,总觉得凉快了不少。只是瞧着湖面成排成列的画舫,直教一干百姓不禁既羡慕又嫉妒。
阳光洒落在微激起浪花的湖面,粼粼生光,美丽的画舫滑过,激散出阵阵湖光,更是潋滟逼人。
画舫上头不断地传出笑闹声和丝竹声,可以想见里头是怎生的光景。
只见一艘船身漆上朱红色,雕刻各式祥兽的画舫,上头插着各色旗帜,瞧起来富贵逼人,然而真正教湖畔百姓瞪大眼的,则是画舫上头的人。
就见一位姑娘一身华服地坐在画舫的棚子底下,四五个汉子随侍在旁。
多么地惊世骇俗
能够穿上一身华服,显示这位姑娘出身不俗,肯定是个大家闺秀;一位大家闺秀乘舫出游,倒也不怎么稀奇,稀奇的是,她身旁居然带着数字汉子,如此明目张胆
实际上,投以惊诧目光的人不只是在湖畔,更有些是来自湖面上的其它画舫。
“夭若,你瞧,那儿有个束发少年郎。”
坐在精美画舫上的美人趴在船边,纤指不断指向约有十个船身外的某艘画舫。
“小姐”
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一步之外,神情戒备、浓眉微拢,随时准备冲上前去将她拉下,彷若对她的行径有些不满。
“夭若,你瞧见了没有?”范江压根儿不觉得危险,回头睇了他一眼,纤指没打算要收回。“夭若,江南真是好是不?瞧,景色如画醉人,如此繁盛、荣华决定搬来苏州,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决定,是不?”
“可不是?”朱夭若似笑非笑地回答。“然而,我相信最教小姐开心的定是江南的漂亮少年。”
范江回头睇着他,漂亮的杏眸微微瞇起。“知我者,夭若也。”
朱夭若的唇角抽搐着,硬是挑不起笑意。
如此惊世骇俗的姑娘家真是不多见,尽管她的年岁已经不再年轻,然而这无关年岁。
如此明目张胆地欣赏着江南美少年,几乎已经到了欲将之收为入幕之宾的地步,倘若不是相隔着十数艘船,他真担心她会不顾一切地往前飞扑,直接掳人回府。
唉!八成是山贼出身,缺乏礼教,才会教她醉心于欣赏美少年。
初识得她时,总认为富家千金的作为原本便较为古怪,可相处一段时日下来,他才发觉她同时下的姑娘家大为不同。
在画舫上头已是相当收敛了,若是回到营生的当铺里,状况便不堪想象。
“夭若,你瞧,那少年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身形纤细,煞是迷人哪;同京城高头大马的少年郎相比,江南果真是个好地方,竟能生养出如此标致的美少年,个个貌美如姑娘家,却不失英气,果真是一绝啊!”尽管夭若不答话,可她压根儿不以为意,径自发表感想,还不忘赞赏一番;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径自瞟向远方,彷若正在欣赏一幅极美的画一般。
朱夭若守在一旁,无语问苍天,乏力地轻叹。
听听,这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该说的话吗?
尽管她的年岁已大,但终究尚未出阁,说这番话,听在他心里就是难过。
都怪那个混蛋,无端端地同她说,江南男子多娇弱,秀色如画,更胜一般姑娘;她心念一动,立即从京城搬迁至苏州,就连京城的铺子都给收了,一并带下苏州,表示她不会再回京城,只因江南多的是美少年。
啧下回再碰见那个混蛋,非给他一顿拳头吃不可。
无端端地同她说这些作啥?一个姑娘家贪恋美少年,这是何等伤风败俗之事,那家伙不但不阻止,还煽风点火
到底知不知道她今儿个已有多大岁数?
一般姑娘家在她这个年纪,大抵都已经儿女成群了,然而她却没将半点心思放在终身大事上头,只晓得哪儿有美少年便往哪儿钻。
会不会再过十年、二十年,她依然在江南一代寻找着美少年?
真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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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若,你瞧那头!”
耳边传来范江的呼唤声,身为随从的他,不得不收回有些放肆的心念,抬眼朝她所指之处探去,不由得微瞇起大眼。
“小姐,那不是少年郎,他瞧起来不过十岁。”他嗫嚅地道。
敝了,小姐最爱的少年郎,年纪大约都在十四、五岁上下,如今怎么连十岁大的娃儿都入得了她的眼?
不过是个娃儿罢了,她都不放过?
