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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马车缓缓踏上归途。
哒哒,哒哒,哒哒……
苏梅倚着君飞扬而坐,头枕在他肩上,闻着袭袭花香,她眸里不禁盈起丝丝笑意。
“这个时候,周家花园里的花应该都绽放了,风吹着满院子都飘香,引来好多的蝴蝶。春天总要拉着我去看看,顺带摘些花瓣留着泡澡……”说起了春天,眸里的笑意马上打了折扣。
就不知道春天现在怎样了?
听见带笑的述说声嗄然止住,君飞扬低下脸,目光柔柔盯着她插在发上微微晃动的步摇珠钗,珠钗坠着的玉珠子随着马车前进一晃一晃,明明是极其普通的一幕,却让他心生了一股满足感。
“想春天了?”他轻声的问。
总觉得闻到了一抹淡淡的幽香,有别于风中的芬芳馥郁,心驰神往,他将鼻尖凑近埋在她一头青丝中,“我们回去就见到她了。”春天到底是陪伴了她多年,她们主仆两人从未分开过,会想念也是当然的。
“嗯……”他肩上传来一个微弱的回音,浑然不知有人悄悄在她发上落下一吻。
远远入目的山,渐渐放大在眼前,不消须臾,马车便已踏入山道。阳光正好,山边绿树成荫,偶然响起几声鸟鸣,回应了山脚下阵阵马蹄声。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银两来!”突然从树丛里钻出来一道人影,手上轮着把大关公刀,亮晃晃的刀光倏地一闪,一棵大树轰然倒下,不偏不歪正好挡住马车的去路。
骏马受了惊,踢高前蹄一阵嘶鸣。
原本昏昏欲睡的苏梅,当即吓得好精神,脸色苍白,本能地伸手抓住君飞扬的手臂。
“君大哥……”往他身上贴近了几分。
君飞扬将苏梅带进怀中去,“莫怕!”他不动声色执起马鞭子,黑眸静静锁定着截断马车前路的大汉。
虽是粗衫在身,但衣衫尚新,不似是生活走投无路之徒。再者,来人长相算不上十分凶恶,手上拿着的竟然是一把沉重的关公刀,端看他拿刀的架势,显然真是个练家子。
霎时间还真难判断底细。
之前路过此地也从未有听说山里藏了哪个强盗,怎么回程倒是莫名其妙给遇上了?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银两来!”
见马车上的人没什么反应,那大汉抡起手上的关公刀霍地又朝旁边一棵大树劈去。
白光闪过,大树随即倒下。
“你拿把关公刀出来打劫丢不丢人啊你!”丛林里又跑出来了一名少女,一身村姑装扮,她走出来,指着关公刀笑嘻嘻的说,“这么正义的一把好刀,你居然用它来砍树,哎呀,好个物尽其用!”
余音未消,又是白光倏地一闪,倒在地面的两棵树同时分了两截。“你这婆娘怎么净是出来给老子找碴!”说着,又亮起关公刀往她旁边劈去。
“呀呀呀!”少女呼天叫地乱嚷嚷着:“相公,虽然家里刚好缺点柴火啦,但是这么远我是搬不回去的!”身子利落地跳离那不知已被大汉劈分成了几截大树。
“你这婆娘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下山来做什么?”大汉收起关公刀,气急败坏的吼道。
他一吼,少女也安静下来了,她螓首乖乖走近他,从腰间掏出来一把长匕首,献宝似的仰脸看着她家相公,“宫儿这不是专程给相公送刀来了么!”打劫打劫,带把关公刀能像话吗?
一见她掏出来的长匕首,大汉更恼火了:“这不是你杀鱼做饭的那把刀吗?连杀个鸡都杀不死能做什么?”
宫儿缩了缩脖子,“到底也还是一把刀呀,用来吓唬人也够了,宫儿就是担心相公会错手伤了人。”怯怯地递高长匕首,“相公,你手上那把关公刀还是留着给我劈柴用吧。”
“劈柴?”大汉暴跳如雷。
马车上苏梅看着都不由自主为那宫儿捏了一把汗,“君大哥……”
宫儿身子抖了几下,双手仍是高高递着长匕首,不跑不躲。
“你瞧……”君飞扬说。
气过了,咚锵的一声,只见那大汉冷不防地丢下手上的关公刀,粗声的说:“你这婆娘,今早老子出门的时候怎不明讲了呢,真要看上了老子这把关公刀,难不成老子还会不给你吗?”
闻言,宫儿讨好地笑笑,“相公……宫儿手酸了。”说话软软绵绵的,大汉一听,忙不迭抢过来她手上的长匕首。“婆娘就是麻烦碍事!”边说边将长匕首往怀里收好。
宫儿可怜兮兮的又扯了扯他的衫袖子,“相公,宫儿饿了。”
这下可真是不得了,大汉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拦腰抱起丢上肩头。
“哎呀,你这野蛮人就不能怜香惜玉点吗?”可怜被他吊在肩上的宫儿,苦着脸抗议,握住拳头往他背上又捶又打。
“老子不在家你这婆娘就连饭也懒得煮了!”大汉一脚踢起地上的关公刀,长手一伸便稳稳接住,然后一手拎着关公刀,一手扛着肩上的宫儿快快窜入树丛中去。
“那宫儿……应该没事吧?”
