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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风呼啸,战马嘶鸣,一个失去了战友的孤身将军,却并不孤独。? ? 天空里,十三个兄弟一般的亲随在注视他,他听不到什么,可他能感受到,那些不久之前才故去的朋友正在等候他。与其说他在痛饮,倒不如说他在做着一些回应,在十三人里,即便是身为女性的豳豳也同样是酒鬼一个。尽管他是一个人在喝酒,可他仍是笑了,像是身边都是兄弟们的影子。没有悲伤存在的余地,在一瞬之后,他自然是和他们在一起的。
烈酒,是妻子亲手酿造,热在腹中,暖在心头,一口一口皆是舒服的琼浆。军神仍记得妻子临别的不舍,却没有一般女子的纠缠,印象之中,妻子平日也是这般豪气的。想到此处,心中更觉安慰,那酒如泉顺了嘴角流到战甲上去,他亦不觉可惜了。
黑蛮各部上下围者甚众,不少人见到他这番举动,心里都翻了波澜。血战至此,仅得一人,却仍是如此的壮烈,思来想去,自古也无一人办到,“军神”之名,到底不是虚妄。
忽的一下,剪爱将酒葫芦抛向了烈火,问道:“这酒葫芦跟随我多年,就麻烦你代为收管吧。问个问题,如果我现在杀了你呢?”
“烈火必会好好保管的,请将军放心。”烈火当即接过酒葫芦,学他那般痛饮,末了擦了擦嘴,挺起了胸膛,朗朗答道:“将军说笑了,将军一生光明磊落,断不会如此下作,否则也不值得烈火尊敬。”
“你倒坦诚。我且问你,你是不是跟炎龙三王结盟了?”
“将军心知肚明为什么他们三人没有兵救援的。”
“鼠目之光,不过是引狼入室罢了。”
“不敢欺瞒将军,人心掌控原是烈火擅长,只要有利于我黑蛮,烈火背上‘卑鄙’之名亦心甘情愿!”
“好个攻心烈火!”剪爱再次出长笑之声,蓦的笑声一收,眼中立时透出两道锋芒,冰冷而无情,决绝而果断,吓得烈火心头一阵狂跳,不祥的感觉暴涨起来,却始终找不到这感觉的来源,再次感受了寒意出现在背脊上,冰冷入髓。
“烈火烈火,我不杀你,可是,你黑蛮的大军,我还是要毁灭它!”
剪爱冷冷吐出这句话,再次探手如怀,然后将怀中之物甩上高空。
在所有人惊愕之际,剪爱的头霍然飞扬,身上大小十余处伤口突然全体迸血,有一些甚至溅到了烈火的脸上,惊得烈火连退七步,惶恐不已。
一代军神,此刻俨然就是一个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修罗。
而这一声低喝断然而果敢,直如利刃刺入烈火的心脏。众目睽睽之下,这一代军神浑身迸血,那把名枪“安托罗斯”忽的爆绽起金银双色之光,亮如烈日,逼得人群直往后退。
而空气中鼓荡的气流在瞬间被刺激得猛烈扭曲,以剪爱为圆心形成一股龙卷,绕体游走直冲向天空,方圆百米之内气温变得更低,刮起一阵阵能冻结血液的冰冷。
“殿下小心!”大乔抢步出列,一把抓住烈火的红氅,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扯了回去。
“倾城?绝!”