“你不觉得挺赏心悦目的吗?”范江回头睇他。
“这算是可爱吧。”睇着她带笑的恶毒目光,他硬着头皮附和。
那个男孩瞧起来似乎挺细皮嫩肉的,加上一双大眼,说是可爱已经算是赞美了。
“可不是?”她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多想将他抱在怀里,狠狠地蹂躏”
“小姐!”能不能别再说了?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娃儿,哪里受得住这般残酷的对待?
“说错了,我是想将他抱在怀里好生疼爱,掐掐脸啊、揉揉头啊”啐!她不过是随便说说,他便信了啊?
她瞧起来像是那般恶毒之人吗?亏他已经待在她身边将近五年了。
“倘若小姐想要找个娃儿好生疼爱,怎么不打算自个儿生养一个?小姐所生的娃儿,肯定更加可爱万分。”他由衷地道。
想想,若是一个长得像小姐一般的小娃儿
一双含威深敛的美眸、挺直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然后再把小姐的巴掌脸缩小一些,成了一张娃儿的脸那模样说有多可爱便有多可爱。
只是,不知道她这岁数还能不能生?
不是挺大的年岁,可都已经二十三,真的不能算是年轻了
“你闭着眼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冷冷的嗓音在他身旁响起,他立即睁开眼,睇着她如嗓音般的冷厉神情,不晓得自个儿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的。
“生娃儿我可不想折磨自个儿。”她冷啐一口,又把目光移到湖面上,状似随意地寻找着美少年的身影。
“怎能说是折磨?一个姑娘家出嫁生子,再天经地义不过了,怎么”
“谁说的?”她美眸微瞇,不放弃地在邻近的画舫上头寻找能教她迷醉的身影。
“这不是谁说的,而是”谁都知道的事吧?
尽管他的书读得不太多,但这种事他岂会不知道?
“夭若,你愈来愈像个老头子了。”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自个儿收留了一个老头子管束自个儿。
“我”他不禁瞪着她趴在船边的纤细背影。
“你惹小姐生气了。”画舫的另一头走来一人。
朱夭若侧眼睨他。“廉铎,小姐要你拿凉茶,你居然现下才拿来,你是跑到舱房里偷闲了不成?”
“还不是阿硕打翻了凉茶,害得我不得不再弄上一壶。”他替范江斟上一杯凉茶,接着朝舱房的方向睇了一眼,随即见着一抹身影自舱房走了出来。
“啐!明明就是你自个儿没站稳身子,还推到我身上。”廉硕走了过来。
“倘若不是你推我,我会没站稳?”
“自个儿没站稳,还想推托?”
“明明就是你”“好啦!本大小姐在这儿赏景,你们在旁边喳呼个什么劲儿?全都给我在一旁坐下。”范江回头瞪着三人,含怒的目光逼得三个身形迥拔的男子乖乖地坐在一旁,她这才拿起凉茶轻呷着。
三人在她身旁落座,互觑一眼。
“再吵,我就把你们三个丢下去。”她睇着湖面,说得随意,口吻慵懒得很,然而淡淡的语调里却饱含威吓。
三人互睇一眼,乖乖闭上嘴,围坐在她身旁,适时替她遮去些许灼人的阳光。
朱夭若瞅着范江纤弱的身影,眼见溅起的水花打在她身上,晕开了一朵朵的透明水痕,教她轻薄的纱衣贴着身子,就连肚兜上头的花样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坐在她身侧的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到哪里去。
真真是无葯可救的女人,就连自个儿的身子教水花给溅湿了都不晓得
到底要不要同她说?但他若是说了,她会不会觉得他轻薄了她?
虽然像她这般大剌剌的性子,定是不以为意,但他是个男人,教他怎能不在意?
说与不说都好为难不说,她会教别人给瞧光,倘若要说,又怕一说出口,便会惨遭她拳打脚踢。
画舫缓缓地在湖面上滑动,其它画舫的丝竹声自耳边掠过,熏香的气息久久不散,教人头晕;眼看着其它画舫溅起的水花就要淋得她一身湿,朱夭若想也不想地往她身前挡去,让溅起的水花全打在他的背上。
“哎呀!”
