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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普雷率领第一纵队和第二纵队去无定河边执行伏击任务。吓唬和林穆海城内的守军的任务就交给了李权和第三纵队的纵队长祝宏。祝宏按照李权出的主意带领着二万多由老百姓组成的所谓义军,摆出一副加紧备战的样子吓唬大慈大悲的两位贤王。
按照当初拟定的计划,伊普雷完成伏击任务之后,就回来找李权和祝宏,然后大家合兵一处,连夜悄悄离开和林穆海去金刚崖,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金刚崖,就算圆满完成了整个计划。
可没想到,伊普雷还没有回来,祝宏就匆匆跑进大帐来对李权说:“不好了,李先生。有巴特隆的大队骑兵闯进了咱们的大营,可能是和林穆海的援兵到了。”
李权吓了一跳,他心里清楚,这层窗户纸看来要捅破了,这出戏也快演不成了。他马上让祝宏率领第三纵队迅速向北方撤离,和即将到来的伊普雷的大军汇合。敌人很快就要出城,这里肯定不能久留,至于下一步如何行动,那就只好再说了。
一万多义军丢下了所有的帐篷和东西,只举着火把带着些武器和干粮向北方撤退。
李权和祝宏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得胜归来的伊普雷和柯尔纳的大军。这场仗虽然彻底打败了追兵,但伊普雷和柯尔纳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伊普雷和祖正率领的两个纵队损失了一万两千人,而柯尔纳的边防军团也损失了五千余人。
叶枫等人听到李权带来的坏消息十分吃惊。伊普雷和柯尔纳马上命令军队停止前进,原地待命,并一口气派出去几十批探马。
等了一会儿,探马来报:敌人已火烧了和林穆海城外的连营,城里的乌拉特族骑兵也已经出城,他们派了许多骑兵举着火把到处巡逻,显然是想找到并拦截我们。
听到探马报告的消息,大家的心都凉了半截,李权叹道:“看来敌人已经清楚我们的来历,我们不能再去金刚崖了。若是敌人发现了我们,尾随我们至金刚崖,我们依然无法回去。我记得上次罗归正的两万多人日夜不停地爬,还爬了三天呢,我们的人数可是他的三倍啊。”
“那可怎么办?”柯尔纳问。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已是半夜,等到天一亮,叶枫的这几万军队就成了草原上的猎物,等着别人来猎取了。
叶枫最先打破沉默,他哈哈一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大丈夫四海为家,回不去就不回去,咱们往北走,去大青山,然后占山为王,接着跟他们干!”
叶枫的豪言壮语没有得到大家的响应,叶枫装出来的乐观情绪也好像没有改变大家的心境。叶枫只好换一种严肃的语调说:“我的意思是不能总在这里待着,应该在天亮之前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伊普雷说:“是啊,既然南边走不通就往北走吧。命令所有部队向北面的大青山方向进军。”
现在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诸位将领点点头,然后便回各部率领人马披星戴月向北方的大青山方向行进。
由于战斗之后没有休整,再加上连夜行军,士兵们的体力消耗很大,显得十分疲惫,大军走了一段时间之后,速度开始变得越来越慢了。
伊普雷看士兵们确实已经很累,而且身后也没有出现追兵,他便找了一个山坡停下来,下令各部原地休息。
命令下达之后,士兵们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地上,这时天色依然很黑,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士兵们倒地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叶枫等人也都累得不行,横七竖八地躺在山坡上睡着了。只有伊普雷没有睡觉,他骑在马上,站到山坡的最高处,警惕地望着远方。此前,他已向不同的方向连续派出去几十批探马,他要在这里等候他们的消息。
伊普雷已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此时的札兰大草原已不像刚从金刚崖上下来时那么安全了。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左右,生死决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如果能赶到大青山,率先占据有利地形,或许还能跟敌人周旋一段时间,可札兰大草原地域广袤,要赶到大青山南麓,最快也要走两天的路程。而敌人的骑兵又比自己的步兵速度快得多,跑是跑不掉的,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人数还不算少,所以要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在敌人进攻之前,让所有的士兵进入战斗状态,这样就不至于陷入混乱。对于这近一半没有经过充份训练的士兵来说,混乱是致命的危险。
