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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星茗迟疑看李虚云几秒,礼貌性微笑冲他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往废弃宫殿内走。
身后隔了一阵儿,才响起脚步声。
殿内荒芜。
青黄色的杂草没入人们的腰间,鹅卵石道上积攒着许多灰尘,还有团团的黝黑色积水。四面的红墙并不高,数年并未整修,原本正红色的宫墙被雨水侵袭,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斑驳红色,有深有浅,似刺目血迹在蜿蜒绵亘。
人走在红墙之下,有种呼吸不过来的压抑感,脸上、身上都被印着这种可怖红光。
正殿前有一颗巨大的老槐树。
槐树已经枯萎了,树干上并无绿叶,远远看过来像是一具巨大的狰狞枯骨,俯趴在殿前。
“这里就是那位宫妃的寝宫了。”淮南王站在一道金色结界之前,道“有劳李仙人解开结界一角务必请注意千万不要直接捣毁结界,她屋子里是留存着些障气的。”
李虚云颔首,上前几步。
解开结界需要点时间,连星茗也没有闲着站在原地等待,而是四处走走看了看。
虽说是一座废弃的宫殿,但这里不少地方都留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将眼前的杂草拨开,会发现泥土地上倒着个长满绿苗的小水壶,倒扣在光秃秃的盆栽边,上面刻着“一日一次浇水”。
“啊”老槐树那边传来尖叫声。
连星茗从水壶边站起身,转头走过去,就看见世子哆哆嗦嗦倒在地上,后怕瞪着树干叫道“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有人在这里上吊了。”
树干上悬挂着一条绳子,绳子圈着一个稻草人的脖颈,乍一看确实挺像上吊的尸首,也难怪世子会看走了眼连星茗眉头轻皱,走近看才发现这好像不是绳子。
“是马鞭。”傅寄秋轻点地面上树,取下马鞭。稻草人便“啪嗒”一声摔落在地,激起片片灰尘。他正要将马鞭递给面露好奇的连星茗看,垂眼时发现指尖染上脏污,就拿出一张手帕包起马鞭的柄,才递过来。
连星茗接过,狐疑道“用马鞭将稻草人吊起来,是哪个地方的习俗吗”
傅寄秋沉吟道“未曾听说过。”
裴子烨与萧柳也走了过来,聚拢成一个圈盯着马鞭和稻草人看。除障要找的是被障妖上身的人的执念,因此任何细节都可能是突破难题的关键点,绝不能轻易放过。
只有世子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小跑到淮南王妃那里惊恐道“母母母、母妃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死人住过的地方还是怪渗人的。”
淮南王妃瞥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走出去,会看见外面有口缸。”
世子结结巴巴“怎、怎么了”
淮南王妃道“皇宫里几乎每一口缸,都曾经淹死过人,你现在站的地方没准就死过人。”
世子脸色惨白喃喃“母妃我是你亲生的嘛我该不会和其他堂兄堂姊一样也是被抱养代替狸猫的吧我申请滴血认亲
”
淮南王走近,因情形诡异,他声音发虚道“这是宫妃自缢前一夜在殿门口吊起的,后来的婢女有说,她不许任何人取下稻草人与马鞭。”
婢女们觉得娘娘疯了,又碍于身份尊卑不敢违逆,一众人心惊胆战在下房睁眼到天亮,天明时一声恐惧的尖叫响彻整座宫殿,有人发现了娘娘的悬尸,与此同时还有扑面而来的障气。
唯有少数婢女反应快,慌不择路逃出了宫殿,方才得知就在昨夜祠堂被铠甲给砸了。
怪事频出,深宫内人心惶惶。
在当时的宝林娘娘诞下一只狸猫后,就像是盖不住沸水的锅盖,宫内积攒已久的恐慌感猛地迸发出来。燕帝遂向梵音寺求助。
最后梵音寺也查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能将这座寝宫暂且用结界封起来,隔靴搔痒。
萧柳头疼道“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些与那位叫做白羿的少将军有何关联。当年白将军应当是死于斩头,并非吊死。”
