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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延龄的愤而离去宣告着我们夫妻在政治立场上的正式决裂。
是夜,我召集了军中诸将商议征讨孙延龄的具体事宜,此时吴三桂已然挥军进入桂、川、湘、闽、粤诸省,战乱波及赣、陕、甘等省,在短短数月之内,滇、黔、湘、桂、闽、川六省陷落,朝廷在仓皇之下应对极为被动,节节败退,形势一度很是严峻。吴三桂为贵州安全计,拉拢孙延龄投靠自己,并封其为安远王。
前来议事的将军不过寥寥几人,我冷冷扫视了一圈道:“怎么不见柳州都督马雄将
马雄镇叹气道:“马将军称病,说无法前来。”
我怔了半晌,长叹道:“既如此,也不必勉强。”遂打叠起精神道:“刘将
刘忠出列亢声道:“属下在,格格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属下身受定南孔氏大恩,任凭格格驱谴,再所不辞!”
我点头沉声道:“从即刻起,原王永年,戴良臣所属兵马归你调配,专力征讨孙延龄一干叛众。”
刘忠领命而去,我又道:“马大人手下官兵从即日起,每日分做两班,将桂林城严密的守起来,来往进出的商旅百姓都要严加盘查,避免闲杂人等混进城来扰乱民心。下剩八万兵马各司其职,勤加操练,以备不时之需。不得扰民,不得散布谣言。不得擅离职守!”
待详细制定了御敌细节后,已近天亮了。众人劳碌一夜,顾不得回府歇息。皆赶着去办差。
我不胜疲倦的抿了一口苦涩的陈茶,摇着发酸的右臂踱出暖阁。站在滴水檐下深深吸一口微带寒意地气息,顿觉神思爽明了不少。院内一片春意盎然,迎春花香浮动,鸟语啁啾不断,雕花的廊柱上爬满了蔷薇青嫩的枝叶。堂前还有双小燕子正在衔泥做窝。
一阵细微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闭上眼睛也能听出那是宁儿。
果不其然,那抹天水蓝的小小身影蹑手蹑脚地转到我面前,仿佛生怕惊扰了我似的低声唤道:“额娘。”
我蹲下身子,仔细理了理他乌黑的发辫,轻刮了一下他高高的鼻梁,含笑道:“象个小毛贼一样的。”
宁儿乖巧道:“清雨说额娘一夜都没有睡,叫我不要吵了您。。可我都几天没有见到您了。”
我怜爱地牵着他的手漫步在花丛中,柔声道:“额娘这几日忙。忽略了宁儿,宁儿怪额娘了吗?”
宁儿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宁儿想额娘。可是不怪额娘。额娘,等我长大了。您就不会那么累了。您就只要养花弹琴,陪宁儿练剑就好了。其他的事宁儿都会去做。”
我心内一阵宽慰。揽着他的身子道:“好孩子,额娘不累,额娘想着宁儿就一点都不累了。”
宁儿眨巴着眼睛,欲言又止,我知晓他的心事,温言道:“宁儿,是不是想问你爹哪里去了?”
他脸一红,垂下头不语,我叹口气道:“傻孩子。想问便问,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额娘不会生气的,那是你爹啊。”
宁儿低声道:“可是,爹老是惹额娘生气,宁儿知道是爹不对。”
我心里发酸,强笑道:“傻宁儿。你爹,他不过是有些事没有想通,到外头住些日子罢了。等一阵子就会回来了。”
宁儿半信半疑道:“是吗?爹会回来吗?”
我点着他的额头道:“额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宁儿这才露出笑脸来,欢喜道:“额娘,我饿了,咱们去用早膳吧我好笑的看着他,真地只是个孩子罢了,尽管平日是那样的落落大方,懂事乖巧。
用过早膳,二门上的小厮来回道:“格格,悟州知府傅弘烈求见。”
:“傅弘烈?”我脑中一闪而过这个名字,却一时怎么都想不起来,半晌方道:“请他进来。”不消半刻,一身着官服地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有着一张饱经风霜却沉着冷静的面庞,一双清亮地眸子如同寒夜里地星星那般冷洌,他身长八尺,清瘦俊逸,难得的是不卑不亢,行止有度。
:“臣悟州知府傅弘烈见过四格格。”
:“傅大人请起,赐坐。阿离上茶。”我略欠着身子款款道。
傅弘烈谢了坐,抿了一口将茶放在一旁地几上,淡淡道:“臣冒昧打扰,还请格格恕罪。”
我不介意的笑笑道:“傅大人客气了,只是不知傅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傅弘烈道:“臣本是原甘肃庆阳知府,后因上书吴三桂必有异志而被发配到悟州的,不知格格可否知晓?”