太阳已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阳光普照大地,但山坡上躺着的士兵依然横七竖八地躺着,天亮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这时,突然有一名哨探从西北方向疾奔而至,他顾不得地上躺着睡觉的人,疯了一样冲上山坡,扑倒在伊普雷站立的马前,大喊道:“大人,不,不好了。西北方向有,有呼尔巴什族的军队。”
一大清早,南山大王德拉戈玛就醒了,他这两天心情郁闷,对美酒和美女都提不起兴致来,所以每天晚上扎营之后,他草草吃些东西就睡了。
德拉戈玛最初被库克尔克大汗派去帮助巴特隆跟星月帝国的军队作战。在胡斯军师的帮助下,德拉戈玛的军队横扫河汉平原,连战连胜,只花了很小的代价就取得了巨大的战果,他德拉戈玛的机智勇敢就连巴特隆都十分佩服,常常在大汗面前夸赞他。大汗也给了他各种各样的赏赐。那段时间德拉戈玛可谓是春风得意,他用自己赫赫的战功赢得了呼尔巴什族第一勇士的称号。虽然他跟他看中的力士角力的时候还是常常被摔得鼻青脸肿,但呼尔巴什族上上下下依然把他当作英雄一样崇拜。
后来发生了乌拉特族强占海拉苏城和周围的牧场不还的事。大汗库克尔克就把他的爱将德拉戈玛从河汉平原调了回来,让他率领十万大军准备夺取海拉苏城。德拉戈玛刚开始兴致很高,雄心勃勃地日夜操练人马,可一个多月过去了,大汗依然让他按兵不动,他就觉得有些闷了。再后来,他又接到大汗的命令,让他率领六万大军帮助乌拉特族镇压暴民的叛乱,他就老大的不高兴。
他向军师胡斯发牢骚:“这不是杀一只鸡却用杀牛的刀吗?”
军师胡斯非常严肃地说:“现在大汗可能还不想杀牛,所以只好让你去杀鸡了。不管杀鸡还是杀牛,有肉吃就行了。大王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这么说,但德拉戈玛对这趟差事还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提不起兴致。主帅的这种情绪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下属,所以整个呼尔巴什族的大军行军时都显得悠闲而缓慢,丝毫也没有大战来临时的紧张感。
这天早晨,德拉戈玛醒了之后,吃了点儿东西,刚要吩咐大军拔寨向和林穆海出发,就得到了情报:在东南方向的山坡上发现了暴民的军队。
德拉戈玛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遭遇这支军队。他马上命令各部迅速靠近这支暴民的军队,但不要立即发动进攻,他要看看再说。出于好奇,南山大王竟顶盔贯甲骑上了战马,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列,他准备亲自看看这支军队,这只自己要亲手宰掉的鸡。
由于呼尔巴什族都是骑兵,行军的速度非常快,只一会儿功夫,骑在马上的德拉戈玛就看到了不远处山坡上暴民的军队。德拉戈玛仔细看了看,这些暴民身上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还有那些用门板做的可笑的盾牌,他们站的队伍也是歪七扭八的。他们的样子非常滑稽,德拉戈玛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跟在德拉戈玛身后的诸位将领也都一齐跟着哈哈大笑。
只有胡斯军师没有笑,他发现这些暴民面对装备精良军容整齐的六万铁骑竟没有扭头就跑,山坡的最高处竖着一面黑罴大旗,旗下有一名将领稳稳地坐在马上,神情十分镇定,
他感到很奇怪。他再仔细一看,这些暴民东一队西一队看似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实际上却是一个布置得非常谨严的军阵,看来暴民的领袖竟还是一个深谙用兵之道的人物,怪不得乌拉特族的两个贤王都败在了他的手下呢。胡斯知道整个军中都弥漫着一种轻敌的情绪,而现在的敌人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弱,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主帅德拉戈玛。
胡斯催马走到德拉戈玛身边,低声提醒道:“大王,咱们一定要小心应战啊。敌人的实力似乎并不弱”
