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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利家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尴尬,可能觉得在这种地方与自己手下的重臣巧遇,实在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
我笑着对他摆了摆手,其实这也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前田利家为人是稍微拘谨了些,当年我们这些年轻人在清州那样的偏僻地方还要时不常的荒唐一下,将心比心,这些惯常呆在外地冷清城堡里的武士,乍一到京都这样的花花世界里来,眼睛怎么可能不发花呢!
我们这里不声不响不干预,可对面的人却是在兴奋中不管不顾,继奥村永福之后又来五个人,都是尾张出身的各家大名中下级家臣。在这里面奥村永福的年龄和位阶都是最高的,其他的多是一些三十岁左右的新生代。
“如今天下的形势总算又正了过来,我们尾张人终于可以重新扬眉吐气了!”这个人的嗓音有些沙哑,刚才说起好像是金森长近的家臣。“前年信长大殿蒙难之后,我还真是担心了一大阵子。过去那些一直冲着我们摇尾巴的家伙,也都一个个地说话底气粗了起来。好在现在诸星殿下重新开始执掌京都,天下终于还是我们尾张人的!”
“嘿、嘿,有意思!”听了这话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在这个时代我算那里人自己只怕都说不清楚。
算是大明人?且不说大明的任何户籍里都没有我这么个人的记录,就是我本人以及父母也从来没有和那边有过什么直接的联系。似乎只能说是中国人,但是这个时代的中国和我来的那里的解释好像是两个意思。我,一个真真正正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可此时这个国家似乎还不存在真是难办啊!
其实这似乎也是每一个穿越者都会遇到的问题,只能知道自己的民族,却无法解释隶属地国籍!我还在这里为那个问题费脑筋,那边却出现了新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个人的话伤了大嗓门向井的家乡自尊心,使他感觉非常的不满。“即便是那样又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我们先回尾张,然后再像当年信长大殿那样杀回来好了!”他自信满满地说到,同时可能因为什么大幅度动作引起了几下器皿掉落的声音。“当年桶狭间我们仅仅凭借着两千人,不但就击溃了今川义元的四万大军,还讨取了他的首级。今天我们坐拥三十余国,又还会怕谁?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都死了,谁还能挡得住我们尾张武士地步伐!”
“如果我们尾张武士能够团结一心自然是这样,可是连柴田殿下”先前的“悲观主义者”又叹了一口气。
“不要提那个傻瓜!”这回向井真的愤怒了。大声地咒骂道:“柴田胜家那个自以为是的大白痴、老混蛋,要不是他上了德川家的当,明智殿下怎么会死?甲斐和信浓的地盘又怎么会丢掉?当年信长大殿率领我们费了多少年的工夫,又死了多少兄弟,才最终打垮武田家控制了东山道。可一下子全都叫他给断送了,白白便宜了德川家康那个老狐狸!”
其他人一时都没有吭声,我这里也无法看到他们是否点了头,总之是一时安静了下来。这确实是个不那么好讨论的问题,毕竟这里面既有前田家又有金森家的家臣,因而对于柴田胜家的评价就不那么好出口。现在虽然羽柴秀吉已经兵败被流放。但朝廷并没有撤销对于柴田胜家叛逆地结论。所以说是对是错都会有一定地风险。
我侧目看了看前田利家,他的脸色晦暗而且沮丧,但并没有诸如愤怒之类的表示。
自永禄九年(1566)织田信长成功上洛后不久。前田利家就被分配在柴田胜家地手下作为与力,要说一点儿感情没有那绝对是瞎话。柴田胜家这个人虽说跋扈,但对尾张门阀出身的人却一直很是照顾,从这一点上来说前田利家也不可能和他产生本质矛盾。但是现在新的历史抉择又摆在了他的面前,逃避是不可能的!从每种意义上说柴田胜家是无关紧要的,但从这一点上引申出的如何看待诸星家和织田家今后的关系才是关键,谁都替代不了他。
“现在终于又好了,我们尾张武士再没有人敢小看!”不知那个向井算不算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只一会儿工夫情绪又重新高涨了起来。“这些天来在京都里不知道你们感觉到了没有,那些东边和西边来的人对于我们尾张武士都是另眼相看地!”
