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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子期回到医院里的时候,Anne正靠在墙角,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像是年少时被老师罚站的学生。
“Sorry。”姜子期走上前去,浅声说。
Anne抬头见着他,一脸欣喜,“说什么呢。听不明白。”
她选择装傻,姜子期也就不再提,只是牵住她的手往里面走去。简单地消毒包扎后,两人便出了医院。
“中午想吃什么?”姜子期一边启动了车子一边问。
“去你读书的地方好么?”Anne看着他,眼里都是期待。
他自然是不忍拒绝。
清河一中是初高中一体的学校。姜子期在这读完初中以后便出国了。这地方,早已经不是他原来读书时的模样。倒是有一家面馆还是原来的老面馆,几十年的老字号了。
Anne一听,便非要在这吃。姜子期也就依了她。
一人要了一碗牛肉面。浓厚醇香的汤汁,劲道的牛肉,汤里还浮着香菜。Anne一边说着好香一边低头大快朵颐地吃着,腾腾的热气铺上她的脸,连睫毛都打湿了。
姜子期看着她,忍不住发笑,“这么好吃。”
Anne猛点头,“好吃。”
那模样,倒像极了贪吃的孩子。
两个人吃过饭,一起去校园里走了走。学校都还是以前的样子,没什么大的变化。教学楼临湖而立,道路两旁种满了香樟树。学校内有一条蜿蜒的小河,将初中部与高中部分隔开来。
Anne一直跟在姜子期的身边,两个人走到操场的围栏前。Anne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姜子期的手。
那样小心的动作,一时触及了姜子期的心。他慢慢地回握住了Anne的手。
“你以前初中时在哪个教室呢?”
“要去看?”
“嗯。”Anne将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握着姜子期的手牢牢地不肯松开。
姜子期牵着她一路到了以前自己所在的教室边上。正值周末放假,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指了指靠窗的位子,“我就坐那。初中三年都没换过位子。”
Anne来了兴致,这才松开他的手,跑过去,在那位子上坐下来,“那你有没有用笔戳前面的女生或者拽她的头发之类呀?”
姜子期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无聊?”
“男孩子小时候不都爱这样么?”Anne表示很无辜,这么说着,她转而看向外面,身体微微前倾,“刚好靠着河呀。我好像看见红色鲤鱼了。”
姜子期看着她大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外,大步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拖了回来,“你要是掉河里去可没人救你。”
Anne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姜子期看不下去,转过脸,“走吧。得去机场了。可别错过了飞机。”
Anne跟上他的脚步,“我要去书店买书。”
“回巴黎买不行?”
“不要。我要买中文书,学习中文。为以后在这生活打下基础。”
姜子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Anne低了低头,拽着他的手臂。
在书店里,Anne面对品目繁多的书一时看花了眼,盯着那些书看了半晌也没个动作。姜子期看着她这模样,唇边的笑一直就没消失过。他慢慢看了一圈,选了基本通俗的爱情小说,递给Anne。
Anne翻了一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从书里抬起头来,“这个好看吗?”
“好看。”姜子期点了点,看着眼前Anne天真的模样却起了坏心,选了一本《红楼梦》放进来,“而且浅显易懂,最适合你。”
Anne听了他的介绍,猛点头,“那就这个。”然后拿着那几本书,跑去前台付钱。
临登机前,Anne怯生生望着姜子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姜子期上前一步,与她拥抱告别。
Anne却突然踮起脚,轻啄他的唇。
她定定看着姜子期,“等我把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可以来找你吗?如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你也一定会慢慢喜欢上我的,对吧……”
那样期待的眼神。
姜子期在那眼神里几乎要溃不成军。她是合适的妻子,温柔体贴大气,甚至愿为了他做出牺牲。但是自己对她来说,是合适的丈夫吗?