这话一出,裴子烨瞳孔微缩,视线立即就扫向了连星茗,后者已经放下马鞭沉默转过身,叫人看不清神情。
雨水顺着红墙流下,嘀嗒、嘀嗒。
空气一时死寂。
风吹草低,四面八方沙沙作响。
裴子烨道“你若是能一照面就想出来,此案就不会空悬十五年,至今未破。”他走到稻草人边,掩住口鼻嫌弃用剑柄挑了挑稻草人,道“何故多想这条马鞭是皇宫里最寻常的样式,估计不是什么重要物件,许是宫妃找不到绳子,用马鞭作为替代。至于这稻草人明明她自己马上就要在寝宫上吊去死了,还多此一举在外吊死个稻草人,没准儿在暗示。”
“她想暗示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裴子烨收起长虹,稻草人便“啪嗒”一声重新摔回地面,上面绑好的绳子终日被蛇虫鼠蚁啃噬,早就扛不住了。
一经摔砸,就兀自散落开来一地枯草,点点霉斑印入眼帘,稻草人再不成形。
这时,李虚云隐隐约约的声音从老槐树前方传来,“诸位道友,结界已经开启。”
众人走回结界之前。
金色结界被开启了一道“小门”,傅寄秋与裴子烨两个剑修优先走入其中,连星茗跟在傅寄秋的身后,再之后才是萧柳与淮南王。
淮南王妃原本也想跟着夫君,哪知道世子一脸惶恐紧抓她的头发,“咱俩在外面等行吗”
王妃气恼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胆小的废物”
世子我怂我有理,缩着脑袋呜呜道“我要是真胆小就不会离家出走了,不离家出走就不会碰见裴剑尊,他也就不会听完我说的准备来查案,那母妃你肚子里的这个娃儿也就没机会得见天日,生下来肯定是只猫。”
“”王妃无语凝噎。
结界之内是那名宫妃的寝宫,穿过露天回廊就能看见面朝庭院的殿门,目前窗户紧闭,门虚掩着,只露着一条不足一指宽的缝隙。
缝隙上结着蜘蛛网。
傅寄秋在门前五米处,止步。
连星茗也止步,很快听见李虚云道“凡人四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炙盛。十五年过去,又怎知这位娘娘执念为哪一苦。”
裴子烨道“十有八九,是求不得。”
连星茗本不想理会裴子烨,想了想还是不赞同看了过去,扶额道“你又晓得了”
裴子烨冷哼道“宫里不就那么点儿事所有进宫的女人全都一个样,我当年就看过不少争宠又争不到的妃嫔,整天怨天尤人烦都烦死。”
连星茗牵了下唇角,奚落道“你惯会将他人的痛苦看得轻贱。”
裴子烨身形一滞,下意识想要转过头反驳,与连星茗冷淡的眼神对上之后,他艰涩抿了抿唇,声音变低嘟囔道“我随口一说,怎么又得罪你了。”
淮南王在后面看着,心里暗暗惊奇。
只不过几句话,他就能看出谁才是这些尊贵仙人中真正的“心之所向”,原本有些话是对着裴子烨与傅寄秋二人所说的,经此一遭他也颇为识时务,看向连星茗小声叫道“仙人。”
连星茗看过去。
淮南王道“当年梵音寺的法师们虽然并未在此地除障此宫妃都已经死去,障妖都不知道改上谁的身了,自然无法除障。”
这话后面肯定还会跟着一个“但是”。
连星茗静待下文。
果不其然,淮南王继续道“但是,法师们推测宫妃的执念确为求不得,此事记录在卷。”
连星茗问“缘由是什么”
淮南王摇头道“她急于争宠,侍寝第一日就毛手毛脚地触怒龙颜。禁闭刚出又嫉恨宝林娘娘有孕,推宝林下水。这事儿之后,她还诬陷过宝林与其他妃嫔数次。每每深宅后院内有障妖作乱,十件里有九件,俱是妇人求不得恩宠。”
有数个实例作为凭据,连星茗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被人给怼住了。
傅寄秋看着殿门,道“太武断。”
淮南王第一次听见这位仙人的声音,一听便觉得凌冽寒芒从心尖滑过,他忌惮看了眼傅寄秋手中持着的剑,顺从道“是。”
连星茗知晓傅寄秋所说的与自己刚才的话并没有关联,但他还是有一种莫名被撑腰的感觉,抬手捏起猫爪子戳了戳傅寄秋的手臂。
小声道“果然眼神凶点儿看起来更靠谱,人家都不敢反驳你诶。”
傅寄秋视线垂下看他,似在无奈。
连星茗松开猫爪,这只猫死重,他抱着都觉得手臂酸,正要将其放到地上,猫咪突然间一炸毛,爪子向上一勾
连星茗短促“啊”了声,惊诧松开手臂。
猫咪翻身落地,一溜烟跑开。
连星茗还未来得及感受到手背上的痛意,面前就有数道黑影罩下来,傅寄秋正牵着连星茗的手掌蹙眉看。李虚云也正要上前,裴子烨却从侧方侵占了他的前路,道了句“
