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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七月份都是在烈日当空的酷热中度过的。
里尔城里有一座被炮弹打坏了的公寓,从公寓高处可以望到那个所谓的前线,中国志愿军团第三旅当时就是以这座公寓作为旅部的。战斗就在这些远渡重洋,来自中国的年轻军官的眼皮底下进行。
军官们居高临下看得见战斗的场面一直伸展到小山上,鼻子闻得到硝烟的气味,舌头上沾着战场上飞来的尘沙,步枪声和自动步枪声更是如滚石下坡一般在耳边响成一大片,时期时伏,中间还夹着劈劈啪啪的各式枪声,以及在旅部背后排炮向外发射的接二连三的隆隆巨响,巨响过后总少不了轰然一声,炮弹落地开花,冲天黄尘滚滚而起。
第三旅组建于去年九月,随着越来越多的志愿者加入,该旅的前身,志愿军团第九步兵团进行了扩编----据说志愿军团总部已经在考虑组建一个独立师,这种小道消息一向传的很快。
王怀远是第三旅的侦查参谋,他的哥哥王怀章牺牲在朝鲜战场,此时他军装上衣口袋中,就别着哥哥赠与他的遗物,一支钢笔。
“我们的坦克在哪儿?”作战处长说
“这里,靠近街道和广场的北侧,还有这里,有两辆支援坦克。对,就在那栋大楼的后侧。”王怀远放下望远镜,在地图上点着。
迎面打来冷枪。
他们不得不收拾起地图板、望远镜,拼命压低脑袋,用胳膊肘支着地,一步一挪的向后面爬去。子弹呼呼的从他们背上掠过,打进了砖墙,四散飞溅的泥土和砖屑散满了他们地全身。
“都没事吧?”作战处长是个矮个子的四川人,额头方正,下巴却像个孩子似的圆润。不过好几天没有挂过的脸上支扎着胡茬。他到底也是个年轻人呢。
“没事。”王怀远和另外几个参谋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这里是个相对安全地弹坑。
“这些法国佬一定是看到了望远镜反射的阳光。”有人低声嘟囔着。
“看样子我们得在这里呆上一阵了。”作战处长擦了擦眼睛,刚才有碎屑崩到了眼里。林雷
“我们的德国朋友看起来有些提不起劲头啊。”王怀远说。
“他们伤亡惨重。”一个通讯参谋接着他的话说道:“攻占里尔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是他们总是在这儿打转,这地方简直像是被鱼儿追逐的诱饵。”
“没错。”作战处长打了个手势,他的手指在空中画圈“法国佬把咱们团团围住啦。”
弹坑里沉默了。
下午的时候攻击又开始了。先是轰隆隆的炮击,在那松树遍布地山坡,那些建筑物。那中了高爆榴弹后石屑四迸、粉尘弥漫、看不清面目、依稀只见个轮廓的一幢幢石头农家房子。双翼机打头上嗡嗡飞过,在那上面可以看到小山顶上轰然冲天而起的滚滚浓烟和尘雾。
不过,隔着这么远地距离。坦克看去到底只像些泥土色的小甲虫,口吐细细的火光,在树林子里快快地爬,坦克后面的士兵都成了些小玩具人。一会儿卧倒,一会儿猫着腰往前跑,一会儿又趴了下去,有地还能起来往前跑,有的就没再挪动过一步。星星点点的人影就这样布满了山坡,而坦克还是一个劲儿往前冲。
尽管如此,法国人到底没有放弃他们的抵抗,甚至在有些方向上,他们还组织起一些甚有威胁的进攻,第三旅地两个团已经抽调到阵地上去了。
王怀远的心情有点烦躁,作为一名侦查参谋。他的职务已经很好的履行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很不高兴---倒不是因为他现在自身的处境。整个第三旅都被困在这儿啦,他一个小小的参谋,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再有两个月,他就该回国了。
他是从陆军军校毕业后不久就参加志愿军团地,按照官方地说法,他自愿加入志愿军团。然而就王怀远所知,这种自愿来参加欧战的军校毕业生往往占整个班级地百分之四十,有些班的比例更高。
和那些一心想在战争中大显身手的同学不同的是,王怀远对于参加欧战并不特别热衷,然而身为军人,服从既是天职,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其实,他的天性也许并不适合战争。当他得知大哥战死在朝鲜的时候,心底涌起的不是对于日军的仇恨,而是对战争的厌恶。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在战场上,法国人也越来越多的开始使用产自中国的武器装备。这让他很不舒服----没有人愿意千里迢迢的跑来吃上一颗来自祖国的子弹吧?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双方的攻击都逐渐停顿下来,战线和昨天相比差别不大,倒是经过双方的努力,里尔城内的房屋损毁的更加严重了。
回到旅部的时候,楼下的大厅内挤满了人。就连沙发扶手上都坐着一名德国的战地联络官。
人们围成一圈,当中是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他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一边忙里偷闲的吃喝,看样子他真的饿坏了。那瓶香槟酒几下的功夫就被他喝的一干二净。
从他那身又破又脏的衣服和臂章上看,他是个飞行员。“我可是好几天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啦,”飞行员说。“别的没啥,饿肚子的滋味我顶怕了。”
人群善意的哄笑起来。
有人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道:“当时你的僚机跑哪儿去了?”