德拉戈玛轻蔑地笑道:“弱不弱打一仗就知道了。”说完他就命三名将军各带一万人马从三个方向朝暴民们发起了冲锋。
不一会儿,呼尔巴什族骁勇的骑兵举起战刀“嗷嗷”怪叫着冲向了山坡上站立的暴民。他们的声势就像一群饿狼就要冲进羊群一般。
站在山坡上的暴民一看骑兵们凶狠地扑了过来,吓得转身就向后跑,整个阵线瞬间就溃散了。
德拉戈玛哈哈大笑,他指着向山坡上溃退的暴民对军师说:“你看到啦。就这些破玩艺儿哪里是我的对手。”
当哨探向伊普雷禀报呼尔巴什族的军队就在附近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打这一仗。他知道这场战斗自己没有丝毫胜算,可他依然要打,他没有别的选择,敌人是骑兵,他们是步兵,想跑哪里跑得掉,再加上昨天已经跑了一整夜,士兵们根本就没有力气再跑了。既然跑不掉那还不如在这里踏踏实实打一仗,然后再想办法。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叶枫和柯尔纳等人说了之后,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大家把这场战斗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了伊普雷。
山坡最高处,伊普雷骑在马上紧紧盯着疯狂扑杀过来的敌人和向后溃败的军队。当祖正和祝宏骑着马跑过来向伊普雷禀报说,两个纵队的士兵已经乱成一团,不听号令时。伊普雷面沉似水,他的脸色和眼前的形势一样严峻。他慢慢对身后的传令兵说:“传我的命令!不管什么人,凡后退者一律斩杀!”在伊普雷身后站着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第一纵队,这支纵队呈线状站在山坡的最高处,面对如潮水般溃败的兄弟部队他们岿然不动。当伊普雷的命令一下达,第一纵队的士兵有弓箭的都弯弓搭箭,瞄准了向后溃败的第二第三纵队的士兵,有些进入射程的当场就被射死,侥幸跑过来的也被第一纵队的士兵用刀斩杀。跑得最快的第一批逃兵纷纷倒在了血泊里,这给第二批逃兵敲响了警钟,他们不敢再往后退,而是站在原地与冲上来的呼尔巴什族士兵殊死搏斗。这些由老百姓临时拼凑而成的部队在求生的本能的驱使下,抡起手中的武器向冲上山坡的敌人砍去。这场溃败的潮水,在上千条生命的示警下,终于制止住了。
呼尔巴什族的骑兵由于轻敌,贪功冒进,没有保持好队形,跑得最前面的几千人冲上山坡之后被数万无路可退仓促掉头的逃兵裹挟在了一起。再加上山坡的地形,他们冲锋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被乱兵包围之后竟冲不出去了,双方裹在一起一通乱战,一时竟打得难解难分。他们的后继骑兵也很快冲了上来,他们想冲进战团以解救被包裹在人群中的前锋部队。
伊普雷看到敌人的大队增援骑兵马上就要冲上山坡,果断地举起手中的大刀向前一挥,率先冲了下去,加入了战团,他身后高高的军旗跟着向前一指,那站在山坡最高处的第一纵队士兵像猛虎一样追随着伊普雷也冲下了山坡。
与此同时,从山坡两边突然绕出来两队骑兵,每队大约有五六千人,分别由一名老将军和一名年青的女将带领。这两队骑兵保持着非常好的骑兵队形,像两记重锤一样狠狠地砸向增援骑兵的两胁,将其砸成两段,使其首尾不能衔接,不得不又陷入混战。
山坡上暴民的战术一环扣一环,紧凑而又巧妙,可以说是完美无缺,把在山坡下掠阵的德拉戈玛和军师胡斯看得心头突突直跳。还是胡斯反应快,他推了推德拉戈玛说:“大王还不赶紧出兵解围!”
德拉戈玛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又派军队上山解围。这一场恶战从上午一直打到下午双方才罢手,德拉戈玛看了看山坡上那群凶悍的暴民,他像不小心被一条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蛇咬了一口一样心有余悸。他在重新审视他的对手,他突然发现大慈大悲两位贤王被吓成那样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这一仗,德拉戈玛损失了两千多骑兵,若是正常的战斗损失倒也不大,可对手只是一群暴民,损失了这么多军队就让德拉戈玛难以忍受了。
南山大王气得晚饭也没吃,一脸怒容地坐在中军大帐中。这时,军师胡斯挑帘走了进来,走到德拉戈玛身边说:“大王不必生气。我今天仔细看了这场战斗,看出了一些名堂。”
“什么名堂?”
“那站在最高处的军队和最后冲出来的骑兵跟敌人布置在山坡最前面的两支军队大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帝国的正规军队,其战力丝毫不亚于我们,而布置在最前面的军队才是暴民,是根本没有训练过的。所以这个结果本来也属正常。就是武威皇帝的大军来也会是这个结果,大王又何必生气呢?”
