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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歌衣兜的手机响了,拿出来看了看,有点头皮发麻,是谭星。
按下接听,谭星在那边问了:“我听说你今天还休假?”
“嗯,”夏言歌回答:“还有明天,后天才上班呢。”
“哦……”那边的尾音拖了好长,然后才问:“和你男朋友在一起?”
夏言歌回头看了一眼韩,然后镇定地对着电话说:“是啊。”
“那正好,一起吃个饭吧,”那边的声音懒散,似乎是不经意地,“我一个人吃饭太冷清了,正好,我也想见见你男朋友呢。”
“这个……”夏言歌纠结地说:“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吧。”
“嗯?是嫌弃我这个电灯泡吗?”
“不是的……”
“那是?”
夏言歌做了个深呼吸,又扯出一个谎:“他要加班,马上就走了。”
“那正好,你也加个班,陪我一起去车展看看车子吧,没车太不方便了。”他在那边话说得特别自然:“反正你男朋友都不陪你了。”
夏言歌哭丧着脸挂断电话,对上了韩幸灾乐祸的表情。
“夏言歌,你丫活该。”
一个小小的谎言,此刻正在开始以滚雪球的趋势发展壮大,说不上善意也说不上恶意,不过是为了自己那点在他面前可笑而滑稽的尊严,费尽心思说着谎的夏言歌也许没有意识到――
最终还是变得卑微了。
尘埃里,也开不出花的,卑微。
于是又坐着公交车,晃晃悠悠来到谭星家门口,天空已经开始飘起零星的雨滴来,夏言歌按下门铃,觉得自己真是多灾多难。
“该不是要下雨。”谭星打开门,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天空。
“已经下了,”她说:“你的衣服我没有拿,后天再给你吧。”
“先进来。”
把她让进去之后,谭星开始盘问:“和你男朋友刚刚约会去了?”
她违心地点点头。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啊?”他站在窗户前面向外看,雨已经开始慢慢变大了。
“不是要去车展么?”夏言歌讪讪地说:“再不去就迟了。”
“等雨停了再说吧……”谭星看着窗户外面,眼神透露出一点微妙的失落,“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啊。”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夏言歌抬头,看见那个站在窗前的背影,心底有些憋屈,再这样下去,还要给这个杜撰出的男朋友再杜撰出工作,没准儿还要瞎编一堆家人,爱好……那么这个谎言就真的会变成无底洞了。
“很普通的工作,很普通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她回答道,脑子里突然浮现今早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忍不住顺口就问了句:“你昨晚去夜店了?”
“嗯。”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想喝酒来着,就去了,那边热闹,好过一个人在酒吧。”
夏言歌无奈地扶了一下额头,“今早娱乐晨报,你看了没有,你现在是艺人,好歹也注意一点自己的形象吧,就这样被狗仔或者记者拍到,对自己不是也没有好处吗?”
“我现在还不是D.S的人,按理说,你没有资格对我说教,”他转过身,背着光,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夏言歌,我问你,你是不是为了你男朋友才留在西安的。”
那声音很严肃,夏言歌愣了一下,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为什么留在这座城市呢?
记得吧,早就觉得空气不好,交通拥堵,就业压力很大……还有呢,还有呢,什么时候这里变成伤心地,无法逃离的伤心地,可是为了争一口气,怎么也放不了手。
很多时候我在想,其实是这座城市困住了我呢,还是我选择了这座城市,这个曾经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的城市,浸泡在汽车尾气里面的不是街道,是我每一天的征途,不记得是多久之前,每踏出的一步都需要勇气,睁开双眼也需要力量,可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我从来不想留在西安,”夏言歌回答:“不过为了他,我回到了这里。”
谭星静静地看着她,问,“然后呢,为了他留下来?”
夏言歌把视线收回来,局限在面前的茶几上,她说:“我希望我可以为他留下来。”
他的身体朝后仰了一下,靠在窗户边,眉毛一挑,突然笑了起来,“夏言歌,那么爱他吗?”
