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www.piaotian.net,最快更新长相守 !
南宫府。
南宫府里,南宫明珠跪在一个宝蓝色软垫上,机灵的双眸转呀转,不时朝正前方十步之外那坐着饮茶的男人偷偷看个几眼。
不妙呀!大大的不妙!
她才从外边回来,前腿刚跨过门槛,迎面就飞来爹爹的一声怒喝:跪下!
这场面她也见惯了,想来爹爹定是知道了她做的哪桩好事,这会儿正大动肝火。
平日只要她乖乖跪下,过不了半盏茶的时间,爹爹定必会将她的不是由头到尾如炮连珠地数落一遍,只消她稍微地装聋扮哑,最后爹爹也只有一脸无可奈何,要她回房好好反省反省便罢。
可这回……唉!
南宫明珠愁兮兮地伸手捏了捏自个儿跪到发麻的两条腿,爹爹今天是怎么了,到底是为她哪桩事情生气来着?
该不会是等着她自动招供吧?她每天进进出出的,做过了那么多事情。她哪里还记得呀!
苦恼了半天,犹豫了半天,仍是想不到爹的怒气何来。
南宫明珠心想着,横竖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了,故而决定开声求饶:“爹,您顾着身子,女儿知道错了……”头稍微压低几分,就差没伏在地上去。
“知错?”南宫竹冷哼一声,绷得紧紧的老脸,神情缓了缓,“你可真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不知。南宫明珠迅速的在心里应着。
这个回答她当然是不敢说出来教爹听见,“……”眼珠儿转了好几圈,她才挑了个含糊的话儿,怯怯地说:“惹爹生气便是女儿不对。”
“我问你,你一整个下午都做什么去了?”
爹该不会是因为她忘了进宫陪姑姑这事情生气吧?她后来不是记起来了么,晚是晚了点,可好歹也进宫去呆了一个多时辰呀。
不然……爹知道了姑姑饿着肚子等她进宫去一道用膳?
南宫明珠越想表情就越是苦兮兮,姑姑不是答应了她不和爹告状的么……
“下午我在宫里陪姑姑逛御花园了。”还很冤家路窄的在御花园里撞见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笑面虎吴梦安,差点没被他给气个半死。
“逛个御花园就能把人家吴丞相给推到池塘里去了?”南宫竹厉声斥道。
就知道,就知道,原来是这个处处跟她不对盘的笑面虎找爹告她状了!
当下,南宫明珠气得是咬牙切齿了,犹不足表恨。
真卑鄙!堂堂一国丞相,竟然做出这种小人的行径,厚颜无耻呀厚颜无耻!
南宫明珠字字清楚的说:“昨晚下了场大雨,御花园的路有点滑脚,是他自己走着走着滑倒跌进湖里去的。”
有姑姑在旁边,她哪里敢对他做什么,了不起也就是见死不救罢了!
“当时姑姑也在场啊,爹要是不相信女儿的话,大可进宫去找姑姑问个明白!”
南宫竹点点头,可想想又觉得不对,“难不成人家吴丞相会诬赖你了?”原本柔下的脸马上又绷了回去。
“他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南宫明珠倏地从地上站起身,顾不得双腿麻痛得飙泪,冲到南宫竹身边挽住他的手臂,摇晃着说:“爹,你可千万别被他那装模作样给骗了,丞相、丞相,最擅长的是什么,他若是没点心计能在官场上风光吗?”
“明明是自己走路不看好,跌到湖里去,却把怨气出到我身上来,这哪里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想到吴梦安那张含笑吐说的脸,南宫明珠更是气得直跺脚。
“不许乱说,人家吴丞相可没对我编派你的不是!”南宫竹拉着脸沉声说。
“要不是他,还会有谁那么闲告诉你那些鸡皮蒜葱事情?”害她跪了半天,想得脑仁生疼也想不明白爹为何生气。“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也就只有姑姑和他二人,难不成姑姑还会在你面前造谣了?”
南宫竹长叹一声:“是我误会了!”
他从城东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城门处撞见了吴梦安的马车,既是相识,又这么巧合,两人便撩起车帘来打声招呼。
“丞相,你这是……”南宫竹讶异的看着浑身湿淋淋的吴梦安。
坐在车厢里的吴梦安尔雅一笑,掸了掸服帖着肌肤的华衣,“我刚刚在宫里……”声音如润物春雨,他淡淡瞥眼南宫竹,“正好遇见了南宫小姐……”
“明珠?”南宫竹当即瞪眼问。一想到女儿平日不驯的性子,他……他……在吴梦安面前,顿觉得汗颜,忙赔着说:“惭愧,惭愧,都怪我把小女给宠惯了,今日回去我定必会好好教训她!”
