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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素手,纤细修长,掌心晶莹白润,细观能见下面青色的血管,指腹饱满,晕成淡粉。十指既无丹蔻,亦无环饰,如不是长期练武使得关节比常人略粗些,看起来,倒也似处尊养优的大家贵夫的手。
玉竹坐在马车内,将自己的一双手翻来覆去的看。
乔羽曾说过,一个人命运的秘密都藏在自己的手里,怎么自己就看不出,解读不了呢?
他苦苦地笑,心中酸涩难言,双手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可能里也是空的,平日不离身的宝剑,如今被解下搁置在府中。
为何自己的一双手什么都没抓住,他忽如其来地一阵心慌。
“乔府正君到~”马车顿时停下,玉竹听见了外面的下人摆马凳的声音“正君,太女府到了。”
正君?玉竹恍惚了一下,才明白帘外的女卫是在称呼自己,自己是被女帝与冠卿同时赐婚给乔羽的,所以有别于其他人家只有一位正君,乔府是有两位正君的。可正君玉竹憋屈地简直想把那个扯着嗓子唱名的女侍给灭了,本来这种时刻让他出席宴会跟着一堆帝京的贵夫美相门坐在一起浪费时间就已经够不耐烦的了,偏偏这人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往他最难受的伤口上撒盐。
玉竹下了马车进门换轿时,不着痕迹地瞪了那个唱名的女侍一眼,一面记下了她的模样,一面寻思着要乔羽说过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宁可痛苦别人,千万别折磨自己”
“玉竹。”
玉竹回头一看,不远处是毓熙的王君带着侍从等候在那里“见过王君。”
王君是按着品级的大装,虽不是繁复礼服,可是雍容华丽,富贵逼人,相比之下,玉竹素雅的衣衫也就显得太过清,但偏是这样的清淡成就了一种深入肌骨的脱俗妩媚,让王君即便同为男人,也暗自惊叹。
笑着拉着玉竹的手“好久没见你了,我们一起进去。”
毓熙的王君是临渎世家的公子,本来就气度非凡,更因毓熙跟乔羽的关系,对他跟冠卿简直就像是自己的亲兄弟,玉竹倒是很喜欢他,任由他拉着手,两人一起坐进轿中。
轿帘一落下,王君便要开口,玉竹作个手势止住了他,侧耳倾听轿妇的脚步声,肯定其中没有高手,这才与王君示意低声说话。
王君附在他耳边“虽说今晚是为太女正君过小寿,可能会有人借此机会做文章。即便有什么,为了乔羽,你要先忍忍。”
玉竹这这头,嗯了一声。好多事,他不是不懂,只是懒得去明白。现在朱家满门都被圈禁在太师府中,而他却没收到任何的行为限制,甚至太女正君过寿还邀请他出席,太女是摆明姿态要拉拢乔羽的。若是乔羽自己就在帝京,那倒可以找个理由推脱掉,可乔羽现在不在,而他现在的身份又这么尴尬可越是这样,他越不能不来。毓熙王君过来,是代表着毓熙表面的臣服,他的出席则是代表着乔羽。虽然他已经能预料宴非好宴。
玉竹感激地冲着王君笑了笑“大不了我装一晚上哑巴,只吃东西不说话就是了。”
王君拍拍他的手“还有我呢。要是连我也挡不住,我们就借醉酒遁了。”
虽说今晚是太女正君的小寿,可如今的太女行情远非昔日可比,帝京的人只恨攀不上,携家带口的恨不得把家中能说会道的、姿色出众的亦或只要有可能攀上交情的人都带来,因此太女府中人山人海,欢声笑语,只差没吵抬了屋顶。
来者当然是非富即贵,而帝京豪门贵族荒淫放浪的女子向来不少,平日里买笑青楼是常事,可也有些冲着良家少男下手的。乔羽向来是瞧不起这种人,明里暗里都没少管。为此有不少在乔羽手下吃过亏的人都记恨着,平日里不敢向乔羽出气。可这几年乔羽跟太师之间异常冷淡的往来,玉竹这个被硬塞的正君自然连带着就被别人瞧不起。
而且此时,连太师都被囚禁在府中,无论是为了拍太女的马屁,亦或是发泄对乔羽的怨恨,玉竹都成了不二的首选。
毓熙的王君拉着玉竹一起给太女正君拜寿,太女正君这些年因为朱家的关系没少受气,看着朱玉竹,自然心里是不痛快的,可脸上还是笑得雍容和蔼,请他们落座。
在座的内眷哪个不是各府里的人精,太女正君那只是一瞬间的僵硬表情便给了众人足够的暗示。于是座上都是彼此笑语热切,单单无人与玉竹说话,便是眼光不小心对上了,也是直直看过去,如同没看见一般。
玉竹如何感觉不到,但他本来也看不起这些攀龙附凤仰仗他人鼻息度日的人,巴不得他们离自己越远越好,好不容易酒过三巡,座上人都放开了些,有人离座敬酒,也有人走入花园中谈笑,玉竹低声跟毓熙王君说道“我去园中透透气。”
毓熙王君忙着要应付些官员亲族的内眷,可来人都对玉竹视若无睹,他也不好说些什么,玉竹这一避,倒也省了不少尴尬。
玉竹佯装更衣,甩掉了跟在后面的小厮,只管往那花园的偏僻处走。
太女府的花园规模仅次于宫内御花园的规模,虽为夜宴收拾地很仔细,到处用灯笼丝绸装扮,可离宴客较远的地方还是很黯淡,玉竹沿着那石子小路信步而行,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其实他的心事向来很简单,千回百转都只在那个古灵精怪的人的身上。
这几年的朝夕相处,虽然她待自己没有冠卿那么亲密,可是只要是送冠卿的礼物必定也会准备一份相同的或相当的给自己。
如果真的只是将她当朋友,那么他也应该心满意足了。可为何自己的心总是空空荡荡,无处着落呢?
玉竹眼中一酸,两滴泪便落在了衣襟上,池莲罢花,空庭月华,他能奈何。冠卿待他亲如兄弟,难道他能去争冠卿的幸福么?
泪水压抑不住,印在衣袖上,似朵朵暗绣的花纹。玉竹拐进假山洞中,以袖掩面,只望自己能稍后收敛失态。
正待他想返身回到宴会中时,突闻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玉竹忙收回脚步,隐入假山阴影中。
“大人,这里。”一个低沉的女声。
后来者的声音略显不悦“为何这时来找我,今夜人多,还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我?”
“大人放心,大人来的路上,有我们的手下盯着,并没有人尾随着大人。”
玉竹更加小心地屏住呼吸,他是从内眷席上过来的,与女人的酒席在两个方向,没被她们发现也不奇怪。
“什么事,快说。”
先来的女人似乎对后者的不耐烦早已预料到了,声音里多了几分森然“大人该不会想背信弃约吧?”
后者一滞,却透露出紧张来“怎么会?”
前者不慌不忙“大人,诸事具备,只等大人这步棋了,大人别落错了子啊!”后者忙道“你尽管回禀,我绝不会误了大事。”
前者颇为满意地低笑了一声“过不了多久,大人必定尊荣无比,到时还望大人提携在下。”
后者假笑“好说。”
两人又低低地说了两句不着边际的客套话,便各自离去了。
玉竹思索着,却不得其解。仔细听着外面已经没有人的呼吸声,这才离开假山,回返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