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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表现得尤为激动。对于我的婚姻大事,她其实是暗暗担心的。每次去参加什么宴会,她总是尽可能地把我介绍给在座的贵妇,希望她们能喜欢我,或者给我做媒拉纤,或者托人做媒把我弄去当儿媳。可是我长到了十四岁,还是没有一个媒人上门,其他女孩可能十一、二岁甚至更早就订亲了。
渐渐地,母亲看我的眼光中有了歉疚。我小时候她偶尔还会责罚我,长大以后却越来越溺爱,对我妹妹也是。我曾经对这点很不解,后来才明白,她歉疚,是因为她认为我和妹妹之所以乏人问津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她是全国最有名的泼妇,谁还敢娶她的女儿呢?一来惹不起她这个亲家母;二来,也怕娶回家的又是一个跟她一样的泼妇。
现在,母亲最担心的问题我自己解决了。我能邀约齐王到我家来,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叫她惊喜万分了。至于我和齐王的后续发展如何,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她看来,她的女儿这回算是出了大风头了,能被齐王认可,就等于被京城所有的男人认可了。
她的悍妒之名不仅没有影响到女儿的行情,反而让她的女儿比任何人的女儿都更有本事、更有出息、也更有行情,这让她曾经不可一世的心再次不可一世起来。
她实在忍不住这种骄傲感和自豪感,在齐王到来之前最忙碌的三天里,还抽空串了好几次门子。每到一处,就把齐王要来的我家赏花游玩的消息告诉别人,然后就等着看别人惊呆的样子和羡妒的表情。
有我母亲这个传播者再加上那么多传声筒,齐王要来我家的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的小鸟一样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宰相府又一次在京城的新闻榜上登上了头条。
人人都在翘首观望这件事的后续发展,据说赌场里已经有人开始拿这件事下赌了,什么比例我不知道,反正无非就是赌齐王会不会娶我。据说还有女子扬言,如果齐王娶了我,她就在铜雀大街上当众自杀:因为,实在太没天理了!鲜花插在牛粪上也不是这种插法。
好在我和我母亲从来都不是那种会顺应民意的人,他们谁爱赌谁赌,谁爱自杀谁自杀,反正我们是要这个金龟婿要定了。
想不到,这个消息还引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初八这天,我出门采购物品的时候,居然在门口遇到了贾荃。她刚从轿子里走出来,在门口问我:“听说你请齐王殿下到咱们家做客,是吗?”
我笑了笑说:“连你也知道了,消息传得可真快呀。”
“哎哟我的妹妹,你娘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这事,这几天逢人就说,现在连街上要饭的都知道啦。”
真的有这么夸张吗?
不过认真想来,即使我娘不到处说,贾荃也会知道的。她们娘仨整天不干别的事,长着耳朵就为了打听我们这边的动向。我们这边的大事小事,事无巨细,哪一样她们不是抱着万分的兴趣?
她母亲的全部兴趣都在于打听我父亲和我母亲之间的事,恨不得在我母亲房里安插一个奸细,好每天向她汇报我父母之间的互动,最好是包括私房密语等等。
贾荃和贾浚则整天跟我和小午拧着劲,若我们穿了什么新衣服,戴了什么新首饰,她们也一定会问父亲要。父亲也自知亏欠了她们的母亲,故而在金钱上总是予取予求,反正我们家有的是钱。我母亲在这方面倒也没有过于计较,都已经把那娘仨赶出去了,总不能不让人活吧。
如今我们这边有了这样一件大新闻,而且事关我的婚姻大事,贾荃自然要过来探消息了。她是什么都要跟我比的,我结交上了齐王,她如何甘心?所以连忙赶过来看看动静,看是不是真的。
我不想再跟她纠缠,只是告诉她说:“爹上朝去了,现在不在家。”
“我知道啊”贾荃笑吟吟地说:“我是来看要不要我帮忙的,家里要招待这样的贵客,事情肯定很多,多个人总是多个帮手。”
我赶紧表示:“多谢,家里的下人够多的了,就不劳动姐姐了。”
说完,我低头钻进轿子。今天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没功夫跟她闲扯。
贾荃走过来伸手扶住我的轿杆,掀起轿帘低低地问:“你说如果齐王同时看到我们俩,他会选谁?”
