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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内。
纪厉手持朱砂笔,正在批阅奏折,刁鸥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能够不用通报便进来的无非那么几个人,纪厉头也没抬的问道,“她怎么样了?”
即使纪厉看不见,刁鸥还是行了礼,所问非所答道,“她让她的两个婢女起身了。”
闻言纪厉手里的朱砂笔略微一顿,一点猩红的朱砂跃然纸上,他抬起头,眼里霎时冰霜尽褪,一时似有隐隐霞光一闪即逝,“哦?她想通了?”挥挥手,叫刁鸥起身,随手一指旁边的椅子,“瞧着情绪可还好?”
毕竟和纪厉一起出生入死多年,在纪厉盛怒之下,刁鸥不敢迎其怒峰,但现下纪厉明显的和缓神色,刁鸥便又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撇撇嘴,“让姚玉欣想通恐一时还有些困难,但皇上方才都那般雷霆震怒,她不妥协亦是不大可能,”略一顿,看着纪厉听了他的话,神色波澜不惊,便接着说道,“情绪已是稳了。”
纪厉点点头,冷目微凝,他纠正道,“洪玉欣,”然后起身,边像是回忆,边缓缓开口,“她看着是一副百媚娇柔的样子……你可还记得她握簪刺瞎黄河店歹人的情形?那时朕就知道这骨子里必是个刚强的女子……她能从水贼手里逃脱,是机敏聪慧,敢刺瞎歹人眼睛,是勇敢机变,相伴一路,她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是品性端正,恪守规矩,咱们安插在老五府里的人不是禀过她在皇子府的生活吗?她识大体、谦和、知何可为何不为……朕身边需要这样的一朵解语花……。”
纪厉走近刁鸥,“她是不是为了劝老五,诋毁了她自己?她是不是没让她的婢女跪多久的雪地?朕了解她,如果朕不那样威慑、震怒,把她逼到绝路上,恐她现下还在撩拨着朕的脾气,还在和朕打着太极……。”略一顿,想着姚玉欣已然把他们之间的过往全都抛开,而他却是一直在惦记着她,不由得恨由心中来,“不过,她也着实气人了些……朕也是一时没控制住脾气……。”
能让纪厉说出这番话已经实属不易,这也是殿内没甚旁人,纪厉才对昔日肝胆相照的兄弟坦然相告,“她确实轻易的就影响了朕……。”纪厉看着窗外的雪地,面上神色略有哀伤,亦有着坚定,“太医去瞧了老五,也不大好,说是急火攻心,你若是得空,便也去看看,顺便告诉贤亲王妃,没事把孩子往老五床前抱抱,想是会好得快些……。”
如是十来日,宫中传出消息,姚玉欣突染恶疾,太医医治无效,最终香消玉殒。
同时,因姚玉欣“谦和恭顺、宽厚贤德”深得皇太后喜爱,特追封为平宁郡主,准以郡主规制葬之,追封诏书下到贤亲王府,却是只字未提之前五皇子请封侧妃一事。
虽说在贤亲王府,姚玉欣只是个姬妾的身份,后事必是不能大办的,可既然已封为郡主,身份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姚玉欣的后事便也需要另当别论,于是,就在贤亲王纪威身子还不大好的时候,贤亲王妃操办了平宁郡主的丧事。
贤亲王府为一个身为郡主的姬妾,批白,满府举哀,此事一时在京也被人津津乐道,只是其中缘由,有人知晓,有人糊涂罢了。
又是数日,百官对纪厉后宫凋零一事又多加进言,纪厉终于批复。
往常充盈后宫,大选秀女,一般是官宦人家,家有年龄在十三至十七岁的适龄少女都必须参选,可这次以“为江山社稷后继有人,内廷主位虚位以待,秀女年龄不易过幼”及“朕初登基,当以国事为重”为由,纪厉下旨,取消大选,仅着几大世家家有年龄在十五至十七岁,尚未婚配的女子,择优推荐入宫。
百官为后宫凋零一事,已经多方请奏,却总是被圣上驳回,这次虽说旨意仍是差强人意,但好歹的已是肯充盈后宫了,加之旨意上又明说要几大世家推荐秀女,故势力较大,又想通过与皇上联姻达到稳固自家地位为目的的几大世家、朝廷显贵,便也就心满意足,不再进言了,至于其他想借自家女儿获得荣宠的官员,因着势单力薄,便也不好再多加声张。
于是,各符合标准的朝廷显贵,纷纷荐女。经过一个月的筛选、引看、册封,最终共有一十二位佳丽获得册封,入主后宫,纪厉这回虽是天朝有史以来,最为单薄,人数最少的选秀,但好歹的也算是尘埃落定。