“你这问题我就没办法回答了。”她叹了口气,轻轻侧身靠在沙发的靠垫上。
“你居然还会不好意思。”他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
“我没有不好意思,而是……”她迎上了他的目光,说:“真可惜,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爱。”
你一定不会知道我那些隐匿了的台词。
我希望为他留下来,可是我却再也不可能为了他留下来。
从此我无法为了任何人,前往任何地方,留在任何地方。
雨声淅沥淅沥,这样潮湿的天气,连人的心情也跟着潮湿起来了,谭星走过来坐在沙发另一侧,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说,“什么是爱,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回答啊,仔细想想,我好像也没资格下定义……”
“婚姻和爱情是没有关系的,”夏言歌说,“所以,现在到了我这个年纪,大家在考虑的都是一些现实的问题,房子,存款,车,爱情算什么?不能吃又不能喝,只能拿来哄小孩。”
谭星看着她,觉得有些陌生,“难道这么多年了,没有很动心的对象吗?”
夏言歌回避了那两道目光,心底有些犯嘀咕,这该是你丫问的问题么?她有些局促地站起身,“你要是不去看车的话,我该走了。”
他站起身,拦住了她的动作,“外面在下雨,你带伞了吗?”
“我……”确实是没有带伞的。
她挤出一个笑,“没事,我可以跑到公交车站那里,反正雨也不是特别大。”
“我问的问题让你不舒服了吗?”他用身体挡住了她看向门的目光,问。
她愣了一下,声音过于近,就连自己的目光也无处遁形,她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脚尖,白色的帆布鞋在刚刚赶过来的时候沾染一点淤泥,聚在那里很碍眼,她突然很想弯下身来弄干净。
污迹是可以擦或者洗,弄干净的,可是心……
一旦那些晦暗的想法开始形成,一切就都晚了,疯狂生长的,像是绝望,带着病毒一样的生命力,吞噬所有的希望。
“夏言歌,说话。”那声音在头顶响起来。
她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开口说:“我曾经,很喜欢一个人,但是,他不要我……我以为那是爱情,但是后来我发现了,那不是,单相思,暗恋,都不是爱情,因为一个人的感情得不到回应,是坚持不下去的,迟早只会转化为一种折磨自己的力量,所以不得不放弃,不得不……”
连说话都特别费劲,她咬紧了双唇,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双拳紧握着,她知道,不可以在这里流泪,不可以在他面前流泪。
“我以前,觉得自己很喜欢一个女孩,很单纯那种,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就很开心,”他说,“有段时间,我觉得非她不可,如果我一定要和谁在一起,那一定得是她,可是就像你说的,单相思要怎么坚持下去,有一天我还是会在没有她的情况下,自己走下去,有一天我还是会发现,她已经属于别人,夏言歌,如果你是我,你会放弃吗?”
她硬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抬起头看着他,笑了:“如果你还相信爱情,你就别问我啊,我这里没有鼓励,没有积极的回答,任何人,都不值得去坚持,这就是我的想法。”
我以为我曾经见过爱情的模样,却不知道它从何时开始腐朽,在黄土下被腐蚀得尸骨无存,如果你看见我,你看见的,是爱情最怯懦的模样。
再从谭星家坐上公交车晃晃悠悠到自己的住处,打开门长出一口气,夏言歌瘫坐在了沙发上。这一天过得实在是抑郁,虽然也没做什么,结果还累得不得了,她揉了揉肩膀,抬头对上了阳台上挂着的男士白色衬衫。
那是谭星的衣服。
谭星大概是对白色有种特别的偏好吧,她想起,在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她走过去,凑在衣服上面轻轻嗅了一下,有洗衣液淡淡的香气,这件衣服,最终还是手洗了。
“切!”她使劲儿拽了衣服一下子,“你还好意思问我有没有动心的人?!你丫存心找抽是不是?”
她看着无辜的衣服,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问:“为什么不回我的信啊你,就算是拒绝,好歹也给一句话啊……”
单薄的女声叩击在墙壁上,有些无力,她把脸埋进衣服里面,眼眶有一丝潮意,下一个瞬间就立刻抬起头来,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那天,是怎么吐在仲睿哲身上的。
那时候喝了太多酒,已经神志不清,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废话,其中包括IT部门的那个四眼田鸡每次修电脑总是拉着脸,后勤部的保洁大婶总是不打扫吸烟区,楼下那家豆浆店磨豆浆用的黄豆不新鲜……等等等等。
她突然有点想撞墙了。
当时一桌子人都喝得很high,只有她一个人说得很high,而且,压根没有人在听她那堆废话,财务部的部长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也许是觉得烦人,就端起杯子对着她说:“言哥,来,我敬你一杯!”
夏言歌特别豪迈地伸手去抓杯子,抓了个空,左边一只手拦住了她,右边一只手拿起了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