德拉戈玛想了想,觉得军师分析得有道理,点点头说:“看来我还小瞧他们了。那你说下一步怎么办?”
胡斯摸了摸他的那几缕山羊胡子,沉吟了一会儿说:“以我们现在的军力消灭他们并不难。但俗语说:困兽犹斗,穷寇莫追。咱们为此付出的代价也肯定不会小。咱们又何必为乌拉特族人牺牲咱们战士的宝贵生命呢?”
德拉戈玛疑惑地问:“你是什么意思?这仗不打了?”
胡斯摇摇头说:“当然要打,我听说大汗是以此为条件换取海拉苏城的,你不打大汗那里怎么交代。”
“是啊。”
胡斯接着说:“但这毕竟是乌拉特族的领地,这些暴民也是乌拉特族的暴民,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他们完全没有理由袖手旁观。要打,也要让他们出兵一起来打,这样我们的牺牲就会少一些。”
“对对对,这本来也是他们的事,我们只是来帮忙的,不能全交给我们。”
胡斯笑道:“咱们先把这些人包围起来,他们只有少数的骑兵,大多数是步兵,我们不用担心他们会跑掉。大王修书一封给大慈大悲两位贤王,就说这些暴民已被我们发现,他们正在向大青山流窜,若是他们进了山,将后患无穷,让两位贤王速速带兵前来助战。你这么写,他们一定来。”
德拉戈玛笑道:“好好,好主意,就依军师所言。”
伊普雷与叶枫等人已经陷入了困境。
这一仗虽然打退了敌人的进攻,重挫了敌人,但自身付出的代价非常巨大。伤亡几乎是敌人的两倍,这个结果完全在大家的意料之中,这支一半由老百姓组成的军队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战斗结束之后,伊普雷没有休息,他站在山坡的最高处眺望远处的呼尔巴什族的营寨。敌人围着伊普雷占领的山坡扎了三个大营,营区离山坡比较远,营与营之间也有很大的空隙。看来敌人并不担心自己逃跑,除了柯尔纳还剩一万精骑之外,其他四万多人全都是行动缓慢的步兵,而敌人全部是装备精良的骑兵,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呢?敌人也不急于进攻,搭完营寨之后就开始准备升火做饭了。而现在天还没黑,太阳已经西坠,西边的天际,霞光万丈。
叶枫悄悄来到伊普雷身边,也眺望敌人的营寨。敌人的营寨扎得很整齐,那营寨四周插着的红旗在风中漫卷着,十分漂亮,高高的了望塔和辕门两边的箭楼上站着威武的哨兵。叶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军队,他们除了随身携带的武器和够吃两三天的干粮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顶帐篷都搭不起来。士兵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啃着生硬的干粮,有的累了就倒在草地上睡,他们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情绪显得很低落。
“还有办法吗?”叶枫轻轻地问。
伊普雷表情严肃,眼睛凝视着前方,半晌没有说话。
“我本来还以为咱们的运气挺好的呢。没想到敌人的反应也很快。”
伊普雷依然没说话。
叶枫停了一下,说:“现在陷入这种境地,回不去了,责任在我,主意是我出的”
伊普雷看了叶枫一眼,又望着远方说:“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当初我也同意了。”
“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伊普雷轻轻摇了摇头。
叶枫抬头看了看草原上高远的天空,天空中飘着些如棉絮般的云朵,还有北方隐约可辨的大青山,轻轻叹道:“没想到咱们兄弟竟会死在这里。”
伊普雷面色沉重,依然一言不发。
叶枫呵呵一笑说:“咱们生逢乱世,人命贱如草芥,随时都有可能死掉,也不足为奇。再说,如今国难当头,为国牺牲也是份内的事。我虽不是军人,可如果能跟你一样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我只有一桩心愿未了。”
“什么心愿?”伊普雷问。
“我没能亲手杀死一个敌人。在狼关的时候我就有这个心愿,却被你阻拦了,这回你可不能再阻拦我了。”叶枫说到这里的时候从身后拿出一把长长的马刀来在身前晃了晃,从刀的制式来看应该是呼尔巴什族骑兵的,想必是刚才打扫战场时叶枫捡来的。
伊普雷瞥了一眼叶枫手里的刀,一字一顿地说:“我也有一个心愿未了?”
