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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外汉宣帝
对于汉宣帝来说,廉子服,就是个意外。
当他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她意外地出现他的面前,没记住她的脸,但那声音却如初秋新酿的绿酒,醉了心田。理所当然地对她产生了兴趣,她却意外地堕了池。
当他差点淡忘了的时候,又意外地听到了只有她才能唱得出来的上邪,依然没记住她的样子,却震撼于那回眸那艳光四射。
当他以为只是欣赏她的时候,他喜欢上了她;当他知道喜欢上她的时候,他爱上了他;当他明白爱上她的时候,他已爱得不可自拔。
也曾想拔出来,也曾想过放她走,可是老天却偏偏把她留在了他身边。不是没有暗自窃喜,偷偷规划了很多未来,和她一起携手共度的未来,挖空心思要争取她的心,可是老天却把她的心推得越来越远。
后来想着,得不到心就算了,起码她的人陪着的是自己,偶尔想她时,就可以看见她,最低限度可以远远地看看她住的常宁殿,他也就满足了。
可是老天,为什么连这样的资格也要剥夺?他连她的人也不能留下。
是的,不能留下她!她太聪明太攻于心计,太子对她言听计从,她复仇心太重,她复仇的手法太过暴戾。他怎么能放心留这样一个女子在他的后宫,尤其在他百年之后,太子优柔软弱,后宫乱政、外戚专权,这是必然的结果。
他知道,看着她死,他肯定会心痛。只是放在心里想一想,便已经好像要疼穿了胸口一般。但他认为,自己能够受得住这份痛,因为他是一个帝王,他背负着江山万民。儿女情长从来都是“昏君”下场,他要做一代明主!这才对得起含冤而逝的曾祖母卫皇后、祖父戾太子刘据他们。
所以,凭着这个信念,他做到了,他眼睁睁地看她走向云台、走向死亡,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起码维持着他表面上的若无其事。
然而,他能做到的,仅止于此。
卿云歌起,他立刻就崩溃了。
廉子服,你这是在用你的方式告诉朕,朕从来都没有真正懂你,懂你的心志。你心志比天,如天般圣洁。廉子服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吗?你要让朕后悔,却只肯让朕后悔,却不让朕挽回。
要怎么挽回?当他开始后悔,火就已经烧着了。几乎想要冲进去,几乎想要所有人都帮着他来救火,帮着他来救她。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在他开始这样想的时候,那些人的声音,喊着“凤凰浴火,永生永存”的声音,已然响彻天际。
她的歌声消失在冲天的火光里,无声的大火,烧去的,何止是云台?何止是她?心痛吗?有心才会痛,他的心,已经被那个女子带上了云台,随她一起化作了灰烬。
没了心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怎么吃饭、怎么睡觉,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呼吸。
因此,当太皇太后走过来,告诉他,她还活着,带走他心的人还好端端地活着!能够想象他是怎样的狂喜,又有多么的感激。
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毫不犹豫地率队冲出皇宫冲出城去,一路追赶,不吃不喝不睡,一刻也未曾耽搁。怎么还能耽搁呢?再也不敢耽搁了。错失一次,已经够了。
追上她,告诉她,不说爱有多深,不说失去有多苦,只请她留下,只求她留下。他要她活着,一直地活着,哪怕他自己死了,哪怕她在死了之后最终还是颠覆了他的江山。
他以为自己下定了决心,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却在那样的一幕映入眼帘后迟疑了坚定。
那是一个暮霞似锦的傍晚,汉宣帝刚刚追上安阳王的车队。当时,车队错过了宿,正准备在野外过夜。
侍从们搭起土灶生火,袅袅炊烟里,他看见,她和司马洛并肩坐在河边的土丘上,她借着夕阳的余晖在替司马洛拔着鬓边的白头发。
她在笑,轻笑着司马洛的未老先衰,司马洛笑而不语,宠溺着她的调侃。那一刹那,汉宣帝想到了一个词,白头偕老。
嫉妒在啃啮着复活了的灵魂,却不知道基于什么样心理,他没有立刻现身,将身形隐于林中,他听见她开口:“洛,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她这是又要唱那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么?还是月满西楼、相思成灾?抑或庆祝他们成功逃离的新作之曲?
冷笑,廉子服你未免高兴得太早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朕这一辈子你陪着的只有朕。这一辈子,在你身边的,就只能是朕!