苏梅心有余悸盯着那被大汉践踏过的路边草丛,脑海里犹回荡着他粗声的讲话声。
温吞尔雅如周家长公子周日暖,英俊潇洒如天朝玄六王,淡定沉敛如为爱自愿切断江湖恩怨的商路,哪个不是注定要让世间女子伤神了?
这半路的跑出来的一个莽夫,论家世,论长相,论言谈举止,哪点比得上他们?
偏偏……苏梅怅然叹息一声,莽夫待宫儿确是粗鲁,但那颗心里的温柔却也是旁人未必比得上。
“他们相处得很好。”君飞扬如是说道,苏梅眼神巴巴望着那几簇青草,他一低头,便将她眸里的羡慕一览无遗。
莽夫虽有柔情在,但其实他可以做得更好。
如果心里扎扎实实藏了一个人,只消她轻轻一笑,天地瞬间便黯然失色。
“我们以后会是怎样呢?”苏梅没察觉自己问出了心底话。
任君飞扬再淡定,这会儿也不由得一愣。炯炯灼热的黑眸盯着苏梅看了一下,而后他仰头大笑,“是,君某还欠你一场婚宴!”本来是说好了一到东鲁认了爹便提亲办婚事,万没料到等在东鲁的竟是一块无字碑,婚事就这么的被耽误了。
“我……”发觉自己说了羞人话,苏梅垂眸压低脸,酡红着面颊闷闷的说:“我没有催你的意思。”都怪自己乱说话,怎么听起来倒似是在催婚了。
纤纤十指无措地揪抓住衣带子,君飞扬笑着执起来,捧在掌心中。白皙秀气的手放在大掌上,显得有些袖珍,倒是像一件艺术品,越瞧越教人心动。
如此小的一双手,就是那曾经为他弹奏了一晚《凤求凰》的巧手,这纤细的指尖曾轻轻抚弄那天地的琴弦,凑出天地最和悦的琴音。
也是这双手,曾亲自酿酒埋下在周家梅林树下,等着他来为他斟倒。
这双手还擦拭过东鲁镇南王的无字碑,血写了姬海棠一个公道。
粗糙的指腹轻轻扫过小指上的一道伤痕,佳人脸色微变,慌忙想抽回双手,岂料她越是挣扎他偏偏越是抓得更牢稳。
“我手上有伤疤,有什么好看的。”苏梅又羞又恼,无奈双手仍被君飞扬握牢,眸光轻挑,她忿然瞪了他一眼。
君飞扬低头吻在她手上,浅浅的一吻,他的唇就撤走了。
“我们以后还有琴棋书画诗酒花。”他淡笑说。
“啊?”苏梅被他轻轻一笑又勾了魂,愣怔的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半晌,她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问话。
我们以后还有琴棋书画诗酒花。
他的话,悄悄溜进她心里去,似是浸泡了蜜糖般,让她心里不禁一阵发甜。
往后他们的日子里不只是有柴米油盐酱醋茶。
还有琴棋书画,诗酒花。
于心头反复地默念着琢磨着君飞扬的话,苏梅含在唇边的笑意渐渐浓郁,想忍住却还是忍不住,终究是在嘴角轻轻笑了开来。
越笑,越甜。
稀疏的阳光穿过丛丛绿叶,山道上浅浅的黑影随风摇曳,君飞扬已下了马去搬开那挡在路中央的树枝。
鸟语清唱在耳边,眼前一切骤然变得是那么的美好。
在鼻腔间溜进溜出的阵阵花香……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这样美妙的感觉往后也会经常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也许是他们同坐在一棵大树下,她为他弹琴,他为她舞剑,琴声伴着刀剑划空声,还有那一阵阵风吹叶落声。
可能他们不是弹琴弄剑,他与她坐在亭子里对弈,闻着百花齐放的馨香,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端看棋局惴测着对方的一盘心思,或他或她,手指捏着棋子轻轻放下,二人相视而笑。
倘若不舞剑弹琴,也不对弈,月光柔柔下,梅花绽放夜里,他饮着她酿的梅花酒,她躲在他怀中取暖。
如是在白天,他可以在屋外开辟田地,她在旁边种些果蔬,勺起一瓢水,打湿了她的衣裙,可也洗去了他脚上的污泥。
君飞扬又上了马车,见到苏梅兀自笑得颠倒众生,柔声问:“想什么?”
她羽睫动了动,只是万般风情的睇着他,但笑不语。
风在吹,树影摇动。
花香袭人。
柔软的心仿佛还能更柔些……
他不追问,伸手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一聂长发。
马鞭一扬,“驾!”马车缓缓继续前行。
她还是忍不住了,伸了伸脖子,唇凑到他耳畔:“我在想……琴棋书画诗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