谁知道他使劲过猛,的确替范江遮去了水花,但也将她给推倒在一旁的甲板上,疼得她不禁低声喊疼。
“小姐,你没事吧?”朱夭若瞅着她,见她胸前湿了一大片,二话不说便脱下自个儿的半臂盖在她身上,不教身旁的廉家兄弟瞧见一丝青光。
“你在搞什么鬼?”她闷声低斥,然而见着他将半臂盖在自个儿的身上,尽管他不说,她大抵也猜得出他的心思。“不管你想怎么着,好歹也轻柔些啐!就说北方的少年就是比不上南方的男孩,身子太粗壮,才十七八岁,瞧起来便像个汉子,真是教人失望。”
听着她的数落,他瞅着自个儿赤裸的上身,不禁轻叹了一口气;记得三年前她还嫌他又瘦又难看,如今他把身子养壮了,她还有话说真不是普通难伺候的小姐。
“靠我这么近作啥?还不闪开?”她没好气地提醒他。
“哦。”见两人的姿态极为暧昧,跪在她身前的他赶忙起身。
范江瞇起潋滟水眸瞪着他,没好气地坐起身,然而却没拒绝他的好意,不着痕迹地套上半臂,遮去大片青光。
“你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把湿了大半的半臂盖在小姐身上?”廉铎不甚满意地道。
“我”总不能要他说出缘由吧?
朱夭若偷觑了范江一眼,见她不动声色,他也只好无奈地敛下眼,来个相应不理,横竖只要他不开口,廉铎又能拿他如何?
“阿硕,你去拿条手巾,顺便替夭若拿件半臂,要不他这模样能见人吗?”廉铎见夭若不答话,倒也不以为意,径自催促在一旁偷喝凉茶的廉硕。
“怎会是我去拿?”
“方才是我拿凉茶来的,现下要你跑腿,你又有话说了?”他横眉竖目地瞪着廉硕,逼得他不得不走上一趟。
“可凉茶是我泡的”尽管无奈,廉硕还是走回舱房。
廉硕一走,甲板上突地安静了下来,然而范江也不以为意,依然慵懒地趴在船边。
范江漂亮的眸子再次睇向湖面,正巧一艘画舫滑过,不过这一回约距离一个船身宽,激起的水花喷不着她,她也不闪不避地直瞪着那艘华丽的画舫,好半晌后才开口
“夭若,你瞧见了没?”她突地问道。
“嗄?”朱夭若的心突地抖颤了下。
难道小姐要同他兴师问罪了?可小姐不是这般性子的
“我问你瞧见了没有?”她的语气重了些。
“我”
“标致吧?”
“咦?”这种东西也能论得上标不标致?
但若是硬要他说,他自然会说标致啦小姐的年岁是大了些,但风韵犹存,压根儿不比一般的小姑娘差。
但这话要是说出口,可真是既失礼又唐突,说不准会换回一顿拳打脚踢。
小姐对他这个北方来的、长得又不漂亮的粗壮汉子,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
“你到底瞧见了没有?”听着他吞吞吐吐的话语,她不禁没好气地回头道:“那儿呀,你在瞧哪儿?”
她要他瞧方才经过的画舫,他却瞪着甲板;怎么?甲板上有美人?就在他的脚下?竟瞧得这般出神
“什么?”他猛地回神,瞇起黑眸,顺着她的视线探去,睇着一艘游湖的画舫。
他的神情看似正常,然而眸底却有着淡淡的心虚。
“上头有个好标致的少年郎。”她伸手一指。
“哦”来苏州近十日,他瞧过的标致少年郎,没上百个也有八十个,不过真的不是他要嫌弃他们,怎会一个比一个还要瘦弱?说难听些,简直跟娘儿们一样,一个比一个不像男人,真不知道小姐为何偏好这种小白脸?
“咦这是怎么着?”她堆起笑意,瞧得正开心,然而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便见着她所说的标致少年郎快要掉进水里。
她二话不说,马上拉起朱夭若的手,往湖面一甩
千钧一发之际,朱夭若在那名少年快要落水之际,将他抱得正紧,双双跌落在湖面上,引起附近几艘画舫上的人的注意。
“别教他沾湿身子。”
范江在画舫上大喊着,压根儿不管这样突然把朱夭若甩出去,是不是会将他给吓傻了,横竖她想看见的便是安然无恙的标致少年郎。
抱着一个已经昏厥的少年郎在湖面上载浮载沉的朱夭若,不禁睨着没打算将他捞上画舫的主子
其实,他长得也不差啊!
就算他不入小姐的眼,好歹也要在意他的安危吧?
小姐怎能一声不响地说甩就甩?压根儿不管自个儿的力道要是一时没抓准,可是会将他砸向船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