李婉婷,李宗孙女,年方十五,端庄秀丽,赐号婉,封贵人,居永寿宫。
顾素宁,大学士之女,顾素珍嫡亲的妹子,年方十五,谦恭柔顺,赐号宁,封常在,居景阳宫。
洪玉欣,累世将门,洪武的妹子,年方十七,贤良淑德,赐号媛,封贵人,居承乾宫。
叶明珠,叶氏之女,叶明娅的庶妹,年方十六,温柔娇美,赐号琪,封答应,居长春宫。
范锦娘,尚书之女,年方十六,聪慧娴雅,赐号娴,封常在,居钟粹宫。
姚玉欣裹得严严实实的,外面披着斗篷,手里持着手炉,站在殿门前,单单的看着宫里的太监们唰唰的扫着地,尽管在她看来,地上明明干净的很……
进宫已快两个月了,她还犹记得新册封的秀女们初次去拜见皇后的情景,皇后叶明娅见到她没有丝毫的意外,对她就如同对待其他秀女一般亲切和善的问话,想着不止皇后,就是皇太后应都是明白其中缘由的,可她们却也只是漠视不理,任皇上作为……姚玉欣拢了拢身上的狐狸毛斗篷,一月多前皇太后的那次召见,恐就是这次事件的开端,皇太后及皇后莫说阻拦皇上,就连她们自己也参与其中了……是该说皇上权势滔天,一手翻云一手便可覆雨吗?
可到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子妃,不,现在已经是贤亲王妃了,贤亲王妃顾素珍的嫡亲妹子顾素宁,在她还是五皇子姬妾的时候,两人曾在听雨轩里有过一面之缘。犹记得以媛贵人的身份第一次去向皇后请安,偏偏顾素宁坐了她的下首位。
当初她是皇子妃的娘家人,是五皇子府的贵宾,而她只是个没甚地位的姬妾,现下两人同为皇上的嫔妃,却是她位高于她了。就是不说位份,单是在后宫内廷看见她,都足够顾素宁吃惊的了吧。小姑娘毕竟只有十五岁,当下便惊讶的瞪大了眼,好歹的是没有惊呼出声。
虽说宫内嫔妃见家人要有层层规制,但谁没个通消息的渠道,想着至此,宁常在往外一说,贤亲王妃在一推敲,那便会都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了。
如此也好,贤亲王妃知道实情了,或许宽慰纪威便能够得法,不是说身子一向不大好吗?如果开解得当,想是也许会好得快些,姚玉欣心口现下想起还会微微的犯疼,那样一个俊雅、与世无争的男子现下不定是怎样的憔悴不堪……
“媛贵人,外面冷,您进屋歇着多好,要是觉得闷,奴才给你撑开一角窗子,这冰天雪地的,您总站在外面,再冻坏了可怎生是好?”
姚玉欣扭头,说话的是新配给她的小太监,名唤周生生,听刁鸥说是纪厉精挑细选,亲自指派的。不管如何,却是个机灵鬼透亮辈儿的性子,除了他,按着贵人的规制,还一应的又派了两个宫女,三个太监,供她差使。
叹口气,她宫后的生活这是要真正的开始了。
姚玉欣抚上自己的左腕,那里的红肿早已不在,可记忆里的疼痛却还那么的明显,纪厉在她心中的印象,虽说是冷然,不苟言笑的,但也是体贴、温和的,她何时见过他如此震怒的模样?
实在想不明白纪厉在想什么,不顾常伦理法,费劲波折、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囚在宫里,可眼看已是快两个月了,她却再未见过他一面,总不会是他对她的情谊,是既不许旁的男子得到,但自家又不染指的那种别扭情结吧?
婉贵人、宁常在等已有五人得过恩宠了。姚玉欣抚上发髻,她发里插着的金钗尖端是用白铜包裹着的尖锐,其实她也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刺伤皇上是万万不能的,自裁恐亦是不能的,或许只是一种安慰,一种手段,现下的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承宠的……
“媛贵人……。”周生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姚玉欣点点头,回身走进。
徐盛,那个冷面的玉儿郎竟和五皇子身边的唐河一样,是一样的身份,姚玉欣边行进,边神色黯然,兰雅做的秀活现下都在她的手里,不管徐盛是怎样的身份,总是兰雅的一片痴情,想着找个机会,把那些给了徐盛,也不枉兰雅一片心意吧……
也就是刚刚进殿坐下,姚玉欣还未来得及喝一盏热茶驱驱寒,便听见外面的通报声,“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