这是他必须要想清楚的事情。即便给不了她如火如荼的爱情,他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她此生的依靠,他能做到吗?姜子期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
“我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爱上你。但是我愿意做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除非必要应酬,按时回家。善待妻女。即便日后我遇到了深爱的人,我不会有出格的行为。但是,我的心里,会一直藏着那么一个人。那你还是铁定了心,要和我在一起吗?你不必急着回答我。回去以后,好好想清楚。”姜子期看着她,无比认真的神情。
Anne伸出手,放在他的左边心口,“你现在的心底里,不是已经住了一个人了么。Kerr……她不就在这里么。”她目光灼灼看着姜子期,“我想嫁给你。想了好多年。从最初遇见你的时候,想要嫁给你的心,就没有变过。如果以后你还会遇到可以在一起的爱人,我会放手。”
她的眼里脸上写满了坦诚。
姜子期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他重又俯身,轻轻揽了揽她,轻声开口,“等你把中文学好的那一天,我就娶你……”
Anne雀跃起来,眼睛很亮,她抓着手里的书,作努力状,“我会加油的。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哦……”
何可人接到尹明安电话时,刚从瑜伽教室出来,电话那边尹明安的声音倒是没了平日里的不正经,“我听说,顾锦言有卖掉何氏的计划。要收购吗?”
卖掉何氏?终于是将对方逼到这一步了么?
何可人沉了脸,握着手机走到窗户边上,楼下,是如蝼蚁一般的行人和火柴盒大小的车辆在来回移动。
何光耀为了给何氏找到靠山而娶了尹芬,又在何氏壮大后抛弃了妻女。何光耀这样煞费苦心不惜放弃伦理道德而建立起来的公司,如今就这么眼睁睁将它卖了么?
何可人低低地叹气,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达到了她原来的目的。可奇怪的是,心底里竟没有复仇的快感和喜悦,更谈不上释怀。
“这样吧。你让我再想想。等想好了,我再跟你联系。”
事实上,何氏一直在寻求合作,但是迟氏和迟宇新摆明了态度是要何氏死扛。这旁人,自然也不敢趟这趟浑水,怕伤及自身。
事到如今,除了卖掉何氏或者申请破产,几乎已经算是无路可走。
当时,何光耀听着尹芬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虎毒不食子,这一句,哪里像是一个母亲亲口说出来的话。
所以,何光耀对此也是将信将疑,那会,他对尹芬的印象还停留在结婚期间的小女人。只是,人也是会变得,尤其是在被逼入绝境之后。
何光耀对何可人放心不下,开了车去何可人学校外等着。孩子们还没放学,尹芬便在边上敲他车窗,那张脸跟数九寒冬的湖面一样。何光耀刚把车窗摇下来,尹芬便劈头盖脸就问,“你来做什么?你是当我说过的话,是玩笑话?”
“我只是带可人去吃个饭,”何光耀怕她误会,赶忙解释着。
尹芬紧盯着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对我们母女而言除非再婚,否则别再见可人。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
“我有探视权!”何光耀也气了,脸色难看,连语气都变得不善。
“好。那你等着。”尹芬只丢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当天下午,一直守在校门外的何光耀却没等到何可人。一直到学校门口的学生零零散散地都走了,校门外没了喧闹声,安安静静地。何光耀有些担心,吩咐司机去学校里找找。
自然是哪里都寻不到。
何光耀这才想起尹芬的话,一脸不可置信地拨通了尹芬的手机,电话很快被接起来,电话那边,尹芬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
她说,“怎么这下相信我了?要我把照片发给你吗?”
“你疯了!”何光耀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词来。
“我是疯了。在你提出离婚以后,我就疯了。是你逼的。”尹芬到这时才有了情绪的波动,停了一会,她又恢复了平静,“如果下一次,你再找可人,我还是会做一样的事情。”
那些往事,直到现在,何光耀回想起来,都还会觉得脊背发凉。
那一天,他和司机开着车,在清河城的街头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的找着,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打电话给尹芬,“我不会再接近她。照顾好她。”
“怎么对她,那是我的事情。”尹芬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挂了电话。
时过境迁,二十年后,当两个人站在病房里如此对峙着的时候,何光耀再想起那些往事,心里的愧疚和疼痛如海潮一般席卷而来。
何光耀凝视着尹芬,这是曾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女人。他长长叹气,“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可人。我这一生,到这里,也不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说完这话,何光耀挣扎着起身,在一旁的何昕言忙扶住他,“爸,您这是要作甚么?”
“爸爸有要做的事情,你出去外面。”何光耀看着她,那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何昕言,见她不肯动,他又说,“出去一会。好吗?”
何昕言在那目光里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将房门小心翼翼地关上。
何光耀颤颤巍巍地下了床,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尹芬面前。
尹芬愣在了那里,半晌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