“那可不能怪他们,”飞行员说。“当时我眼前的景象可吓人了,我专心一意看得眼也不眨,压根儿就忘了我还有僚机哪,直到那群敌机一起向我冲来,有从头顶上擦过去的,有从旁边掠过去的,有从肚子底下钻过去的,这时我才想起了他们,我才发现我那架忠实的宝贝飞机已经没了尾巴。”
“哎呀,你当时可别喝醉了才好啊。”一个军官说。
“我当时没醉,现在倒是有点醉了。”飞行员说。
“你当时没有糊涂就好,”另一个军官说。“说说你是怎么逃脱追捕,跑到这边来的?”
“呵呵,现在想起来倒是有点后怕。不过当时哪儿能想那么多啊。”飞行员神气十足地说。“我靠了我那顶忠实的降落伞落到了地面,万幸的是那是片农田,在那些法国佬赶来之前,我跑进了树林,就是挨着那条小河边上的树林。前天一整天我都躲藏在林子里。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游过河,说起来今天你们的进攻帮了我的大忙了。哎呀呀,那架敌机起火的情景可惜你们没有看见呢。那群敌机向我冲来的时候我就是在看这档子事。哎呀呀,可惜我没法给你们描绘出来。”
“前天他在靠近小河的上空击落了一架双引擎的敌机,他飞机给打了下来,人跳伞逃了,”一个作战参谋对王怀远说。
“你是掉了多少高度才把伞打开的?”有个军官显然很好奇,他问道。
“掉了足足六千多米哪,我胸口下的横膈膜至今还像裂开了似的,因为那会儿绷得可紧啦。我当时真担心我的身子会断成两截呢。那群敌机少说总有十五架,我都得一架架躲开。我只好尽量操纵降落伞,好歹得降落到河的右岸来。可惜,最终还是没有成功。飘啊飘的飘了好半天,着地的时候摔得还真不轻。”
“你们第六飞行队已经转移了。”有个上校军官说。“不知道具体到了什么地方,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
“那可太好啦。”飞行员叹了口气“这鬼天气热死个人。”他的口音带着点山西味,使得众人笑了一阵。
王怀远也笑了,他在这一瞬间突然领悟到,战争不管以怎样的方式进行,不管是在哪里,这样的场景一定会经常出现,而这种场景又如此紧密的将新式的空军与传统的陆军联系起来,成为战争中的一个缩影,而这种缩影此时在欧战的各个角落,正在发生。
是的,随着战争的进程日益漫长,随着去年五月林云总统和平斡旋宣告失败,欧洲战争已经进入了第三个年头。越来越多的国家被卷入,越来越多人被征召到军队,然后在各个战场上相互厮杀----中亚的局势也开始动荡起来,整个地球上如果说还有一片安宁的土地,恐怕就只有亚洲了。
然而亚洲的稳定也仅仅是维持在一种奇怪的平衡之上。谁也说不准那一天中国就会突然宣布参战,用英国泰晤士晚报的话说“整个欧洲都在等待一个不确定的因素,那就是来自亚洲的压力最终会压倒哪一方?大英帝国的利益在亚洲还能够保持多久,或者说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结束我们对于那片广袤土地的统治?”