雷霆怒吼,如龙吟虎啸激荡开去,震得所有人心神皆丧。龙卷在扩大,气势越来越凝重暴烈,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雪壁,附近的风雪被龙卷凝结,甚至连地面也被掀起,距离比较近的火把都被风刮灭了,那四面威严竖立的大旗仿佛狂风中颤抖的病人摇摇欲坠,没有人能看清龙卷之中的人影,他们更多的是往后退却,沉重的杀气像地狱修罗喷出的火焰,燃烧在他们恐惧的血液里,将他们的恐惧无限度地放大,再放大。
“轰隆”爆响了七声,剪爱甩在高空的物件炸裂了,爆出极灿烂的光芒,映红了一大片天空,似血燃烧。
随着这七声爆响,“跑啊!”有士兵狂喷着鲜血在嘶吼,变异的声音凄厉非常,他已经把生命喊出了体外。
黑蛮军队终于肝胆俱裂,队伍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奔腾开去,开始了大溃败。将官们没有去喝止自己的士兵,他们一样在抱头鼠窜,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一众酋护了烈火退出老远,烈火骑挡在他们身前,负责起守护之任。
冰雪龙卷似有了生命,朝着黑蛮军队溃败的方向席卷过去,无数的火把掉在了地上,这天地之间突然回复了黑暗,而无数惨叫悲鸣又在这黑暗之中连续响起,诡异莫名,仿佛在这黑夜之中躁动了无数快要挣脱枷锁的恶灵。
爆响声没有惊动玄月关城头的月尔牙,但那仿佛黎明里升起的启明星一样的绚丽之光覆盖了广袤的夜空,清晰可见。
月尔牙狠狠一跺脚,暴叫起来,“外城备战完了没?”
高乾微微一楞,急忙报告,“已经准备好了,瓮城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既然是大将军来了信号,为什么守备大人会这么暴躁,他很是费解,可他不知道,这信号是大将军剪爱拼上性命来的战争号角。
“好!”
月尔牙将目光回到那片灿烂过后的幽蓝夜幕之上,强忍了眼眶里的热泪,悲戚满面,他完全了解剪爱的心思,那灿烂,是剪爱留下的最后的宝贵财富。
“把那个日明派来的监军带过来,今夜,我就用他鹰刹的血,为我军祭旗!”
怒吼之声震上夜空,冰雪在吼声中激散,那是月尔牙为剪爱出的最后一次狮虎咆哮。
而日暮山的百丈崖上,一个秀美的人儿泪流满面,看着那夜空灿烂的辉煌无声而泣。
“全体喝酒!裹被!准备下山!我们的目标是摧毁那些攻城器械。重复一次,摧毁黑蛮的攻城器械。”这男子忽然挑起眉,一把擦去泪水,大声吼叫起来,转回身时,便又是那不见一丝波动的冷峻的脸旁,正是统帅的威严。
五百士兵齐声低喝:“是!”
男子握紧了右拳,高举向天,双目迸射寒光。五百士兵同时高举兵刃,沉默而坚定。
光华忽地闪烁起来,一束明晃晃的白光从黑暗中异军突起,直插天际,震开一团团云朵。冷气狂飙,蔓延出去笼罩了大片的空间,空间之内无数白色的冰粒被水珠包裹,像被击碎的陨石一般灌注到大地之上。
“冻结之雨!”烈火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听上去有些疲惫。
短暂的恐慌过去,火把光再度亮了起来。烈火从中军帐边上走了出来,看着营地外长达数十丈的枪痕,又看到那一地断肢残体,少说也有数百之众,忍不住心酸起来,如果算上刚才自相践踏的损失,怕是不少于万人了,筹备多年的部队啊,到头来仍是敌不过剪爱之威。
收了收心神,忍了忍急噪,他低声传令,“各位,收整各营人马,左军指挥暂由涯角族无影杀统领。动作要快,剪爱以死牵制我们必然有其后招,不可不防!”
“是!”各家酋得令而去。
烈火没有轻松下来,迈步来到剪爱前面,长揖下去,“大将军,烈火不想与你为敌,奈何东南两洲有着千百年解不开的宿怨,请大将军不要记恨。如今能为大将军造此冰棺,是烈火一生的荣幸!”
剪爱微睁着双眼,右手执着神兵安托罗斯侧倚在背后,昂了头看那天空,神态出奇的安详,似乎还在笑着。烈火感到心都揪了起来,不祥的感觉再次灌满了他的身体,而这感觉越来越真实,情不自禁地又抬了头仰望着,那天空上,正有一轮暗月高挂,正放着蒙蒙红光。
在剪爱的身后,一男一女两名战士拄旗而立。他们,都在一具巨大纯净的冰棺之内,保持着死前的形态,如未死之时。
这是烈火潜藏的修为,他不擅长战斗,却是极高明的法师。剪爱不曾知道,烈火的童年便是在西洲长成,学习西洲的法术长达十五年之久。而这时,为了阻止剪爱的攻击,他终于出手了,而且出的是极高深的法术。
这巨大的冰棺,倔强地在凛冽风雪中如丰碑矗立,剩余的十名酋围了一圈,整齐划一地施了军礼,虽然是敌我死仇,然这份军中的敬仰四洲如一,无分彼此。
“大酋殿下,您的……战旗……”饿鬼小心地说着话,当烈火的目光在他脸上划过时,惴惴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举火烧天!