“你可不能这么说。诸星殿下可不是那么偏狭的人!”奥村永福到底是年长几岁,面对这种话题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诸星殿下手下的重臣天南地北什么地方都有,甚至还有红头发绿眼睛的南蛰人,可并没有过因为是尾张人就如何如何的说法啊!”“那只能说明诸星殿下海纳百川胸襟宽阔,但对于尾张人还是特别照顾的!”向井并不同意这个说法,而且似乎还有极为充分的理由。“在诸星殿下的各处府邸里,几乎所有的大小总管都是我们尾张人。你们不妨想象看,如果不是诸星殿下地特别关照,怎么会有这么多没上过战场毫无军功的人被提拔为武士?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就是这样!”“一定是这个样子了!”其他人听他这样一说纷纷表示赞同。
“还能这样解释?”我当年只是为了提高生活档次。而在玉丹谷选了一批少年子弟赴堺町学习,之后自然而然形成了内政系统的主体。不想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却被外间理解成了这样,我真是再次震撼于人们的想象力和谣言的威力。
“我刚才在下面看到一些毛利家的人,不如我们去教训他们一番!”之前一个没怎么说过话的人突然提议到,听声音他应该是这些人里最为年轻的。
其他人哄然叫好,纷乱中奥村永福好像是劝了,但没有劝住,接着楼下就热闹了起来。
“太不象话了,我去管束他们一下!”前田利家长身就要站了起来。
“不必,这不算是什么大事!”我伸手拉住了他。“我想请问前田前辈,您说天下是百姓人多呢?还是武士人多?”
“自然是百姓人多了!”前田利家愣愣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何以会放任那些家伙胡闹还在这里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那百姓是尾张一国人多呢?还是其余六十五国人多呢?”不理他诡异的表情我继续自顾自的问到。
“尾张一国怎么比得了天下!”前田利家更加疑惑。
“那么天下间的大名、豪族、武士中是尾张人多呢?还是其他所有的加起来人多?”
“这个”这回前田利家倒是认真考虑了一下。“即便是成为了拥领数国的大大名,地方上几十到几百石的小豪族大多还是当地人,所以总的来说还是其他人占有绝对的数量优势!”
“很多年以前我听到过一个故事,这可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我端起一杯酒,细细地品着。“有一个人管理着一所监狱,他的手下只有几十个看守,而看押的却是六百多个穷凶极恶的犯人。为了维持正常的秩序,他选出了20个最为狡诈暴虐的犯人,给予他们食物和一定自由上的特权,让他来管理其他的犯人,而且不论他们在管理时的行为是否过分总是给他们以支持。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下位者一旦对上位者的权威产生了怀疑,之后所爆发出来的反抗力量将是上位者难以抵挡的,那么过去的上位者只会被这个力量撕得粉碎!”
“哦”前田利家的嗓子深处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的眼睛带着一种恐怖的表情盯着我,仿佛不再认识我这个人。
“我和羽柴、柴田的争斗是因为这个原因,权威受到挑战要么反击要么去死!”我的手有些发抖,重新拿起的酒壶洒出了一些。“现在如果我轻易地交出权力,那么我的家臣会受到削弱,附庸豪族会离散,作为过去的权力者我很快就会灰飞烟灭。而那个轻易得到权力的人,他的力量也会受到各方的怀疑,在他真正拥有力量之前就会被想取代他位置的人吞噬掉。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您希望我怎么作?”
前田利家将手上的酒杯放下,站起身绕过桌子站到了我的侧面,然后跪倒一个头深深地叩了下去。“我前田利家在此立誓:承认诸星大纳言清氏殿下的权威,奉您为我的主公!”他庄严而肃穆地宣誓到。
“前田殿下,希望您成为我的臂膀守护北陆道的安宁!”我伸出手去却没有拉起他,反是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而称谓的改变正式确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另外我希望在过几天织田旧臣诸大名的会议上,您能带领众人正式向我行礼!”
“您的愿望就是我的使命!”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到,语气铿锵有力。
这时对面的房间传来了一阵兴奋的吆喝声,看来是取得了预计的战果。正好此刻前田利家也抬起头,我们两个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