抓出血了吗”
李虚云顿足,侧目眨了下眼睛。
“没抓出血,被抓了道白痕出来。”连星茗视线抬起去找猫,却突然间面色微变
“快抓住它”
淮南王的惊叫声同时响起“它要推门”
转眼一看,黑白长毛猫已经跑到了寝殿门前,前爪轻轻搭在门上。它停顿了几秒钟,回过头往后看,深蓝色的圆眼睛缩成一条竖瞳。
像风声鹤唳,游移不定。
恍惚之间看着都不是猫的模样,好像一个人的灵魂,上了猫的身子。
裴子烨当即冷喝一声,持长虹上前数步。
李虚云也祭出法杖,随时准备在宫殿结界里再撑起一道新的小结界。
连星茗被傅寄秋拉至身后护着,反应同样很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年幼时用过的五把法琴之一,抬睫时手指已经重重按在了琴弦上。
他们这些修仙者都是备战姿态,淮南王这个凡人反应倒是无比诚实,脸色青绿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转过身直接就跑了。
当下,人群散得十分开,站位松散。
裴子烨终是迟了一步,长毛猫见他过来,尖利“喵”了一声,爪子一蹬猛地推开了殿门。
呼呼呼呼
殿内的浓郁障气鱼贯而出,不消半秒钟就淹没了长毛猫的身体。殿内残留的障气果然不多,它像是一把锋利的箭,被人搭在弓上不由分说射出,“嗖”一下子直逼裴子烨面门。
裴子烨眉头一皱,持起长虹。
障气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在他面前猛地转了个九十度的大弯,又猝不及防正面迎上持着法杖的李虚云。它在距离李虚云一米处再一次转过弯,撞上傅寄秋与连星茗二人,连星茗都还未凝神弹弦,就眼睁睁看着那道黑乎乎的障气在他面前一转,冲着他身后极速掠走。
再加上奔逃的淮南王,障气在空中足足转了四道九十度的大弯,一撞到人就转。残留在空气里的尽是直线与折角,众人一时间无言。
“它在逃跑”
裴子烨难以置信站在殿门前,回过头道“它又不是人,它怎么还会逃跑”
听见他的声音,连星茗下意识朝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本只是随便瞥一眼,视线却突然间凝住。裴子烨正正好站在殿门的正中间,老旧殿门向内打开,其内昏暗无光,潮湿阴冷。
就在裴子烨的身后,一些淡若云烟的障气在空中浮动着,被圈在了屋子里。
殿内最深处。
女尸披发悬吊,枯骨头嶙峋,垂落双掌指甲上涂着红色蔻丹,十五年后的今日依旧有灰蒙蒙的残留。
这应该就是涉案的宫妃。
连星茗的视线越过宫妃的尸体,被她背后的那一面墙所吸引。
啪嗒
啪嗒
他听见了积水从屋檐上坠落,摔在地上的声音,像是幽谷之中猝然间平地一声惊雷。
浑身沸腾的血
液仿佛一瞬间冲向头顶,促使他心跳怦怦加速,喉咙干涩发紧。很快,他又听见了自己的急喘声,身形一下子摇晃。
傅寄秋攥住他的手臂,扶住他。
连星茗却面色凝滞盯紧那面墙。
世子当日就曾经说过宫妃自缢之前,曾用簪子划破了自己的手,以鲜血涂满了殿内正面白墙,只写下了两个大字白羿。
连星茗一直以为是这两个字占满了一面墙,可是现在一看却发现,墙上写了无数个“白羿”,血迹有深有浅,从浓郁到干涸,从墙角到墙顶,只要是肉眼能够看得见的地方,全部被写遍。
有些字下方都有蜿蜒流下的血迹,徐徐淹没了更下方的“白羿”二字。
无数血字好似在面前极速逼近,轻易能够吞没天地,带给人一种动荡心魂的震撼感。
“为什么。”连星茗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深吸一口气道“她是怎么知道白羿的”
这位宫妃娘娘,她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啊”结界外有尖叫声,又有一众太监的哗然声。裴子烨转头一看,喝道“不好那障气并非要逃跑,它有目的性”
障气在空中折了无数道弯,最终精准袭击了淮南王妃,成爪形将王妃抓在“手中”,迅速往寝宫里缩。可怜的淮南王刚逃跑出不远,一看见王妃没了,神情惊恐又跟着障气追,“夫人。”
世子也跟在下头追,大叫“母妃”
形势混乱无比,淮南王妃面露痛苦,惊慌失措在空中害怕喊“救我救我啊”
他们一家口,整整齐齐地冲进了宫妃寝殿之中,长毛猫也随之跑进。