“什么心愿?”
“照顾灵凤妹妹。”
“是啊,还有我娘和你娘,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所谓忠孝不能两全,她们若是知道我们两个为国牺牲了,她们也会为我们感到骄傲的。”
伊普雷突然一伸手,一翻腕子,就把叶枫手里的刀抢了过来。
叶枫的眼前一花,自己手中的刀不知道怎么竟到了伊普雷的手里。
叶枫惊叫道:“你什么意思?把刀还我!”
伊普雷看了看手中的马刀说:“我是要告诉你,这把刀不是你杀敌的武器。你的战场不在这里。咱们的生命现在已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咱们的亲人。你是卢龙城守,是属于三十多万卢龙城市民的,他们需要你的领导,所以你不能死,你要活着回去。”伊普雷指着山坡上坐着的三个纵队的士兵,说“我也不属于我自己,我是属于他们的。他们中的三分之一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市民自卫队队员,另三分之二是慕名投奔我来的当地的勇士,我现在是他们的统帅,我不能离开他们,我要留下来率领他们与敌人血战到底。”
“你什么意思?”叶枫突然感觉自己就要抓不住伊普雷了,伊普雷的手正从自己的手心中滑落,就要离他而去,这个感觉让叶枫紧张恐惧。
“我要掩护你们突围。”伊普雷平静地说。
叶枫坚定地说:“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伊普雷继续耐心劝说:“叶枫,你听我说。我们的干粮只够支撑两天的,突围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况且从现在的局势分析,并不是没有希望。敌人上午受了重创,他们应该意识到要想消灭我们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肯定是在等待乌拉特族或巴特隆的援兵,等援兵一到,他们再进行合围,然后以优势兵力将我们剿灭掉。如果敌人的兵力北移,他们在和林穆海城以南布置的防线就有可能出现空隙。如果我们能有一支骑兵乘夜色从敌人的空当中穿插过去,完全有可能突破敌人的封锁线安全到达金刚崖”
“我不听,我不听!”叶枫有些急了,他大声说“你让柯尔纳他们自己回去好了!我不回去!”
伊普雷说:“他们都是军人,谁都不应该回去,就你应该回去!而且必须回去!”
“回去?!说的轻巧!你让我怎么回去?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我妹妹?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妈和我妈?我怎么跟他们交待?你替我想过没有?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情同手足。我比你大,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去逃命!我怎么能做这种事?”
伊普雷也急了,坚定地大声说:“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是一名军人,我的责任就是保护帝国,保护卢龙城,也要保护你!”
叶枫心里清楚,如果自己和柯尔纳的边防军团一走,敌人的援军一到,伊普雷作为义军的统帅,必死无疑。所以他泪流满面地握住伊普雷的手说:“可你也是我的兄弟啊!我绝不能让你一个人死在这里!”
伊普雷挣脱叶枫的手,他拉着叶枫的衣领往前猛走了几步,指着地上还残留着血迹的战场,喊道:“你看清楚!这不是在家里,这是在战场上!我也不是伊普雷,我是义军统帅,我不是在保护你叶枫,我是在保护城守大人。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要把牺牲降到最小,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好继续跟敌人战斗!如果我们都死了,谁来保护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市民,我们的国家!”
“你说的那些我都懂!可我就是不答应!我还是那句话,要死一起死,要走一起走!”