正这样想着,忽然地愣住了,呆住了,不知所措,因那熟悉的旋律,应该只有他一人熟悉的旋律。
“春花秋叶,往事有多少,在那风里飘?
散了散了,要到何处找?噢,散了无处找。
小楼昨夜,月儿上林梢,来把痴人笑。
苦了恨了,总会烟云消。噢,总是烟云消。
暮暮朝朝,谁寻谁烦恼,谁将谁煎熬?
断了断了,情爱是毒药。噢,情是穿肠药。
岁月勿勿,又见飞雪摇,心倦人亦老。
忘了忘了,回首斜阳好。噢,唯有斜阳好。”
怎么能忘了?那一晚,她就是用这支歌送他离开。同样的一支歌,不同的时间听来,也是不同的心境。那夜,他愤怒,那是他认为他的宽容却换来了她的嘲弄。如今,飘入耳里,却是暖烘烘的伤感。
司马洛的叹息悠长得无奈。她停了歌声,在问:“洛为什么要叹气?”
司马洛回答:“听到这歌,让我想起了陛下,陛下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于是,那暖中插入了一根刺,暖意没有退去,反倒越发地强烈,只是暖得刺疼。
那前方的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她又问:“洛,如果我死了,你会恨陛下么?”
“子服,我怎么会去恨陛下呢?陛下心里的伤,不会比我少。要亲手断送至爱女子的性命,那是比自己死了还要痛苦万分。”
她没有吭声,是在不以为然吗?
司马洛又说:“子服,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你不总说陛下对霍成君母子心狠么?其实我后来想了想,不能怪陛下心狠,那个孩子若是落在霍氏余党或者其他居心叵测之人手里,那就是一场谋反,一场血光之灾。不是陛下心狠,是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得不心狠。陛下的心其实并不狠,他却总要逼迫着自己心狠,他心里的苦,又有谁能够知道?”
她也在叹息“洛,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我也从来没有恨过陛下,我这支歌就是为他而唱,我希望他有天能够释怀,我真心的希望。”
司马洛没再答话,伸胳膊,搂紧了她,她倚在洛的肩头,他们两个一起望着斜阳。
而在那满天火红的背景下,汉宣帝慢慢地转过了身,转身回他该回的地方,夕阳照着他的后背,温暖还在,刺疼没了,凉的是眼泪。
散了的早已散了,忘了的总会忘了,如果还要强求,他就配不上那两个人直到此刻仍心心念念维护着的“陛下”二字。
转了身的人,是不会知道,在他转身之后,他开始想要忘了的那个女子,从司马洛的怀里略略抬起了头,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唇边露出了笑,笑得如夕阳一般,温暖的伤感。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让她心血来潮看到洛的白发,让她在拔去那根白发的同时发现了树后那一角属于帝王的黑色袍服。
汉宣帝,也许我的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你听,但我和洛对你的心,是真的。我们是真的希望你可以从此放下,从此释怀。便是你最终不肯放过我们,也请你放过你自己。
长乐宫
“太后,太后,”少平小跑入殿“陛下,陛下驾到!”
上官太后顿时精神一振。
少顷,汉宣帝走了进来,上官太后看着他微笑“陛下终于回来了,孤,一直在等陛下。
汉宣帝却好像看不见那微笑似的,只是疲累“朕知道太后急召朕来,是有话要对朕说。太后不必再说了,太后想说什么,朕都知道。”
上官太后依旧是浅笑在眉,盈盈双眸,却闪着异于往日的光彩。
“陛下错了,孤想说的,并不是陛下所想的。”
汉宣帝一怔,抬眼,于是上官太后眸光便越发闪亮“孤想告诉陛下的是,”蓦然地声线柔和,柔情似水“就算她走了,病已也不会孤单,病已还有凤儿,凤儿会一直陪着病已。”
有什么猝不及防,推开了记忆的门,潮水般涌出,是那久远了的那个午后。一个哭泣的小女孩,一个笨拙安慰着的大男孩。
“凤儿莫哭,凤儿不会孤单,凤儿还有病已,病已会一直陪着凤儿。”
有多少年没有叫过这个名字,有多少年不敢再叫这个名字“凤儿”
给读者的话:
汗,还有个小尾声,丫丫的,我还真是啰嗦。尾声过后,就会正式结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