萧柳都看愣住了,先是按了下琴弦,又松开,道“是因为王妃有孕的缘故么腹中子同样也流着皇室宗亲的血,所以那障气忽略了我们所有人,只袭击王妃。”
世子的声音从殿内传出,闭息大骂“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快进来帮忙抢人”
一口障气呛入气管,他猛咳嗽出声,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戛然而止呆立住。
瞳孔隐隐涣散。
一刻钟后。
燕帝听闻这边有变故,紧赶慢赶跑过来,就看见一众太监围在结界之外,面色惶恐。
再往前看,障气四溢。
“人呢人都哪儿去了”
燕帝尾音隐隐发颤。
太监跪地瑟缩答“回陛下,那些仙人全都全都”
“全都怎么了”
“全都中了障气都还在里面呢。”
“”
燕帝眼前一黑,吓都要吓死。
在他们这种凡人眼中,中了障气和“死”没有区别,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清醒得过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燕帝转眼看向众多太监,太监们面面相觑,都跟着担惊受怕。
“要不,您等等看”
另
一边。
连星茗睁开眼睛时,周边的场景已然间大变,淮南王妃扶着肚子喊道“哎哟、哎哟”,淮南王面色呆滞坐她身边,喃喃自语“完了。”
中了障气,可不就是完了
世子倒淡定,他一开始应该也是惊吓的,转回头看见了连星茗等人,心中顿时犹如立稳了一根定海神针,有种狐假虎威的自信感。
他两只手拍了拍父母亲的肩膀,满脸故作沉着冷静道“父王母妃不要怕,咱能出去”
砰
淮南王狠狠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闭上嘴,我看见你就来气。”
他们中障气前就站得很近,因此进入幻境之中时,站位也非常近。连星茗转眸时,见到李虚云似是初临幻境时没站稳,此时正单膝曲下跪倒在地,手中法杖也横按在地上。
就在两步距离处。
连星茗便走出两步,顺手去搀扶,“李道友,你怎么样”
李虚云借力站起,抿唇转眼看他。
连星茗“嗯”
李虚云声音僵硬,弯了下唇角道“多谢。”
连星茗摆手道“不必谢,出行在外搭把手互相帮扶,常事罢了。”
说罢不等李虚云回话,转眼打量四周。
这里应该是荒漠地带,呼吸时空气都阻塞,张嘴时又能吞下满口风中沙砾。有人策马而过,身上红裙翻腾,持着马鞭英姿飒爽。
“是那宫妃”淮南王立即道“这里是她爹西北大将军驻扎之地,她此时还未入宫选秀。”
裴子烨收剑道“正好。此地还有障气,查案就简单许多了。能知晓她执念到底为何。”
萧柳则是对其他事情有好奇心,补充道“也能知晓她与白羿将军有何关联。”
话不多说,“跟上”
一路跟随宫妃来到一处驻扎营地,营地辽阔,将士们赤膊在擂台上摔跤,喝彩声阵阵。马匹从擂台间疾驰而过,速度骇人。连星茗跟在后方,一时间也看不出她这是着急,还是兴奋。
“哩哩”
壮马嘶鸣一声,被勒停。
红裙女人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连星茗也是直到现在才看清楚她的脸,不同于后世之中的可怖红颜枯骨,她有着一张英气十足的漂亮容颜,眉毛浓厚,眼睛又大又亮。
掀开帐篷帘子迈步走进去时,衣摆猎猎生风。
“出来”她冲帐篷里大喝。
连星茗反应过来。
她将马骑得那样快,并非着急,更并非兴奋,而是暴怒。
气到脖子上的青筋都要暴起。
帐篷里传来一声少年哆哆嗦嗦的声音,哭喊道“谭招娣你改明儿就要被送去当秀女了,你要这老古董有什么用不若给我”帐篷里传出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是桌子被人给掀了,少年的声音一滞,更哆嗦“我不是偷是借,拿了又不是不还给你。等我今晚将其作为押注在赌场上赢回来,必定连本带
息还给你”
一听“招娣”这种名字,在场修真人士们不免都暗暗皱了下眉头。
这种名字放到仙门里,基本上都会被其师父命其改名,以正风气。
他们走入帐篷里,谭招娣瞪着少年,面色铁青一字一顿道“秒之内,把我的东西还回来。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是我娘祖上传下来的,你敢动它一下,我要把你活生生千刀万剐”
少年叫道“你敢恐吓我你小心我去和爹告状”
