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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尹天慈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她听到房中有动静。伴着隐隐月光,她发现屋中真的有第二个人,还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人。
“老爷,这么晚了”
“天慈,我们全家对不起-!”
语毕,宫令培迅速封住尹天慈的穴道,令她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只能双眼圆瞪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老爷这是在做什么?她无奈地把所有的疑问和惊恐闷在心中。
不一会儿的工夫,她看到宫夫人和宫碧凝抱着红嫁衣及一大堆首饰来到房内。
“天慈,我们对不住-了。夫人,快点把天慈打扮好,时间不多了,家当细软都装上马车了。”宫令培掏出一封信,又用刀子轻轻划破尹天慈的食指,血珠立即冒了出来;他拉着她的手在信上按下指印,再把信塞进信封封好放在她身旁,随即离开房间。
老爷为什么要让她按指印?难道那封信是她的卖身契?一股不祥的预感将尹天慈笼罩。
“天慈,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禅风他是个好人,如果他娶-,一定会好好待-的;就算他不娶-,我们也给-留下足够的钱,-可以和家人过上丰足的生活,-只要忍耐几个时辰就好了。”宫夫人一边道歉,一边急忙帮她换上红嫁衣。
什么没办法的办法、什么禅风、什么娶不娶的,这些都是什么啊?夫人、小姐,为什么要给她换上嫁衣?
尹天慈在心中无休止的叫喊,好想挣开她们,但是根本动弹不了,明亮的双眼中布满惊恐和愠怒。
“天慈,这里有两张一万两的银票,算是我们给-的补偿,我把银票放在-的兜衣里面了。”宫碧凝把银票折好,塞入尹天慈的兜衣内“娘,快点啦,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别催啦,这就好了。”
宫夫人手忙脚乱的为尹天慈打扮好,轻轻抚摸她的脸蛋,心中满是歉疚。但为了唯一的宝贝女儿,他们只能出此下策,让尹天慈代嫁。
“天慈,我们全家对不住-了。”
语毕,宫夫人欲给尹天慈下跪,但硬被宫碧凝扶起。
“娘,-这是要干什么?我们已经给天慈很多银子了,她可以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们快走啦!”宫碧凝实在是一个被宠坏的千金,在她眼中银子是万能的,就连出嫁这等事情也可以用银子解决。
“碧凝,不许-这样说。”宫夫人斥责女儿的不懂事“天慈,我们走了,-自己保重。”她最后深深望了尹天慈一眼,那双明亮的大眼中闪烁着惊恐和失望。
她怕了,堂堂宫夫人竟然怕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恐惧彷佛是一把利器,深深刺痛她的心,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许都是出自于自私的母爱吧!
宫夫人不忍也不敢再看尹天慈,把红盖头盖在她的头上后,决绝的和女儿踏出房间。
宫令培率领妻女及老管家离开生活近二十年的宫府,连夜奔往洛阳的大哥家。
宫府现在已经成了没有主人的宅子,等到天亮,府中上上下下十来个佣人,也将各自拿着宫令培事先准备好的银两各奔东西。
深夜,在幽静漆黑的房间中,尹天慈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端正的坐在床上,凝视垂在眼前的红盖头。
她竟胡里胡涂被人利用了,怎么办?她究竟该怎么做?想逃,却无法动弹;想喊,却开不了口;想哭,却不允许自己怯懦。
她心中充满恐慌,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会怎样。
搞不好她会被有钱有势的德鹤堂以欺骗的罪名送去衙门,到了那时候,可不是光说理就能说清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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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宋府──
“老爷、夫人,不好了,宫老爷和他的家人都不见了!”宋家负责接新娘的小顺儿急忙从宫府赶回来禀告这突发事件。
突如其来的消息,令热闹的宋家大堂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的亲朋好友无不屏息等待下文。
“怎么回事?小顺儿你快说!”本来喜气洋洋的宋仁合听到此事,脸色立变。
“是啊,你快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宋夫人也着急起来,今天是她儿子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乱子。
“老爷、夫人,我们到了宫府之后怎么都找不到宫老爷和他家人,只有在房里发现一个身披嫁衣的姑娘,我们问她是谁她也不回答对了,她身旁有一封给老爷的信。”小顺儿急忙呈上信。
宋仁合拆开信封,和宋夫人粗略看了一遍,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信也随之落在地上;宋夫人怕丈夫气出病,连忙上前安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要去看看!”宋仁合甩开妻子的搀扶,就要往大堂外冲。
“仁合,你的身子”
“爹、娘,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个身穿新郎喜服的瘦高男子冲了进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喜气洋洋的婚筵会变得躁动不安,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宋仁合心中一紧。宫令培那狡猾自私的一家人,就因为禅风的残疾不肯把女儿嫁过来;他们为何不面对面说个清楚,何必等到成亲之日才找个人来代嫁?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本该有的信用?