伊普雷气得大骂道:“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大丈夫要有壮士断腕的狠劲儿!你这样能成什么大器?”说完,伊普雷气得甩手走了。
叶枫悲伤地自言自语:“我根本就不想成什么大器。我就想大家好好儿的在一起生活,你别忘了,咱们离开西都城之前还约好了去参加巴巴亚罗和苏曼的婚礼呢,你死了,难道让我一个人去吗?”说到这里,叶枫再也忍不住了,他蹲在地上双手捂面,号啕大哭起来。他毕竟只有十九岁,这个决心对他来说确实太难下了。
叶枫从理智上知道伊普雷说的是对的,可在感情上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北进抢粮的主意是他想出来的,如果他这个主意把自己最好的朋友害死了,他的良心如何能安?还有那对伊普雷一往情深的叶灵凤,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妹妹。还有自小就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伊普雷的母亲,自己害得她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老人家?此外,还有梅林格、卡瑟、巴巴亚罗和苏曼这些同窗好友,他日相见,他叶枫怎么跟他们解释,难道跟他们说伊普雷是他叶枫出的主意害死的?那他叶枫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界上,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叶枫的心如刀绞,痛苦难当,他脸色煞白地坐在地上,两眼怔怔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默默地流泪。他现在极端后悔自己自作聪明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害得伊普雷身陷绝境,如果现在手里有刀,叶枫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刀,也许肉体的伤痛能减轻精神的痛苦。
天渐渐黑了,夜幕降临了,天上繁星点点,地上也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叶枫身边的士兵跑来跑去不知在忙些什么。可能伊普雷已经发布什么命令了,但叶枫视而不见,毫不关心,依然呆呆地坐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
伊普雷突然蹲在了叶枫面前,他看到叶枫红肿的眼睛,眼眶也忍不住湿润了,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便强忍住泪水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荷包,又从荷包内拎出一块心形的美玉。伊普雷将那块玉和荷包一起塞到叶枫的手心里,用低沉的声音说:“这是我离开西都城之前为灵凤妹妹买的。我曾经答应等收复卢龙城之后就娶她,这块玉我本来是想在结婚时给她戴上的,现在看来我可能做不到了。你替我把这个给她,做个纪念吧。就说我伊普雷今生对不住她,她对我的好,只能来世再报了。还有我妈妈,她身体不好,今后还要劳烦你替我照顾她。”
叶枫接过荷包,痛苦地点点头,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伊普雷抹了抹眼睛,站起来笑着拍拍叶枫的肩说:“好兄弟!别哭了!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叶枫猛地站起来,紧紧地和伊普雷拥抱在了一起!
伊普雷笑道:“我知道,你的处境比我还难,你肩上的担子比我还要重啊!若是让我跟你换,我还不愿意呢。”
叶枫也无奈地笑了。他伊普雷现在可以慷慨赴死,他和他带出来的市民自卫队员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数万石数食,让几十万老百姓有了饭吃,他已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叶枫却不能死,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只能痛苦地活着。现在叶枫最能理解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儿了。
伊普雷双手扶住叶枫的肩,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好兄弟。在篝火的掩映下,叶枫的眼圈周围显现出疲惫的青色,这才不到一年时间,叶枫那青春而又阳光的容颜再也找不到了,那个翩翩少年郎的风采早己无影无踪。他的脸上居然有了一种跟他的年纪不相符的沧桑感,脱掉了许多稚气,显得比一年前更加成熟了。磨难和挫折是最容易让人长大的。
“我刚才说的都是些气话,你别介意。我相信你,相信你的才干和勇气。你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答应我,做个好城守,带领大家打回卢龙城!为死去的公爵大人报仇!”
叶枫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刚才都已经安排好了,柯提督负责指挥骑兵突围,罗菲将军负责你的安全,李权和许德昌两位先生也和你一起回去。一路上注意安全!”
叶枫望着伊普雷没有说话。
“等仗打完了,我要是还没能回来,你就替灵凤妹妹寻个好人家。不要让她等我,她只要过得幸福,我就安心了。”
叶枫咬着牙强忍住泪水点了点头。
伊普雷最后拥抱了叶枫,然后翻身上马,他用马鞭一指山坡下面敌人的营寨,大声说:“咱们兄弟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看我今天如何为你杀开一条血路!”
叶枫顺着伊普雷的目光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山坡上竟出现了排列整齐的一列列军阵,漫山遍野都站着士兵!每一个士兵的手中都举着火把,拿着武器,神情庄严而肃穆!
伊普雷“呛啷”一声拔出大刀,朝着山坡上的士兵大声喊道:“敌人要围困我们!生死在此一战,我们怎么办?”
“杀!杀!杀!”山坡上的喊杀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
伊普雷大喊道:“传令兵!”
“在!”
“开始向西边的营寨冲锋!”
“是,大人!”