谭招娣啐道“你爹不是我爹”
少年“哪次爹向着你了你要是够胆儿,大不了咱俩去爹面前对峙,你看看他护着谁。”
这话听起来很气人,谭招娣却沉默了。
帐篷里一时死寂。
世子小声问“这两人是亲姐弟吗”
淮南王点头道“此宫妃乃将军的结发夫人所诞,后那位夫人体损不再能诞子被休弃,无颜面对娘家人,直接投井自尽了。这少年,应该就是大将军后来的续弦夫人所诞下来的。”
“难怪关系这么差,不是一个娘啊。”
世子恍然大悟。
这厢。
少年看谭招娣久久没动,也来了底气,拍拍裤腿站起身骂道“我劝你还是先把宫里的礼仪学好别整日骑马、骑马的,骑得那么好有什么用,宫里有地方给你骑马”话音落下,谭招娣猛地一提帐篷侧面倒插着的红缨枪,重重向下一击,“啪”一声打到少年腿弯上。
“啊你来真的”少年前扑跪倒,疼到面部抽搐,转头一看就看见谭招娣走向了他的床铺,阴沉着脸弯腰把里面的箱子往外拉,少年气急大叫“你要那老古董又没有用你又不能穿,我都说了明天就还给你”
谭招娣憋一肚子气,抱着箱子骂道“我怎么就不能穿了它是铠甲,我是人,它往我身上一套不就穿上了再打它主意我弄死你”
听见“铠甲”二字,众人视线纷纷落到她怀中的木箱子上。帐篷门帘处传来一声威严的“你要弄死谁”
声音一出。
谭招娣和少年身形都僵住。
少年连忙爬起,看向来人解释道“爹,我和我姐闹着玩呢”
谭招娣也看向门口,紧咬牙关抱紧箱子。
来人是一个脸上蓄满胡须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练兵甲,似是刚从演练场上下来,仍然汗流浃背。他的视线落到木箱子上,道“这是什么打开给我看看。”
谭招娣“”
少年缩着头拦到谭招娣身前,讪笑道“爹,我俩真是在闹着玩,没什么。”
谭招娣抬脚一踹,“少掺合,滚开”
少年一骨碌滚到一旁,瞪了谭招娣一眼,骂道“我才懒得管你。”
中年男人走到谭招娣面前,大掌往木箱子上一盖。一股巨力压下,谭招娣脸色憋到通红努力抬着箱子,最终还是手臂一酸。
木箱子摔落在地,四
分五裂。
里面的铠甲也一并摔了出来。
黑金色。
连星茗转眼一看,觉得有点儿眼熟。
铠甲叠在木屑之中,叫人看不太真切,他又不太能确定。
中年男人则脸色难看道“我让你将它埋去,你怎么还留着”
谭招娣视线偏向一侧,冷冷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是我先祖遗产,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埋。”
中年男人“我是你爹我祖上才是你先祖。”
谭招娣讥讽道“噢现在记得您是我爹了,把我名牌递上去选秀怎么不记得了那皇帝老儿年龄比您都大,您可真是不挑女婿。”
中年男人一滞,声音沉下来。
“为了家族的荣光,你怎就不懂。”
谭招娣怒极反笑“去你娘的荣光”她气到极致,几大步走到少年身边,跟提溜小鸡仔似的把少年给提溜了起来,道“凭什么这玩意儿能上沙场练兵,就因为他比我多长了个把儿我样样都不输给他,放眼军营骑射都拔尖,凭什么凭什么他混迹赌场偷奸耍滑无事,我日日勤奋,价值就只能是为皇室开枝散叶”
中年男人毫不客气,一巴掌扇下。
谭招娣就像早有准备,向后折腰退后,手中红缨枪一挑,竟刺向男人的胸口铁甲。
“想打我我娘死后这世上没人能欺负我”
两人打作一团。
“”
几个进幻境的修仙者都没说话,连星茗看向淮南王,叹气道“王爷,你觉得她这般模样,看起来像是自困于求不得恩宠的人吗”
淮南王讪讪道“不太像。”
等着两人打完,各有损伤,不分胜负。谭招娣从地上爬起,抬臂擦去脸上的血,沉默把铠甲给穿上了,回过头道“入宫一事已无力转圜,我跑也没地儿跑,还会牵连西北军营的弟兄们。我有一个要求,你让我把这具铠甲带皇宫里去,我就乖乖去当那什么狗屁的秀女。”
帐篷外时不时还响起一片欢腾的喝彩声,连星茗看着谭招娣身上的黑金铠甲,突然间伸手握住了傅寄秋的手臂,扯动了一下。
“方才她说这是她祖辈传下来的铠甲”
傅寄秋偏眸看过来,点头。
连星茗看见他点头,便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了。又一寸一寸扭转目光,看着谭招娣,声音恍惚又干涩
“可她身上的铠甲,是白羿的战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