他们打定主意另外找个姑娘来嫁,这样就算是对宋家的补偿吗?
宋禅风看到地上的那张信纸,毫不犹豫的将它捡起,左手一抖将信纸展开,仔细阅读起来。
顿时,大堂内静得出奇,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
片刻之后,宋禅风读完这封可以说是嘲讽他的信,他定定的立在原地,沉默不语,平静的把信折好揣进怀里。
大堂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本以为身为新郎的他会勃然大怒或者伤心欲绝,但他反而冷静得骇人!
“爹、娘,婚事照常进行,我要娶尹姑娘。”
宋禅风冷冷启口,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禅风!”宋仁合被儿子的反应吓了一跳。
“爹、娘,把尹姑娘接来,我在这里等她。”宋禅风漠然的环视四周的亲朋好友,他们无不瞠目结舌。
“禅风,我看成亲这件事情”宋夫人上前劝说儿子,却被儿子挡了回来。
“如果你们不去接她,我就自己去。”宋禅风清冷一笑,转身离开大堂。
“禅风,你等一下,我们马上去接尹姑娘,马上就去。小顺儿,快点把尹姑娘接来,要快!”宋仁合被儿子弄胡涂了,也拗不过近年来脾气益发古怪的他,所以只得顺了他。
小顺儿应了一声就立刻赶往宫府。
“禅风,婚事不能儿戏啊!”宋夫人心里着急,但也不能言重,生怕再次伤了儿子的心。
“难道他们这样做不是儿戏吗?”宋禅风口中的“他们”指的当然就是逃跑的宫家人。
这时大堂内的人都围向他,纷纷劝慰他要冷静,不要逞一时冲动,他的大哥宋祥风甚至想去报官,把宫家人统统捉回来。
“你们不要再说了,我自有想法。我想,就像他们信里所说的那样,尹姑娘会是个能干的好媳妇、勤恳的好佣人的。”
宋禅风语毕,低头看了看自己右臂那半截空荡荡的袖子,继而落寞一笑,那笑容好似是对人情世故的失望,又好似是对自己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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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天慈由于被封住穴道太久,还没等到小顺儿来接亲就难受得昏过去。
就在昏厥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失去重心摔在地上,虽然没有摔到头破血流的地步,却也擦破了额头。
然而,宋家对这个来得莫名其妙的媳妇既不认可也不欢迎。一方面由于尹天慈是宫家找来的新娘替代品;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她的模样。
在宋仁合为尹天慈解开穴道之时,红盖头意外的滑下,她的面容当然就此落入众人眼里,当时宋家人着实失望至极,原因当然来自于她右眼处的那块胎记。
宋仁合和妻子真希望儿子拒绝这门亲事,可怎知宋禅风铁了一条心,就是要娶这个丑媳妇。
就这样,尹天慈在昏迷中带着伤成为宋家的二媳妇,更被一群不曾相识的人押入洞房。
当她苏醒时已经是次日清晨,她感到额头传来隐隐疼痛,而且昏昏沉沉的,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软绵绵的酸疼不已。她费力的坐起,惊讶地环视身边的一切,所有的景物都是她完全陌生的。
“这是什么地方?”她自言自语,起身下地四处查看,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经过仔细查看,她发现这间屋子的主人肯定生于医药之家,并且家财万贯,因为她嗅出淡淡的草药味,还看到房间中有很多古董摆设以及考究的家具。
这到底是谁家呢?她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依稀记得自己在睡梦中被老爷惊醒,继而又被他点穴,然后就是被夫人和小姐套上红嫁衣啊!她记起来了,那晚她被宫家出卖了!