接着,嘹亮的冲锋号响了起来,隆隆的战鼓声越来越密。山坡上的士兵举着火把和武器向西边敌人的营寨杀去。
西边的营寨有敌人的帅帐和帅旗。伊普雷摆出一副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拼命架式,指挥数万士卒高举着火把大声呐喊着冲向敌人最重要的营寨。目的很明显,那就是要跟敌人的主帅同归于尽。
这种以命相拼的打法可能大大出乎敌人的意料,敌人的应对显得很慌乱,分别驻扎在南北的两个大营派出了大量的骑兵,这些骑兵迅速扑向西边的营寨来救援。南北两个营寨领兵的将军心里非常紧张,要是大汗的亲弟弟,呼尔巴什族的第一勇士,他们的主帅南山大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将军恐怕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南边大营的大量骑兵在冲向西边战场的途中突然有大批骑兵纷纷中途跌倒。原来伊普雷利用夜色,在两个大营之间设了埋伏。这些埋伏的部队利用地形,阻挡了敌人的救援部队。双方绞在一起,一通混战,敌人的骑兵非常强悍,埋伏的部队快要挡不住了。而攻击西边大营的军队也陷入了苦战,如果让敌人冲破这道防线,就会对伊普雷的军队形成合围的不利态势。
“是时候了。”伊普雷心想。他为了激励士气,集合了最后一批市民自卫队员,准备冲下山去增援埋伏的部队,不让敌人形成合围。
伊普雷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叶枫说:“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好兄弟!”说完,一勒马疆绳,头也不回地冲下山去。
山坡最高处站着的最后一批战士也跟着他们的主帅英勇地冲了下去。
叶枫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他张着泪眼一直看着伊普雷的身影跑远了,变小了,消失在喊杀声震天的成千上万在厮杀的人群中。
伊普雷率领的军队像一把利剑插入了敌人增援部队的身后,使其无法冲破防线,不得不又陷入混战。这时,南大营的将领可能看到增援部队冲不过去,而西边大营的战况又看不清楚,心里有些急了,成千上万名敌人的骑兵几乎从营寨里倾巢而出,像风一样扑向伊普雷战斗的地方。
伊普雷的阻击部队很快就陷入了重围,双方裹在一起乱战,已分不清敌我,更找不到主帅伊普雷的身影了。
罗菲牵着马走到了满脸泪水的叶枫身边,低声说:“叶枫兄弟,敌人的南大营已空,咱们该走了。”
叶枫没有动,依然张着泪眼望着伊普雷恶战的地方,虽然无法看到自己好兄弟的身影,可他也不愿离开。
这时李权上前来劝道:“四弟,这可是伊普雷兄弟用生命换来的机会,要是再不走,就太对不起他了。”
叶枫点点头,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忍泪上了马,随罗菲翻过那个山坡,在下山坡之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伊普雷消失的方向,那里除了一片人影和火光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山坡后面,柯尔纳的边防军团早就做好了准备,所有的马口都衔上矢,马蹄都裹上布。当柯尔纳看到叶枫在回头看伊普雷消失的方向时,不禁感叹道:“我早就说过,这是一
个当将军的料!唉,可惜了!”说完摇了摇头。
罗菲看叶枫的身子在马上猛地一震,险些栽下马来,赶忙上前扶住。又看他脸色惨白,十分难看,便嗔怪地对柯尔纳说:“你老糊涂啦,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快走吧。”
李权和许德昌想上来劝劝叶枫,可又不知从何劝起,便也跟着说:“是啊,快走吧,别误了大事。”
柯尔纳自责地说:“对对,是我老糊涂了。传令兵!”
“在,提督大人。”
“传令上马,绕开南边的营寨,以最快的速度向东南方向突围。”
“遵令!”
柯尔纳的边防军团悄悄地跑出山坡后面,以最快的速度绕开南边的营寨,连夜向东南方向跑去。
南边负责巡逻的敌兵发现了柯尔纳,可敌人的南大营只派出了几百名骑兵象征性地追了追,他们人少,不敢追得太紧,怕被吃掉,看来他们确实已无兵可派了。
叶枫一边跑一边看着那激战着的西北方向,那熊熊燃烧着的火光。随着火光越来越远,喊杀声越来越小,他的心也如锥刺般痛,他知道自己的心在滴血。当火光终于在视野中消失的时候,叶枫只觉一阵眩晕,身子一晃就要栽下马来。
好在罗菲一直提防着,她见叶枫坐不稳了,一低身,将叶枫抄起来,抱到了自己的坐骑上,她一只手紧紧搂着叶枫的腰,一只手控着马,纵马扬鞭向东南方无边的夜色中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