我的眼睛咪了起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好玩问问。”
“齐王不是那么浅薄的人!”虽然嘴里这样说,可不知为什么我一阵心慌。
“喜欢美人就是浅薄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美人不过是人之常情。就如你喜欢齐王,也是因为他长得俊美,如果他是个丑八怪你会喜欢吗?”
“我喜欢齐王不仅仅因为他长得俊美。”
“那当然了,还因为他是尊贵的皇子嘛。”
我沉默了,真的是这样吗?真的只是因为他长得够俊美,身份够高贵,我才喜欢他的吗?不是!我在心里回答自己说: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就是我的齐王,我是他的无盐,我们本来就是一对爱侣啊。
可这些话我不想跟她说,我示意起轿,贾荃松手的时候再次用挑衅的语气低低地说:“我们比比,看到底谁能得到齐王的欢心。我想看看这世道是不是真的变了,淑女不流行,倒是泼妇当道了。我母亲不服这口气,我也不服这口气!我们就拿这件事做个彻底的比较吧。”
说完她就走开了,我的轿子也起动了。我没有来得及再跟她说什么,闷闷地坐在轿中,那种心慌的感觉更强烈了。
努力按耐住不安的心,我在街上一间间店转着,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之后,我带着小翠进了一家酒楼。
我刚进门,酒楼的老板就急忙从柜台里走出来说:“三小姐,您来了。”
这是我家开的酒楼,我笑着对掌柜的点了点头说:“嗯,我出来办事,走累了,进来喝杯水。”
“那小的赶紧给小姐上茶,小姐请到楼上的雅座坐吧,这里人杂,吵得很。”
“没关系,我就在那靠窗的位子上坐一下,喝完了茶,稍微休息一会儿就走的,这两天家里很忙。”
“小的也听说了,这两天街上都在传,都说宰相府的三小姐真了不得,居然请动了齐王殿下去赏花游玩。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呢,齐王殿下,那是多尊贵的人啊,也只有咱们宰相府的小姐才有这个面子。”掌柜的满脸堆笑,极力奉承我。
正说着,一个原本坐在另一桌吃饭的蓝袍男子朝我走了过来,眼睛还直直地盯着我看,掌柜的忙挡在我面前说:“这位客人,你想干什么?这可是宰相府的千金小姐。”
蓝袍男子有如未闻,依然走近前来把我死死地打量着,眼睛里露出了惊异的光芒,嘴里还念念有词:“可惜啊,可惜啊”边说边摇头。
掌柜的朝远处做了一个手势,立刻围上来了好几个伙计,掌柜的对蓝袍男子说:“这位客人,如果你已经吃完了,就请去结帐,本店欢迎你下次再来;如果你还没有吃完,就请过去继续吃。你要是再这样骚扰我们小姐,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蓝袍男子还是置若罔闻,掌柜的使了一个眼色,几个伙计立刻拽住他的胳膊要把他拖开,就在这时,我听见他说:“可惜啊,本来是极尊极贵的命,可惜不得善终。”
我心里一动,忙喊了一声“放开他”然后走过去问:“先生刚才说极尊极贵的命是什么意思?”
蓝袍男子说:“小姐是个女儿身,这极尊极贵的命还能是什么呢?只是小姐金水太旺,物极必反,月盈则亏。盛极之时,亦是衰萎之日。”
“此命可解吗?”
“若小姐早几天见到我,或许还可解,但现在已经太迟了。命乎?命也。”蓝袍男子说着就要去结帐,我赶紧说:“先生这顿饭就免了吧,当是我请了先生。”
“那就谢过小姐了。”蓝袍男子回了一个礼,转身离去。
掌柜的说:“又是一个神棍,他听见我跟小姐说话,知道小姐是这酒楼的东家小姐,就过来胡诌了几句话,省了一顿饭钱。小姐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什么不得善终啊,我呸,他要是真能算命,又能解命,怎么不把自己的命解得好一点,几十岁了还只是个跑江湖混饭的?”
我却陷入了沉思。心里一直琢磨着:这极尊极贵的命,是不是说我最后会嫁给齐王呢?可是盛极反衰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和齐王,最后会不得善终?因为他会谋反,会谋夺他那傻侄儿的江山?
不管那么多,只要能嫁给他,不得善终就不得善终吧。
我没想到的是,命运跟我开了一个那么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