难道说现在这房间的主人就是那个新郎──宋家的二公子?她真的已经不幸成为宫碧凝的代嫁倒楣鬼?
她强忍住突然袭来的一阵晕眩,拖着酸疼的身子冲出房间,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顿时令她清醒不少。她傻傻的立在庭院中环视四周,拼命眨眼睛,又拼命揉眼睛,眼前这到处贴满大红喜字的宽广庭院,更使她确定自己真的出嫁了。
这么说,她的洞房之日她越想越紧张、越想越害怕,急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衣服。虽然不是很平整,但一件不少,而且胸口处那两张银票还在,这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等等,银票!天啊,她不能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顿时,尹天慈心中燃起一股猛烈的不甘。
“-醒了,该去给爹娘奉茶了。”
突然,一道低沉陌生的男声打破庭院的沉静,尹天慈循声望去,凝视着与她仅有几步之遥的瘦高男子。
这个男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很不友善,剑眉下那双黑亮狭长的眼睛,流露出刺人的冷漠,他的鼻梁挺直、双唇紧闭,右颊上有两道由右眼画到右嘴角的红色伤痕。
虽然单从五官来看,他的确拥有一张相当俊秀的面孔,但他所散发的气息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尹天慈的视线顺着他的脸向下游走,猛然看到了右臂那空荡荡的袖管,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
当他们四目交会时,他迅速撇过头避开她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依旧沉默不语。
这时尹天慈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眼前的男子肯定就是宋家的二公子宋禅风,也就是她的丈夫。
“宋禅风,你为什么要娶我?”这是她此时最想知道的。
“用-的存在来惩罚我的愚蠢。”宋禅风毫不犹豫的开口,冷冰冰地盯着她。
“我不明白。”对于他的话,她实在搞不懂。
“用-来提醒我,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没错,在他看来,他这个新娘就是一记警告。自从失去右臂后,他变得益发沉默寡言,脾气也越来越坏;可他心底依然保留着对宫碧凝的爱,虽然也曾想过解除婚约,但和她那份青梅竹马的感情使他不愿就此放弃。
眼看着亲事一天天逼近,他在心中默默感激宫碧凝的不离不弃,可就在昨日读完那封信之时,他心碎了,也认清一切都是他自欺欺人与不切实际!
“我绝不会承认这门亲事的。”尹天慈才不管他那莫名其妙的理由,一心只想逃离这水深火热的境地。
“-以为-可以吗?”他冷冷的说。
“我为什么不行?”尹天慈不甘示弱地反驳,她才不怕他呢!
“宋家下的聘金和聘礼总共差不多五万两银子。哼,一个子儿没剩的让-那三个主子给骗走了,-说该怎么办?难道要-来偿还吗?”宋禅风调侃似的语气中,含着浓浓的讥讽。
“谁骗的你去找谁,凭什么和我要?”
“可他们指名把-尹天慈留给我。”他狠狠道出像刀子一样锋利的话,胸中憋着一股压抑。
“你可以选择不娶我。”他的话激起尹天慈的怒火,朝他大吼起来。
看到她恼怒的样子,宋禅风斜睨她,随之冷笑一声“宋家花了五万两银子来娶儿媳妇,-就要设法使自己值这个价钱。”
“你到底想怎样?”尹天慈从没有遭受过如此的羞辱,她把满腔怒火和委屈压抑在胸中,为的是不让自己败在这个令她厌恶的男人面前。
“时间不早了,去给爹和娘奉茶吧,还有”
“你休想!”尹天慈咬牙切齿的打断他。如果她去奉茶,不就是承认这桩婚事了吗?
宋禅风自顾自的说下去:“还有,如果-想治好-奶奶的病,最好乖乖的留在这里;要是-真像信上所说的那样勤劳能干的话,现在府上正缺人手。”
“你怎么会知道我奶奶的病?怎么,你想威胁我?”一听到他提起她的家人,尹天慈的心口忽然揪紧,对他的厌恶又加深几分“我不需要你来医!”