四面鲜红似血的大旗,断了数截,零落地铺在白色的雪地上,像是流了一地鲜血,等待着渗入尘土之中。烈火半晌无言,战旗的摧毁是主帅的大忌,眼下除了长叹又能作何反应,苦笑在唇边逸出。
陡然间又是一串爆响,跟着杀声又起,所有的黑蛮人顺了声响望过去,惊恐再次冲击着他们粗大的神经。熊熊火光眨眼间冲天而起,谁都没有料到,火势会那么快蔓延开去,在那个方向已是火海一片。那是后营的方向,而后营,是整个黑蛮大军的辎重所在。
“不好!炎龙人偷袭了辎重营!”有人喊了出来。恐慌转眼就像瘟疫一样传遍了全军。
烈火气得一跺脚,“漪梦,怎么回事?”
青鸟族漪梦铁青了脸从边上过来,“漪梦失职!刚才剪爱杀到中军,我没做好安排,是属下的过错。我只留了小蝴蝶的岚族和信信后的落日族部队,只有五千人。”
烈火挥了挥手,“带你的后军赶快回去,这么大的火势这么快燃烧,估计岚族和落日族是覆灭了,敌人至少有两万人。”
“是!”漪梦大惭,急匆匆上马而去。后军是他的责任,却被人烧了辎重,即便他身份高也是犯了大罪的,当下只盼了能抢回损失来。
烈火忽的摇头,想起剪爱刚才的神威,心里极是不安,再传命令,“雪林族残剑,跟漪梦去守卫后军。你们五万人的部队,如果还不能将他们击溃,你们,提头来见!”
“是!”残剑大声应道,追了漪梦一起去整合人马。
可烈火的眉头仍在深锁,“至少两万人……那么玄月关只剩了四万人……”脑筋飞快地计算着局势,“饿鬼,传令下去,叫各族在三刻钟之内集合队伍,连夜攻城!”
“是!”
饿鬼的话音刚落,还未及转身,又是一阵爆响,紧接着又是一片火光。烈火恨得一咬牙,不顾仪态地大吼道:“有完没完了!这次又是谁被雷劈了!”
左右来报,“回殿下,左军起火。”
“叫毁天快去!妈的,传令,叫右军指挥北狼配合左军人马,尽快扑灭火势。”
“是!”
“饿鬼,你他吗的磨蹭什么?”烈火一眼看见这亲卫欲言又止,一股子火气泄过去。
却听饿鬼低声讷讷,“可毁天已经阵亡了……”
“……传令给无影杀!三刻的时间,务必整齐人马!”
“是!是!”
大乔从边上走近,“殿下,为什么不先集中兵力将后营和左军的敌人先灭掉?而且这种天气贸然出击对我军不利!”
“后营和左军的火势太大,我估计玄月关至少出动了三万人来放火,这些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玄月关内绝对兵力大减,此时正是攻城之机,只要占了玄月关,这点损失不算什么。依我看,玄月关肯定有所准备,但这又如何?区区三、四万人可以阻挡我四十万大军么?我们进攻困难,他们一定也防守艰难,到了这个地步,破釜沉舟!”
大乔极是佩服烈火的才华的,烈火这番言论也着实有理,可当她现烈火抱着那么一个硕大的酒葫芦,还是想起了黑蛮大山里的坛熊,那是一种肚子特别大的熊。
是役,大将军剪爱率十三近卫铁骑夜闯黑蛮军阵,斩大小将官二十余名,夺族旗七面,造成黑蛮死伤多达万余人,强压了黑蛮整整一代人的气势,后世评价为“炎龙第一军人”。从这一晚开始,炎龙白氏红杏开始了他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