如电光石火一般,我恍然大悟,怪道一直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当年吴三桂为报私仇,曾命孙延龄将之杀死在来广西赴任的路上。幸喜及早被我发现,令戴良臣赶去救了他一命。我坐直身子正色道:“傅大人远见卓识,四贞佩服!”
傅弘烈面色凝重道:“臣今日前来是要提醒格格。提防柳州都督马雄,他已然投靠吴三桂了。”
我心内一惊。疑惑道:“怎么会这样?他
傅弘烈接口道:“数日之前,额驸孙延龄命人持吴三桂的手书前去招降马雄,马雄不耻在孙延龄之下,怒而杀了来使。昨夜,孙延龄率几千骑兵夜袭柳州。正僵持不下之时,吴三桂亲信赶往柳州城,劝说马雄投效。马雄受吴贼怀宁公之封,已然背叛朝廷和定南王府。格格若是不信,大可召他返桂林城,一问便知究竟。”
我苦笑着摇头道:“不必了,昨夜我命人召他前来讨逆孙延龄,他却称病不来,我本就已生疑。便是他没有投靠吴三桂,与我,与朝廷也早就不是一条心了。”
傅弘烈离座愤然道:“臣素来不屑吴三桂其人。他先是为了私情叛明投清,如今又反清覆明。将百姓置于水生火热之中。此等反复无常小人,人人得以诛之。傅弘烈虽是一介书生。却愿为社稷,为黎民抛弃这副残躯,誓与吴三桂不共戴天。”
我心内的崇敬油然而生,恳切道:“傅大人既有此宏愿,四贞恳请您留在桂林,助四贞一臂之力,守住桂林城!”
傅弘烈一愣,随即道:“四格格巾帼不让须眉,着实在让傅某又敬又佩。傅弘烈本有此打算,就不虚推了。”
傅弘烈确实不是一个只懂得逞口舌之快的书呆子,相处下来,我愈来愈被他宽广地胸襟,深沉的抱负所打动,他有着铁一般的意志和耐力,无论受到怎么样地迫害都能百折不回,坚持自己的理想。他奉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所做地一切都是为了使天下平定,使黎民苍生安居乐业,他一腔正气,一身热血毫无保留的为国舍家。我庆幸,在这样的时候有他这样的人扶持着风雨飘摇的桂林城。
朝廷战败地消息不断传来,闷热的夏日里叫人越发心神不定。满清兵勇虽骁勇善战,却大多蛮横,攻破城池后,扰民滋事,掳掠妇女,无所不用其极,仿佛土匪洗劫了一般,长此下去,八旗军队渐渐失去了民心,原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的城池,却因百姓的奋力抵抗而要花费更多的人力财力。
我合上手中的一份战况,忧虑道:“这样下去,吴三桂的气势岂不更是水涨船高?”
傅弘烈淡淡道:“听说四川巡抚抚罗森和陕西提督王辅臣也相继叛应了吴贼,这样算来,大半江山竟已都到了吴贼的手中。”我没由来的叹口气,不自觉道:“皇上,未免有些急噪了。”
傅弘烈眸中精光一闪,饶有趣味道:“臣不解,格格请继续说下去。”
我苦道:“这又有何费解地?事实上,三藩均封在东南海隅或西南边陲,并不是急在一时半会非撤不可的。再者,三王均已是年过半百,去日无多。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吴三桂今年已过了六十整寿了。皇上是少年天子,何必急在当下?说句大逆不道地话,如果这三王皆是满蒙贵族,也许撤藩之事便不会如此了。如今跟从吴三桂反叛的大多是汉臣,这便又可见一斑了。”
傅弘烈赞叹道:“臣没有想到格格竟还有这般见识。只是,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淡淡道:“傅大人是否想问,我也是汉人,为何不趁机反清?”
傅弘烈探究地打量着我,我起身缓缓道:“四贞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不象傅大人满身正义,一腔抱负,亦不象吴三桂之流醉心功名基业,四贞不过是不愿这一片土地再徒然沾满鲜血罢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王侯将相地宝座下堆满了森森白骨,成就了他们,却苦了无数的平民百姓,大人您看,桂林是这样地安宁秀美,呆在这里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腻,可如果它变成了哀鸿遍野,荒芜人烟,您还会觉得它好吗?战争从来和百姓的幸福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