“是信上说-奶奶有多年的风湿病,德鹤堂的药材中有专治风湿的,-自己看着办吧。”他先是以尖刻挑衅的语气刺激她,而后冷冷的等她自己上钩。
“你、你、你”尹天慈被他的激将法弄得气结,忍不住怒火中烧。
她明显感觉初次交锋中他已占了上风,因为他那句“如果-想治好-奶奶的病”重击她的心。
她是多么想让奶奶早日摆脱病痛的折磨,甚至曾经妄想嫁入德鹤堂,这样就不用为奶奶的病而发愁。
现在这个妄想竟然成真,可是她却经历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挣扎。
她闭上双眼,理智与情感像两条虫一样啃噬她的心,眼前又猛然浮现出爷爷佝偻瘦弱的身影在田间耕种,和奶奶因为病痛而苍白憔悴的面容。
她该怎么办?谁来帮帮她?
宋禅风冷眼盯着眼前的女人,看到她那张倔强的脸上,清楚地写满对他的厌恶与面对抉择的痛苦。
“你说话算话?”
她最终还是向他低头了。尹天慈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可耻,可是如果她的牺牲可以让奶奶摆脱病痛的折磨、让爷爷不再为生活而发愁,那么她愿意试试看,不管这桩亲事是赌注或是交易,她都愿意奉陪到底!
如果二十年前的那个冬日,没有爷爷奶奶的仁慈相救,她也不会活到现在,所以,就当是为了报答爷爷奶奶多年的养育之恩吧!
“当然,只要-能做一个好媳妇、一个好下人!”
此生,宋禅风不再指望爱情,既然连青梅竹马都看不起他,他又能再去期盼什么?
对于宫家的行为,他没有恨,只有深深的失望,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绝情。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说。”
“你不可以强迫我生孩子。”
“放心,就算爹娘真的想抱孙子,我也不会找-生。”听到她突然迸出这一句唐突的话,宋禅风忍不住轻笑。
生孩子?亏她想得出来。
“我才不会输给你呢,可恶乖戾的独臂人!”尹天慈忿忿地说完,微微提起裙-大步走开,可没走两步就停住,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大到见鬼的庭院该如何走出去。
“喂,你要不要去奉茶?”她回头朝他喊去。
此时她已经摆脱刚才的痛苦,既然已下定决心,她就要把所有的不利与不满都变成动力,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嘛!
“独臂人独臂人”宋禅风兀自愣愣地小声念着。
这女人竟然毫不顾忌地叫他独臂人!可更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她另眼相看,她真的是胆大包天。
自从他失去右臂之后,短短三年他的性格严重扭曲,从原本的彬彬有礼、谦逊温和,变成性格郁悒、冷淡敏感。
宋府上至宋仁合下到刚入府的小佣人,说话做事全都格外小心谨慎,没有一个人敢冒犯他,生怕他伤心难过;就连宫令培一家人,也都避免提起他残疾之事。
尹天慈着实令他大吃一惊,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当面听到有人这样说他。
在内心深处,其实他很在乎别人的看法,他知道自己还没有从三年前的悲痛中完全走出来。虽然想彻底摆脱心中的阴影,但却不知该如何去做,只觉得自己除了配药之外,根本就是废人一个,有时候连日常生活都不能自理,教他怎能从容面对自己?
他走近尹天慈,将她仔细打量一番,瘦瘦小小的身材令他怀疑她像信中所说的那样勤劳能干。
她那张令爹娘非常失望的面容,在他看来并不是那么糟糕,虽然那块青色的胎记确实有些碍眼,但他并不觉得她丑到不能见人。
宫碧凝是很漂亮,可到头来又是怎样?宋禅风不禁苦笑,又陷入沉思之中。
“你打算发呆到什么时候?”尹天慈双手-腰盯着他。
听到她的话,宋禅风猛然回过神,避开她充满好奇的眼神,率先迈步而去。
尹天慈凝视着他瘦高的背影,右臂那空荡荡的袖管随风晃动,显得特别刺眼。
虽然她对他没什么好感,但她能隐约感觉到他身后那浓厚的寂寞与苍凉。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心中不禁为自己叹气。
唉!尹天慈,-惨了,今后可有得受了
这辈子,两情相悦的婚姻只能是一个藏在心底的美丽幻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