吴梦安又是轻轻一笑,“南宫小姐性情直率倒也不算坏事。”
南宫竹本来就对这云之南国当朝丞相印象不错,如今与他这么一对话,对他的好感顿时急剧暴升至极点。
听爹娓娓道说起今日在城门处与吴梦安偶遇的始末,南宫明珠的脸色先是怒红了,接着又涨紫了,最后终于黑了。
这分明是故意的误导呀!多么多么高明的一招借刀杀人!
访客。
“禀老爷,方才来了一位公子和一名姑娘,他们指定要见您。”
见南宫竹的怒气消了,一旁静候久矣的南宫府的总管,忙躬身说,“奴才见小姐正巧回来了,就擅自把他们安顿在西厢房偏厅里。”
南宫竹端起茶杯就杯沿垂眸啜饮,茶水润了润喉咙,他才问:“可知道是何人?”
“不知。”总管恭恭敬敬地答话:“这两人不像是东鲁人,身上穿着的衣服……”
“那衣服如何?”
“他们穿的是天朝国的服饰,奴才以为他们是从天朝国过来的。”
“天朝?”南宫竹微愣。
来自天朝的男女?
君飞扬与苏梅被安置在西厢房等候了许久,从旁伺候的两名丫鬟上了糕点又撤了,茶水一杯接一杯的斟倒,迟迟不见南宫老爷过来。
苏梅坐不住了,这南宫府的总管明明说是去请爹过来的,怎么一去便是好半天。
“该不会是正好又出去了吧?”苏梅看眼君飞扬。
昔日周家时,若有客人求见,一律是先将客人引领到距离门口较近的一处厢房伺候着,再命人往周家主院通报去。
苏梅略略环顾了一下此时身处的环境,雕花彩瓷一样不漏,却算不上富丽堂皇,想来也是用作招待的偏厅。
光从门口移步这里来,中间隔了好一段路,南宫府主院应该就更远了。
如此,那位总管前去通报的时候,会不会……爹正巧地绕道出门了?
“来了。”君飞扬霍然笑说。
苏梅讶异,见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口,她忙将眸光迅速一转也看了过去,这一望,却不见半个人影。
她顿觉失望,正要回眸,眼尾余光不意竟闪过一道身影,再看,见到门外蓦地出现了两个人。教她一盼再盼的……那个人……姗姗来迟。
她的心就似是被人抓在了手里,半点也不敢律动。
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那人走近,越来越近……
那是,爹呀!是他……他……
这陌生的面孔她理当熟悉的,她理当承欢在这人的膝下如寻常儿女那样撒娇长大,理当呀。
眼见娘钟爱的那人,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一步,一步,看着看着,苏梅不觉热泪盈眶,一颗颗泪珠儿簌簌落下。
肩头倏地受轻压,她稍稍别过脸,见到君飞扬暖暖轻笑。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为她拭去淌湿了两颊的泪水,指腹温柔地扫抚着她的眼角。
“还来得及。”他说。
粗糙的拇指爱怜地摸着吹弹可破的肌肤,轻轻淡淡抹去那一滴一滴滑落的泪珠,他能感觉到指尖下的泪人,身躯微微抖瑟了一下。
他不禁又勾唇一笑。
苏梅从未觉得他可以这样的温柔,也不曾想象,那正看着她的眼神,那笑容……是多么的温柔来着,仿佛是要融进她的心坎里头了。
神智恍惚间,南宫竹快步走了进来。“抱歉,正好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下,让二位久等了。”
苏梅又是一语不发的盯着他的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有着千言万语偏偏到了喉咙里却生不出来一个音。
她的异样引起了南宫竹的注意,“这位姑娘是?”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娇柔清丽的五官,隐约的觉得有股熟悉感,却又记不起什么时候在哪见过。
两道略略探究的视线就这么倏地对上,苏梅读到了他眼底里的困惑,总算是缓了缓神。
她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话儿该当从何讲起,神情于是又顿了顿,千丝万缕的酸涩绕转在心头,她吸了吸鼻子,宛如连带呼吸进去的空气也是涩涩的酸。
“南宫……老爷……”苏梅眼神幽幽,语气也幽幽:“不知道我这张脸能否让你想起了一个人?”
“这……”
南宫竹再好生仔细的又盯着苏梅看了一阵子,这眉眼,这神韵,确是透露着说不清的熟悉感,某段沉淀安寂好久好久了的记忆霍地开始在他体内骚动。
“姑娘……可是来自天朝国?”
话音未落,南宫竹脑中迅速闪过一道倩影,他来不及捕捉,眼前这位女子带给他的熟悉感却是越来越强烈。
苏梅又岂是听不出他话中的试探,一愣,不答反问道:“您可还记得当年苏州?”
南宫竹睁圆了眼睛,“……苏、苏州?”记忆如潮,陡然一个反扑便将他扯进那段陈年往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